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肩上轻松得像是卸下几百斤重担,林渺指了指他怀里的灯纸与坏掉的竹条,“这些可以给我吗?”
“当然了,娘娘。”
于是林渺抱着一堆东西回了朝阳宫,她将这些东西细细理好,整齐码好,放进了箱子里。
开始了等待。
直到她洗漱完,想好了面对卫景奚的措辞后,也还是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烛火已经熄灭,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他没有来朝阳宫,也没有太监像往常那样过来通报。
太阳升起,林渺最后一丝期望也在阳光落在窗台后消磨殆尽,心又重新沉寂了下去。
第60章 软禁
卫景奚刚从宫外办了事回来,已经是第二日正午了。
洗漱完后便要去朝阳宫,看了眼小太监,问:“孤昨晚交代你的话,有没有带到朝阳宫?”
小太监懵了:“君主您让我带什么话?”
卫景奚皱眉,从上到下打量了小太监一遍,确认是昨晚那个太监不假。
小太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慌乱低下头,战战兢兢不敢多嘴。
脑中忽地闪过了什么,卫景奚暗道不好,扣起腰带就往外冲。
待卫景奚火急火燎赶到朝阳宫,大殿中空无一人,他又去了寝宫,也没看见林渺的身影。
“贵妃呢?”卫景奚问。
流莺跪在地上,懵了:“娘娘不是去找君主了吗?”
随后那小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君主、奴才忘了告诉您。”
“娘娘昨晚来找过您!”
卫景奚心头一跳,问清了小太监昨晚林渺来寻他的事。
打量了眼慌里慌张擦汗的小太监,卫景奚顿时明了,昨晚应当是有人假扮成了他的模样,骗了他。
卫景奚转身踏进殿内,关门唤出了御龙卫。
“宫中各处去寻贵妃,冷宫也不要漏掉。”
“喏。”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来到了屏风后,环视四周一圈,并无端倪。
藏在林渺附近的御龙卫到现在都没有来汇报,很大可能是林渺出事了。
卫景奚的心沉了下去,无意间瞥见衣柜似乎轻微震动了下,眸光一厉,缓步走过去,抽出匕首挑开了衣柜门。
双手双脚被束缚住的黑衣影卫,双腿微不可见地抖着,若不是他眼睛还在转动,还以为看到了具尸体。
卫景奚替他松绑,他依旧不能动弹和说话,顿时便明白了他这是中毒了。
让人叫了太医,卫景奚又在床底和箱子里发现了其他御龙卫。
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太医替他们解了毒,御龙卫立马跪下请罪:“陛下,是属下们没有保护好娘娘,请陛下责罚!”
“她被欧阳禹带走了?”卫景奚问。
“属下不知,在昏迷前唯一进入寝殿内的是一个有着绿眼睛的宫女,听娘娘似乎称她为‘师父’。”
卫景奚黑眸蒙上层冷意,苏伶环……
而宫外,某处街道的偏僻小巷中。
“师妹。”
白彦将饭盒打开,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渺,露出了温和的笑:“你能回来师兄很开心,师兄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来,师兄喂你。”
他端起碗筷,就要喂她。林渺头转到另一边去,问:“师父呢?”
白彦温声道:“师父去忙她的事了,让我来照顾你。”
“师兄,替我解蛊。”林渺道。
卫景奚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师父,毒巫师太一进来,御龙卫纷纷倒地,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下的蛊。
她让林渺和她离开皇宫,林渺是不愿的,可还没等她编个借口,毒巫师太就直接像小时候那样对她下了蛊。
那时她便猜测,师父可能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现在的林渺除了头部能动弹之外,以下部位皆失去了知觉。
白彦握勺的手一顿,转身搁下了饭碗,道:“我不会。”
林渺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唤他:“师兄……”
“师妹,你解蛊后又要进宫吗?”他突然这么问。
林渺摇摇头:“不,我只是想帮师父。”她不能说实话,若是说了师兄更不可能替她解蛊。
一回生二回熟,她撒谎起来也不紧张了。
“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曼珠沙华已下,师妹,剩下的就同我们无关了。”白彦道。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林渺更加肯定了他身上有解蛊的药,现在得想个办法让师兄主动给她解蛊。
“师兄,我饿了。”林渺不动声色道。
白彦一听,立马端起碗走过来,眉间的沉郁散了些,他道:“师妹,我来喂你。”
林渺垂眸,一口一口吃着。她决定先缓缓,等师兄放松警惕后再行动。
*
“你师父将渺渺带去哪儿了?”
面对卫景奚的质问,苏伶环犹如被浇了盆冷水,满腔热情熄灭,失望道:“陛下,臣妾不知。”
少年抬手,御龙卫唰唰抽出刀,对准了苏伶环。
“说还是不说?”
苏伶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陛下你竟然为了师妹要对我动手?”
卫景奚沉默片刻,道:“苏伶环,你想要的孤都给你了,孤不欠你什么。”
“不欠我哈哈哈……”
她像是听到了个极大的笑话,眼泪都笑出来了,苏伶环喃喃道:“我想要什么,陛下你难道知道吗?”
“我想要的,至始至终都是陛下你啊!”苏伶环捂住脸痛哭出声,“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眼里看不到我,明明我才是陪着你最长时间的人!”
“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孤女!”
卫景奚打断了她,“早在之前,孤已经明确告诉过你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而已。”
他顿了顿,“上回你差点害死她,若非当年的救命之恩,你早已经死了千遍万遍。”
宛若晴天霹雳,苏伶环呆怔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她恍惚道:“各取所需?救命之恩?”
泪水模糊了她脸上的妆容,望着卫景奚的眸中若潭水死寂一片,“你就真的没对我有过半点心动吗?”
“没有。”卫景奚毫不迟疑。
他神色平静,看着她的双眸毫无波澜,像是在看一块木头般,有的只是微挑眼尾中夹杂的厌恶。
“我明白了。”
苏伶环在此刻异常冷静,竟冲他一笑,“陛下要找师妹很容易,去天门。师父将她带回了天门。”
卫景奚冷眼注视她半晌,苏伶环缱绻般的眼神留恋在他脸上。
他蹙起眉,心底泛起一阵阴寒。
卫景奚抬抬手,架在苏伶环身边的刀离她远去,他转身道:“将淑妃禁足于此,严加看守,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喏。”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苏伶环用手一点点抹去脸上的湿润,垂下眼,盖住了眼底令人心惊的狠毒与疯狂。
陛下,要是你所在乎的人对你拔剑相向,你也会像我一样心痛吗?
*
巷子幽深,林渺待在这间小屋几日后,忽而听到了窗外传进来的吵闹声,隐隐有人模糊高喊着什么。
师兄这一日来给她送饭时,她便问了出来。
白彦却眼神闪躲,随即笑着解释,是外边有人因为琐事在吵闹。
对于他的撒谎,林渺没有多问,心中却是渐渐焦虑起来。
这几日没有见过师父一面,再加上今日外面听到的动静,让她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的百蛊之躯完全对付不了体内的蛊毒,想来也是师父专门用来对付她的。
唯一的希望,就在白彦身上。问题是该怎样让白彦主动为她解蛊呢?
林渺想了个办法。
在距离白彦下一次来给她送饭半个小时前,她咬破自己的舌尖,鲜血顺着嘴角流落到下颌,最后滴落在衣服上,
很快,大大小小的蛊虫便爬了过来,顺着味道啃食她沾着鲜血的衣服,还有的虫子从她下颌的鲜血处钻了进去,沿着肌肉纹理,血管中蠕动。
林渺浑身渗出冷汗,疼得脸色惨白。
很快,白彦到点过来了,打开门便看到林渺头歪在一边,不省人事的模样。
他慌得立马丢下食盒,过去替她把脉,顿时大惊。
再看她嘴边的血迹,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白彦松开手,摇头苦笑道:“师妹,你为了见他,竟然做到了这一步!”
百蛊之躯的鲜血可以吸引蛊虫,在天门时,毒巫师太曾在林渺身上试验,若是让吸引来的蛊虫钻进她的身体会如何。
结果便是她的身体承受不起再一次蛊虫的入侵,如果再钻进去一百只,便会药石无救,暴毙而亡。
白彦沉默半晌,终是道:
“既然这样,那我便成全你。”
他从怀中取出瓶子,将里边的红色药丸喂进她嘴里,轻轻擦拭着她唇上的血迹,眼中带着几分迷恋:“师妹,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美吗?”
他轻轻一笑:“为了某件事拼尽全力的时候,这种不要命的勇气真是让师兄羡慕。”
白彦恋恋不舍的收回手,摩擦着抚过她唇瓣的两根手指,“可惜,我永远不会像你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对林渺的爱,白彦觉得不会比卫景奚少,可是他终究是理智的,他再怎么爱师妹,也不会以身犯险。
人都是自私的,他承认,他只是想得到师妹,而这需要一个契机。
他在赌,赌一个可能。
白彦笑意敛了下来,阴沉着脸走出门。
他没有关上房门,因为他知道没必要。
就在他走后不久,床上的少女长睫微颤,睁开了那双乌黑清澈的眼,她动了动手指,心里舒了口气。
师兄果真给她解了蛊。
内力通身运转一周后,林渺快速在身上点了几个穴位,猛地喷出一口黑色淤血。
浑身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林渺跳下床,活动了下筋骨,目光落在了衣柜上。
没一会儿,巷子口便走出来一位蒙面小郎君。
“暴君去死!昏君不配做国主!”
街上人山人海,纷纷涌着朝皇宫方向前进着。
男女老少,神情愤慨,齐声大喊着:“暴君去死,昏君不配做国主!”
不安的预感在心中扩散开,林渺情急之下抓住了一个差点被人群挤倒的老婆婆,问:“婆婆,这是什么情况?”
老婆婆拄着拐杖,谢过她后,叹了口气道:“世道该变了!为国之君昏庸无能,残暴不仁,百姓受苦啊!”
“前些天,瀚海书院的学子们敲响了登闻鼓,群书上告文武百官,当今这位啊,不是先帝的血脉,先帝的传位诏书是被篡改过的!”
犹如平地里的惊雷,林渺嗡的一声,老婆婆嘴皮子还在动,她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
卫景奚不是先帝的血脉?!
第61章 证人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然后想到了欧阳禹,她问老婆婆:“婆婆,这件事是今日才发生的吗?”
“昨日就传遍整个洛阳啦,”老婆婆唉声叹气,“如今宫外那狗皇帝派了重兵防守,百姓们就只能再外围纷纷要个解释。”
“你说这国主不是先帝血脉,让一个外人当了国主,这,这说出去让别国人听了,简直贻笑大方!怎么能行呢!”
老婆婆撇撇嘴,小声冲她嘀咕:“依大家伙儿所言啊,与其让一个暴虐无道的外人当国主,还不如让摄政王来嘞!”
林渺眉头锁得更深,她告别了老婆婆,顺着人潮到了宫门外。
如老婆婆所说,宫门口果然站着排排御林军,手持长矛,驱逐着想要冲进去的百姓。
人们嚷嚷着,怒骂着卫景奚,什么话都往外冒,林渺听得攥起了拳头。
这时,可能是人群太过拥挤,有人骂骂咧咧被挤进了栅栏里,羽林卫抽出长刀,寒光闪烁间,鲜血四溅。
“啊——”
尖叫声响起,人群畏惧地后退了些。
御林军带队的侍卫长道:“辱骂君主者,胆敢擅闯皇宫者,杀无赦!”
顿时安静了几秒,随后爆发了更大的议论声。
就在御林军想要抽出佩刀时,拥挤的人群突然往两边分散开,为中间开出一条道,紧接着,林渺看到了身穿白衣的学子们一步步,迈着沉稳的步伐而来。
再然后,学子们齐齐下跪,为首的学子高高举起血书,一时间人群默契地噤下声,注视着这群学子。
“今日,我代表整个瀚海书院向尧国君主进谏,此血书汇聚了万千学子的心愿。尧国如今内忧外患,为君者不仁不智,敌国虎视眈眈!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明君,一个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尧国再复五十年前辉煌,让国家强盛起来的国主!”
他言辞慷慨激昂,铿锵有力,抱着一腔爱国之心。
百姓们感慨万千,更有甚者已经落下了眼泪。
是啊,怎么不是呢?
自从先帝去世,卫景奚继位,他以残暴的方式统治着整个尧国,百姓们被繁重的赋税压的直不起腰,加上近两年西北一带的旱灾,更是严重影响了尧国百姓的生活。
曾在边关驻守的将士们,因国库空虚,刚支走了赈灾银,只能一人每日吃一顿馒头稀饭。
上头那位残暴不仁,还在十年前放火烧了瀚海书院,死去无数学子。现在瀚海书院的学子们也是踩着前辈们的鲜血走到了这里,带着无数活着的死去的学子们的心愿,来上书进谏。
也在此时,“那暴君十年前造下无数杀孽,学子们竟然还替尧国着想,只为劝谏暴君成明君,真是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