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年:“少当家有事不在,不过她吩咐过我,若是你需要帮助,我也可从旁协助。”
“你……”梁氏只纠结了一会儿便被其他的思虑压下,忙点头道,“好,那我说了。”
梁氏的嗓子只恢复了能说些简短的话,费劲巴力地说了半天不过也就十余字,最后还是穆寒年拿了纸笔让她书写,这才将事情讲了个大概。
原来,黑虎岭经过此役之后混乱不堪,没原先那么些人盯梢,蒙召玉琴二人这回却是避也不避了。那玉琴甚至就那般明晃晃登堂入室不说,还趁着梁氏几乎口不能言,日常便迫使梁氏伺候她。就这样仍不算完,偏偏又在蒙召面前演折子戏,为此蒙召甚至对她动了杀心。
梁氏此次来求见周鸾,目的只是为了和离。就算是日后被人指点,她也不愿再如此受罪了。
穆寒年听完,沉吟一会子,便道:“凭着蒙召的性情,和离怕是困难。”
“那该如何?”梁氏急忙在纸上写道。
“依照蒙召的性情,怕是不会容许有女子提出和离伤他脸面的。怕是……只会是丧偶,如此便不会被人指摘被人议论。”穆寒年说得}人,却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
蒙召是极其重视脸面的人,而他在黑虎岭的风评也是极好的,人人都说他面冷心热有责任使命感,最近还说他是少当家的不二人选。
若是此时发生了什么败坏名声的事,即便是和离也是会让人怀疑他是否有什么行为不端,到时梁氏若是透露出半分去,他怕是在黑虎岭也会做了人的饭后谈资。
这事对于蒙召来说,是决计不会让其发生的。
梁氏一愣,又急忙写道:“那该如何?还请公子救我性命。”
“只需做一事罢了。”穆寒年垂下眸子低声道。
待他将事情说完,梁氏心中暗惊,只觉得这少当家身边跟着的俊俏男子,怕是个不简单的。
只是,他所说的确实也是现下唯一的解决之法。
梁氏沉默了一会,提笔墨水晕了大片宣纸,才移开狼毫写道:“不管您有何种目的,求您不论如何留少当家一命。她真的很好,对您也很好。”
“无论何时,分毫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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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匪山覆灭
兵戈乱舞,尘土漫天。
隔着被马蹄扬起的尘土,端详着那膘肥体壮黝黑发亮的战马上端坐着的男人,瞧着他眼中盛着的黑虎岭黑压压的山匪,周鸾却不由得想笑。
马上的男人俊朗冷毅,身上的软银甲胄映着冷光,这冷光让人发怵,也让周鸾不由得心底发寒双目刺胀。
她真的是……真的是蠢人一个,竟然被这样一个人足足诓骗了半年,竟然真就那般傻傻的相信他就是个寻常樵夫。甚至他之前种种异常的举动,也都被她在脑海中自动自觉地解释全了。
可如今,这马上端坐的人,其面容与身形与那个平凡又厚脸皮的男人再如何相似,却又让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若问缘由,便是那周身的气势和眉宇间的冷凝,她怎样都无法将他与那日日厚着脸皮跟在自个儿身后,说要入赘过来做自己压寨夫君的男人。
“攻。”那马上的男人淡漠着一张脸,绯色的唇中只冷淡地吐出一个字。
身后铁骑松了缰绳,齐齐打马上前,手执着寒铁玄兵乘着风沙而来。
众人都为那铁骑而恐惧震颤,而周鸾却在听到那“攻”字之后,脸瞬间便没了血色。
即便她想欺骗自己也不能了。
这世上或许真有那奇人会以假乱真的易容之术,也或许真的有人能长得这般相像,可却万不可能在满足了容貌身形不差分毫的同时,又能保证那把子嗓音也如此别无二致。
平日里从耳畔听闻的那把般慵懒低沉的嗓子,此时却寒凉得像结实的冰渣子,听之便使得人遍体生寒。
“少当家可要对在下负责?”
“少当家将我掳来是做压寨夫君的吧?”
“少当家给我个名分也是一样的。”
“少当家,都过去了,从今以后我……”
“少当家……”
往日挂在嘴边的调笑话却只剩下了天大的笑话。
她真想问问他,他之前所说的种种是否都是胡乱编出来的假话?这里头有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真实想法?他之前说的这些话时为何瞧着却是那般感情真切,可是将自己都骗了?他说的那些腻人的话,是否也曾暗中恶心过……
周鸾想说许多又想问许多,可是在此时此刻,那双唇就好似被糊上了一般,如何都无法张开这个口。
她这边的万般思绪,却对如今的局势没有任何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铁骑挥刀斩了几个头目的头颅,血淋淋的镇压着蠢蠢欲动的众匪。
四匪首如今只剩了三个,玉容此刻不知所踪,玉琴与黑虎岭众匪困于一处。至于蒙召……他似乎刚被人从卧房赶出来,亵衣松松散散挂在身上,眼神犹带着大梦初醒后的迟钝。却在见了马上端坐的人,立时怒目圆整起来,伸手夺了旁边一个喽的长矛向着马上之人的心口扎去。
马上之人似乎并未将这一击放在眼里,双手仍握着缰绳,两腿夹着马腹,坐得很是稳当。
周鸾在旁也因这一矛回过神来,却也不知该笑蒙召被怒气冲昏了头,还是该叹他对自身的武艺竟这般自信,自信在这些个身披重甲的铁骑之下,取那个领头的性命。
果然,那矛上的红缨还距那心口之处一尺远,便被穆寒年马侧左右给轻松拦下。
只蒙召虽大梦初醒却也身手不凡,虎口震颤却也没将手中的长矛丢了去,甚至于那左右打马扑将过去,也没使得他命丧马蹄之下,虽躲闪脚步没平日稳健,却一番下来也算得上是毫发未伤。
虽未伤分毫,此举却也损了尊严,蒙召怒目通红,解了衣襟内藏着的蜡绳,从中掏出一竹制短哨。
周鸾才见那看似平平的短哨却是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暗道,果真义母是属意于他的。属意蒙召做黑虎岭下一任大当家。
那竹制短哨,她曾在义母身侧见到过的,她年岁尚小时曾因好奇想要过来吹着玩却被义母拒绝了,说那短哨事关重大,不能随便吹得。周鸾当时年岁小也未将那短哨当回事,却在今日在蒙召手中看到,哪还不明白其中深意?
周遭之人犹自不解,却见不知从何而出的一队人马却将铁骑围住。
蒙召全然没了方才的狼狈,言简意赅:“杀,一个不留。”
只未曾想到,蒙召还保持着那副运筹帷幄的姿态,可他这一声令下这队人马却是一动不动。
“怎么?都不要身家性命了吗?”蒙召环顾四周,言语间尽是威胁。
可他这恐吓似乎并没有起上作用,这队人马闻言却齐齐举起兵刃将矛头统统对准蒙召。正在黑虎岭众人按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之时,却又见蒙召的新婚妻子梁氏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
“蒙召,这是还你的聘礼,也不知你是否喜欢?”梁氏微笑着说着话,虽嗓音还是沙哑的却也足以让对面站着的男人震惊。
直到此刻,蒙召算是彻底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
“梁氏,你、你,你会……”
“怎么?新婚妻子会说话是个骇人的事儿吗?”梁氏的笑意一收,脸上只剩下冷然,“还是说,那杯毒酒明明就是看着我喝下去的,怎么我现在还好生生地站在你面前,被你和玉琴那个毒妇毒哑了的嗓子还能发出声音?”
“贱人!住嘴!”玉琴在人群中冒出头来,那金步摇歪歪斜斜钗在倾倒的发髻之上,往日故作姿态纷纷尽褪,便是那勾人的眸子,此时也只剩下了泼辣与怨毒。
蒙召看了一眼玉琴此刻的行状也及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不过只一瞬便又对上梁氏撑着恨意的面庞。
他说:“此事皆乃我一人所为,休要波及他人。”
讽刺,实属讽刺。便是一直作旁观者的周鸾却也目不忍视耳不忍闻,怕这一视一闻中脏了眼耳。
之后的一切发生得飞快,蒙召用短哨召来的人马纷纷倒戈在穆寒年麾下。蒙召势颓之际还杀出条路来,携着玉琴生生冲破包围逃出生天。铁骑中出了十来个兵马要追,却被领头的抬手制止。
眼见着两大匪首已经不顾手底下的喽安危选择逃出生天,大当家和容军师迟迟不现身也恐有不测,又见着铁骑那镇压人的手腕,大部分山匪都卸了兵刃单膝跪地以示投降。
周鸾却也知道了穆寒年早在半月前就让她调出练武场所有弟兄的目的,估计他是怕练武场在,就算她一人被他扰乱心神满心复杂动不得手,那练武场中人却一定是浴血奋战宁死不投降的罢。
穆寒年,真是好算计。
周鸾苦笑一声,微闭上眼。眼前这众人投诚的景象,她多看一刻却都是受不住了。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敢面对什么,面对黑虎岭的众人,面对扮猪吃虎的穆寒年,还是……不敢面对往日那愚蠢至极的自己。
正在这事态眼见着无法回旋之际,却见孟云大喝一声提着枪打马而来,挑、劈只在一瞬,像是算到他定会避过去,孟云打马向前腰身一扭流风回雪一招回马之枪。
这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破风逆云之势掷了过来。
那凌空之势便是黑虎岭上功夫绝佳的蒙召都不能避过,众人多是闭眼侧目,也有人正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可不论何人都想着那穆寒年定要血溅当场。
“当啷”一声,众人闻声慌忙抬头,再看去,竟看见那柄孟云从不脱手的伤,竟然生生被人挑落在地。
而在乌马上穆寒年仍旧端坐其上,只是左手还执着一柄还没收回的乌金斧子,那乌金仍留着暗芒。
周鸾见到那柄斧头却是瞳孔一缩,不为别的,只是因她曾经与这斧头有过一面之缘。
乌金斧头世上本就罕见,而有暗芒的却是只有那一柄……东隅已故护国将军穆若焘若所拥有的兵器。
曾有人说这柄斧头名唤“乌头金”,却不过是谣传罢了。那时曾有人问护国将军这乌金斧头有无名字,护国将军只道:“兵器能护得住人就好,何须取上和虚名?”
之所以周鸾记得那么清,是因为当年问大将军那斧头有无名号的正是父亲周渝川。
而护国大将军在笑着说上那一句后,便伸出手掌抚摸着她的发顶与她父亲说道:“得亏你女儿不像你,要是像你又如何能嫁得出去?”
父亲笑着道:“愚弟长得尚可,愚弟的女儿肖我,又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况且,她便是嫁不出去,我便在家养她一辈子便是。”
护国大将军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又揉了揉小周鸾的发顶,道:“长得真是玉雪可爱的,若是我家那口子给爷生个丫头……”
这话欲言又止,那双虎目却也彻底柔和下来。
“唉,也不知道家中小子怎么样了,是不还是爬树掏鸟调皮捣蛋的,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像我。” 护国大将军骂了两声,可面上依旧笑盈盈的,一点儿也看不出生气。
紧接着他又端详了一眼小周鸾,道:“要不给我当女儿吧。”
周鸾当时懵懵懂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父亲,一副纠结又难以启齿的样子。
不等父亲说什么,护国将军又飞快道:“要不给我当儿媳妇儿也行。”
当时小小的周鸾也知道儿媳妇儿是什么意思了,闻言便怒气冲冲地跺脚走了。
这事本来遗落在记忆的角落,在看到那柄乌金斧的时候又被唤醒出来。
望着马上冷冰的那双眉眼,渐渐与记忆中护国大将军的眉眼融合。
听闻将军夫人能文善武艳丽逼人,想必穆寒年除了那双眉眼便都像了夫人吧?
周鸾想着,嘴里却泛着苦涩。
是啊,如此贵气逼人的面貌,如此俊秀风流的姿态,如此脱俗的武艺,又怎么能是一介寻常樵夫?
想来,从前那试探的一掌劈过去他吐血晕倒应当也是装的了。
孟云手中没了兵器又伸拳去打,不过三招便又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如此这般反复几番,眼见着穆寒年拧眉,提了力凝聚一掌,周鸾暗道不好赶紧扑将过去,冲孟云大喊道:“跑!”
可孟云身法只是一顿,却又迎掌相击。
可那一掌却被人轻易避过,与此同时胸口被人击中,此掌却不像前几次那般不过伤及皮肉,这一掌却带着狠辣的暗劲,孟云只觉胸口犹如重锤火灼一般得疼,继而一口凌霄血忍不住喷涌而出,他的身子失了力气如同被猎人刺穿胸膛的鹞鹰一般重重跌落在地。
周鸾扑过去却晚了一步之遥并未接住他,她冲过去伸出右手垫在他的脑后,而左手则探向他的脖颈。
她不懂医,却也知道他脉搏跳起来乱得很,且愈来愈弱。
“少当家,快走。”孟云费力地睁开眼抬起手。
周鸾收回探着脉搏的手,一把抓住他那只无力的手掌。
只刚触到那只手掌,便觉掌心被一团硬纸刺痛。
孟云的手掌几道大得惊人,甚至要将她的手骨捏碎,可周鸾就好似感受不到痛觉一般,随着那力道将掌心的那团纸收紧。
“你……”
周鸾刚想问他身上的伤可还好,可见孟云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她只能附耳过去。
只听得他说道:“少当家,你记住这纸上的地方,那是……”
后面的话小如蚊呐,周鸾一字一句都没听清。
“什么?”周鸾问他的声音难得一见的颤抖。
孟云却阖上了眼,口中再发不出一个音节。
“孟云!”周鸾惊声喊道,可任她如何喊叫都不会再有回应了。
她颤着手探他的鼻息。
没有……一丝气息也无,沉静得令人害怕。
周鸾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好似与梁氏一般被毒哑了一样。整个头脑都混混沌沌呆呆愣愣地看着毫无气息的孟云,继而又抬头茫然地看着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