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能选上这个角色是因为你……”
最开始的时候他偶然撞见过钟念和严霜来往,一段时间后钟念在圈内就开始顺风顺水起来,据说是严家的人插手了。他那时候就起了些心思。
上次奥斯卡酒吧的事,他为了搭上严霜这条船,可是特意冒着得罪导演和一些投资人的风险。本来他只想做做样子的,严家在圈内毕竟手眼通天,他怕被查出来,这才下了血本。
好在,虽然没借严霜攀上严家,但有大人物酒吧相助的事早传出去了,他也趁机在这段时间找到了下家。
“不,你错了。你能选上这个角色是因为你自己,最终被换,也跟他人无关。众星既然投资拍剧,就得考虑到风险评估的问题。”
元祁一边做着利益的考量,严霜却在纠结另一件事。
身为老师,她似乎确实应该指明一些方向,告诉他做人做事的一些道理。可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默认的规矩,如果要她去指责些什么,也难免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严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元祁,作为你的老师,还是希望你能把心思多多花在正途上,演员有过硬的本领和实绩,才是王道。”
元祁冷冷地笑了一声,“一出生就在罗马的人,自然不需要费什么劲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严霜默了一瞬,她没法否认这些,“可是,要怎样立于世间,人完全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元祁眼眸深深,他早就厌烦这些说教了,在他看来,拥有实力固然重要,可投机取巧似乎才应该是这一行的根本,他也只盼着有人能给他些门道。
他心中满是不平之气,“那就感谢老师的教诲了。”
看着学生毅然离去的身影,严霜也陷入了某种沉思。
当晚,她和李贞木探讨起这个问题。
“在其位,谋其职。每个人的位置都有适合他去做的事,尽力就是尽责,就是不辜负。”
严霜想了很久。
“也许,我也可以尝试去做点别的。”
*
峭冷寒冬,已至来年。
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广场举办跨年活动。
到处都是裹紧了棉袄的人群,通红的脸蛋盛放着迎接新年的笑意和对未来的憧憬。
李贞木把严霜的手牵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他们今天穿的是同色系的情侣长款羽绒服。
不远处有摊贩在卖会发光的波波球,李贞木环视一眼,注意到其中不少情侣都有,他有样学样也挑了一个买下,在严霜略带调侃的眼神中把球递给她。
严霜心里欢喜,嘴上不忘揶揄:“这么大人了,还买气球。”
李贞木只觉得这气球上闪着的光落到严霜的眉眼上分外好看,给这个冬天以及这个别具意义的一晚都带来温暖。
他伸手弹了一下气球,略带与他这个人不太相符的轻佻,然后握住严霜拿气球的手,问:“冷吗?”
“不冷啊。”
手心里的确传来微热的温度,但李贞木还是给她戴上了一早叮嘱好挂在脖子上的手套。
严霜满眼笑意地看着他,任由他给自己戴上手套后又牵着她漫无目的地走。
“李贞木,我想吃麻辣烫了。”
逛夜市的乐趣,总是在买些小吃小玩意上的。
李贞木捧着一杯麻辣烫回来的时候严霜正坐在长凳上看不远处的街头弹唱。
严霜接过麻辣烫之后仰头喝了一口,一股暖意就在肺腑之间曼延开来,“跟一中门口的麻辣烫比还是差点。”
李贞木没喝过一中门口的,他觉得手里的这份挺好。
喝了汤之后,严霜又一边吃着串串一边听起歌来,街头歌手的实力相当不错。
“李贞木,你应该还没听过我唱歌吧?”
其实听过的,在很早之前。
“怎么了?”
“你给我伴奏,我唱给你听。”
李贞木欣然答应:“好。”
很快,严霜上去讨了一首歌的机会。李贞木坐在她的旁边弹琴,前奏缓缓响起,进曲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
严霜的歌声透过话筒传开,周围人群的嘈杂带来的烟火气也一同形成伴奏,让李贞木恍然有种被红尘裹挟环抱的感受。
那是她的红尘。
所有旧的伤疤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刻被抚平。那只轻柔的手,轻轻拂过,就抵消了漫长等待的岁月。
在这微冷的寒风中,热闹的气氛中,被无限放大的只是身边的某人。
天空炸响烟花,李贞木一边弹琴,一边温柔地注视着严霜的侧脸,看见她眼中闪过的斑斓烟火,如是想道。
“李贞木,我想向你讨要一份新年礼物。”
“你说。”
“那件皮草,还记得吗?”严霜露出傲娇的小表情,“穿给我看。”
李贞木轻笑答应:“好。”
盛大的烟火之后,零点是新的起点。
李贞木把早前就准备好想送给严霜的黑色旗袍交给她。
严霜在房间换上旗袍,然后用那支木簪绾上满头的黑发,稍补了点妆。等她出门的时候就看到李贞木慵慵懒懒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
客厅只开了几盏不甚明亮的灯光,在这半明半暗的环境中,李贞木如同上帝亲手雕刻的贵公子,让严霜恍惚觉得自己身处某处富丽堂皇。
他很快注意到她,并向她投来了全部的视线,原本半搭着的眼眸睁开,修长的手指从腿上垂落,然后挺直身板站了起来,还不忘捋平衣服上不存在的折痕。
客厅里回荡着古典乐,李贞木伸手向她发出邀请。
严霜坦然把手搭到他的手掌上,李贞木就势牵住,两人共演一支华尔兹。
直到严霜已经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了,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个她原本以为会充满旖旎的后半夜,居然就在一支变装华尔兹中结束了。
可这稍显平淡的真味却更让她心潮难平,这种点到为止,有一种别样的禁欲。
手机里还在不断传来新的消息,是亲朋好友们的新年祝福。
李贞木的头像出现在朋友圈,严霜点了进去,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她坐在长凳上听歌的背影,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他视线聚焦之处。
附字:“新年快乐。”
两人的共同好友王元思在评论区上蹿下跳,偏偏没得到一个正主的回应。
严霜笑了笑,评论:“新年快乐。”
*
寒假来得很快,李贞木在元旦之后几乎腾不开身,狠狠“压榨”了实验室成员一段时间,给他们提供最好的伙食以及额外的新年红包,最后整个实验室提前放假,他也终于能尽早地跟严霜一起回B市。
严霜在家住了几天,把情况跟自个爸妈交代以后就去李宅了。
第一天,李老太爷非常郑重地把她介绍给园子里的人,并且准备了丰盛的午餐迎接。
饭后,老太爷特意只留了严霜一个人。
“严小姐,以后我就叫你小严吧。”
老太爷正气十足的脸上浮现几丝对小辈的认可,“第一次只见了你的父母却没有见你,这是我的意思。我想,也许你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但同时又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态度。但愿这件事做得还算妥当,没有唐突到你。”
严霜有些局促,客气说:“怎么会呢。”
老太爷点点头,“贞木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没道理不相信他,因为我相信他,所以我也相信你。”
他慈爱地微笑着,几句话将前因后果解释。随后,身边的老管家递上来一个方形的木匣,然后在她面前打开,里头放置着一件珍珠披肩,瞧着已经有些年代,但还泛着莹莹的光彩,色泽很是饱满丰润。
“这是贞木奶奶年轻时我母亲送给她的,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她第一次披上这披肩时的样子,美极了。”老太爷眼中泛着眷恋与神往,一瞬以后又归为平静,“奈何昔人已逝,这物件也跟着空置多年,我也时常为珍珠蒙尘感到惋惜,今天就当见面礼送给你。”
这见面礼背后所代表的厚重意义已经不言而喻,严霜郑重收下。
老太爷也看出来严霜的紧张,很快就放了人,“去吧,希望有一天,我能喝上你敬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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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渊源
严霜从主院出来的时候,李贞木正等在门外。
他一眼看见严霜身后跟着的人手里托举着的木匣,“爷爷把这个给你了?”
严霜满脸认真,“对。”
李贞木微微点头,吩咐佣人把东西送到严霜的住处,而后笑捏了捏她的手,“紧张坏了?”
严霜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没那么僵硬了,“有点。”
“你尽可放心,诸事有我呢。”
严霜挽住他的手臂,“你见我爸妈的时候也这样吗?”
“嗯,但我不敢漏怯,就怕伯父伯母不放心把你交给我。”
严霜半嗔半喜地撇了李贞木一眼。
在李宅,老太爷要求他只能穿中式的长袍,极冷的时候会披上披风、长裘或者大衣。这规矩自然还没到用在严霜身上的地步,但这次来李宅本来就是为了之后剧组的形体礼仪训练,严霜也就入乡随俗了。
李宅内自有一套规矩,李贞木细细地说给她听。
“不过你放心,日后这些规矩你若不喜欢,尽管抛之脑后。”
“人无礼则不生”李家靠着这套规矩管束上下,虽然有时难免显得迂腐,但在如今的快时代,这里的的确确充满着一种慢的意味。严霜觉得自己的思绪也跟着缓下来,有种身心得到休息的感觉。
严霜:“反正目前为止我觉得还不错。”
李贞木笑折一支红梅,“这里已经一成不变很久了,可你一来,我又觉得这里处处都充满新意。”
他示意严霜:“你也折一支。”
严霜不解其意,还是照做。她见李贞木折的那支上面只有寥寥可数的一两朵梅花,便折下了满挂红梅的一支。
“红梅衬美人,一盈对一亏,甚好。”
第一次被李贞木这么直白地夸赞,严霜不禁有些脸红。
“待到下雪,雪吻红梅,你再来瞧瞧。”
“好。”
李老爷子特意给严霜安排了一个院落,离李贞木的住处不远。
当天下午,有人送来插花,一支瓷白长颈瓶内插了两支红梅,正是午后两人一起摘的那两支,瓶身还有浅淡的水墨几笔。
严霜觉得自己的确在慢慢进入某种状态,有种被浸染的感觉。
这屋内到处都是古色古香的摆设与装饰,里屋立着一块屏风,屏风上是苏绣的雪景红梅,正好与摆在书案上的插花相映成趣。
更不消说其他字画玩意,严霜穿着一身中式的冬装,倒也不至于唐突了这番古意。
*
第二天,李老太爷因为接了一个给节目做顾问的邀请,便离家了。
李贞木告诉她:“爷爷怕你拘束,也是本着弘扬古文化的想法,这才接了节目的邀请。”
他的话没有说尽,严霜却已经猜测到,老太爷为了迎接她怕是还特意推开了一天的工作呢。
上午,李贞木同她讲述各朝代礼仪的发展;下午,他与她烹茶几壶,间或为她抚琴一曲;夜晚降临,他握住她的手,执笔在宣纸上写下她的名字。
小半月时间,严霜感觉自己的文化涵养噌噌噌地往上涨。
某一日的后半夜,天空飘起了雪,第二天一早推开门时,已是天地一白的世界。
宅子里这会大家都在赏雪,早饭过后,严霜伞都来不及撑,跑到李贞木的院子里,他今天穿着墨青色的长衫,外面绣着隐约的墨色长竹。他像是早料到严霜会来一般,把她身上的雪轻轻拂落,然后给她换上准备好的白色披风,“这件暖和。”
长廊上围着火炉,严霜问:“这是在干嘛?”
“煮酒。”
“煮酒?”严霜坐了下来,“你不是不喝酒吗?”
“小饮暖身。”李贞木为她斟酒一杯,“你来得刚好。”
穿着墨青色的长袍在廊下喝酒,严霜觉得李贞木真是有种雅致的疏狂气。
他望着远处,“可惜此处不是湖心亭。”
严霜轻抿一小口,热酒入喉,暖意非常。她盯着李贞木眉上飘落的一片雪,轻轻替他拈去,“赏雪就赏雪,怎么还整这些?管它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跟我一起,我觉得就是好地方。”
她接着说:“而且你看这院内白茫茫一片,说它是覆雪的湖面,也没什么不行。”
李贞木恍然一笑:“是了,是我狭隘了,得自罚一杯。”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只要严霜在,高山流水也就不稀见了。
浅饮几杯酒后,雪差不多也停了,李贞木撑上纸伞,与严霜共赴雪中赏梅之约。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雪,还有屋檐上,假山上,树上等等,一个步子下去堪堪能往下陷一只脚的高度,很快,平整的雪地上印下双人四只脚印,大小之间,步调一致。
路上,已经有爱玩的孩子堆上了大大小小的雪人。更可爱的是,有一处花坛上,摆满了表情各异的小小雪人。
一路上不少人都很热络地跟严霜打着招呼,李贞木见了,笑说:“看来,你已经完全融入了。”
宅子里的情况,哪有李贞木不知道的。严霜若愿意把她天生的热情拿来一用,自然很轻易就可以和他们打成一片。
雪白中不期然冒出几许红尖,很快,那片红越发盛烈。
洁白无垢的雪一团一团落在枝头,簇拥着红色的梅,仿佛是在红梅之旁开出的另一种花。
“这是实实在在的雪花了。”
李贞木觉得心底某一处突然就被触动,是严霜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
是了,就是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