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手还握着那只白玉簪,企图挥动玉簪。
可陆明怀却按住了他的手,将灵力渡给了谢妄清。
他离开时,不忘笑道:“你要是想打我,就快点儿好起来。”
“否则,你死了,苏念栀也不会好过的。”
陆明怀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屋内,当他走到门前时,从苏念栀的肩侧擦过。
苏念栀的脚步微顿。
她转身看向陆明怀的背影,心中却泛起了疑惑。
“陆明怀为什么不把谢妄清带回宫中休养?”
“宫里的居所比这客栈好了不知多少倍。”
苏念栀还未想清楚这个问题,心中又突然腾起了新的疑问。
“陆明怀和我一样是穿书者,书中的世界崩塌,为何陆明怀却没有任何事?”
苏念栀想不懂,她也不知在春日宴那日,陆明怀究竟在哪儿。
她尚且没有将这一连串的问题解开,屋内传来的哼咛声让她的心神一晃。
“苏念栀......”
谢妄清平躺于榻上,哪怕陆明怀给他渡了灵力,可谢妄清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冷汗如水,将他的发丝润湿。
他左心口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可苏念栀似乎仍然能够看
见那颗残破不堪的心。
那是狐狸的一颗心,谢妄清将心取了出来,甚至用了自己的妖力想要将自己的心毁掉。
“为了我吗?”
苏念栀轻声发问,她和谢妄清相识的日子不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苏念栀思考之时,她的心口猛然被什么物件一撞,疼得她立刻扶着床柱跪倒了下来。
“呼......”
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身体内仿佛有两种力量在博弈。
而谢妄清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柔和的白光在谢妄清的身前一化,谢妄清从人类的形态转变成了白狐之状。
白狐缩成一团,散落的长尾刚好就落在了苏念栀的手边。
令苏念栀惊讶的是,自己虽然不能碰到人形的谢妄清,但谢妄清妖化后,她却能碰到他的狐尾。
不同于人形之时的谢妄清,此时的谢妄清温度比苏念栀更高。
他的狐尾落在苏念栀的掌心,一搭一起之间,毛绒触感在苏念栀的掌心蔓延。
苏念栀顺着手中的狐尾向上而瞧。
只见白狐靠着衾被蜷缩成圈,蓬松轻软的狐尾散落在了四周,将阔大的床占满。
白狐的毛绒脑袋藏进了自己的狐尾前,那狐尾搭在了他的鼻尖,而在最中心处,却绕着一只白玉簪。
白玉簪被谢妄清含|在嘴里,紧紧用狐尾将其往自己身前贴靠。
他将白玉簪上所沾染的血迹,一点一点用舌尖抿去。
在他抿去那血迹时,头上的两只绒耳也随之而动。
“栀栀......”
谢妄清将最后一点血印抿去时,出声一唤苏念栀。
可他已经幻化成了白狐,因此呼出的声音尽数化为了小声的哼咛。
苏念栀不禁唇边漾开浅笑。
她忽而想起在水中时,谢妄清那时竟那样强势......
苏念栀两颊发红,她摇了摇头,将那画面忘却。
等她回神时,化成白狐的谢妄清也沉沉睡去。
只是那被他含住了一端的玉簪却一直挂在他的唇边。
*
翌日,当苏念栀被透入室内的晨光所惊醒时,床上却早已没了那白狐的身影。
“谢妄清?”
苏念栀四处环看了一番,却只能看见堆叠齐整的被褥,而谢妄清却不知所踪。
“去哪儿了?”
苏念栀再次想起谢妄清将那颗心掏出来时的画面,不免得心底一惊。
她正打算去找陆明怀,可突然想起自己也没法儿和陆明怀对话。
就在苏念栀不知该去何处找谢妄清时,她腰间的白玉再次闪烁明光。
明光破开星火的一瞬,苏念栀也从客栈消失。
*
长街之上,细雨霏霏,连珠成线,倾落而下。
熙攘的人群中,一道白影跌跌撞撞地在其中游走。
“哎哟――”
“你这小子走路怎么不看路的?”
“啊――”
那商贩被谢妄清撞倒在地,才将啐了一句,却被谢妄清提着衣领起身。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听清?”
谢妄清提起那商贩,掐着他脖子的手渐渐收紧。
那商贩对上谢妄清那双藏笑的眸子,后背却涌起冷汗。
他忙道:“无......无事。”
“是我自己没看路。”
“是我冲撞了公子。”
他说完这句话,谢妄清才松开了对他的禁锢。
小贩被谢妄清摔在地上后,这才扶着一侧的
石阶缓缓起身,刚想架起自己的木架,暗叹今日倒霉时,却听身后传来了疑音。
“你是卖糖葫芦的?”
小贩被这一声吓得浑身哆嗦。
他呆愣了半晌后才慢慢转过身来,他笑着对上谢妄清:“是啊,我这种粗鄙的人,就靠着这点儿手艺糊口了。”
小贩说话时,将腰放得极低,他可不想招惹眼前的人。
要是这人一把将他的摊子给掀了,他找谁哭去?
“公子,我也是做些小生意,刚才多有得罪,都是我的错,您就......”
“多少银子?”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谢妄清打断。
小贩有些疑惑,他忙一抬头:“啊?”
谢妄清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买下这儿所有的糖葫芦要多少银子?”
小贩一怔,颤巍巍地应声:“也不多.....也就......”
趁着小贩说话之际,谢妄清随手掏出了一把金叶子丢在了那小贩的摊位前。
随后,不等那小贩的回答,谢妄清便将那挂着的糖葫芦一齐取走了。
“G!你给多了!”
小贩的声音在人群的喧杂重被淹没。
谢妄清抱着一堆糖葫芦,走在街上,不免惹得人多看了几眼。
“那儿有人买这么多糖葫芦的?”
“今儿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一旁的絮语不断,谢妄清却将其置若罔闻。
“卖橘子咯!”
“新鲜的橘子,鲜甜水润、,香得嘞――”
尖利的叫喊声在谢妄清的耳边响起。
谢妄清的脚步一顿。
“小桔灯......”
他想起那日在云烟阁门前,那小孩儿同他说,小桔灯可以祈福,只要心诚,那么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
谢妄清拿着糖葫芦的手微微颤抖着。
就在他身侧的银发老太出声唤到:“公子,要买橘子不?”
“我这橘子香着嘞。”
谢妄清顺着那银发老太的声音转了过来。
在那竹篾编织的兜篮里放满了红彤彤的橘子。
谢妄清将糖葫芦放好后,在那两兜橘子前蹲了下来。
老太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她笑道:“公子,买点儿橘子吧,这几天吃刚好呢,吃完的橘子皮还可以拿来做小桔灯呢。”
谢妄清在听见“小桔灯”三字时,指尖轻颤。
他最后连带着竹篮一起买下,等那老太走后,才用灵法将橘子带走。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买了一堆橘子和糖葫芦时,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
她说不清道不明,只隐隐约约觉得,她在此前和谢妄清见过。
不然......
“这儿怎么会这么疼?”
她抚上自己的心口,虽然她是以一缕亡魂在游荡,可心口的疼意却是真实的。
她跟着谢妄清,绕过了小巷,然而当她想要上前时,却见方才已经离去的银发老太又绕了回来。
赶巧,将苏念栀堵在了巷口。
苏念栀身形一怔,她看着那老太缓缓抬头,佝偻的腰背也渐渐直起。
直到那银发老太的眼睛与苏念栀相平时,她才张开了干裂的嘴。
她笑着对苏念栀说:“我会让你回来的......”
她话音方落,一阵寒风忽然吹过,苏念栀只能看见她腰间有一块儿白玉在晃动。
等到那阵寒风消散时,苏念栀的跟前早就没了那老太的身影,而她所看见的白玉也随风而散。
苏念栀目光一沉:“那白玉...
...”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和茯苓送给我的一样。”
“那是......茯苓?”
*
“妄清,你可千万别再做掏自己心的事了,我好不容易给你渡了那么多的灵气儿,别白白浪费了。”
陆明怀隔着通灵玉向身在客栈的谢妄清嘱咐到。
“我在妙隐宗修行了这么多年才到了如今的修为,还给你渡了一半儿,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好意。”
陆明怀的话音从通灵玉里边儿传来,谢妄清眉心一跳。
烛火的光影荡开,如雾的浅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将右手中的橘子皮放下,随即抬手将通灵玉反转过来,扣在了桌面上。
“吵死了。”
谢妄清低声说到,通灵玉里边儿却传来陆明怀的高呼:“喂,你把通灵玉放哪儿了?”
“怎么黑压压的一片?”
谢妄清两眉紧锁,他的右手正欲将白线从橘子皮的顶端穿过去,却被陆明怀这一吼,手突然抖颤,橘子皮就此划破。
“陆明怀,你太吵了。”
他话音刚落,便轻抬眼帘,随后,通灵玉凭空而起,再重重落下,屋内只剩下陆明怀的惊呼之声。
等到屋内复归平静后,谢妄清又将那烛台移了移,使得那明光可以照亮他手中的橘皮。
谢妄清玉指修长,他掰开了一只橘子,将橘瓣取出后,小心翼翼地盛放在了一旁的碗中,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那木碗时,却是一顿。
“可是......”
“这橘子一直不吃,会坏掉啊。”
谢妄清想起陆明怀所说的话,陆明怀让他等,等苏念栀回来。
可他还要等多久?
谢妄清望着那一碗盛满了橘瓣的木碗,目光如水,荡开了清澜。
他指尖凝聚一点白光,随后落在了橘瓣上。
“就等到橘瓣坏掉的时候吧,要是还不回来......”
谢妄清的话音微顿。
微风从窗缝而进,吹动烛火时,谢妄清脸上的光影也随之浮动。
“橘瓣坏掉的时候,要是还没回来,那我就去找你好了......”
谢妄清的嘴角噙着一抹笑,可他自己也在发问:“去哪里找苏念栀?”
苏念栀在他眼前化为了尘灰,便是连一绺发丝都没有留下。
照理说,苏念栀受到玉奴的控制,玉奴受伤后,苏念栀便挣脱了玉奴的束缚。
又为何会在最后消失?
而更让谢妄清觉得想不通的是,在苏念栀消失的瞬间,一股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
与这股酸楚一起到来的,还有一段痛苦的记忆。
他并不能看清记忆中的场景,只隐隐约约记得曾经他也见过苏念栀的消失。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让苏念栀离开。
他左心口的跳动是因为苏念栀而加快的。
“栀栀......”
少年捧着橘皮,将它置放在了烛台之下,他捻着白线,对着针孔穿了过去,随后又绕着白线将橘皮串联起来。
等到橘皮串好后,他才把一盏烛灯放了进去。
烛灯放进去的刹那,橘皮透亮,暖光在室内流照。
谢妄清对着那橘皮看了许久,直到那蜡烛快染尽时,他才提起了小桔灯。
他把小桔灯提起,目光定凝在橘皮上。
片刻后,只听他轻声开口:“我有愿望......”
“我的愿望......是苏念栀能够回来。”
*
夜风窜入,将小桔灯内的烛火盖灭,一如谢妄清许下的愿
望没有回应一般,烛火悄无声息地消散,不见一点儿明光。
谢妄清失神一笑,将小桔灯放回了木柜之上。
他将木柜打开,里边儿放着的是他已经做好了的小桔灯,他将刚刚熄灭的小桔灯放进了木柜中,随即又拿起了木柜另一侧堆放着的糖葫芦。
谢妄清在一堆糖葫芦中挑了一只出来,他轻轻拨开了外面的油纸,当糖葫芦被他吞咽而下时,他却两眉一紧。
“铛”的一声,糖葫芦被他丢在了地面。
“好酸......”
这只糖葫芦不好吃,谢妄清如是想,他分明记得苏念栀在漆吴县时,也曾给他吃过一串糖葫芦。
“那只糖葫芦明明就很甜。”
“不过,最甜的......”
谢妄清目光中披落了水雾,他想起了在姻缘桥时,曾尝到了苏念栀唇角的糖渍。
那也是糖葫芦留下的糖渍。
他觉得最甜的还是苏念栀那日吃的糖葫芦。
“应该是我拿错了,再换一只吧。”
谢妄清想许是这一只糖葫芦没做好,所以才这么难吃。
他又挑了一个,却发现仍然又酸又苦。
“啊,早知道就该杀了他的,这糖葫芦这么难吃。”
谢妄清摆弄着糖葫芦串,不自觉间,糖葫芦在他的摆弄下,拼凑出来了一个“栀”字。
谢妄清将每一串糖葫芦都尝遍了后,发觉没有一串是甜的,最终他放弃了。
他转而取出来了一只青色的瓷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