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李爽自然也就不再多客气了。
她看看侍丹玲和二娃,又笑着说:“我看着你俩我又好奇了,你俩怎么会走到一起的?”说起来可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当时侍丹玲和二娃周吉明摆酒席有请李爽去,但是李爽那天没有去,而是让何子言去吃了饭。至于侍丹玲和二娃周吉明之间那点事,她没问过也不知道。
这些年,她日子过得压抑艰难,当然没有心思关心别人的事。
既然李爽问了,在座知道的,就跟她把侍丹玲和二娃之间的故事给她讲了一遍。
听完以后,李爽笑着点头说:“是这样啊,挺好的,说明你们有缘分。”
而说起侍丹玲和二娃的事情,就不得不说到老周和吴大凤。
老周是何硕侍淮铭的老朋友了,何硕自然也问二娃,他爹娘现在怎样之类的。
二娃把他家里的事简单讲了一下。
说起来也没什么好讲的,日子简单平淡,没什么大事。
而李爽和何硕都羡慕这种没什么大事的日子。
听着二娃讲他爸妈,李爽脑子里自然浮现出记忆中老周和吴大凤的样子。
她还记得她和吴大凤从认识开始就不对付,一直到分开,都是不冷不淡的关系。
现在再想起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只觉得非常遥远了,也早不值一提了。
听完了,李爽还是笑着点头说:“挺好的。”
说着老周和吴大凤,难免又提起很多的往事。
而回忆往事时,何硕和李爽都是笑着笑着眼里就汪起了眼泪。
回忆中的过去有多恣意有多美好,堆积在心里的酸楚就有多么深多么浓。
说得哽住了嗓子,何硕端起酒杯来,站起身酝酿片刻。
他想把那些糟糕的情绪往下压,但还是没能全压下去,于是便湿着眼眶翘着嘴角跟桌上的所有人说:“我在这里郑重地谢谢大家,谢谢你们这些年对阿爽和子然子言的照顾……我……”
嗓音里的哽意更重。
他停下来,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
侍淮铭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说这些谢不谢的。”
何硕确实也是想说又不太能说得出来。
因为他只要稍微说那么两句,心里的酸楚就催着眼泪往下掉。
真要往下说的话,只怕桌子上很快就会哭成一团,饭也不必再吃了。
于是他没再说,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坐下来。
桌子上的气氛沉了一会。
还是丹穗又开始说话,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她眼睛明亮地看着何硕和李爽说:“干爸干妈,过几天我们团在红星剧场有一场演出,这次老师让我跳领舞,这也是我第一次跳领舞,你们要不要去看啊?”
何硕和李爽想都不想,立马点头说:“去去。”
丹穗进歌舞团差不多四年,上台跳舞也跳了快两年,但是何硕和李爽一次都没有看过。何硕自然是因为没有自由,李爽则是刻意地躲避这些事情。
她深陷淤泥之中,所有发光发亮的事,全都不去沾。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也能见光见亮了,自然要去给丹穗捧场。
从现在开始,他们要把生活中缺掉的八年时间,一点一点地给补回来。
看他们答应得这样爽快,神情里又有骄傲和期待,丹穗笑起来又说:“行,那我去团里弄点票来,到时候大家都去看我的演出。”
说着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都去的吧?”
大家一起点头:“都去!”
桌子上的气氛又热闹起来了。
说说笑笑的,把这顿饭给吃完了。
吃完饭收拾了残局,大家没再在何硕李爽家多留。
他们好容易搬回来了,面对这陌生又熟悉的家,还是需要时间适应的。
回家的第一天,还是要给他们一家三口多留些时间和空间。
把人都送走以后,何硕和李爽回来洗漱。
何子言先洗漱回自己房间去了,何硕和李爽后洗漱,也回自己房间。
李爽先洗漱完进房间,她屏着呼吸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坐到床边上。
等何硕进来了,她看着何硕说:“还是有种像是在做梦的感觉。”
生怕一用力,或者有什么行为不当,梦就醒了。
何硕在她旁边坐下来,拿过她的手捏在手心里,微微用力,再一次认真地告诉她:“不是在做梦,我们是真的回来了,回家了。”
李爽看着何硕的眼睛,心里还是不踏实,片刻后又轻声说:“明天你就要回到单位去报到了,回到岗位上以后,一定要少说话,谨慎一些。”
何硕点头,“我知道。”
李爽轻轻吸气,把头歪进何硕怀里,说话声音更轻,“我现在对生活没有什么其他的期望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可以了。”
何硕揽住她的胳膊,“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和孩子受苦了。”
说着这话自然又想到不在身边的何子然。
李爽声音虚软,“也不知道子然现在有没有收到咱们写给他的信,他要是知道你平反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何硕:“差不多应该收到了。”
***
虽然吃完饭就散了,但这顿饭吃的时间长,所以各人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
珍珍没再练习她的小提琴,休息一会等孩子们洗漱完,接着去洗漱。
和侍淮铭先后洗漱完回到房间,直接上床准备睡觉。
拉灯之前,两人惯常靠在床头聊上几句。
珍珍也想到了何子然。
她问侍淮铭:“何硕现在官复原职了,子然也可以入伍了吧?”
侍淮铭松着气点点头,“现在是没什么问题了。”
珍珍也跟着松口气,“那就好。”
? 第101章
清晨, 床头的闹钟还未响起,李爽就醒来了。
脑子里没有困意了,她轻着动作起床, 穿上衣服坐在床边扣纽扣。
低着头正扣纽扣的时候,何硕在她身后坐了起来。
刚好扣好下面最后一颗纽扣, 李爽回头看向何硕说:“时间还早呢, 你再睡会吧。”
何硕摇摇头道:“睡不着了。”
李爽自己也是睡不着了, 这些年睡眠一直都不好。
她去洗手间洗漱, 何硕起床后把床上被子毯子叠了叠。
洗漱完之后去叫何子言起床,然后又到厨房里和李爽一起做早饭。
虽说刚回来,感觉屋子里到处都很陌生, 但毕竟是曾经住过的地方, 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感受着炉火的热度,还有锅里烙出的单饼香味, 心里有了更多的踏实感。
以前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现在越发觉得, 能这样简单平淡地生活就是福气。
做好饭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
何硕问李爽:“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打算,想不想找个班上?”
李爽摇摇头说:“暂时不想去,先在家歇一阵子吧。”
虽然熬出来了,但她心里还紧着一根神经, 没办法一下子恢复到从前那样,落落大方地走到人堆里,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人说笑。
心里的害怕也未消除, 总觉得少接触人少说话才是最安全的。
何硕自然全都明白的。
他没再多问什么,只点头, “好。”
吃完饭, 李爽送何硕和何子言出门。
何硕回到从前的岗位上继续上班, 何子言自然还是去学校。
李爽还是忐忑不安,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又跟他们嘱咐很多话。
看着何硕和何子言走了,她转回身进院子。
往院子里走上几步,她又转身回来,把院门关上,并插上门栓,这才安心一些。
虽说屋子里和院子里昨天都收拾干净了,但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做。
主要是收在柜子里箱子里的东西,需要收拾和整理。
李爽把家里的箱子柜子全都打开来,自然闻到一股子的霉味。
有些上霉太厉害的东西不能用了,放在一起准备扔掉,剩下还能用的,便留下来洗一洗或者晒一晒太阳,去一去潮气和霉气。
至于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全都处理掉。
李爽在家洗涮了一天,院子里晾满了被单衣服,也晒了各种物件。
晾出来的衣服没什么鲜亮特别的款式,被她留下并洗了的,大多是何硕的军装。
她自己的衣服很少,只留了那么几件能穿的。
这样把家里所有的东西收拾整理一遍,心里也踏实很多。
收拾完她在门廊下坐下来,看着这满院子的东西,神经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希望她身上的霉气,和这些东西上的霉气一起,被明亮的阳光带走。
到傍晚太阳快要落山,李爽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收起来。
掐着点做好晚饭,何子言和何硕正好先后回来。
吃饭洗漱睡觉,生活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睡觉之前,李爽不放心地起床去看院门是不是上栓反锁好了。
确认好正准备回来的时候,忽听到隔壁传来小提琴的声音。
她脚下步子下意识放慢,竖起耳朵听了那么一会。
回到卧室,她笑着跟何硕说:“隔壁不知道谁在拉小提琴,听着还不错。”
何硕接她的话说:“应该是彤彤或者小禹,学的兴趣爱好吧。”
李爽随口道:“应该是吧。”
说着这种兴趣爱好,自然又说到何子言。
李爽跟何硕说:“都是学校里选去少年宫学的,咱家何子言什么特长都没有,也不爱表现,在学校就喜欢看书学习,除了文化成绩好,别的都不突出。”
而这年代,文化成绩是最没有用的。
何硕说:“他爱学什么就学什么吧。”
李爽自然同意:“嗯,能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就行了。”
说完又道:“我倒是不担心何子言的,他一直都很懂事,我就是担心何子然,自从你被隔离以后,何子然就满世界混,我根本管不住他,下了乡更没人管他了。”
离得远,何硕自然也是不放心的。
而且何子然算起来都二十了,他们做父母的,这会想管也难了。
何硕轻轻吸口气,看着李爽说:“今年年底征兵的时候,叫他去报名,让他入伍当兵去。部队里规矩严,让人好好管一管。”
李爽点点头,“嗯。”
***
毕竟是曾经住过的地方,再陌生也只是短时间内的。
回来不过住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何硕李爽和何子言就差不多适应下来了。
星期六的时候,丹穗抽空从歌舞团回来了一趟。
她拿了几张剧场的票回来,交到珍珍手里,连口水都没喝,又赶忙跑回去排练去了。
晚上吃完饭,珍珍拿着这些票出去。
她先到陈嫂子家,送一张票给陈嫂子说:“穗穗拿回来的票,让咱们明天都去。”
陈嫂子笑着接下票,说:“穗穗跳领舞,我肯定去。”
说完看演出的事,顺着嘴的,自然也说点别的家常。
往院子外面走的时候,珍珍随口问陈嫂子一句:“程陈今年没有探亲假呀?”
陈嫂子说:“有的,说是今年留在年上回来,陪我一起过年。”
珍珍笑着说:“那今年过年咱又热闹了。”
陈嫂子:“是啊,李爽他们也回来了。”
从陈嫂子家里出来,珍珍又去了阿雯家。
说是去给大家送票,其实就是通知和确认一下,去的人明天一起去。
给阿雯家送完,再给李爽家送过去。
李爽接下票的时候有些感慨地说:“我们还没看过穗穗跳舞呢。”
珍珍也没替丹穗谦虚,眉眼染笑道:“跳得还可以。”
李爽:“都当领舞了,这只是还可以?”
笑着说上几句话,珍珍便留下票回家去了。
到家洗漱一番,又把小提琴拿出来练上一练。
这些年生活一直很单调,没别的什么事,晚上练琴成了珍珍的一个习惯。
珍珍每次练琴,侍淮铭都会很认真地在旁边听。
好像她在开一次又一次的演奏会,而他是他最忠实的观众。
他见证了她的每一点进步,见证了她的每一步成长。
在愉悦的状况下日复一日地练习,日复一日地进步,现在珍珍已经拉得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她拉琴的时候情绪投入,站在暖橘色的灯光底下,整个人看起来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琴声和岁月在她身上增添了很多的优雅。
她的灵魂。
永远饱满而浪漫。
***
红星剧场的演出是在下午。
中午吃完饭以后,大家在家各自收拾一番,然后在胡同里碰上头。
大人孩子全部都去,孩子们在前面跑,大人们在后面走。
到了红星剧场,进剧场之前大人去买了点零食。
买完零食进剧场坐下来,丹穗给的票都是观众席中间的好座位。
孩子们坐前面一排,大人们坐后面一排。
李爽和何硕很多年不曾有过这种放松的时刻了,坐下来后还有些不自在。
等剧场里的灯尽数熄灭,观众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两人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而情绪慢慢沉浸到节目中以后,也就越来越放松了。
何硕在黑暗中给李爽剥了一颗巧克力,李爽把巧克力含在嘴里慢慢地化,初吃满嘴的苦味,吃到最后,舌尖上残留了丝丝缕缕的甜。
丹穗出现在了舞台上,在光束中轻盈起舞。
看到丹穗灵动得像只蝴蝶,脸上笑容璀璨夺目,李爽只觉得心里连着舌尖一起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