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听到从头顶传来一道轻轻的叹气声,宝珠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宝珠。”陆柏睿来了,他走到两人身边,轮廓分明的脸庞在路灯下完全被黑暗淹没了,只看到在昏暗灯光下微微翘起的一侧唇角,仿佛随时要露出锋利的獠牙。
“你来啦。”宝珠自然而然地放开江离的手臂,走到他身边去,陆柏睿扫了一眼江离四周,“等的人还没来吗,我送你跟宝珠回去,上车吧。”
“他来了。”顺着江离的目光,陆柏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性,踏着夜色大步而来,随着那人渐渐近了,亮起的空气中暴露出一张极为俊朗的脸庞。
原来,他就是江衡。
宝珠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悄悄地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他,以前,他都会亲自给她系安全带的。而今晚上,陆柏睿却在发呆。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下意识觉得,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很遥远,是比隔着一道墙更远的距离。
车里没开灯,男人的脸庞隐匿在黑暗中,偶尔有灯光从车ꀭꌗꁅ窗外射进,会照亮他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
车厢内静得有些可怕,宝珠几次想开口,都咽了下去。
从上车开始,陆柏睿一句话都没有说,好像变了一个人。很不对劲,连宝珠这样的粗神经都感知到这一点,单纯的兔子亦能觉察到危险的降临。
宝珠攥紧了包包的带子,呼吸有点急促,她担心他。最终还是试探地叫了他一声:“柏睿……”
两个字刚刚出口,没有丝毫预兆地,陆柏睿忽然猛提车速!宝珠来不及抓紧车框上扶手,被惯性重重甩在靠背上,整个背摔得仿佛散架,眼泪都出来了。
两侧风景疾驰倒退,夜风吹进车窗内,像刀割,刮得脸生疼。
几分钟后,车辆缓缓停靠在十字路口,陆柏睿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重新带上了金丝眼镜,看着副驾驶上的宝珠,眼神中透出后知后觉的后悔和自责。
“对不起。”陆柏睿凑过来,用拇指擦去她眼角的一滴泪珠,低声说:“我心情有些不好,肚子饿了吗,带你去吃夜宵。”
“不用了。”宝珠躲开他的手,擦了擦眼角泪痕,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窘状,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线说:“送我回家吧,这么晚了,我哥哥该担心了。”
近来爸爸妈妈对哥哥施压,要求他今年开始接手公司事务,所以裴玉去参加公司酒会了,因此宝珠只身前来。
如果裴玉也参加这场盛典晚会,她是断然不敢让陆柏睿送自己回家。
陆柏睿说了好,重新启动车辆,送她回去,回来的半途中,接到电话。
“想起那女人的长相了吗?”他点一根烟,手臂搭在车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烟灰散落在落寞的车道上,深夜路上空无一人。
那头的绑匪头子听到他的声音,腿先软了三软,过了好久,久到陆柏睿感到不耐烦的时候,才结结巴巴道:
“是个短头发的女的!身高可能、可能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身材匀称、身材匀称……”
最后四个字后,再也没说出任何有参考意义的话。
陆柏睿跟几个绑匪一直有联系,绑匪们大字不识,是从乡下来的混子,之前就有案底,进过监狱,属于要钱不要命的货色,陆柏睿看上几人正是有这个原因。
只要钱够多,没有他们不敢杀的人。
万万没想到,周密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折在一个女人身上。
从找到几个绑匪开始,陆柏睿一直让他们描述救走沈危的人的样貌,三个绑匪憋了半天蹦出几个字:
短头发,女的。
陆柏睿当下命手下暴打了三人一顿,回过神来的三人鼻青脸肿,用恨不得把脑子挖出来的架势来回忆,但到最后,依旧说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听到电话那头的沉默,三个绑匪惊恐地看了一眼渐渐逼近过来的打手,声音都打弯了:“只要她站在我们面前,我们绝对能认得出来!”
这头的陆柏睿几乎捏碎手机,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到哪里去找这个人带到你们面前?”
挂断电话的前一秒,他不期然听到几人的惨叫,冷冷关掉手机,从口袋中摸出另一部手机,找到号码,打了出去。
“黑进裴宝珠的手机,找到江离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
看着宝珠坐上车离开,江离两人上车。
她不避讳地给裴玉打去电话,很有耐性地听着那头的嘟嘟声,没人接,她又打了一遍。
江衡启动车子,瞥她一眼,清清嗓子试图获取注意:“你在给谁打电话?……我能问吗。”
“裴玉。”江离转过头来看他一眼,手机贴在耳边:“那个陆柏睿有点不对劲,得告诉他一声才行。”
“陆柏睿是谁?”江衡眼睛漆黑,神色却有些懵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沈危要拐走江离,这又从哪里冒出来个陆柏睿?
第58章
陆柏睿是谁?“是个手段不光彩的人。”这是江离给此男人下的定义。
电话响了两声, 那头响起裴玉有些疲惫的声音:“你好,哪位。”
正是因为这个陌生电话,让裴郁得以从群群环绕的人群中脱身出来。
紧接着, 他听到电话那头, 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我是江离,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江离?裴玉清醒过来, 眉眼间却依旧有几分挥之不去的酒意,他往大厅外走去, 低声道:“怎么了。”
说来奇怪,裴玉跟江衡经常联系,虽然他跟江离也是很好的关系,但两人却没有联系方式。
裴玉更想不通,江离找自己,能是因为什么事情。
几分钟之后,裴玉揉了揉眉眼:“我知道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段时间我太忙,对宝珠的确有些疏忽。”
因此, 才被有些人趁虚而入。
陆柏睿, 裴玉知道他, 前段时间家人为介绍宝珠的相亲对象。本以为宝珠会像之前一样,对这些古板的男人嗤之以鼻,没想到这陆柏睿倒是入了她的眼。
裴玉没有问江离为什么对陆柏睿表示如此反感,甚至不惜对自己说他的‘坏话’,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江离是值得信任的人。
她说的话, 不会有错。
就在两人说话的几分钟内, 江衡靠在椅背上,眉头越皱越紧。
两人的谈话,他压根就插不进去嘴,他甚至连陆柏睿是谁都不知道,听江离的意思,这货是宝珠的男朋友?
江衡决定回家之后‘盘问’一下江离,但其实,只要江离打电话的对象不是沈危,这就够了。想到这里,江衡心满意足地踩下油门。
*
江离自己都没想到的是,次日中午,她接到来自陆柏睿的电话。
她不记得,自己有留给他联系方式。
电话这边,江离久久没有出声,男人低笑的声音传来,低沉而缱绻:“只是吃个饭而已,宝珠不会多想的,相信吗,你的联系方式就是她给我的。”
江离的大脑在思考陆柏睿的意图,陆柏睿继续道:“宝珠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你多了解一下宝珠,比如她的喜好习惯……可以吗?”
他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彬彬有礼极了。
“宝珠说她没有给你我的手机号,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许久没有开口的江离一出声,便使得电话另一边的呼吸停滞了下。
“是吗?”陆柏睿反问,他笑了一声:“可能是宝珠自己记错了,否则我是怎么拿到你联系方式的?”
江离心想,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此人的心理素质很强,其实江离并没有问宝珠,只是诈他一下。
陆柏睿没有露馅,但凭他一个语气的停顿,不难推测出他在说谎。
宝珠也绝不会,在明知她拒绝的情况下,出卖她。
一来看在宝珠的面上,二来看在那三千万的份上,江离回答他:“在哪里见面,地址发给我。”
“其实,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觉得跟你很投缘。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依旧是陆家酒楼,二楼包间内,刚落座没多久的年轻男人手指轻佻,触上一旁搁置在桌面上的洁白手背,眼神情意浓郁至极,似乎他正面对的不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而是相爱多年的恋人。
能让陆柏睿使出这种招数的,江离真是这么多年来头一个。往日对其他女人,他只需要勾勾手指,就连大小姐裴宝珠也是。
男人指尖即将触及身旁人的手背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闪电游蛇般的银光,伴随一道锋利插进木头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手背上冷风刮过,指间一凉,一柄餐刀准确插在自己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缝中。
陆柏睿的手僵住了,是真正的僵在了原地。被吓的。
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目光直直地、惊悚地盯着自己的手背,指间。
没有误伤,没有流血。但,这才是最可怕的。
她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快捷的反应和准头?这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是认真的吗?!这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
纤细修长的手指来回拨弄着插在他指间的餐刀的刀柄玩,每当银质刀柄来回一下,陆柏睿的心也跟着不受控制般地颤一下,江离盯着他,语气有些冷酷地问:“我是不是说过,对你没兴趣。”
语气中的冰冷,竟令陆柏睿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你再找我,下次这把刀插/进的地方,就不是手了。”江离两手撑桌站起身来,语气风轻云淡,目光轻轻瞥了一眼他的下半/身。
下意识地,陆柏睿感到下半/身一凉。
直到江离起身离开,他还怔怔望着大敞的包间门口,半晌回不过神来。
“哗啦!!”
危险离开半小时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陆柏睿站起身,将一大桌菜全部掀翻到了地上,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一个女人而已……居然敢拒绝他!
陆柏睿是个有仇必报的男人,即便对象是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丝毫不影响他接下来要做的ꀭꌗꁅ事情。
他从外套中拿出手机,打给了宝珠,宝珠总是在第一时间内接起他的电话,这一次也不例外。
昨晚的事情,宝珠已经忘记了,她向来是个不记仇的姑娘。看到陆柏睿来电话,自然而然当做了他的‘道歉’。
没想到,男友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宝珠皱起眉头:“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很久没有回答,在宝珠焦急的询问中,最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别再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即便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得到他蹙起眉心时眉宇间皱起的‘川’字。
他越是不说,宝珠越是要追问,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男人也似乎下定了决心:“宝珠,你要知道我向来是不忍心伤害你的,只是这件事情一直压在我心里,说出来怕影响你们之间的情谊,但不说的话,恐怕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宝珠微微攥紧了手机,睁大清亮的眸子:“柏睿,你说吧,不管什么事情,我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陆柏睿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嘴角勾起一个极为恶劣、看好戏的笑容,冲着宝珠的语气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带着叹息的意味道:
“……江离跟我告白。”
宝珠的瞳孔一紧:“什、什么?”
*
两扇巨大的雕花铁门在佣人的管理下缓缓打开,孔真从自己的生日礼物——一辆崭新的超跑Lykan HyperSport下车,主建筑前,高耸的洁白喷泉在阳光下散发着闪耀华丽的光线。
“小姐,您来了。”佣人上前问好,孔真随意点了下头:“舅妈在家吗?”
“夫人从一早就盼着您来了。”佣人讨好地笑着,引她向前:“我现在就去告诉夫人。”
“不~用~了,麻不麻烦。”孔真拉长了语调,微微踮起脚尖,看见一道挺拔身影从大理石台阶上快步走下,眼睛一亮,挥手冲那身影叫道:“哥,这里!”
孔令羽正整理着自己的花衬衫,就听见妹妹叫,抬头望去,笑意爬上眉眼,快步过去,挥退佣人。
“哥,帮我调查个人呗。”孔真拉着他的袖子,到一旁树荫下说话。
“沈危?”孔令羽对此人有所听闻,沈家背景虽比不上原家,在帝都也是说得上话的,沈危不似旁的公子哥,他既不接手公司产业,也不自己创业经商,而是在搞那个什么什么……
“人家可是科技教授!不准你这么说他!”孔真跺跺脚,撅起嘴,一脸不乐意。
总而言之,沈危的背景比不上原家,但择偶来说也算是不错的选择,孔令羽调侃道:“怎么了,看上了?”
孔真瘪瘪嘴,甩了甩包,手指缠绕在包包系带上,有点委屈地道:“看上了,但人家看不上我。”
这句话当然有玩笑的成分比较多,先不说孔真是个极为高傲的千金,哪怕单单就背景来说,也不允许她说出如此自降身份的话。
“给你说个好消息,听过之后你保准不想着那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孔令羽笑嘻嘻地道,随后在妹妹好奇的目光中凑过来,附耳一字一句道:
“舅舅和舅妈,马上要变成我们的亲生爸妈了。”
小声的话,却令孔真瞬间瞳孔一缩,整个人被巨大的惊喜攫住,年轻女孩的胸腔快速起伏着,直到几秒后情绪依旧无法安静。
她下意识抓住哥哥的手臂,紧急地求问:“真的吗?!舅舅终于同意了?”
两人心中都极为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
‘舅舅舅妈’,所指的正是一手创立原家企业的原朗和其夫人虞向晚,其实原朗和夫人在年轻时曾有一儿一女,但两个孩子出声正值家族公司动荡之时,产妇手术室内围满了公司的股东闹事,诸多原因之下,夫人在生产的时候大伤元气,而两个孩子也没能保住。
这是两人多年来心中的痛处,原家人从不在他们面前提起,直到一年后,孔真和孔令羽这一对龙凤胎的出生,这才填上两人心中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