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两人这么一闹,太子也没了睡意,他慢吞吞的睁开眼睛,懒散的伸了一个懒腰。
“对了,既要隐瞒身份,也别一口一个太子了。”
陆幼檀有些迷茫的看着太子:“那叫你什么?”
“你跟着他叫就行。”
太子朝着许惊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之后去临安遇到人了,他叫什么你也跟着叫就行。”
这话让陆幼檀有些懵住了,许惊鸿平日里也都是一口一个太子的。她只得轻轻扯了扯许惊鸿的衣袖,小声问道:“你平时叫他什么啊?”
“你叫他表兄。”
这个称呼倒是合情合理,陆幼檀没什么犹豫的点头应下了。
太子打了个哈气,视线转了转,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小丫头,你也不要喊他惊鸿了,惊鸿公子名声太大了。你也叫他阿澈吧”
许惊鸿的本名喊的人不多,在陆幼檀的印象里,只有长公主夫妇是这样喊他的。还有曾经的江淮淼也是喊的“阿澈哥哥”。
只是陆幼檀喊过一次后觉得有些不合适,便改口不喊了。
突然被太子提起来,陆幼檀的耳尖猝不及防的一红,有一种心中隐秘的小心思被突然公之于众的感觉。
她挠着发烫的脸颊,目光闪躲的看向许惊鸿。
“没事,你可以喊。”
许惊鸿轻声的应道,脸色没有一丝的波动。
在听见陆幼檀试探的喊了一声“阿澈”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小糕点,递到陆幼檀手里。
像极了是在给小辈改口费。
见太子和陆幼檀被吃食分散走了注意力,许惊鸿像是略微松了一口气一般,松开了紧紧攥住的,满是汗的掌心。
他表面云淡风轻,不染凡尘。可实际上因为陆幼檀那一声称呼,心底像是被轻轻挠看一下,平生出了几分悸动来。
他看向就坐在身旁的陆幼檀。
陆幼檀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很认真。她的手里了捏着枣花糕,脸颊鼓鼓囊囊的,圆润水亮的眼睛也是睁得圆圆的,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
许惊鸿见过很多漂亮到被世人冠以极高评价的姑娘,却从未对她们产生过多余的情感。可唯独在看见陆幼檀时,莫名的就想要把她拥在怀里,想要和她相守一生。
许惊鸿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对陆幼檀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只是一旦“喜欢”在心中扎了根,肆意生长开来,只是时间问题。
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在许惊鸿的耳里,像是一声一声的催促着他赶快向陆幼檀倾诉心中的情感。
喜欢一点一点的堆积,在朝夕相处之中,在无数个日夜的回忆里慢慢的酝酿发酵。眼看着就要突破心中那条无形的,理智的界限了。
许惊鸿长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陆幼檀身上别开目光。
太子还在呢,现在不是一个很好倾诉的好时候。
许惊鸿突然想起来和陆幼檀的约定。他们俩的相处似乎是靠着一段有一段的协议和约定维系的。
而等到在临安见过了师父后,他们俩的这一段协议算是就此完成了。
这是最后的期限了。许惊鸿毫不怀疑,若是他不出言挽留,陆幼檀一定会走的毫不犹豫。
他定是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袒露心声的。
……
向来对情绪非常敏感的陆幼檀此时却迟钝的埋头吃东西。
可太子却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许惊鸿手里的书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他的思绪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去了,可目光却是分毫不差的落在陆幼檀身上。
太子暗自叹了口气。
他其实不太清楚长公主到底用了什么东西和皇上做交换,能换来许惊鸿的婚姻不被利益和皇家的种种纠葛操纵。甚至能让在他这般高龄的情况下,后院里没有被塞进来一个女人。
许惊鸿的婚姻,全由他自己做主。
只是瞧着许惊鸿这股清冷劲,怕是什么都做了,都难开口。而陆幼檀心里憋着事,要等她开口也很难。
他们俩人中间,怕是没有个天时地利人和,要熬到什么时候还不好说。
太子深觉自己到江南来,可能是隐隐之中是要让他来做一趟媒的。
生活不易,太子叹气。
——
他们一直到天黑才抵达了临安。
这雨下了一天,就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眼瞧着开了春,下一场绵延的雨,倒是比冬日里打雷要正常多了。
陆幼檀只是满脸愁容的望了几眼天空,也便去收拾自己的房间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许惊鸿没有去他在临安的别院,而是派人提前去租了一间在书院附近的小院子。
虽然已经有人来打扫过了,可白露还是准备动手再清扫了一遍。
陆幼檀也趁机和许惊鸿确定了一下明日的安排。
林匀既然将念珠交到陆幼檀的手里,那么一定是可以借着他的名义,在道观里查出什么来的。
许惊鸿并不放心让陆幼檀去接触一些处于暗处的阻止和情报,便将前往道观询问的事情交给了她。
哪怕查不出什么,临安的山水极美,富有灵韵之气。多走走也是好的。
简单交代过后,许惊鸿喊住了准备走的陆幼檀。
“对了,之前和唐思恒打过招呼,既然到了临安是要去拜访一下唐老爷子的。”
唐家……
陆幼檀自己也说不清楚对唐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只是,她觉得,江淮淼或许是想去看看的。
“我想去。”
陆幼檀总感觉到了临安之后,有什么东西变了。
是要去见唐家老爷子,还是许惊鸿的师父要来问诊,隐隐之中,她好像对生活多了几分期待。
这样鲜活的情绪在体内流淌着,让陆幼檀觉得前所有未有的饱满和充足。
她躺在床上,久违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明天起来,外面的雨能停就更好了。
……
只可惜,第二天的雨并没有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因为曾经在雨天的道观出过事,许惊鸿和太子都有几分担心,却还是目送着陆幼檀出门。
着天像是被捅破了似的,下了个没完没了。陆幼檀跑了两个道观,踏着渐沉的天色回到家时,雨还在下着。
甚至更为离谱的时,接下来的几天,陆幼檀只要清醒着,就能听见雨声。
太子和许惊鸿依旧每天出门,可是她却被这雨绊住了脚。接连几天的降水让山路湿滑,剩下几所需要调查的道观还比较偏远,许惊鸿说什么都不同意让陆幼檀再去了。
甚至原本越好要逛的元宵夜市,也因为这滔天的雨被迫的中止了。
没有烟火,没有花灯,只是平淡的吃了一顿甜滋滋的汤圆。
而就在吃完汤圆的第二天,陆幼檀还没有起床,便有小厮匆忙的传来了讯息——临安城外的永春江决堤了。
许惊鸿和太子虽然不愿暴露身份,却也因此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到了夜深之时才回来,天不亮又出去了。
虽然见不着面,可轮流值守在院中的小满几人却接受到了指示,在城内外的洪涝问题解决之前,坚决的不能让陆幼檀出门去。
好在陆幼檀如今的心境和往日已经不同了,她并没有因为不能出去而焦躁,反而是继续写起了话本,顺便摆弄着她种下的小土豆。
是的,陆幼檀从江家跑出来时都没有忘记带上的那一个出芽土豆,被她种在了花盆里,养在了一直烧着炭火的室内,隐约的可见产量不错。
陆幼檀闲着也是闲着,便就此研究起了这土豆除了烤着吃,还能在现有的条件下,开发出什么样的功能。
终于在土豆粉问世的那一天,阴沉了半个多月的天空放了晴。
而许惊鸿失联已久的师父,也终于有了消息。
第71章
“唐老爷子病了也有几个月了。师父说他先去唐府看一眼,到了会再给我们传信。”
许惊鸿收拢了信纸,顺手接过陆幼檀手里的盘子,拉着她在身侧的凳子上坐下。
这是三人久违的在晴空万里的午后相聚在一起。
放晴的天空和得到治理的水患,让一直忙的团团转的太子和许惊鸿终于是得了几天的空闲。三人得以一同坐下吃点点心。
恰好陆幼檀的土豆吃法研究也得到了突破,正好端上来给大家分享。
太子抱着一小坛酒,脚步轻快的从里屋走出来,一脸心满意足的在桌边坐下。
“我馋姑母的这一口桃花酒很久了。”
陆幼檀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盘子,接过了太子手里的这一小坛酒,好奇的研究了起来。
她对这个样式的小坛子是有印象的。重逢的那个夜晚,许惊鸿身上微醺的青梅味至今还是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的梦里,驱散那些蠢蠢欲动的噩梦。
那是陆幼檀第一次见到许惊鸿喝酒。此时见了这写着“桃花”二字的酒坛,陆幼檀有些好奇,这能让许惊鸿醺醉的酒,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她轻轻放下酒罐,刚一抬头就看见太子正撑着下巴,朝着她挑了挑眉。
陆幼檀瞬间就明白了。
恰好此时有人敲门,趁着许惊鸿起身去开门的时候,太子非常迅速的打开了酒罐子。而陆幼檀则非常配合的递上一只小盏。
等许惊鸿提着邻居家婆婆送来的花生酥转头时,就看见陆幼檀正捧着小盏,认真的低头嗅着。太子一手撑拖着脸颊,一手端着盛着酒的浅口碗,笑着看陆幼檀品酒。
许惊鸿轻咳了一声,将一叠花生酥放在了桌上。对着正在小口偷抿的陆幼檀道:“只能喝这一杯。”
陆幼檀很清楚其实自己是不太能喝酒的,前世几次饮酒经历都让她产生了心悸等不良的反应。
只是这桃花酒味道香醇,带着浅浅花香,入口清朗又透亮。想来度数应该是不高的,浅酌一杯应该没有什么影响。
“这哪来的花生酥?”
太子打量着许惊鸿刚放上桌的小碟子,好奇的问道。
“邻居婆婆送的吧!”陆幼檀捻起一块,咬了一小口:“阿婆前几天就说要做花生酥了。”
许惊鸿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看向神色自然的陆幼檀,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和邻居关系这么好了?”
陆幼檀不善社交,甚至对社交有一定的抗拒心里。许惊鸿一直都格外留意她周围的社交环境,从不让陆幼檀独自陷入一些突如其来的社交中。
也因此没少被太子反对,说他将陆幼檀保护的严实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俩不过是忙碌了小半个月,陆幼檀居然已经在他们没留意的时候和周围的邻居打好关系了。
“邻居婆婆的小儿子在附近书院读书,之前下雨的时候,他们家的篮子吹到了我们院子里。我带着初七去还了回去,看到他们院子里有石磨,就借来用了一下。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
陆幼檀抿了一口桃花酒,朝着许惊鸿笑了笑。
“一开始我还有点紧张啦,但是小满告诉我,你们租院子的时候其实也都有简单调查过周围的情况。而且我觉得阿婆是好人,也没有出什么问题,就没跟你们说。”
这倒是一个很有跨越性的进步。
太子和许惊鸿对视了一眼,齐齐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而那闻起来清透的桃花酒,又帮着陆幼檀往前跨越了一步。
当脸颊飞上两抹浅淡绯红的陆幼檀指着桌上的土豆饼和炸薯条,利索的给太子和许惊鸿介绍了一番土豆的各种吃法时,许惊鸿便意识到了有一点不对劲。
陆幼檀的话多的反常,她细细碎碎的捧着土豆饼,将产量和营养价值一一的说了出来。
“我想这……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能只烤着吃,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吃。但是我不想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你们能把土豆推广开就好了。”
许惊鸿有些不放心的拿起茶盏,见杯底还有浅浅的一层,刚想着要兑些水来让陆幼檀醒醒酒。一旁却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从他手中将茶盏取走,又赛回到了陆幼檀的手里。
“没事的。”
太子轻轻拍了拍许惊鸿的肩膀,转头又眯着眼睛,笑着附和陆幼檀的话。
“你的主意倒是可行,恰好这水患耽误了一些播种的时机,若是产量真的有这么高,倒也不用太担心饥荒问题了。”
“水患……怎么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暴雨啊。”陆幼檀捏起杯子,将最后的一口桃花酒一饮而尽。她的眼眸里水光闪闪,却有些迷离。
“不会我真的不详吧!”
太子闻言哈哈大笑,他抿了一口酒,压低了声音故作几分神秘道:“还好陛下不在,不然我们几个怕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旁的许惊鸿了然的轻笑一声,扬起了嘴角。
太子顶着着陆幼檀好奇的目光,指了指许惊鸿:“我叫赵泽,他叫许澈。而你叫江淮淼。可不就是有太多水了吗?”
“你不要乱说,和我没什么关系。”陆幼檀此时已经有几分迷离了,她笑着的指了指自己:“江淮淼已经死了,我现在叫陆幼檀。”
她说这话时,嘴角上扬,白牙在阳光下闪着光。没有流露出一点难过的神情,像是在阐述了一个事实。
但许惊鸿的心还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碗里的酒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他是去过西北的,虽然不太清楚陆幼檀说的“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那漫天黄沙里,伤痕累累,只剩下一口气瘦弱姑娘他却是亲手救治过。
太子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许惊鸿沉下的脸色,他一时间也没有再去逗弄陆幼檀。
而陆幼檀却浑然不觉,她喃喃着要将土豆推广出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着太子和许惊鸿强调着,江淮淼是自由的,江家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姑娘。她一定要在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给江淮淼立一个衣冠冢。
她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
兴奋的嚷嚷了一会后,便渐渐的软了下去,眼看着就要趴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