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拿到圣旨之后便觉得好多了,又提起了些精气神来。晃晃悠悠的马车驶过京郊,越过历经数百年风霜的城门,周慎终于挑起车帘向外看去。
驾车的老仆仍旧是阿福,一边驾着车,一边与主子说着话:“主人是在等何人。”
太子亲自送行,已经回去了。但是却不见二殿下,听闻二殿下伤势已愈,陛下调查刺客之事已经全权交给了他,此刻应该无瑕前来。
事实上,很多事情周慎不记得了,阿福倒是记得清楚。
当年二位殿下都半大的稚儿,太子虽看着年长二殿下两岁,但是因为自小娘胎里带毒,身子一向不太好,容易生病,一病就是许久,功课也会落下,就是会叫人多操心些。
不仅如此,郑家闹出来那些事,差点害得他储君之位不保。太傅已经习惯跟在身后操心了,为他稳固根基,教他治世之道。
如今太傅这样乍然离开,剩下的事就要太子自己去面对了。
替太子殿下操心了这么多年,太傅也确实该好好修养了,听闻虞城山清水秀,想来以后闲来小酌怡情垂钓江边,也是怡然自在。
周慎放下了车帘,车窗垂下的竹帘顺着外间的阳光,在车壁间洒下摇晃的斑驳。对于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周慎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声音有些停顿:“你可觉得,二殿下有何不对?”
阿福道:“主人何出此言,二殿下待主人从来尊重,总会有不妥?”
“你不知道他。”周慎深深叹了口气,“我只怕他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啊。”
***
杨府清冷肃穆,路边婢女低着头打扫着。小园外格外寂静,有府兵来回巡逻着,严密的连个鸟也飞不进去。
花梨木桌边摆放震翅欲飞的仙鹤香炉,雕窗户大开着,清凉的风拂起浅绿的纱幔。
山水屏风后背对而立一道颀长人影,暗金色麒麟长袍,修长的指节用银针随意拨弄着香炉中的香片。
在他身侧还跪着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老男人,脸上挂着殷切讨好的笑,将手里的东西呈给了一旁伺候的侍从。
“所有东西都在这了,应当不会有漏下的,还请殿下查看。”
他原是太傅府的管事,太傅离开之后,便将那些信笺交给了他,将他留在了京中。
侍从从他手中取走那一叠厚厚的信件,却是径自交给了坐在一旁的杨源正。
杨源正瞧都没瞧跪在旁边的那人,接过那叠东西,皱着眉头一个个拆开,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这样的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
还好拦下来了,如若不然,他们这些年这步步为营的筹谋,就直接功亏一篑了。
李燃将手中的银针随意的搁在一边,也并未理会杨源正说什么,只是随意的道:“这香倒是不错,若雪无暇,香浓远溢,这样的成色应当是云州特供的那一批。”
“殿下说笑了,如今要紧的是早日查出潜伏在殿下身侧的细作才是,这样的东西一般人又怎能拿得到,还能送到周太傅手中。”杨源正皱眉,又看了一眼跪在一边的中年男人,这次语气稍缓了一些,“也幸好殿下出手迅速,在周太傅离京后就将东西找了回来,否则岂不是要一直受制于人。”
一边说着,杨源正让二殿下好好瞧瞧这信笺,看看可能是何人所为,说不得,能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来。
李燃拿了火折子,在杨源正瞪眼惊呼中直接将信笺尽数点着了,一边淡然道:“嘤嘤说过,有些东西能销毁就不能拖着。”
什么叫能销毁就不能拖着,就这样直接烧了,上哪去找细作去。
还嘤嘤说,嘤嘤说,他就这般听话?!
杨源正一瞬间梗住,有些想将铜盆中的信笺抢救出来,拍了手顿了顿到底还是收了回来,有些干枯的指节蜷缩了起来,深吸了口气道:“这是什么道理?东西就在你手里,难不成还能被人抢去不成!”
李燃一点点瞧着那叠东西被尽数销毁,确保一点渣都不剩了之后,这才挥手让那中年男人退下。
声音浅淡:“有些事情,确实说不定。”
那中年男人忙不跌退下了,杨源正看了重新关上的门一眼,眉心微微皱了皱:“今日周太傅离京,殿下知晓?”
从前杨源正便知道,这个皇子虽然有他杨家的血脉,但是看待他这个外祖,却并不如一个启蒙太傅来得重。有人道二殿下心机深沉,那些都是在做戏,但是杨源正最是清楚,若站在周慎位置上的是别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但是如今周太傅离京,他竟然看都没去看望,杨源正知道到底是因为这些已经被烧毁的信笺妨碍了从前的情分,但是即便如此,便是做戏也要做个全套,不然要叫人如何看待他。
况且情分消磨殆尽不是更好,周太傅如今是万万也不该活着的,纵然这些罪证已经被销毁,但是周太傅确实知情的。若是有朝一日,他还是回了京,要力挺太子,并且将昔日二殿下种种罪过翻出来,届时二殿下要如何自处?
李燃蹙眉看了他一眼:“自然知晓。”
“那殿下就这样放他离开了?”杨源正恨铁不成钢。
李燃掀眼看他:“依照外祖何意?”
杨源正的意思却是向来明显,外间传来了些动静,接着又归于平息。
他皱眉看向李燃,却见李燃平心静气,在主座的坐在塌上,修长指节拿起茶盏却不急着品,微微磨搓把玩着:
“若是他出事,太傅必定知晓。不过是多等些时日,外祖难道不知欲速则不达,怎的这般急?”
“等,那殿下岂知,他拿了银子后不会转身就去投靠太子?”杨源正忍不住一挥袖走上前去,想看看李燃到底在想什么。
“他当然会去投靠太子。”
李燃语气平静,波澜不惊。
周庞贪婪胆小谨慎又怕死,这也是太傅将东西交给他的原因。若非情不得已,周庞为了自保,绝不会拿出这样一份东西。
但是谁让李燃提前将人找出来了呢,周庞为了自保又想多得些钱财,便为了些银子便将东西交了出来。但是,他这样的人若说就这样不设防,定然是假的。
想一想,一个怕死的人曾经将当朝皇子的把柄捏在手中,又知道了这样多的事情,他又岂能心怀侥幸,觉得会被放过?
正好可以拿了银钱,在转身向太子投诚,寻求庇护。
诸如此类的事情根本早已见怪不怪了,毕竟李燃已经习惯了,所有人心都会像李恒靠拢。
既然如此,手段还是要强硬一些的好。
杨源正皱了眉,还在思量着他话中的意思,就在这时候院子外又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几个仆从拦着惊慌失措想要擅闯进来的周庞。
“让他进来。”杨源正挥了挥手。
周庞整个人都有些惊魂未定,害怕的爬进来跪倒在毯子上,视线从皱着眉站在一边的杨源正身上转过,又看向一边塌上端坐着淡然端着杯盏抿着茶的二殿下,然后一个哆嗦疯狂扣首:“二殿下恕罪!是小人鬼迷心窍,求二殿下放过小□□儿老母!”
杨源正当即明了,冷笑一声:“殿下岂会不知道那些东西有多少,你竟敢私藏!还不速速交出来!”
孰料周庞一天更为惶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李燃将白瓷茶盏搁在桌子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然看向他:“你将东西交给谁了?”
周庞心中悔恨万分,筹码不在手上,自己就是任人宰割的蚂蚁。
他慌忙叩首,祈求为自己家人谋个活路:“还望二殿下答应,小人说了之后,饶小人家人一命。”
纵然知晓,若是李燃出尔反尔他也无可奈何,但是总是要有个祈盼。
李燃平心静气:“说吧。”
“东西在,永安巷,郑家女郎手里。”
郑阿芙,那无异于是将东西直接交给了太子。
可这对周庞又有何好处?
察觉到周围森寒阴冷的气压,周庞哆嗦着闭眼道:“从前太子在太傅身边之时,对小人多有关照,还曾搭救过小人性命。”
所以今日来的时候,周庞担心二殿下会另外派人去他家中搜查看,就直接先一步将东西通过妻子之手交给了永安巷的郑阿芙。
这样即便是等到二殿下反应过来,也该来不及了,到时候陛下问罪,太子储君之位稳固,他便也彻底安全了。
太子又是太子!
杨源正不知道这些人是中了什么邪了,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李燃面容冷肃,已经先一步起身匆匆向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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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雨过空气明媚,山路草木之间散发着泥土的芳香。
这西山◎
雨过空气明媚,山路草木之间散发着泥土的芳香。
这西山北面有一处猎场,京中权贵子弟年轻郎君常会来此射猎。而在南面又是一片山清水秀,山腰间有一处道观,传闻许姻缘之类,很是灵验,再往下山脚之下是一处处园林,供贵客们歇脚。
那道观之中姻缘灵不灵验要另说,只是若有心求姻缘者总会来此走一遭,说不得就碰见前来踏青的小娘子或者射猎的少年郎。
这样的人一多,此地也就热闹了起来。不管是山上山下,各处都不缺少好玩的。详情
若是按照原剧情走,江嘤嘤也在京中待不了多少时日了,这些时日正好将这京中有趣的地儿走一走。
富丽堂皇的马车里十分的宽敞,铺着厚厚的绒毯,扶姞跪坐在一旁给主子们煮着茶,一旁青莲小香炉中檀香悠悠。
江嘤嘤素手挑开纱帘,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青绿,微风拂过面颊,温柔的亲吻着她的眼睫,让人不由惬意的闭起眼。
江温檀坐在一侧,靠着车壁,僵硬着挺直了背脊。母亲不在,她也不知道怎么今早江嘤嘤素手一抬,指向她,要她陪同出来踏青,她怎么就拒绝不了,懵懵的就跟来了。
她与江嘤嘤之间,哪有那样好的关系,还携手一道踏青,若往前一年,她定会觉得能做这样的梦自己定是疯了。
看到江嘤嘤懒散的靠在那里,惬意的瞧着窗外的景色,她终于忍不住了问:“阿姊已经在外待了这些天,怎么也不急着回去?”
二殿下也不管一管,哪家成了婚的娘子,能像她这般连家也不回。
这话她早就想说了,只是母亲一直警告让她少管江嘤嘤的事儿。有些话连她爹爹都不敢多嘴,她又岂能说得上话,没得惹了这祖宗不高兴。
江嘤嘤看着江温檀谨慎的样子,仿佛还在真心实意着担心眼前之事,不由悠悠道:“妹妹这么着急让我回去,是不想看见我?”
江温檀心说你还有自知之明,面上倒是忍气吞声,僵硬微笑:“并无此意。”
马车在一处林苑前停下,车夫恭敬的请皇子妃下马车。这里原本都是客栈之流,江嘤嘤不想瞧见旁人,便直接将这里清场了,如今里面都是李燃手下的府兵侍卫。
江嘤嘤挑了一处靠山傍水,景色不错的院子,便去房间里歇下了。
小阁楼里暖香袅袅,地上铺着上好的绒毯。花梨木小几上,摆放着价值连城的珊瑚树。
乘车一上午,江嘤嘤也有些乏了,随意的推开窗向远处望去,耀眼的青绿色映入眼帘,层层院落阁楼堆砌,景色好看的让人觉得有几分熟悉。
她按了按有些抽痛的额头,微微皱了皱鼻子,有些陌生的记忆跃入脑中,是书里的剧情。
书里自有一套轨迹,若无其他因素介入,所有的人本该都朝着那个轨迹走去。
在原书中,皇子妃江氏似乎也来过此地,想一想也是正常的。既然在京城脚下有这样一个好景色的地方,书里的那个皇子妃会来此也无甚奇怪的。
只是,书里不会无缘无故给一个反派女配镜头,也就是说此地本该还有什么关于江嘤嘤的事情发生。
能是什么事情?
江嘤嘤蹙眉思考分析了一遍,也未有所得。
就在这时候,扶姞进来奉茶,看到皇子妃现在窗前悠闲远望,想到皇子妃怕是还在与殿下置气,想想前几日皇子妃所为,扶姞心里都要捏一把汗,于是试探的道:“皇子妃也好些时日未曾进宫了,也不知贵妃娘娘如今身子可好,算算日子娘娘也该解禁了,想来也是想见皇子妃的。”
有什么话大可以与贵妃娘娘告状就是,左右贵妃娘娘也是站在皇子妃这边的,何必与殿下置气呢。
宁贵妃,江嘤嘤想起了些什么,猛然转过身看到在旁斟茶的扶姞,书里宁贵妃身体每况愈下,很快就不行了,这才导致了杨家被皇帝毫无顾忌的铲除,接着李燃离京。
“规则”这样不遗余力的修正剧情,甚至不惜安插原本不存在的剧情让周太傅拿到原本他不该拿到的东西,也要致李燃于死地。那么为了修复剧情,想要让宁贵妃按照原来的轨迹悄无声息的死去,又是何其的容易。
原本江嘤嘤在知晓“规则”所做出的修改后,便已经决定不插手了,若是李燃能阻止“规则”的那些小把戏更好,若是不能阻止便直接顺水推舟,按照原剧情提前离京造反便是。
江嘤嘤知道哪些人扰乱军心,向李恒投诚,直接先一步将人除掉便是,大事未必不能成。
可是如今事关宁贵妃,江嘤嘤当即眸色微沉,想要直接进宫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如今已经是下午了,回府都还要好几个时辰,今日进宫显然是不可能了。
“去告诉温檀妹妹,明日我便回府,她若乐意在此地歇几日,或是也想回府,便随她去吧。”
扶姞还以为皇子妃终于开窍了,心下舒了一口气赶紧告退。
江嘤嘤无暇想其他的了,杂乱的剧情纷纷涌入脑中,让人脑子有些昏胀,忍不住抚了抚额角。青芜赶紧前来侍奉,一边带着侍女们整理着床铺,一边殷切的问道:“皇子妃舟车劳顿不如休憩片刻?”
香炉中的暖香徐徐抚慰着神经,江嘤嘤在软塌边靠下,便有最擅长此道的侍女前来给皇子妃按肩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