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们能帮助到娘娘,让那些葬身于那场大火的学子们的亡魂得以安息。”
柳倩点头,拥住了他。
两人短暂的甜蜜后,柳倩藏好折纸,出了假山。
时候已经不早了,道路上也不见几个宫人,借着两旁的灯笼,柳倩不快不慢地向朝阳宫行走着。
在一个拐角处,碰上了她最不想遇到的人。
那把寒光闪闪的刀迎上来的那一刻,柳倩下意识往后退,却被绊倒在了地上,面色苍白地看向来人。
“柳美人,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
这条街道异常的热闹,灯火阑珊处便是那春风楼所在地,二楼三楼廊上的姑娘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艳光四射,摇着手绢招揽着路过的行人。
林渺蹲在对面屋顶,纠结不已。
去还是不去?
一旦去了又得过敏个十天半个月,不去的话,线索就断在这里了。
犹豫了会儿,林渺还是托人去打听这个香包的由来。
没想到,才一露出香包,那人竟然一眼认出,惊呼道:“这不是飘飘姑娘的香囊吗,你怎么会有?”
林渺如今换了套不显眼的装扮,她抬了抬手里的刀,冷声道:“这个你不用管,这飘飘姑娘是何人?细细讲来。”
那人被威胁着,也不敢轻举妄动,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他所知道的关于飘飘的事。
春风楼是洛阳城最大的青楼,汇聚了各色各样的美人。而飘飘便是十年前名动洛阳的花魁,多才多艺且美貌惊人,多少人想与她春风一度,可惜飘飘此人卖艺不卖身。
于是便会有达官显贵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求得与之共处一室,品琴棋书画的机会。
可飘飘从不随意接客,因此,春风楼鸨母便特意为飘飘设立了个特权: 令飘飘亲自绣下十个香囊,给春风楼五个,自留五个。
给春风楼的香囊会被提前一天出售,价高者得,与飘飘待够一个时辰后便会回收香囊,用来第二天拍卖。
而飘飘的香囊则是可以不经过春风楼,赠予她看中的人,绣有“飘”字与“春风楼”字底的不回收,可永久使用,每日得到飘飘的一个时辰。
当时有多少人为了这个香囊大打出手,又有多少人为了得到飘飘姑娘的青睐煞费苦心,什么装作贫穷书生偶遇、自立高贵不羁身份的如过江之鲫,多得数不胜数。
真正得到飘飘香囊的人,才是默不吭声,偷偷去找飘飘,真是羡煞旁人。
而当初的辉煌已经过去,飘飘如今已是人老珠黄,早就离开了春风楼,谁也不知道她去到了哪里。
“要我说,飘飘姑娘唱戏才叫一个绝,可惜啊可惜!”那人感叹万分,说着说着就跑题,“她封花魁那日,唱的一曲《青梅戏》可是艳压群芳,犹如仙乐般悦耳动听!”
林渺收了刀转身就走,看来香囊的线索怕是断在这里了。
没想到身后那人紧追不舍:“诶等等啊,这位姑娘,我还没说完呢!”
刷的一声,利刃出鞘。
吓得那人赶紧后退两步,“不是姑娘,你别误会,我还有飘飘姑娘的消息没告诉你。”
林渺松手,立马变得“和颜悦色”起来,道:“你继续。”
“呃,”那人浑身抖了抖,被这变脸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他搓了搓胳膊,道,“根据我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加上传来的小道消息,那飘飘姑娘当初应该是去了‘名玉坊’。”
“名玉坊你知道吧?”
林渺摇头。
“虽然不是很出名,可名玉坊存在的时间很长,是洛阳口碑上好的老字号戏班子。”
林渺若有所思,这倒是与那红衣鬼面人唱戏这点对上了。
既然是有关唱戏,那她自然是要去一探究竟的。
刚想离开,却又被那人喊住了:“不是吧姑娘,这么晚了你不会想着去名玉坊找飘飘姑娘吧?”
“我看你到时候怕是找不到飘飘,只会遇到个飘飘。”
林渺不耐烦回头:“关你屁事。”
刺啦——
一把折扇打开,那人露出一双桃花眼,含着笑道:“怎么不关在下的事啦?在下江湖人送外号‘多管闲事大王’,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这个——”
他的手指落在白色折扇上,那几个龙飞凤舞的黑色大字是:
“风流周什么、才豹双全、玉树临风、兼兼君子颜如玉?”
林渺抽了抽嘴角,这什么玩意儿?
那人也抽了抽嘴角,“姑娘不识字吧?”
“这分明是——风流倜傥才貌双全玉树临风谦谦君子颜如玉!”格外强调了林渺念错的地方。
林渺哦了声:“所以别人都这么叫你吗?”
那人可疑地沉默了下,“不好意思,扇子转错面了。”
他装作什么没发生的模样,一下又一下费劲地把折扇折好,又在另一边手心敲了敲,轻咳一声:“你刚刚什么也没看见。”
又是刺啦一声——
折扇再次被打开,那人对林渺挑动眉毛,眉飞色舞道:“在下叶子尘,江湖人称——”
他顿了顿,举着扇子头绕过来,这次确认无误后,手指落在折扇的几个大字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跟我读,百、事、通!”
“这次姑娘不要念错啦!”
林渺:“......”
叶子尘嘿嘿一笑:“名玉坊通常只在上午辰时到晚上戌时迎客,过时不候。姑娘还是明日去吧。”
林渺没吭声,继续往小巷深处走。
叶子尘又追了上来:“你不会是想去硬闯名玉坊吧?诶诶诶,别开玩笑了!我给你讲,你知道名玉坊为何能在这寸土寸金的洛阳存在几十年吗?甚至连如今最火的留芳戏坊都撼动不了它的地位!”
“这是为什么呢?自然是它在洛阳有人罩着!之前有个江湖人士夜袭名玉坊,你猜怎么着?这人还没摸到墙呢,就被守卫给一剑抹了脖子。我记得这个江湖人士还挺有名的,武功挺强,也敌不过名玉坊普通的守卫啊!”
“你就这么去了,不是白白送死吗……”
林渺只觉得耳边像是有无数只蚊子在嗡嗡嗡地飞,抬手露出锋利的刀刃:“闭嘴!”
叶子尘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桃花眼眨了眨,眼神惊恐地看着她。
“我、不、去、名、玉、坊!”她一字一顿道,丢了他一个眼刀,冷声继续说:“所以,不要再跟着我了,滚!”
她身上杀意一现,吓得叶子尘后退两步,用折扇遮脸:“在下不是好心提醒姑娘嘛,既然姑娘不去,那就没事了。”
林渺转身就走。
叶子尘:“诶,姑娘留个芳名!”
没人理他。
看着林渺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黑暗中,叶子尘恋恋不舍地挥手:“下次再来玩儿呀!”
于是同时,身后传来青楼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客官进来玩儿呀!”
叶子尘:“......”
不去名玉坊那是不可能的。
这条幽静的巷子深处,走到最尽头就是名玉坊的戏楼。
甫一踏进巷口,林渺就感觉暗中无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果然如叶子尘所说,擅闯名玉坊不是明智之举。
面对着暗中之人的窥视,林渺神色自若地踱步前行着,敌不动我不动。
终于来到了尽头,两层的楼阁出现在她眼前,檐上挂着红灯笼,正门口牌匾上写着“名玉坊”三个大字。
刚准备踏上石阶,就被突然出现的黑影拦住。
几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对着她,“名玉坊今日已歇业,客官明日再来。”
他们没有攻击她,令林渺有些意外,她将粉色的香囊举到他们面前:“我找飘飘。”
那几名黑衣人看清香囊上的“飘”字,立马收刀,瞬间消失。
“姑娘,请。”
吱呀一声,朱红色的大门自动往两边打开,往里看去,黑漆漆的一片,与门外的灯火通明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其中隐藏了一头凶兽。
林渺反倒缓了缓神,握紧了手上的香囊,迈步走了进去。
在听完叶子尘的讲述后,她来到这里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测验飘飘是否在名玉坊,如果她在这里,香囊就管用;当然也不排除不在的可能,即使不在这里,林渺大不了杀出去。
按照方才的情况来看,飘飘百分之百在名玉坊中。
她进入名玉坊的那一刻,屋内的灯火瞬间燃起,林渺眯起眼挡住,等适应光线之后,她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大厅是摆放有致的桌椅板凳,正对着她的是一个红绸布搭成的方台,这便是名玉坊用来唱戏的台子了。
又是吱呀一声,戏台旁一扇挂着布帘的门打开,却不见一人。
林渺绕过桌椅,走进了门后。
阵阵悠扬的琴音回荡在这条红光悠悠的游廊中,假山池水装饰了后院,林渺走到了廊道的尽头,进入了正对着她的门口。
烛光下,一美貌女子跪坐在竹席上,垂眸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面前的古筝,随着她葱白的指尖弹动琴弦,泠泠的琴音如泉水叮咚,动人心弦。
林渺止步,只静静地盯着她。
曲子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她弹下最后一根琴弦,收回了手,余音绕梁,娓娓动听。
美人抬眼,一双美眸顾盼流转间带着江南女子温婉之意,可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寥寥沧桑。
“你手上的香囊从何而来?”
她朱唇轻启,嗓音如珠玉落盘,字正腔圆,悦耳动听。
林渺自然是不能如实回答她,模棱两可地道:“故人所赠。”
飘飘自留的五个香囊,其余四个给了谁她暂且不知,如今只能冒认其中一人。
飘飘颔首,指向一旁的蒲团,“坐。”
林渺入座,又听飘飘道:“姑娘贵姓?”
“林。”
“林姑娘此次而来,是想听奴家唱戏或者下棋弹曲?”
林渺摇头,道:“只是想向飘飘姑娘打听一件事。”
飘飘:“请讲。”
“飘飘姑娘可还记得姜家郎君?”
听了她的话,飘飘不由恍然道:“你说的是死在十年前那场大火中的那位?”
林渺顺势道:“是,他生前曾经常去春风楼找你?”
飘飘叹了口气:“姜公子是经常来找我不错,姑娘问这个是?”
“你可还记得他的至亲兄弟?”林渺顿了顿,继续道:“他那卖猪肉的弟弟。”
她的眸光不准痕迹地停留在飘飘的脸上,只见飘飘蹙了蹙眉,有点疑惑的样子:“奴家只知道姜公子有个弟弟,其他的倒不甚清楚。林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林渺垂下眼帘,眸光微闪。
飘飘姑娘,没有说实话呢。
“没什么,他的弟弟曾欠我三十两银子,如今失踪了,这银子也不知道该讨谁要,”林渺状似忧愁地叹息了声,“若不是家中急需……”
她打住了,又对飘飘歉意一笑:“可惜他只有一个至亲哥哥,得知姜恪生前似乎最爱来春风楼找飘飘姑娘,便来名玉坊叨扰了。”
飘飘眨了眨眼,也笑了:“原来如此。奴家也不知他弟弟去了何处。若林姑娘急需这笔银子,奴家可以给姑娘你。”
“也算是全了我与姜公子认识一场的情谊。”
“如此,那便多谢了。”
飘飘从袖中取出一个粉色荷包,林渺观察到上面也绣了个“飘”字,只不过与她手中的绣字不同,有着明显差别。
她起身来到林渺面前,将三十两银子递给她,甫一靠近,一股子茉莉花香扑面而来,不同于普通的茉莉香,清幽宜人,很是特别。
林渺接过,也没待下去的理由了,便起身告辞。
飘飘将她送到了门外,从始到终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意。
待林渺走后,她表情蓦地一变,冷沉着眼。来到窗边,她双指吹了个口哨,空中飞下来一只乌鸦。
与此同时,身后多了个一个人,那人道:“可要杀了此人?”
飘飘提笔在纸条上写下几个字,卷好放入乌鸦足边的小竹筒里,“不必。”
她轻轻拍了拍乌鸦,乌鸦扑腾了下,展翅向漆黑的夜空中飞去。
“我已通知了师父,让他来处理此人。”
皇宫。
林渺装扮成屏儿的模样,来到了朝阳宫。
本打算找个地方睡觉,明日等卫景奚离开后再与屏儿将身份换回来,没想到却看到了脚步匆匆的屏儿,她面上并没有佩戴面具,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才出去了趟。
林渺蹙了蹙眉,跳下来拍了下她的肩膀:“我回来了。”
屏儿反应十分大,吓得摔倒在地,面上血色尽失,眼神惊恐万状。
“你怎么了?”
待看清了是林渺,屏儿才松了口气,“娘娘你回来了?”
“嗯。”林渺将她拉了起来,问:“他今晚没过来?”
屏儿不敢抬头看她,只低低地应了声。
林渺不置可否,不来正好。
待洗漱完,林渺正想躺下睡觉,屏儿却拿来一个木盒。
“娘娘忘了擦香膏了。”
林渺一看,今晚是忘了擦师姐给的防止生冻疮的梅花膏。
于是,她快速在手上推抹开,抹匀了才放心休息。
第二日,林渺把最新消息告诉了柳倩,柳倩勉强扯出个笑容,“娘娘看着办就好。”
就连练字时,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林渺问她怎么了,柳倩还是那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却不正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