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冉云阳忙碌的背影发呆,没想到一生难得一次的见家长,居然如此轻松地过了关,甚至没有太多的参与感,跟电视剧里写的完全不同,枉费她为此恶补了许多功课。一时既觉得有些庆幸,又觉得有些轻飘飘的不确实感。
“你也太厉害了吧。”唐雪年小声地嘟囔。
冉云阳却听到了,他放下了刀,擦干了手,转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夸我,为什么要这么小声?”
于是唐雪年只得加大音量,认真地又夸了他一次。
她原本的一双杏眼瞪得浑圆,字正腔圆,一本正经地夸人,却逗得冉云阳一阵发笑。
冉云阳伸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这姿势使得两人的脸孔靠的极近,他却还嫌不够,直到他的鼻尖轻轻触碰到唐雪年的,来回蹭了蹭,像是被这柔软触感取悦到了,他才笑着继续说:“你也很厉害,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努力才能跟你在一起。”
第45章 去爱吧,就像不曾受伤
见完家长后,冉云阳仿佛完成了某项重大的任务,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但是唐雪年却对此产生了些许疑惑。
她和冉云阳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男女朋友啊。”徐栖鄙视地看着小情侣的套路,非常不以为然。
“但是……”唐雪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觉得这个词并不适合他们。
男和女是性别定语,而朋友则代表着她和冉云阳过去的关系。现在他们已经完全不同了,难道不应该有个升级的词来形容么?
但徐栖完全没有心情来处理她的这种虐狗问题,选择性忽视了她,不仅如此还开始了惨无人道地催稿事业。
可怜的唐雪年工作了数小时,才终于从编辑大人的魔掌中被释放了,什么问题也问不出来了。
但是回到家,躺在床上,在进入梦乡前,最后的意识里她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于是第二天,她决定去问另一位当事人,这个问题不该是她一个人的烦恼,冉云阳也应该一起想一想,这很重要。
现在她已经不怕牙科诊所了,因为她不需要补牙了,而且这里有冉云阳,诊所只是他的办公室。
冉云阳听完,却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
但是唐雪年却无端觉得受到了嘲笑,于是她也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脸色。
“好了,别挎着个小脸了。你是觉得男朋友这个称呼还不够亲密,是不是?”冉云阳语气里是知错的意思,但是神态却还是十足十地笑话她。
“倒也不是,不是不,亲密。”她有点突如其来地害羞,严肃也装不下去了。
“我们是灵魂伴侣,soulmate。”
“什么是soulmate呢?”她还不太好意思说伴侣,有点要结婚的意思,于是挑着英文来说。
“Soulmate,是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你比这更多,你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更了解我。你了解我的情绪,知道我的梦想。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接纳我,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而且,他正视着她,认真而快乐地说:“而且,你会永远爱我,至死不渝。”
“怎么样,你是不是我的soulmate?”他看着她,眼睛里有蛊惑人心的色彩,语调温柔款款,像是说着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但是明明他只是在问一个问题。
唐雪年却没怎么没蛊惑,反而升起有点奇异的不平感。
这确实就是她心里的感觉,但是她就没有这么多词,她只知道男朋友没有那么合适,但是究竟哪不合适却不知道,也没有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冉云阳怎么就这么会说,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厉害,我也想有这种技能。但是因为心里句句都被切中,她又升起了一些崇拜感,于是只好一面感动一面气闷地回答:“是的,我就是你的soulmate。”然后,又有些不甘心地小声加上一句:“你也是我的soulmate。”
但是冉云阳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小情绪,他只是无比快乐地收拾好自己东西,在下班记录上签好字,转头对她说:“搜而美特,下班啦。晚上去哪里吃饭?”
***
邹教授即将退休,发来邮件邀请冉云阳去伦敦参加他的荣休仪式,冉云阳想着即将临近新年,也可以带着唐雪年去玩一趟。
这是唐雪年第一次出国,冉云阳担心她不习惯,又希望她不会闷,便在飞行途中将自己在英国读书期间的糗事和欧洲各国的观光体验,当作趣事讲给她听。
唐雪年歪靠在他肩膀上,听得认真。其实这些地名她并不陌生,在过去数年间,她常会打开谷歌3D地图,看看冉云阳就读学校的街景。在旅行杂志提到欧洲风光时,也忍不住会多停留一阵。
不过,这些平面印象,在有了冉云阳的解说后,终于化为令人向往的风景。
十多小时后,他们乘坐的航班终于抵达欧洲最为繁忙,被称作门户型国际航空枢纽——著名的希思罗机场。
而这座被世界熟知为“雾都”的古老城市,也在今天显示出其好客的天性,以难得的万里晴空,来迎接这班来自异国的旅客。
冉云阳称赞这是托了唐雪年的运气,他自己每次飞多半下机都是阴雨。
然而在等候打车的时刻,天空却还是飘起了绵绵思雨。
“看来你的好运时长太短,我刚刚还想要带你去买乐/透,幸亏没买。”冉云阳取笑她。
唐雪年正担心他们的伞仍在箱子里,取用并不方便,却发现冉云阳并没有要撑伞的意思。
“这儿的雨,来的快也去的快,一会说不定就停了。”冉云阳看着空中连绵不断的细线,却觉得自己的心情不知为何喜悦非常。
从前他走在这雨中,只觉得这鬼天气阴暗湿冷,下个没完,无论去哪里都一身雨水,十分烦人。
但是携唐雪年一起,却全然不同。
这雨仿佛瞬时间明亮起来,被雨水冲刷过的路面重新变得洁净,水汽浸润后的草木枝叶,绿意愈加湿润饱和,呈现出旺盛的生机来。连空气也不复寒冷刺骨,而是带着一种润湿后的清新,呼吸间让人神清气爽。
看来,今年这里将迎来一个温柔的冬季。
果然他们上车时,雨便停了。
邹教授听说唐雪年也要来,便邀请他们二人一起住到他家去。他的房子在郊区,从机场过去却并不太远。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栋双层小楼前。
阔别数月,唐雪年再次见到了这位儒雅博学的老人,以及他十岁的孙子Eden。
Eden是个十分漂亮的亚裔混血少年,亚麻色的头发,碧蓝色的瞳孔,一切形容天使的词语都与他十分匹配。只是他性格安静寡言,并不太适应面对新客人的到访,只是躲在爷爷身后,腼腆地低着头。
不过这少年和冉云阳显然十分熟悉,等他们进门后,他先是迫不及待牵着冉云阳去看了自己种植的新植物,又给他们展示了刚竣工的乐高,一栋十分恢弘的哈利波特魔法城堡。当唐雪年对此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他便朝她轻轻点头,是称赞她十分有眼光的意思。
在邹老和他们谈话时,Eden就安静地靠在爷爷身边看书。
“他很爱你的画。”邹老笑着说:“我拿回来还没有看几页,就被他抢走啦,再没有还给我。”
Eden手中正读的书,正是之前唐雪年赠予邹老的作品之一。邹老拍拍孙子的肩膀,又指唐雪年说:“喏,这就是你喜欢的那本书的作者。”
Eden抬起头看了看她,眼睛慢慢眨动,像是蝴蝶停歇时轻轻煽动的翅膀,接着他羞涩地冲唐雪年笑了笑,又低下头去。
“他很喜欢你,这是他第一次对刚见面的人笑。”冉云阳靠近她耳边,轻声道。
唐雪年心里也很喜欢这少年,可能因为人天生对美好的存在就会有好感。
冉云阳告诉唐雪年,Eden其实并不是天生的自闭症患儿。他年幼时与父母出行时,遭遇了一场严重的车祸,他的父母双双去世,而他也因此留下了极重的心理阴影,患上了自闭症。
邹老知道自己年岁已高,恐怕不能一直陪伴Eden,等他离去后,这孩子要面对的是更加残酷的世界。
因此他在多年前,便做出了一个决定,拿出全部积蓄,成立了面向自闭谱系障碍患儿的公益学校,这里不仅能为他们提供学习和娱乐的场所,还联合患者父母和社会爱心人士成立了慈善基金,希望可以为这些孩子的未来提供多一分保障。
也正是在这里,冉云阳遇见了邹教授和Eden。
那是冉云阳抵达英国的第七十八天,他逐渐适应了这里阴沉的天气,妖异的大风和下午三点就黑暗的天空。
驯服了时差和身在异国他乡的孤独感后,他拥有了还算规律的生活。八点起床,登陆学校的网站,预习今天的课件,然后赶在九点出门,乘坐公交车去学院。他申请的宿舍离学校有二十分钟车程,他这时候通常会放空,想一会唐雪年,想她是不是也在课堂上发呆,还是认真地在学习。
抵达学校后,前往IT室打印课件。下午五点完成课程,乘着黑夜坐车回家,做一顿简单的晚餐,然后就是他非常难以打发的时间。
英国冬季的黑夜很长,长到即使将计划好的事情全部做完,依然没有等到黎明的到来,只能陷入对东八区不自觉的想念。
于是冉云阳便希望让自己变得更忙一些,他看了学校不少社团的宣传册,却仍是兴致缺缺。直到有人在他的包带上塞了一些传单,他拿着走到垃圾桶边,想要顺手扔掉。但是最上面的一张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一张公益传单,写着关爱自闭症儿童,他便仔细看了看,第一场活动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他回忆了自己的课表,应该那时没有安排课程,便将传单折了折放入了自己的口袋。
冉云阳想那恐怕是他一生最正确的决定,不过这一点他并没有告诉唐雪年,因为大概是另一个需要时间去揭开的秘密。
去年冬天某个傍晚,冉云阳刚结束了和Eden等几个小朋友的认知游戏,正将游戏道具整理好回收到箱子里。
邹老来接孙子,顺便带了杯咖啡来慰劳他。
“又是咖啡?医生不是让你要少摄入咖/啡/因么?”冉云阳从老师手里接过杯子,却没忍住数落了一句。
邹老笑着摸摸鼻子:“路过这家店门口,太香了,仅此一次。”
冉云阳笑着喝了一口,心里却知道他没当回事。
这种焦香苦涩的液体仿佛自带安抚人心的魔力,无论刚经历过或是即将要经历一番忙碌,只要能坐下来享受一杯咖啡,那一刻的时间,就是静止的、温暖的、沉静的。
邹老道:“我听说你在筹备回国办诊所的事。”
冉云阳点点头:“联系了之前的师兄,他那边正在申请营业执照,问题不大。”
邹老点点头:“好多人说你这决定可惜,不过我想这里头的利弊你肯定都想过了。在这边工作前途更好,回国生活心里更安定。既然你已经有充分必要回去的理由,我就不多说了。”
他看了眼在远处垫子上独自摆放积木的孙子:“不过有空还是要多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还有Eden,我可还没跟他说,你要走了,这孩子估计是很舍不得的。”
冉云阳听他说起那个要回去理由,却不知道这理由是否足够充分必要。于是在那个午后他将自己曾经做了逃兵,且一逃数年的缘由告知了老师。
邹老沉默了半晌,轻呷一口咖啡道:“逃避有时,面对有时,离散有时,重逢有时,既然时间到了,就应该去面对。”
“但是我心里有些害怕,我不知道等回去后,如果,如果像当年一样,她的眼睛里没有我,又或者她可能从未曾了解过我的情感……”那时候他要怎么面对这情感的荒漠和无法逃离这牵绊的自己?
“即使那样又如何呢,关键是你想要什么?”邹老看着他,眼里流露来自长辈的慈爱和鼓励,像是看着一个解不出答案而苦恼的孩子。
此时Eden发现爷爷来了,他抬起头朝这边看了看,却没有过来,似乎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中,邹老便冲他遥遥做了一个鬼脸,逗得他笑了起来。
邹老回过头慢慢道:“感受被爱是很重要的,但是能被你爱的人需要,带给他快乐,也是一种幸福。”
”可是,我离开了许多年,也许她已经忘记了我,又或许她没有原谅我。”冉云阳有些痛苦地回想,自己错失了这么多年间的时光,他无法停止想象,如果自己没离开的话,他和唐雪年的生活,是不是会少去很多遗憾。
“但是,你还年轻。”邹老用手抹去杯子上的雾气,露出清晰的山峰轮廓:“年轻人才会走弯路,到了我这个年纪,可就没什么弯路了。”
他微微一笑,冲冉云阳做了个wink:”老年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通往坟墓的路。“这话里喻表的结局十分沉重,但是他的语气却十分轻松,仿佛那不是什么可怕的事,而是归途。
“是么,但是那些为弯路浪费的时间呢,那些错过的风景呢?”冉云阳喃喃自语。
“何处的风景不是风景呢?即使你曾经在某个路口,选择了看似远离目的地的道路,你依然享受了沿途的风光和头顶的阳光,不是么?”
此时,有一抹阳光从窗外斜着照射射进来,金黄耀眼,邹老伸手轻轻点点那桌上的阳光:“你什么也没有错过,只是欣赏的先后顺序不同罢了。”
“去爱吧,就像不曾受伤一样。”
三天后,冉云阳携唐雪年出席了邹教授的荣休仪式。
校方为了嘉许邹老的贡献,以他们学院最古老的一株悬铃木为材,精工制作了一个口腔模型赠予他。邹老也表示,这只是他研究事业的一个暂时的休止符,却不是终点,他将为口腔学科研究奉献终生。
结束了这一切事宜,冉云阳终于有空进行他本次旅途的目标计划。
他对唐雪年说,要带她去伦敦周边的格林威治旅行。
作者有话要说:
送一首我很喜欢的小诗~
《去爱吧,像不曾受过伤一样》——艾佛列德.德索萨
去爱吧,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唱歌吧,就像没有人聆听一样;
跳舞吧,就像没有人注视一样;
工作吧,就像不需要金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