夏若萤十分识趣,立马三步两跳地跑了进去。
看着她稳稳的步伐,弥永麻衣默默改口,对电话那头柔声道:“我刚把她送回家,现在回来了。”
*
夏若萤翻遍了包包,都没找出钥匙。
不应该没有,她决定再翻一次。
可一次,没有。两次,依然没有。
夜晚的风穿堂而过,明明清凉,却蓦地点燃了她心底的火。而在酒精余韵的加持中,怒火无所顾忌地盛开。
她烦躁极了,包包里的东西被她翻来覆去,撞出了清脆的响声。
好吵!
她气急了,又猛地将手上一堆没用的东西往地上摔。
一瞬间,叮叮当当又霹雳乓啷,精巧的随身之物散开一地。
混乱又狼狈。
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而一个圆圆的金属之物还在滚动,在长廊里从一头泠泠回响到了另一边。
借着楼道灯光的折射,她依稀辨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他十六岁那年参加比赛,拿到的第一个冠军奖牌。奖牌送给了她,她又把绳带剪断随身携带,为的是随手拿出来给别人炫耀。炫耀她男朋友是冠军,还说他未来一定会是世界冠军。
是啊。
他是世界冠军。
此时又怎会在身边陪她,又怎么在她酒醉外出时接她回家。
夏若萤情绪起伏极大,忽然从极致的怒跌倒了极致的悲。
她抱膝坐在地上,倚着进不去的门,泪水控不住地流。
就算成为了世界冠军又有什么用呢……
他又不会在她无家可归的时候迎她进门,也不会在她需要的任何时刻陪在身侧。
就连难过都要掂量着程度,以免被他担心,以免被家人担心。
她小时候,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哪有这么多顾虑憋屈。
这样的恋爱,谈得烦透了!
烦透了!
她双手捂脸,哭声难抑。本想放肆,可一想到若吵醒了邻居,她还要跟他们道歉……她竭尽全力地忍下,深呼吸,深呼吸……
她慢慢昂起头,将泪水憋会眼眶,呆呆地望着楼道外的天空。
没关系的。
咬咬牙,还是能坚持的。
“咔嚓——!”
楼道那头的门开了,斜出了一道光路。
夏若萤受惊地看了过去,对上了两个人。
是她死对头和小狼狗男友,两人正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她。
夏若萤瞬间崩溃,最绝望的模样偏偏被最讨厌的家伙看了个正着。
她不管那些有的没的,直接哭着放声大骂:“哀木里代!报复我很有意思吗?!我不就在你面前嘚瑟了一回,你有必要天天带着你男朋友在我跟前晃吗?!我现在都这么惨了,你还要大半夜出门看我笑话!”
哀木里代:“……”
谁稀罕报复她。
不过看那疯疯癫癫的状态,多半是有点不正常,这么晚还在外头,想必又出去鬼混了。
她跟这家伙大概真的是上辈子结了仇。
两人国中毕业后原以为再无联系,可却入读了同一所大学。更离谱的是,大学期间租房还看上了同一片区域,搬进了同一层楼。
两人高中三年不见不交流,原以为生疏了,可一见面,倒是又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
当然,问题肯定是出在夏若萤身上,跟她可没关系。
那家伙上了大学也是老样子,总觉得别人要害她。有一回她被男生追到家门前,夏若萤看见之后,每次见面都要瞪她两眼,然后阴阳怪气说:“有男朋友在身边了不起哦。”
这幽怨的酸味……她挺活该的。
谁让她刚谈恋爱那阵,逢人便炫耀自己男朋友。
罢了。
反正苦和罪她也吃得差不多了。
她拾起地面上的金牌,对她发出邀请道:“进来吧。”
夏若萤顿了顿,显然有点受宠若惊。但很快又用力撇开头:“我才不看你们秀恩爱!”
哀木里代:“……”
都这时候了,还觉得别人有阴谋。
她不受罪谁受罪?
心里这般想着,可目光却落向身后高大俊朗的小狼狗:“你回去。”
小狼狗无辜躺枪:“??”
我就这么不值钱?
哀木里代抬了抬下巴,催促意味甚浓。
小狼狗眼神幽怨,但可怜巴巴目光的依旧没有软化哀木里代的铁石心肠。他无奈,只能拎起外套被扫地出门。
可看到夏若萤散落一地的东西,还是很绅士礼貌地帮她一点点捡起来。
夏若萤眸光闪动:“谢谢。”
小狼狗笑容阳光又开朗:“不客气,你是小代的朋友,我这么做是应该的。”
夏若萤:“……”
谁跟她是朋友。
哀木里代没否认,只问她:“满意了吗?”
夏若萤抿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进来。”
“嗯嗯。”
夏若萤虽是头一回进哀木里代家,一点都不见外。换了鞋坐上沙发,便说:“有酒吗?”
哀木里代给她拿了瓶白酒。
夏若萤:“……”
“没红的?”
哀木里代:“想醉就彻底一点,最好直接睡过去。半醉不醉的,大半夜我没精力陪你闹。”
夏若萤看着仅剩半瓶的白酒,莫名有点怵。
这女人,够彪悍。
“你受过什么刺激,要喝白的。”
哀木里代从厨房拿来了两个杯子,一人倒了一杯,平静解释:“刺激一下思维。”
她是做新闻的,现在在头部电台实习。压力不小,也需要激发灵感,随时保持对新闻的敏锐度。
两人掐来掐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如此平和坐一起。
虽然氛围诡异地喝着白酒。
夏若萤在酒吧喝了鸡尾酒,那感觉至今还辣着咽喉。这白的,恐怕比鸡尾酒更刺激。
哀木里代没催她,自顾自地干了一杯,从容的姿态倒像是在喝白开水。
夏若萤被她勾出了几分好奇。
她颤颤巍巍捏起酒杯,感觉喊下去,真要没了半条命。
但……尝尝也无妨,这女人可以,她未必不行。
她也学着哀木里代的模样,一口闷。
又呛又辣!
“咳咳咳咳咳——!”
夏若萤肺都要咳出来了,一张脸红得不仅不能看,神志似乎也在酒精的强力作用下一点点吞噬与麻痹……
但饶是如此,她还紧抓着一缕神志,狠狠瞪着哀木里代:“你……你果然想害我!”
哀木里代淡定地又倒了一杯,依然是一口见底。
这个女人……是真的厉害。
夏若萤迷迷糊糊这般想着,便觉天旋地转,空间翻折。她摇摇晃晃,像无根的浮萍,被狂风大浪扑卷着。
她现在……在哪里?
……
她在哀木里代怀里,鬼哭狼嚎。
“呜呜呜呜~~!!恋爱谈着有什么意思?我连门都进不去!没人爱我,没人管我,没人抱我,也没人亲我!”
哀木里代把她推开。
夏若萤又哇哇哭着抱了上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绝情!我没有对你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抱一下你都不让!呜呜呜——!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心狠呐!”
哀木里代被她吵得耳朵疼:“你最好明天记得这回事,以后都别来烦我。”
“我不!我不!我就不!我天天都要来烦你……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对我温柔一点行不行!”
哀木里代后悔死了。
早知道这家伙喝了白酒是这种状态,她就该直接给她下安眠药。
这家伙清醒的时候烦人,醉了更烦人。
哀木里代不想听她啰哩吧嗦,直接抬手捂住耳朵。
夏若萤自尊心受伤,以为被嫌弃,便要掀开她的手在她耳朵边上哭。
夏若萤也不知道闹了多久,哭了多久,她嗓子喊哑了的时候,哀木里代已双眼无神,并发了数次誓约警告自己,下回绝对不会把不该捡的东西捡进门。
夏若萤彻底喊不动了,就也放过了她。但她还没放过自己,她小小一团缩在沙发一角,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边打字,一边默默地流眼泪。
哀木里代:“……”
她烦归烦,但也没法真的不管她。
她给夏若萤倒了杯温水:“睡吧,凌晨四点了。”
夏若萤无动于衷,似乎没听见,只失魂落魄又颓然地盯着手机。
哀木里代在她身后瞟了两眼,这家伙在给手冢发短信,骂他。
骂了一堆,又删除,然后又接着骂,再删……反反复复十来遍,每一次骂人不带重复。
但就是没发出去。
哀木里代看着看着,忽然也沉默了下来。
这家伙向来风风火火,有气不留下一秒,从小到大就没人敢惹她。可竟沦落成今日这般,明明谈着甜蜜恋爱,却过得比单身还不如,难过时只能通过短信的删删减减来发泄一腔幽怨。
哀木里代眸光微闪,突然抽过她的手机,快速打字发了条短信过去。
夏若萤猛地抬头:“你干了什么?”
哀木里代直接将手机关机,又随手丢到沙发上:“我去睡,你自便吧。想睡的话沙发和客房都行,但被子要自己去客房拿。”
然后就真的把她撇下,进了房间。
夏若萤:“……”
她瞅着眼静静落在一旁的手机,没过几分钟,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哀木里代听着外头没动静后,又轻轻走出来给她盖上被子。
柏林。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手冢国光正在进行冲刺训练。
夏若萤在德国时,他的手机随身携带。但自她回国之后,他又把手机放进了网球袋。
三秒钟前,手机在黑暗中亮屏。
收到了一条短信——“我们分手吧。”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大结局!!
第37章 终章
柏林飞往东京的最快航班夜行14小时后,终于抵达东京国际机场。
机舱门一开,一道修长拓跋的身影快速通过VIP通道,径直上了路边的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目光掠过后视镜,瞥见了一位清冷知性,气度凌冽,眼眸却密布红血丝的青年才俊。
即便镜片泛着光,都遮不住那呼之欲出的疲惫与紧急事态的凝重。
莫名地,司机也有些紧张。他问了目的地后,便快速踩动油门。
车窗外的人与景疾速倒退,车开得很快。
他推了推眼镜,努力让一片浆糊的大脑运转起来。
他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迷惘又不解,但无论追究到底的缘由是什么,都不会改变他的态度。
分手是不可能的。
绝无可能!
他要见到她,先见到她。
“司机,请开快点。”
声音清冽磁性,本该是让人冷静信服的音色,可裹上几分声嘶的沙哑,又令人无端胆颤。
司机已经开得够快了,但他不敢说,便只能咬紧牙关打着方向盘插空超车。
车很快停在了公寓楼下,手冢国光走得匆忙,太多琐细并不周到,就连此时拿出来的钞票,也是欧元。
处境多少有些窘迫,但他没心思顾及,直接给司机递了一张大额面钞。
司机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是头一回遇到这般阔绰的顾客。
不过客人显然没工夫听他道谢,下了车便快步走向公寓楼下的厅门。可明明那般焦急的人,立在厅门前时,却又踌躇了起来。
手冢国光望着那道密码锁。
他推了推眼镜,缓慢地、宛如等待被判刑一般,一顿一顿地按下了她曾告诉过他的密码。
手冢国光按下最后一个数字。
“叮——!”地一声,厚重的铁门清脆解锁,手冢国光呼出一口气。
没换密码,还有余地。
他快步推门,见电梯还在高层楼的数字往下跳动,竟是半点耐心都没有。直接走入安全楼梯通道,徒步爬上十一楼。
楼梯短暂又漫长,两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仿佛在脑中走马灯花了千千万万遍。童年的初遇、少时的悸动、甜蜜,异国恋每次相拥的热烈,以及在无数个无法拥吻之夜的深切思念。
细想这些年,他们几乎很少吵架。即便生气,她也从不会让愤怒从柏林带到东京。她高高兴兴地见他,离别时也总是笑容灿烂。
他们之间虽隔着八个小时的时差,但每天都会打电话。他对她的衣食住行了如指掌,也十分清楚她每日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这条短信的前不久,他才刚跟她通过电话。她说开车被追尾了,不是很严重,只是被轻微剐蹭。虽然刚开始很不爽,但看在别人诚意赔钱的份上,她又高兴了。还说,晚上有国中朋友聚会,有些人许久,她一定要好好跟他们聊聊。
她的声音元气满满又带着笑……怎会突然跟他说分手呢?
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光是想到意外这两个人,他便觉遍体生寒。
他也在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但并未接通。情急之下便在深夜打扰她的好友弥永麻衣,弥永说人送回去了,她看着她安全进了门。
公寓的安保措施很好,无死角装了监控摄像头,大概率不会发生事故。但即便如此,心中依旧激起阵阵后怕。
脑中思绪万千,一时想起国一时期,她决然地绝交。一时又忆起国三时期,她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