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幼檀咽了咽口水，挪动着脚步想要先溜走，却被太子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知道你不爱听这些，我一会再和阿澈细谈。”太子朝着陆幼檀招招手，示意她上前来，“你得跟我一起先回京城。”
“啊？”陆幼檀有些不解的转头看向许惊鸿。
“我要留在临安城继续搜罗信息。长公主回京交付虎符，会与你们一同前行。”许惊鸿走到陆幼檀身边，揽过她的肩膀，细声解释道。
一想到要和许惊鸿分开行动，陆幼檀有些不情愿地撇了撇嘴，揪住了许惊鸿的衣摆。
她的小动作惹得太子冷笑了一声，他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没好气的呵斥道：“你差不多得了，他早晚要来娶你的，短暂分开一会罢了，别这么不情不愿的。”
提到“娶”这个字的时候，陆幼檀的脸刷得就红了起来。她总觉得嫁人和成亲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是许惊鸿认真的眉眼又在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过几日出发后，要好好听太子的话。”许惊鸿看着满脸通红呆滞在原地的陆幼檀，嘴角噙着笑，嘱咐着：“你先去解决你的事情，我会尽快赶来的。”
许惊鸿知道陆幼檀放不下她的过去，曾经的那些稻草压在她的身上，若是不取下来，陆幼檀怕是很难安心的处理她的个人感情问题。
他选择放手，让他的小姑娘自己去战胜那些过去。
“其实……你去处理你和江家的事情，也是我们计划的一环。”太子又出声打断了俩人之间的暧昧氛围。
“刘勇在江家这边的动作，江家的不少人怕是脱不了关系的，起码邢国公本人，是肯定会被牵连的。你应该也多少猜到了三皇子的意图了吧。”
太子的目光如炬，敏锐的像是能看透一切。
陆幼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不要泄露刘勇被俘的事情，其他的尽管去和江家谈。你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你立了大功，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陆幼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其他的回去的时候再和你细说，你回城里一趟收拾东西，京城那边催的很紧，我们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去金陵。”
与京城恢复联系之后，太子身上的那股松散劲已经散去的差不多，他在逐渐找回那个身居高堂之上的自己。
——
一想到自己要重新去面对江家人，陆幼檀就止不住的紧张，紧张之余还有些忍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这一份紧张稍稍的被离别的感伤冲淡，然后又被长公主夫妇慈爱所包裹住。
太子这几日抽空在嘱咐陆幼檀面圣的事情。
太子是称病回京的，他感染了时疫，在返京后会第一时间回到东宫。在彻底解决三皇子之后，陆幼檀很可能不会再见到他。
因此在金陵城许府休整的时候，太子特把陆幼檀叫出来，一口气交代了一个清楚。
当他看到陆幼檀紧蹙着眉，似乎有些费劲的消化着眼前的事情的时候，他出声安慰了一句：
“你也不用很担心，姑母会站在明面上给你撑腰的，而且她会给你安排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什么？”
长公主从书信中抬起头来，很自然的接道：“江南四大世家中的陆家。陆家夫人和你母亲也时旧友，他们很乐意接受一名义上个养女。”
陆幼檀一脸状况外的反应：“啊？”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啊。”太子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有些无奈的看向陆幼檀，“你总不能叫阿澈上江家提亲吧。”
陆幼檀眨了眨眼睛，依旧是一脸呆滞，“这太快了……”
太子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回京城也总是要一个身份的，江南的陆家是最适合的了，他们……”
“好了好了，我来和她谈。”长公主将手里的信件推到太子面前，动作轻柔的揽过陆幼檀的肩膀，俩人一往外走去。
正是气候温和的时节，哪怕入了夜，吹来的风也依旧带着一丝温热。
圆月挂在枝头，投下一地清朗的光。
长公主带着陆幼檀在院中的八角亭坐下，她含着笑，放柔了声音接着解释道：
“太子说得对，你确实是需要一个身份回到京城，你也要借这个机会彻底和江家撇清关系。陆家的根基在江南，你平日里在京城居住，你们之间不会有任何需要打交道的地方。陆家的长子要到京中任职，陆家所图的不过是阿澈在京中多帮扶着他，各取所需罢了，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陆幼檀轻轻应了一声，有意思暖意划过心间，长公主所说的，全都是她最在意的点。她拨弄着洒落在指尖的月光，小声的问。
“这是他安排的吗？”
“是他。”长公主爽快的应下，毫不留情的揭起许惊鸿的底来，“他把你带到府上的时候，就依旧在准备了。京中的郡王府也提前派人去收拾了。甚至已经托我都准备好聘礼了。”
在婚丧嫁娶方面从不避讳的陆幼檀，现在却提一次就脸红一次。
她有些为难的抬起头来，看向长公主，有些哀求似的说道：“太快了。”
长公主大气的摆摆手，她随意挽着头发，素面朝天，笑起来却依旧明艳耀眼：“没关系的，他只是做事习惯了提前做好准备。你什么时候做好了准备，这下一步就什么时候才开始，我不会催你们，而他有足够的耐心等你。”
许惊鸿和他的亲人实在是对陆幼檀包容到了极致。
陆幼檀避无可避，她艰难的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决绝的抬起头来。
“我可能没办法接受足不出户相夫教子的生活。”
长公主愣了愣，微张着嘴有些惊讶的看向陆幼檀。
见长公主暂时没有什么反应，陆幼檀硬着头皮，一口气的说了下去：“我可能也没办法接受他的后院里有其他的人……也没办法接受一定要生出儿子……”
在将心里话说出去后，陆幼檀的勇气终于是消失殆尽了，她缩着脑袋，不敢去接长公主的目光。
第89章
长公主的笑声在寂静的小院里炸响开来。她笑着上气不接下气，八角亭周围黑夜的静谧和清冷被驱散的干干净净。
这位曾经在朝堂上摄政、又一手操练一支军队的女人，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嗓门和肺活量。
“您别笑了，别笑啦。”
陆幼檀涨红着脸扯着长公主的衣袖哀求着。
她都不敢把这些顾虑说给许惊鸿听，就是怕许惊鸿会笑话她。可谁知道长公主的反应会这么大，虽然没有嘲笑的意思，可陆幼檀真的很担心会引来太子或者驸马。
长公主可算是收敛了几分音量，她擦了擦挂在睫毛上的眼泪，抬手就揽过陆幼檀的脖子，用力的搓了搓她的脑袋。
“你真的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东西呢！阿澈他从来没有对你提出过这种要求吧。”
长公主语气笃定，她说完后又恶狠狠的补了一句，“他要是敢，我现在就回临安把他腿打断！”
“可是……”陆幼檀拧着眉毛想要反驳，却被长公主制止住了。
“让我来猜一下，你应该是看见太子这样，紧张了吧。”
太子在离开京城时，和太子妃因为子嗣的问题闹了一个不愉快，还没等他解决好，就被派到了江南来。
这都过去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太子回东宫后，太子妃的不满和委屈到底是已经消散了，还是在这百来天发酵的更为猛烈。
太子为此连声叹气。惹得陆幼檀也跟着叹起气来。
“太子这事我也听说了。但是东宫的情况和你们不一样啊，皇长孙的意义是不一样的。阿澈又没这方面的顾虑。”长公主思索了一下，“还是说你这些天在临安看到了很多的百姓的生活，看到了那些为了一个所谓的根，来拼命的生育的那些家庭？”
陆幼檀有些沮丧的垂着脑袋没有说话，长公主几乎没有问什么，就精准的猜到她在想什么。
“阿澈他爹的后院，没有过其他的女人，我也只生了阿澈一个孩子。虽然他稍稍年长一点之后，就离开了我们身边，但我觉得我和他爹还是有影响到他的。”
“可是您是长公主啊……这不一样。”
陆幼檀两世为人，见过太多不幸婚姻的案例了。她一方面确实是爱着许惊鸿，另一方面却又因为原生家庭等缘故，生生的对婚姻有一种忌惮。
“长公主又如何，我想或许等你处理好江家的事情后，和阿澈再谈一谈。这样吧，你俩定亲后，我会替你向陛下讨要一份圣旨、再和太子要一份承诺。假以时日，若是你想要离开阿澈，结束和他的这段婚姻，那么没有人可以阻止你。”
长公主真的太懂陆幼檀了。她知道陆幼檀害怕的是在婚姻中失去那份自由，从而使他们的身份开始变得不平的起来。她索性就给陆幼檀一份权威的保障，让她消除这样的顾虑。
“我……”长公主的坦诚让陆幼檀有些愧疚，她没结过婚，却也知道，没有谁家姑娘是这样和爱人的母亲谈话的。
“你不要露出这种愧疚的表情。”长公主伸出手指戳了戳陆幼檀紧皱的眉心。
“我年少时干了很多张扬出格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比起我来，你比我还要自由。你对我们这些出生就带着责任的人来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阿澈能喜欢你，那是他的福气。”
长公主伸了个懒腰，像一只大猫那样眯了眯眼。
“我一开始很不理解阿澈放弃去太医院任职，却求得陛下不干涉他娶妻的行为。现在我懂了，他是真的在等一个他爱的姑娘。还好让他等到你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为他这婚事发愁多久呢。”
陆幼檀从前只听说过长公主是个极具个性，破格的女人。到现在她才真正的意识到，长公主到底是多么的开明和通透。
她甚至没有许惊鸿看作自己的儿子，从而客观的分析出了，许惊鸿到底想要什么，并且尊重了许惊鸿的选择。也难怪这样的长公主会让京城里那么多的姑娘视作目标和偶像。
陆幼檀依偎在长公主的怀里，她感受到了一种她从不曾体验过的安全感，她空荡荡的身后，有人站在了那里，为她铺出了一条随时可以后退的路和一个随时张开的拥抱。
长公主乐得陆幼檀和她亲近，她抱着陆幼檀，细品这院子里若隐若现的花香，没有再说话，任由陆幼檀自己消化心里的情绪。
陆幼檀和她一样是聪明，只是很容易把自己绕进去。就像陆幼檀明白长公主为何会坐立难安的焦躁一样，长公主也明白陆幼檀需要的是什么。
就在长公主从那似有似无的花香中品出了梨花和假山下那几盆兰花的香味，想叫陆幼檀起身去休息的时候，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小径的竹从后传来。
驸马温和的笑着，朝她们走了过来，“端阳，幼檀。”
陆幼檀忙坐直了身子，胡乱抹了一把脸，礼貌的打了招呼。
“太子说，你一个人带着姑娘到院子里来了。”
“是啊，难得阿澈也不在，我不得和姑娘亲热一下？”
长公主说话的风格时常让陆幼檀产生怀疑，长公主有没有可能也是从哪个更为开放的年代穿越来的。
驸马已经是完全习惯了，他在长公主身边坐下，“我们在金陵停留不了几日的，陆家想要在明天见一面。毕竟陆家的那个孩子也要跟我们一起进京。”
长公主没有回答，她和驸马一起转头，俩人都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我……”陆幼檀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他们俩人的目光包容中又带着鼓励，她曾在出高考考场的时候，从无数家长的眼中捕捉到过这样的目光，却从不曾想过，这样的目光还有一天能落在她的身上。
陆幼檀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长公主和驸马笑着对视了一眼。他们一左一右的将陆幼檀护送回了房间。
太子是在窗边透气的时候看到的这一幕的。
陆幼檀长高了一些，她挽着长公主的手臂，俩人挨在一起亲昵地说着悄悄话。身姿挺拔的驸马背着手，落后她们半步，笑得温柔且纵容。
他们看起来像真正的一家人。
太子不由得就想起了中秋宴的时候，那个落水之后被江淮远呵斥的小姑娘，也终于遇到了爱她的人。
也不知道那时候一心护着江亦瑶的江淮远，知道这个被他们一次有一次放弃的小姑娘如今成为了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妹妹，他又会怎么想。
太子望着那纤细的背影，在这一刻终于承认了自己对陆幼檀的偏爱。
——
和陆家的会面，许府上下都显得极为重视。
除去长公主和驸马陪在陆幼檀左右外，太子以兄长的名义也一同前去。
太子染病的风声已经放了出去，陆家夫妇见到气色正常的太子后，属实是惶恐了一会。他们心中快速的重新估量了陆幼檀的重要程度。
而对陆幼檀来说，这一场会面，并没有想象中的不适。
陆家家主和陆夫人都客客气气的，不生疏又不过分的亲切。陆家的长子陆原，略长陆幼檀几岁，他看起来文文雅雅的，像唐思恒，却又比唐思恒安静沉默一些。是很好相处的性子。
这本是一场出于情谊和双方利益做出的交换。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长公主干脆利落的舍弃了那些繁琐的，明面上的礼数。几人和和气气的吃了一顿饭后，客气的道了别。
长公主带着陆原和陆幼檀去了一趟金陵城的衙门，处理了一下户籍的问题。
江家的嫡长女江淮淼彻底死在了那场山洪中，而江南四大世家的陆家，多了一个养女。
陆原则对这个新得来的妹妹展现了充分的善意。
陆幼檀在县衙处理完户口问题后，抱着一大盒糕点和一块小小的长命锁，跟在长公主身后回了许府。
“我和陆夫人说了，怕你有负担不让他们送东西的，这长命锁是陆原他自己准备的。这糕点，他提前写信问了阿澈你喜欢的口味，陆府后厨连夜做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