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大猫在年代文报恩——江迟玉【完结】
时间:2023-03-10 15:36:53

  小宋紧咬牙关,没有张嘴。
  王伟把这两人羞辱了一通,还回头对谢温时笑,“你看看,这帮臭老九就是贱皮子,写个检讨都不认真!”
  他笑嘻嘻的,眼里都充满对这类人的恶意。
  谢温时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脸上带笑,眼神却是冷的。
  他冷声道:“半个月思想教育结束后,上级会来检查这帮人的思想改造情况,照王伟同志这个处理法,只训斥不解决,恐怕四平农场没法过关。”
  王伟一愣,顿时皱眉,“你什么意思?”
  谢温时字字咬得清晰,“我的意思是,麻烦王伟同志这半个月不要干涉我的宣传内容。”
  王伟瞪大眼睛,这个姓谢的是在说他碍事?
  一个南边来的人生地不熟的知青,有什么资格说他?!
  他揪住谢温时的衬衫领子,怒骂道:“你不就是个用笔杆子的破书生?咋的,嫌弃我们农村人没见识没文化是吧?我要跟场长上报!”
  谢温时轻笑一声,“啪”一下拍掉他的手。
  他淡淡道:“王伟同志,你虽然干活和思想教育都不行,但我不得不承认,在官僚主义和阶级主义上,你是有一套的。”
  王伟一愣,便听见对方慢条斯理的话。
  “首先,我并不是嫌弃你没文化,而是你架子太大、私心太重,大大影响了公社思想教育的工作。”
  “其次,我们都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而工作,我认为你不应该为了一己私利,尸位素餐。”
  “最后,王伟同志,你能不能不要三句话不离场长和公社领导?”
  谢温时长叹一声,十分无奈似的。
  “领导们每天为集体而辛苦,你就不能多干点活,少为他们添麻烦?”
  王伟被说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极其难看。
  他刚要怒骂,便听见后面传来剧烈的鼓掌声。
  “说得好!”
  外面走来两人,左边的国字脸身量高,右边的矮胖敦实,正是公社的万主任和农场场长。
  鼓掌的,正是农场场长。
  他看都没看王伟一眼,眼珠子看着谢温时,十分惊异,“谢同志这个思想觉悟果然高,要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想法,我们集体肯定会进步巨大。”
  这个“人人”,让王伟的脸色发青了。
  场长夸骂他的谢温时觉悟高,不就是说他觉悟不高了?
  农场场长用力点点头,看向万主任,语气带着赞叹。
  “谢同志去你们宣传部可是正合适,果然,好苗子都被你们挖去了。”
  万主任也没想到一来就能看到针锋相对的场面,不由得望了谢温时一眼,是巧合?
  他笑着接话道:“小谢觉悟是高,要是不高,也不能上《省报》不是?”
  两个上级领导便齐齐笑了起来。
  僵硬的气氛一扫而空,农场场长这才看向王伟。
  哪怕是公社副社长家的亲戚,屡屡闹出事,还在对方领导面前下他的脸,他语气也淡了下来。
  他假笑道:“小王最近是有一点浮躁,正巧,上面下来了砍树开田的要求。”
  “其他小队长都比较忙,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明天,你就带人上山砍树去。”
  这个时节山上蚊虫最多,呆个半天都能把山上叮得没一块好肉,实在是个苦差事。
  王伟脸色难看,却不敢拒绝,憋屈地答应了下来。
  农场场长不愿再看见他的脸,挥了挥手,“行了,你出去吧。”
  至于谢爷爷和小宋,就更没得到他的注意。
  谢爷爷担忧地暗望了谢温时一眼,扯了扯小宋的袖子,跟着离开了。
  一眨眼,刚才还热闹的地方,只剩下三个人。
  万主任看着谢温时,笑了笑,“本来是来看看你在农场的工作开展的怎么样,没想到——”
  他摇摇头,转而换了个话题。
  “你说说这两天的情况吧,我也了解一下。”
  万主任这天的确是突然来的,一个小时后便离开了,中午,谢温时却被一场暴雨被迫留在了农场。
  暗沉黑云在天际铺开,遮掩了一切阳光,仿佛到了晚上。
  密密匝匝的雨丝砸到地上,编成了一张柔软的网,几乎没有缝隙,转瞬就淹进肥沃的黑土里。
  谢温时被农场场长请到家里吃了顿饭,后者好面子,人大方,饭桌上还有一盘韭菜炒鸡蛋。
  吃完饭,场长还想让他在自己家休息。
  谢温时收敛了上午和王伟争辩的锋芒,言辞柔和地道:“我看这个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不好叨扰,山上不是有空房子吗?我去那里凑合一下就行。”
  场长有些犹豫。
  他家其实不小,但架不住上有老下有小,人口多,谢温时要是留下来住的话恐怕也得挤一挤。
  可是——那座山上住了不少改造分子啊。
  他还没想好,便听见谢温时又道:“反正下雨,我也不会出门,随便找个地方歇一下就是了。”
  场长这才勉强点头,“行,那我找个雨衣送你过去。”
  “不用,我认路,”谢温时笑道,“您好好休息,就别出门了。”
  农场场长暗想这个小青年会做人,拿来雨衣,便没非要送他出去。
  谢温时抓紧自己的挎包,披着雨衣,踏进了深深的雨幕里。
  他这几天暗中和谢爷爷接触过几次,知道那个眼神锐利的老人和瘦弱年轻人都是他的同屋,再三确认过可靠以后,才决定见上一面。
  他静悄悄经过其他房屋,脚步声被巨大的雨声掩盖,没留下一丝痕迹。
  等到了山顶,他才见到那个孤零零的小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内的激动,上前敲门。
  雨声很大,贴在门前的谢爷爷却分辨出了熟悉的敲门声。
  他心中一喜,急忙推开门。
  雨夜里,赫然出现谢温时身影。
  他匆匆走进,反手关上门,这才看向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老魏和小宋。
  他们两个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站在炕边,一脸复杂。
  谢温时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他们上午才见过,只是当时,一个是宣传干事,一方是被宣传的坏分子。
  可说到底,他们此时站在了同一块土地上。
  老魏长叹一声,“我是真没想到。”
  谁能想到,改造分子的亲孙子,会千里迢迢找到农场呢?还当上了受重用的公社干事。
  小宋更加震惊,从听到谢爷爷的介绍后,他就不敢置信。
  两个人看着谢爷爷和谢温时相认,心中也有澎湃之感,仿佛和亲人团聚的是自己。
  谢爷爷握紧他的手,声音都在打颤,“你说说你,到底为什么来!”
  谢温时感觉到他掌心的粗糙,心头更加酸涩。
  一辈子握笔磨墨的手,被磨出老茧,裂出了干涸的口子。
  他轻声道:“是我来晚了。”
  只四个字,刚才还忍着泪的谢爷爷,老泪便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他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是爷爷对不起你。”
  “这不是您的错,”谢温时抿紧嘴唇,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谢爷爷清高稳重一辈子,即使被儿子出卖,被送到农场,也是腰杆笔直不曾弯下一点腰。
  可此时,却低下了头,弓腰痛哭起来。
  谢温时眼睛红了一片,却没有哭,抚摸着他瘦得一根根骨节凸出来的脊背。
  他轻声安慰着谢爷爷,过了几分钟,老人家才止住眼泪。
  他抹抹眼角,努力平复着呼吸。
  谢爷爷情绪稳定下来,这才给谢温时介绍,“这是老魏,小宋,你也都见过了。”
  谢温时一一问了好,实际上,这两人的资料这几天他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他在简陋的屋子里扫视了一圈,除了一张火炕,一览无遗。
  他眉头微皱,“有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吗?”
  谢爷爷一愣,弯腰指了指炕角的一块红砖,“那里面是挖空的,可以放东西。”
  说着,他抓住那块红砖晃了晃,拿了下来。
  火炕里赫然露出一个大洞,里面塞了个油纸包,不知道是什么。
  谢温时打开身上的挎包,掏出一包桃酥、一包鸡蛋糕,还有六个鸡蛋,放到炕上。
  “这鸡蛋是煮熟的,现在天气热放不了几天,你们尽快吃。”
  言外之意,是送给他们三个的。
  谢温时深信,只有利益连结下的关系才是最稳定的,和同屋绑到一根绳上,对他和谢爷爷来说是最安全的。
  说着,他先拿了两个鸡蛋,分别递给老魏和小宋。
  老魏看了看手里的鸡蛋,再看看谢温时漆黑的眼,沉默了下,把鸡蛋往炕边一敲。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小宋没想那么多,他愣愣被塞了个鸡蛋,“这不太好吧。”
  普通养鸡的农村人吃鸡蛋都不容易,何况是他们。
  “这阵子多谢你们照顾我爷爷,就收下吧,”谢温时微微一笑。
  谢爷爷年纪大了,干不了多少活,何况这几天他看在眼里,这两个同屋对他照顾颇多。
  这样的人,他是不吝于感谢的。
  小宋这才收下,他看着鸡蛋咽咽口水,藏到了手心。
  藏东西的洞不大,谢温时把吃食塞进去,弯腰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清苦的药味。
  他鼻尖微动,觉得这股味道有些像自己之前从县里买的那种。
  他手在炕洞里翻了翻,果然,摸到了两管冰凉的硬物。
  谢温时把手抽出,看着手里两管药膏,不由得一愣,“扭伤药膏?”
  之前他给申宁买的,也是这种。
  农场明显不会给他们用这种药膏,藏在这里,就证明是见不得人的。
  他疑惑地转头看向谢爷爷。
  谢爷爷点点头,“是扭伤的药膏。”
  谢温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低头细看,一管已经挤完大半,另一管比较满,还没用过几次。
  他皱眉问:“这药膏是哪儿来的?”
  谢爷爷没想隐瞒,“是一个小姑娘送的。”
  他缓缓说起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包括在山上遇野猪、被她救下,一直到她多次来送吃食送药膏。
  说话间,神态全然是感激。
  谢温时越听越觉得古怪。
  独自打一只野猪、抓很多鱼做鱼干……听到这里,他脑海中一个人影越来越清晰。
  美艳、活泼,却也武力强悍。
  他忍不住问:“是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十七八岁,个子很高,总穿着黑色衣服?”
  谢爷爷一愣,“是啊,你怎么知道?”
  但下一刻,他就想了起来,“是了,申同志就是在红江沟大队,你也是。”
  谢温时的脸色却不大好。
  这一刻,他脑袋里冒出无数猜测——
  申宁知道谢爷爷是他的亲爷爷吗?
  如果知道,她是怎么认出来的?
  她为什么暗中多次照顾他们?
  谜团的网把谢温时紧紧缠绕,他想不明白,只觉得那些真挚热烈的情感里,好像一瞬间混进了许多秘密。
  他不觉得,申宁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她在山上遇到陈忠老娘,可以把她顺路背回来,可是农场离红江沟大队那么远,她为什么屡次悄悄过来、特意为几个陌生人送珍贵物资?
  如此危险,一旦被发现,还极可能被他们的身份拉下水。
  到底是为什么?
  谢温时神态复杂,谢爷爷也发现了,不禁问道:“怎么了?”
  谢温时深吸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猜测,“您和她说我们的关系了吗?”
  谢爷爷一愣,摇头,“我只说有个孙子,并没具体说。”
  ……
  此时的申宁并不知道农场发生的事。
  农场下雨,红江沟大队却天气明媚,天上一丝乌云也无,只把人晒得暖洋洋犯困。
  她打着哈欠,只想早早干完今天的活,去草甸子里抓鱼。
  天气越来越暖和,草甸子里结的冰化了,水越来越多,鱼也就越来越多。
  好几天去扫盲班没去抓鱼,她已经又没有肉吃了。
  而且离上次看谢爷爷也过了好几天,申宁想烤干几条鱼,给他送去。
  打完最后一趟水,她跟大队长打了声招呼离开,拐了个弯,便往草甸子里跑去。
  抓到十几条鱼,申宁便停了下来,就着水把鱼开膛破肚清理干净了,这才扛着一大桶鱼回家。
  她把鱼分成两半,用一点盐腌好,再挂到阴凉处准备风干。
  申宁处理得特别精细,人类的喉咙是很脆弱的,不能有鱼鳞、尖锐鱼刺,也不能吃很浓的腥味。
  这一处理,就处理到了天黑。
  她给自己蒸了条五六斤的大鱼,吃完便准备去扫盲班,刚出家门,便见到大步跑来的谢温时。
  他步子迈得极大,头发都被风吹得往后,露出白皙额头,很急切似的。
  申宁眼前一亮,用力挥手,“谢温时!”
  谢温时的情绪像小火烧开的水壶,持续沸腾,泡泡一颗颗浮到水面上碎裂,都是不解和迷茫。
  层层叠叠的疑虑压在他的背上。
  下午雨一停,他带着虚伪的面具和农场场长告别,然后马不停蹄赶回红江沟。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想要马上出现在申宁面前。
  他很想问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
  可等真看到了人,他步伐一顿,无数疑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申宁看着他突然停下脚步,自己迎了上去。
  谢温时的发丝潮润,半条裤腿和鞋面都是脏的,她疑惑道:“公社那边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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