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日,她都在常嬷嬷的严格教导下度过,除了吃喝拉撒睡,整天都呆在昨思阁识字练字。
她的手可以提剑杀人,且日日练剑也不会觉得累。
而练字,可谓是她这两日做过最头疼费心又费力的事。
总结就是,她可提剑不可提笔。
但是为了她想弄清的事,林渺忍受了下来。经历了一次次被常嬷嬷否定后,后悔着之前为什么不和师兄好好学汉字。
这天常嬷嬷给她安排了今日该练的字,便退了下去。
练字的过程是枯燥且乏味的。
林渺举着毛笔,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一张白纸再次作废,她面无表情直接揉成团,随意就往后一扔,挥着笔开始继续书写。
她就不信这个邪,天门第一杀手既然搞不定这区区白纸黑字。
一炷香过去了,林渺抬起头,从满桌的废纸团中举起一张她自认为不错的字。
屈指弹了弹,她满意地点头。
很好,终于像个字了。
“爱妃这是画的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林渺扭头就见卫景奚展开一个废纸团,越看眉头便皱得越深。
林渺纠正:“陛下,这是臣妾写的字。”
虽然糊成一坨,但依旧是个字。
“字?”他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继而恍然大悟,“看来常嬷嬷说的是真。”
林渺:“......”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卫景奚来到她身边,目光落在了一桌子的废纸团上,挑了挑眉,看向她,等待她给个解释。
林渺立马双手举起那张白纸,扬起头露出了熟悉的笑,“陛下,这是臣妾写得最好的一个字,特地献给你的。”
这番话倒也听着舒心,可当他看清白纸上写的字时,他立马表情一变,换上了和林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皮笑肉不笑:“爱妃这是何意?”
只见白纸上,赫然写着一个张牙舞爪,丑的不能再丑的“狗”字。
林渺从纸后露出那双明澈的眼,微微一弯,语气却压的严肃,听起来很正经:“当然是给陛下看看这些天臣妾练字的成果,陛下觉得怎么样?”
“很好。”他从林渺手上抽出那张纸,再次垂眸,像是在细品她这个字,然后不紧不慢地给出评价:“这个‘狗’字突出了爱妃笔法的生猛,一笔一划皆如狗刨,很好地展示出此字。”
“当真是‘狗’,不愧是狗啊!”
“......”简直自讨苦吃。
本因为练字心烦的林渺,自我感觉良好的字竟然被形容成狗刨,她火气噌的一下冒到了头顶。
提起剑去砍他两刀的念头在脑海中反复横跳着。
少女神情平静到了极致,偏偏眼里却怒火闪闪。最后扭过头,咬牙切齿地甩出一句:“那臣妾更得好好写了。”
她背对着他,抬起毛笔又要开始落笔。
卫景奚压下上翘的唇角,扫了眼她裹着白布的手,眸光微动。
林渺继续默写着《三字经》的内容,没有管身后那道视线。
写出来的字一如既往地丑陋,林渺下意识换下一张。
突然感觉那股龙涎香逼近,炽热的温度笼罩了她,随即右手被温热包裹。
“爱妃,字可不是这么写的。”
林渺僵住,身体紧绷到了极点。
右手被迫抬起,移动到砚台上,耳边热气萦绕:“放松,孤教你怎么写。”
耳根子一麻,酥酥痒痒的,差点握不住笔,幸亏有他的力道在支撑。
毛笔在砚台轻轻一沾,顷刻浸满了墨汁,再在台上点了一下,林渺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蹙紧了眉。
“先是一撇,”他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那股力道带着她落笔,挥毫泼墨,行如流水的一笔在纸上留下痕迹,“再是轻轻一弯钩。”
握着她的手温柔有力,笔尖落在纸上,是她自己练字时未有过的轻飘飘的触感,他的声音犹如泊泊流水,汇聚在她耳中。
“这里时要注意……”
林渺忍不住侧眸看去,是他光洁弧度流畅的下颌,以及那微微开合的唇,盯着他嫣红的唇瓣,她稍微有些失神。
“喏,这不就好了。”
林渺蓦地回神,心虚到心跳加快,她飞快移开目光,将视线重新落到纸上。
不由怔了怔。
尧国暴君的字,意外地……好看。
尽管她不会用文人的话来形容他写出的“狗”字,但是第一个反应是,字如其人。
他的字中,每一笔皆是豪迈利落之气,颇具风骨。
倒是与外界传闻昏庸暴君有些不同。
林渺的视线再一次落到他握住自己的手上,抿了抿唇。
“爱妃学会了吗?”
林渺:“......”
诚实地摇头。
卫景奚轻轻嗯了声:“孤也不指望你这狗刨式的字能一下学会。”
“陛下说的是。”忍。
接着他又带着林渺在下方提笔,这次林渺定下神,认真在看他落笔的姿势,找着书写的感觉。
一笔一划落在纸上,又有一个字成型,林渺惊讶地发现,这个字她认识。
竟是“林”字。
下一秒,她扭头看向卫景奚,发现他神色自若,并未有异。
是巧合吗?
林渺陷入思考中,她的名字她自然认识,并且能成功写下来。暴君知道她的名字是李月雅,不可能知道她真名,所以,这一定是巧合。
“爱妃可知这个字怎么念?”
林渺不假思索:“林。”
他发出低低的笑声:“看来爱妃也不算笨得彻底。”
“......”笨?!林渺不服,可瞬间又联想到常嬷嬷的否定,她登时焉了下来。
握住她的手突然一松,林渺的笔尖下落在白纸上,染上一团墨渍。
身后的人离开了她,蕴着笑的嗓音道:“爱妃好好练字,孤让常嬷嬷等会儿来查验。”
林渺将笔放到一边,敷衍地回了个哦字。
待他离开后,她正准备施展手脚,刚一站起来,突然注意到了下方的两个字,合起来读:
——狗林。
林渺:“......”这应当也是巧合.....吧?!
度日如年地过了五日,林渺终于从那小屋里出来了。
出来时,她的右手都在打颤。
“恭喜贵妃娘娘已经彻底认识且熟读了《三字经》,但是字还不过关,回朝阳宫后要每日练字十页,需得在卯时前交在老奴手上,给老奴把关。”常嬷嬷笑容满面地道,最后还补充了句:“这也是陛下吩咐的。”
林渺神色复杂,对上常嬷嬷带笑的眼,沉默地拿着一摞纸离开了昨思阁。
也罢也罢,十页而已。
她安慰自己,不能和常嬷嬷争辩,与她讨价还价的下场这几天她已经领教过了,便是练字会翻倍地长,不写出足量的页数,还不能吃晚饭与准时休息。
不得不说,也是多亏了常嬷嬷的指导与暴君时不时来检查。
短短几日,林渺就把《三字经》摸透了,虽然字不大好看,但还是有所长进的。
到了朝阳宫,在外等候的屏儿立马将她迎了进去:“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十三怎么样,冷宫情况如何?”
林渺将手上的宣纸放到了桌上,屏儿马上给她倒了杯茶水,边道:“娘娘放心,自从娘娘去了昨思阁后,奴婢已将十三安排在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如今冷宫的御林军也全撤了出去。”
“凶手可找到了?”
屏儿摇头,面上有些忧虑:“就是因为所查无果,没查到凶手的身份,御林军才离开了冷宫。这件事已经被陛下交给大理寺处理,而那几具尸体是失踪已久的宫女太监。”
“想想也真是够吓人的,幸亏十三在后院呆着,没遇到那个凶手,要不然可不就……”她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
林渺默不作声地听完,手心的茶杯转了转,沉吟片刻,道:“屏儿,你对十年前的瀚海书院一案知道多少?讲给我听听。”
屏儿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屏儿摇摇头:“奴婢不太清楚这个。”
她仔细回想一下,道:“只从传闻中得知当年此案,许多学子死在了火海中,书院起火原因……”屏儿面色为难地看向她。
林渺抬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
起火原因,在尧国人尽皆知。
为何卫景奚会落得暴君之名,起因便是他十年前,初初登基时,下令一把火烧了瀚海书院。
导致了原本前途一片光明,无数的青年才俊,死于那场大火。
许多父母失去了儿子,幼童失去了父亲。
其中也包括她师父的唯一的爱子。
而这场事件,被很快压了下来。摄政王颁布了重建瀚海书院的皇令,并从国库拿出了真金白银,以此抚慰失去至亲的平民百姓。
再多的,林渺也不清楚了。
“对了娘娘,奴婢忘了告诉您一件事,”屏儿道,“娘娘去昨思阁后,柳美人曾来拜访过。奴婢问过她,她说是来感谢娘娘那日出手相助的。”
“这些天她每日都会来访,等待着娘娘归来。”
柳倩?
她来找她作甚?
“她今日可曾来过了?”林渺问。
屏儿道:“柳美人一般是下午来。”
林渺心想,正好。
身为瀚海书院山长的女儿,应该对十年前那场案子不陌生吧?
第25章 内幕
待林渺苦海深仇地练完今日的字,却迟迟没等到柳倩前来拜访。
于是,林渺拿着写好的字便与屏儿出了朝阳宫。
她准备先把字交给常嬷嬷后,就去找柳倩。
“诶,你听说了吗?君主这段时间早朝都没上,就整日在昨思阁与那妖妃私混。”
“听说了,我还知道那贵妃今日才出来呢,据说她出来时腿脚都在打颤,可想而知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咦~~想不到君主这么生猛!”
仅仅右手练字过度的林渺:“......”
谁造的谣?她这几日与卫景奚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被喊成妖妃属实是冤枉。
她看了眼隔着树木丛的另一条小道,对刚迈出的腿、想去打断她们的屏儿摇摇头。
只听那两人接着道:
“嗐,谁叫人家有这个本事。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得到君主的关注宠爱,君主最近也没怎么杀人了。”
“说的也是。最近很是不太平啊,冷宫那么多具尸体也不知道谁干的,之前白日里我还敢走那条路,现在是彻底不敢了,怕被那凶手盯上。毕竟死在冷宫的可全是宫人,这凶手莫不是专杀我们这种下人吧?”
“这不太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杀人凶手估计很难找出来。不过听说镇南将军打了胜仗已经班师回朝,快到皇城了。接下来又得忙起来,准备宫宴事宜了。”
“哎,你说君主会把这次宴会交给后宫那两位中的哪一位来操办啊?我猜可能是妖妃。”
“不一定,上次宫宴可是淑妃娘娘把持操办的,毕竟淑妃娘娘端庄大气,安排得也井井有条。”
“嘁,我觉得肯定是妖妃,虽然两个我都不喜欢,但淑妃给我的感觉就是假正经,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我看你才假正经,淑妃娘娘这么好的女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呸呸呸,妖妃至少比淑妃看着来得舒服!”
“你这小妮子,不许你污蔑淑妃娘娘!”
两人嬉笑打闹着,走到了小道尽头,也就是与隔壁那条道相汇的路口。
冷不丁看到了另一条路上的林渺,吓得立马跪了下去。
“娴贵妃、贵妃娘娘!”
两名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冷汗涔涔往下流。着实没想到这么倒霉,背地里才说完人坏话就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
“奴婢们不是有意的……”
憋着火气的屏儿直接上前一步,抬手一人一个耳光,啪啪甩了上去,语气愤慨激昂:“竟敢谈论两位娘娘,还辱骂贵妃,我看你们是想找死!”
林渺属实没想到屏儿竟会比她还要生气,一时有些讶然,因为她并不在意这些谣言,所以也就不在乎两人针对于她的那番交谈。
不过有一点却是不行的。
见屏儿还想动手,林渺拉住了她,平静道:“让她们自己来。”
两名宫女愣住,就连屏儿也是一愣。
“愣着作甚,掌嘴二十下,自己动手。”
少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眼神平静,却不怒自威,透着一股凌冽的寒意,叫人心惊肉跳。
“喏、喏......”
两名宫女打了个哆嗦,一下接一下扇起自己耳光来,丝毫不敢作假,啪啪的耳光声清脆响亮。
很快,二十个巴掌打完,她们的脸也红肿起来,小声哭泣道:“娘娘饶命……”
林渺蹲下身,捏起那名说淑妃假正经的宫女下巴,冷声道:“嘴巴给本宫放干净,再让本宫听到你辱骂淑妃,下次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说罢便甩开了宫女的下巴,屏儿紧接着递给她一条手帕。
林渺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指,瞥了眼脸色惨白,还处于震惊恐慌中的宫女,淡淡道:“滚吧。”
“谢娘娘饶命!谢娘娘饶命!”
另一个宫女忙不迭拉着那宫女磕头,最后两人踉跄,头也不敢回地匆匆离去。
屏儿忍不住笑出声:“方才奴婢还以为娘娘会轻易放过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