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让时间过得好快。初三的孩子们疲于各种各样的周测月考,校考联考,每天下课铃一响就趴下睡成一片。
陆武站在讲台上看着这帮孩子,很是心疼。但学习就是这样,没有人会强迫你,但总有人比你更拼命。
今年学校给初三生的解压活动从篮球赛变成了“五四”晚会,每个班都可以出节目。这让死气沉沉的课间又恢复了一丝生机。
文艺委员韦舒静站在讲台上:“我们班的节目,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你带着几个女生跳个舞好了!”
“咱们男生演个小品也不错啊!”
“有没有能让大家都参与的节目,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
大家七嘴八舌。
讨论过后,同学们一致认为选择全班都可以参与的节目形式,话剧排练时间久,也比较繁琐,最终敲定大合唱。
“那我就报上去了哦,有没有同学不想参演的。”
台下面面相觑,没有人举手,他们班对这些文娱活动一向很积极。
这时,后排角落里的人慵懒地举起手。
“程枫,你不参加吗?”韦舒静有点意外。
顺着她的目光,大家向后看去,窸窸窣窣地耳语,却没有人敢问为什么。
程枫抬起头,睡眼惺忪,还是懒懒地:“嗯。”
他看着曲颂依旧笔直的背影,应该任何事都不会干扰到她吧。他不想参加的理由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懒得排练,而且他更想当一个观众,在台下看曲颂。
他们班挑选的曲目是《奉献》,合唱需要一个指挥员,投票过后,敲定了曲颂。曲颂乐意为之,因为当指挥背对观众席,好像能不那么紧张。
排练的日子确实让大家放松了许多,就是练久了,一听到这首歌,曲颂的手就有点控制不住的想晃起来。
李子敬就更夸张了。
“哟哟,白云奉献给黑土!许言言嫁给钻石王老五!切克闹切克闹!”
许言言反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你再唱一句试试!我马上把你奉献给阎王!”
李子敬躲在曲颂身后,“来啊来啊!母老虎!来啊!”
嘴上这么嚣张,手却死死地拽着曲颂当盾牌,许言言试图绕过曲颂攻击他,却屡屡误伤曲颂。
“你们是故意搞我呢吧!”曲颂终于不耐烦。
“是许言言趁机攻击你,她看你不爽很久了!”李子敬添油加醋道。
曲颂趁李子敬不备转过去掐他手臂,话从齿逢一字字蹦出:“是我看你不爽。”
事态演变成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十分钟后纷纷累得躺倒在草地上。
李子敬大呼一口气:“真快啊,又要毕业了。这次咱们是真的要各奔东西了吧。”
他们从幼儿园到现在,一直都同一所学校,但也都知道,对于高中各有追求。
李子敬继续说:“我是不走咯,我这成绩也出不去。”
“你真的要去明华吗?”许言言看向草地上闭目养神的曲颂。
“看成绩吧,如果可以就去。”明华高中是全省数一数二的重点,在爸爸工作的城市,但倒也不全是因为爸爸,她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
“你呢?还没想好吗?”曲颂反问。
“不知道啊,我的成绩如果待在这可能还进得了重点班,出去就不一定了。”她顿了顿,“但我也蛮想出去的。”
年少的时候,谁都向往外面的世界,虽然面对亲人和朋友有诸多不舍,但“外面的世界”这五个字,真的让人好想看一看。
李子敬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枫哥好像也不在这儿念了。”
“那他去哪?”许言言问。
“好像是又回禾兴吧,也蛮惨的,父母怎么安排就得怎么服从。”
许言言不以为然,“我也想这么惨,有这么有钱的父母。”
曲颂始终没开口,心里酸酸的。
“五四”到了,曲颂除了要参演节目之外,还是晚会的主持人,所以一整个晚上都在后台和前台跑来跑去,没能和本班同学坐在一起。
四位主持人出场的时候,台下惊呼一片。
正在低头玩手机的程枫抬起头,一眼就看到那个长发飘逸,身着浅蓝色长裙的女孩。皮肤白皙,明眸皓齿,说话时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不管台上站着多少人,曲颂总会成为焦点,她明媚自信,落落大方,是很多初一新生可望不可即的曲颂学姐。
也是程枫心中可望不可即的。
国旗下讲话、三好学生颁奖典礼、优秀学生讲话、文艺晚会……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也才敢,认认真真地看这个女孩,也是在这些时刻他对他们之间的距离才有最直观的感受。
她天生就适合站在最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而他愿意成为众星捧月的人群中,最默默的一个。
一班的节目排在中间,曲颂报完幕匆匆到后台换衣服,这时同学们已经在舞台边排好了队形,下一个就轮到他们。
“曲颂快点!”许言言在队伍里唤她。
曲颂顾不上回头,提着裙摆边跑边说:“我去换裙子!马上就来!”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更衣室,负责主持人服装的李老师已经在门口拿着她要换的衣服等她。
“快点快点!还有两分钟了!”
进到更衣室,两人开始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李老师把她裙子的最后一个蝴蝶结系上,“好了好了,快去吧!”
曲颂气还没顺好,又提着长长的裙摆往班级队伍跑去,这什么鬼安排,明明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上场,还让她来报幕。
还好来得及,她刚站稳,前边的老师就招呼队伍入场了。她调整好呼吸和表情,等同学们排好后,迈着步子走到舞台中间,鞠躬,转身,起范。
此时台下一班的座位上只剩程枫一个人,虽然不参与,但他有着后勤人员的自觉,举起手机给大家录像。
曲颂已经把散着的头发又扎成了平时的马尾,穿的是很简约的白色连衣裙,后背是连续交叉系带的设计,最上面系了一个俏皮的蝴蝶结,很可爱。程枫正录着,发现不太对劲,放大手机一看,曲颂裙子上的蝴蝶结好像要散开。
他把眼睛从屏幕上移开,盯着台上的曲颂。
曲颂也感觉到了后背的不对劲,心中暗暗懊悔,一定是刚刚跑步的时候把蝴蝶结跑松了。但节目还没结束,她又不能停下,只能尽量让自己减少身体摆动的幅度,硬着头皮继续。
程枫收起手机,迅速走出大礼堂,往教室的方向跑去。他一把扯过自己放在教室的外套,又向礼堂冲去。
等他跑到舞台退场的侧门,刚好看到曲颂对着观众席鞠躬,然后迈着急步走出来。
曲颂根本没注意到暗处的程枫,她感觉到自己后背的绑带已经越来越松了,只想快点逃走,不要在台上出更大的糗。但当她走出舞台灯光时,一件黑色外套覆盖在她身上。
她抬头望向外套的来处,程枫正一声不吭地看着她。虽然两个人什么也没说,但在对视中,又什么都明白了。
程枫躲开她的目光,踌躇了一会儿。
“之后再给我吧。”然后转身离开。
她看着程枫走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人忽近忽远,说不打扰,他真的做到了。
这么长的时间,他透明到好像完全离开了自己的生活,透明到要不是看到他□□签名还挂着自己的名字,都会以为他早就不喜欢自己了。但是每一次需要帮助的瞬间,他又总能突然出现,就好像一直在身边。
五月了,距离他表白,已经快一年了。
这一年,这样推开他真的对吗?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叹了口气,往更衣室走去。
晚会圆满地结束了,比起更多精彩的瞬间,没有人在意曲颂裙子的小插曲,从聚光灯走出来,他们又回到没日没夜扑倒在模拟题上的生活。
第二天程枫到教室,看到自己的外套已经齐齐整整地被叠放在抽屉里,上面有一张便签:我洗过了,谢谢你。
他低头轻轻闻了闻,是和她身上同款洗衣液的香味。
他把衣服放回抽屉,趴下开始睡觉。
初中生活接近尾声,班上开始风靡起了同学录。
“许言言,你干嘛也发给我啊?”曲颂看看自己桌上许言言的同学录,觉得她们又不会分开,没必要写这个东西。
许言言还在挨个发着,“哎呀,给你你就写嘛,我也会写你的啊。”
曲颂想想,自己还没买呢,要不要也买一本?但明明都有联系方式,也用不着同学录。
她边想边翻看桌上那张同学录的背面,看到这一页是“给我的留言”。
突然有了买同学录的理由。
“言言,放学也陪我买一本吧。”她朝许言言喊。
“好啊!但你先写完我的!”
曲颂比了个鬼脸,开始认真写。
“这又是谁的?”陈煜还没放下书包,看到自己桌上淡橘色的纸,“噢,曲颂的。”
程枫进门正好听到陈煜的话,发现自己桌上也有,他大概浏览一遍,然后将这张淡橘色的纸放入抽屉里那一叠厚厚的同学录上面。
曲颂偷偷观察着这一切,她没有勇气当面给他。就像她为了给他买水,给球队所有的人都买了水;现在为了得到他的留言,给全班所有人都发了同学录。
曲颂开始幻想他会跟自己说什么,会亲自告诉她自己要回禾兴念书的事吗?会和她好好告别吗?她还想,如果程枫也给她发,她会洋洋洒洒写下整整一页。
但一直到了毕业那天,曲颂都没有收到程枫写好的同学录。
第10章 白色海滩
上学的每一天都觉得,毕业是遥遥无期的事,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所有人又都哭着感慨时间过得好快。
学校没有举办什么正式的毕业仪式,最后一个科目考完后,初中生活就潦草地结束了。有的人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是最后一面。
李子敬在毕业那天晚上,临时组织了他们班的散伙饭,由于实在太临时,最终真正能聚到的,也只有半数不到。
曲颂自然是去了的,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依旧没有看见那个想见的身影。
中考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她跟后座的同学相互查漏补缺,整个晚上她都把椅子转过去坐着。这么一来,她只要眼睛往左边一瞥,就能看到程枫。
但她每次做好心理建设,精心设计自己不经意的目光,看过去时都屡屡撞上程枫直勾勾的对视,于是每次都心虚地逃开。
余光里的程枫手撑着下巴,一整个晚上都在看她,目不转睛地。
“曲颂,过来啊!”她的思绪被李子敬扯回来。
她回头看都已经落座的同学们,“来了。”
饭桌上,大家吃着聊着,相互问问各自未来的计划,畅想十年二十年后的人生。
曲颂没有主动搭话,只在别人问起她时随意回答,或者在大家笑到一处时,勉强附和。
正热闹,坐在旁边的陈煜轻戳曲颂的手臂。
“这个给你。”
他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信封,还有一个小小的礼物盒子。
看着曲颂疑问的眉头,陈煜解释道:“这是表哥让我给你的,他今天晚上不来了,托我转交。”
曲颂看着那个眼熟的信封,有些意外。回到家之后迫不及待地拆开。
“曲颂:
毕业快乐。
同学录我就不写了,不是故意不写你的,是所有人的我都没写。
我很想继续和你当同学,但你想去的地方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所以还是听我爸妈的,继续回禾兴念书。上了高中要好好照顾自己,可能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但我相信你依旧不会被外界左右,一直做单纯又善良的女孩吧,你想要的一定会实现。
这条手链是送你的毕业礼物,实话说是情侣款,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你可以不用戴,但也希望你不要扔,我相信它会给你带来好运。
去追逐你想要的吧,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我们应该会再见吧?”
曲颂打开礼物盒子,里边是一条很简约的断节式银手链。
人就是在意识到自己真正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遗憾吧?
其实一直到刚刚的晚宴结束,她都没有毕业的实感,直到此刻她看完程枫的信,想着这一年多里和他的一切,心就像被揪着般。
根本没有在一起,却像分手一样。
就像他从禾兴回来之前曲颂从未见过他,如今再天各一方,又真的会再见吗?她甚至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跟他讲,说喜欢程枫,可是自己除了逃避又做过什么呢?
她蜷缩着,哭得一抽一抽的。
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停的,也不知道自己盯着地板发了多久的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
她撑着因为久坐发酸的腿艰难地站起来,走到电脑跟前,开机动画暗下来时,她透过屏幕依稀能看见自己肿得都睁不太开的眼,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哭成这样过。
其实还没想好要跟程枫说什么,但她现在就是非常想跟他说说话。
“为什么不自己把东西给我?”
他应该睡了吧。
程枫睡意正浓,听到震动声,发出一声不耐烦的鼻息,从床头捞过手机。
看到消息,觉得意料之中又有点意料之外,他猜到曲颂会给他发消息,但他觉得可能又是“谢谢你的礼物”或“东西我收到了”之类的客套话。
“我怕你不收。”程枫回。
“我会好好收着的。”
“你什么时候去禾兴?”曲颂很快又问。
“明天早上就走。”
看到程枫这么说,她又开始鼻酸了。
“那以后还能联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