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叫她没想到的,却是接下来韩d说出口的话。
韩d,韩骁骋,竟然是一个人吗?韩骁骋为什么要骗自己,元新月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那个杀伐无数的宁王殿下和救命恩人韩d联系在一起,可殿内那身影,又分明是韩d没错……
殿内话音已落,元新月身子如弱柳般被夜风裹挟摇晃颤抖,庆鸽小跑着捡回手帕递给她,却一眼看见她蓄满泪珠的可怜模样。
“王妃,您怎么了?”
“……”白皙的贝齿紧咬毫无血色的下唇,簌簌滑落的豆大泪珠叫庆鸽不知所措,庆鸽刚刚也听见了殿内的对话,韩d是谁她已经来不及思考了,她下意识地认为元新月的哭泣是因为元满荷的污蔑,庆鸽轻声安慰道:“王妃不要伤心了,刚刚殿下不是也替您解释了吗,殿下定是不信这些话的。”
“殿下?”元新月抽抽嗒嗒地揉了揉眼睛,始终被泪膜覆盖的瞳孔终于清晰了起来,她依旧带有一丝不信地问道:“殿下在哪里?”
“殿下自然是在殿内了。”庆鸽不解。
“……”元新月不再出声,而是任晶莹的眼泪无声地铺满脸颊,片刻后她缓慢摇了摇头,继而扶着庆鸽的手闷闷道:“庆鸽,我累了,我们回王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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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宁王?”殿内元满荷无声张口,但是嘴型却能依稀分辨她的话,元满荷身子一软,小宫女忙扶起她的手臂,使元满荷能够借力站稳。
韩骁骋不屑地瞥开视线,朝韩晟颔首道:“臣的玉佩本赠给了王妃,不知为何会落入旁人手里……”
说到这儿,韩骁骋意味深长地幽幽看了一眼一侧的陈定广,原本事不关己的陈定广呼吸滞住片刻,听刚刚元满荷所说,这玉佩是淑宁捡到的。
“皇上能否将玉佩归还于臣。”韩骁骋虚虚行了一礼。
“自然。”韩晟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身片刻,这才交由宫女还给了韩骁骋,玉佩刚刚交还回去,便听见另一道苍老熟悉的声音顺着急切的脚步声匆匆传来。
“原来皇上已经来了,老臣去宸光殿没见到陛下的身影,担心的紧啊。”元鹤脚步紧张地迈步进了大殿,眉头紧皱,满面愁容,却又在见到韩晟后瞬间放松了起来,眉目神情间如释重负。
韩晟见到元鹤后几不可见地微微蹙眉,呼吸滞住片刻,而后掩唇咳了两声。
“元相忧心了。”
元鹤怎么来的这般凑巧。
元鹤余光瞥见元满荷魂不守舍、震惊不已的模样,来之前也听了太监的传话,大概对此事了解的差不多了,他不争气地在心底对元满荷冷哼一声,继而垂下精明的双眼,悉数掩藏住自己的情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小女待字闺中时,性子被臣娇惯得嚣张跋扈了几分,但是性子不坏,极易被奸人欺骗!”
在一侧居高临下始终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的韩骁骋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听见元鹤的话后不屑地轻轻翘起一个弧度。
元鹤伏低身子:“如若皇后真的犯了什么错,还请陛下饶恕!要罚就罚臣教女无方!”
众大臣哗然,原本沉寂的宴上蓦地出现了众人窃窃私语的声响。
“元相这是做什么?”察觉到大臣们的异动,韩晟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曲,他忙道:“快快请起。”
韩晟身边的大太监没等韩晟话音落下便赶忙去扶,元鹤脚下一个踉跄,被颤颤巍巍地被搀了起来。
“满荷同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朕自然信她。”
韩骁骋眼看着元鹤作出一派假惺惺的模样,他烦闷地攥紧拳,下一瞬便打算提前离席,可他甫一转身,余光便敏锐地捕捉到了在茫茫夜色里远处一个熟悉的月白色身影。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38.39.40章有修改,建议重新阅读~
38.39.40三章=原本的38.39两章+额外补充了两个情节
2022.09.01
第41章 冷战
那抹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韩骁骋的深色眸子直直望着那个方向片刻,绯色薄唇逐渐绷直,不安的猜测更深了几分。
天色鸦青的映照下鲜艳的红墙金瓦也染了几分寂寥与空洞,他的思绪在殿上的闹剧被韩晟安抚下来后逐渐回笼。
“宁王殿下怎么魂不守舍?”元鹤的声音唤回了韩骁骋,韩骁骋一转头便是元鹤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令人作呕。
“皇上,臣先告退了。”韩骁骋落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
步履匆匆,韩骁骋心底始终紧绷着一根弦,他一刻不停地赶回了王府,却在夜色沉沉时将无声的脚步顿在了抚月阁院外,他一眼便瞧见了院子里静静发呆的少女,韩骁骋下意识地脚下朝后挪了一步,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隐入了院墙外的阴暗处。
元新月披散着浓厚的乌发,乖巧地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桌前,以左手撑腮,轻闭红肿的双眸,乌黑柔顺的发间穿过晚间温热的夜风,葱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徐徐摇着精美的团扇,她睫毛轻颤,手中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她听见了院外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应该是韩d……不,应该是韩骁骋来了。
院子里晃动的烛火映着莹润的暖光,在元新月白皙的皮肤上透出光泽,她紧紧闭了一下干涩肿胀的眼方才睁开朝院外看过去,却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漆黑。
“……”元新月敛低沉闷的眸子,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作何回应,是像恐惧韩骁骋一样恐惧韩d,还是像感恩韩d一样感恩韩骁骋?
不论哪个,元新月都做不到。
她思索良久,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团扇放在了石桌上,继而自桌边缓缓站了起来,朝着院外墙边那处漆黑的暗处靠近几步,却在马上要踏出抚月阁时将脚步抽回一些,最后停在了距离韩骁骋只有一步之遥的院墙外、光亮里。
“殿下。”元新月嗓音含着一丝丝嘶哑,许是今日哭久了,她轻声出口。
温热的晚风携着少女的声音穿过院墙,最后悠悠散在夜空,无人回应。
“殿下。”隔了一会,元新月再次出口,回应她的依旧是沉寂的几声虫鸣。
“殿下。”元新月鲜少如此倔强,可此刻的她却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在沉默的夜里,一遍遍的重复这两个字,她非要听见韩d亲口应下自己这一句“殿下”。
“……”伴着一声声沙哑却坚持的“殿下”穿进耳朵,韩骁骋攥紧双拳却只能将身子颓丧地靠在墙边,刚刚只是一扫便瞧见了元新月哭肿的双眼,叫他的心尖猛地抽痛。
他一直以韩d的身份同她相处,为的就是怕宁王韩骁骋这个名字吓到她、伤害她,可现在看来,不论哪个身份,都逃不脱这番命运。
“殿下。”
不知道是元新月唤的第几声,隐入暗处的韩骁骋缓缓张开狭长的眸子,深邃的眸底被暗色掩盖的是浓重的心疼和不忍,他薄唇轻开,却无声。
“……”元新月嗓子如针刺般疼痛,她咬咬唇准备再次出口时,却听暗处传来低哑沉闷的应声。
“嗯……”
“别喊了。”
“……”元新月蓦地听见这三个字,她却瞬间记起来元呈参军的那晚,自己同庆鸽走散,韩d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颇有些不耐烦地说“别喊了”,心尖一酸,霎时晶莹的泪珠滚落。
为什么骗我,元新月扁扁嘴,她很想问,可是却没有问出口,她怕得到的答案是最残忍的那一个。
分明只隔了一堵院墙,元新月却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韩d,她虚弱地将额头抵在墙上,有些冰凉,轻敛低的杏眸模模糊糊地看着墙上的一道细小的裂痕,她探出圆润的指甲轻轻扣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元新月觉得自己的眼睛估计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了,她轻启红唇恹恹道:“我想去未容那里住几日……可以吗?”
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乞求意味。
片刻后韩骁骋应了一声,“好,明日我派人送你。”
“嗯。”浅浅的声音消散,一阵夜风风吹过她轻薄的夏衫有些发凉,元新月回过身打算回屋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她别扭地咬咬唇,加了一句:“谢谢殿下。”
次日,天色雾蒙蒙笼着大片阴霾,一大早彩菲便回来了元新月的身边,她帮着庆鸽替元新月收拾些简单的行李,元新月却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片刻后,元新月闷闷出口:“彩菲,你便留在王府吧,我带庆鸽一人就够了。”
闻言彩菲一愣,却又瞬间想明白了,隐瞒殿下.身份这件事自己也有份,想必昨日后王妃对自己也有了几分猜忌,彩菲扯了扯唇角,却只能尴尬又失落地应了下来。
马车已在王府门口备好,元新月上了马车,待到马车走远,韩骁骋方才从不远处出现。
“殿下,彩菲没有跟着。”韩颢出声提醒。
“派人去小心护着王妃,别让她发现。”韩骁骋轻舒一口气,最近朝堂动荡不安,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宁王府,眼下能够把元新月送去将军府也是好事,顾青手握重兵,暂时还没人敢把他如何。
元新月前夜几乎没睡,在顾府下了马车后由顾未容引着去了房间,一睡就到了傍晚,若不是顾未容喊她起来吃些粥,她约莫要一直睡到第二日。
元新月揉了揉依旧肿胀的眼睛,眼下乌青色淡淡的却也明显,她见顾未容亲自端了清粥和小菜进门,便撑着沉重的身子坐了起来。
“来吃点东西,不然身子也受不了的。”顾未容心疼地扯过元新月的手将她按在桌前,又盛了一碗白粥递到她的面前,朝她努努嘴,“喏,这可是我亲自熬的。”
“谢谢。”许是睡得太久,元新月的嗓子还有几分刺痛沙哑,她木讷地端过瓷碗,白皙圆润的指尖捏着勺子,几乎如傀儡般将粥递进自己的口中,碗勺偶尔碰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动便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是顾未容最先打破了平静。
“昨日发生了什么?”顾未容小心翼翼地询问。
元新月喝粥的动作停顿,顾未容忙道:“罢了罢了,你不想说我便不问。”
沉默少顷,元新月似乎是在思索该如何回答顾未容的问题,片刻后她放下瓷碗,认真地看向了一旁满脸担忧的顾未容问:“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那要看是什么人骗了我,又为了什么骗了我。”顾未容也认真回答。
“什么人……”元新月喃喃重复顾未容的话,“或许,是朋友吧。”
“朋友就是朋友,哪有或许一说。”顾未容轻蹙细眉,对元新月的回答显然十分疑惑。
“我不知道。”元新月恹恹道,纤细的指尖别扭地扭着衣裳上的布料。
“他待你好,就是朋友,待你不好就不是。”
言简意赅的解释叫元新月一怔,她开始认真思索顾未容的话。
韩骁骋待自己好吗?毫无疑问答案是肯定的,在她这些年的记忆里,他是庆鸽之后第二个没有欺负自己的人,甚至还会在吃穿用度上纵容她,还会在自己被人欺辱时帮她还击。
顾未容悄悄地端起碗,一边说一边舀起白粥喂进元新月的口中,尚在认真思索的元新月便一口口下意识地吃了进去。
“如果是朋友欺骗我,那我应该会问清楚为什么,如果是对我好,那就原谅,反之呢,就断交。”顾未容慢悠悠地说完这段话,碗里的白粥也被元新月吃的见了底,她始终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过几日天气好,我陪你去散散心怎么样?”顾未容轻声问。
“嗯。”元新月乖巧地点点头。
“你想去哪里?”
元新月脱口而出。
“双栖寺。”
第42章 寺庙
乌霾密布,阴雨缠绵。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整个邑京城都笼罩在一派幽闭昏暗的气氛中,仿若上天昭示天下这看似金碧辉煌的宫墙金瓦下的腐朽与糜烂。
自从上次在素岚宫和韩晟见过一面后,韩骁骋便安插了自己的一个亲信进宸光殿,可以保护韩晟周全,也方便韩骁骋私下同韩晟通信。
这日他提前叫亲信传信给韩晟,在深夜时分约在素岚宫一见。
刚下过一场雨,院子里弥漫着枯木残枝散发的潮湿的腐朽气味,含着冷意直勾勾地钻进人鼻尖,韩骁骋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漆黑的宫殿,甫一推门便瞧见了稍远处萦着盏不起眼的灯火,韩骁骋周身裹着凛冽的湿气走了过去。
韩晟似乎是看书看的入迷,连来了人也没发觉,而是自顾自地垂低脑袋,看似阅读出神,可指头始终顿在折起的一角书页上迟迟不翻动。
韩骁骋疑惑地出声:“皇上。”
话落片刻,韩晟似乎大梦初醒般战栗,他迟钝地顺着声音抬起头,无力地掀起惨白的唇角朝韩骁骋笑笑,慢吞吞问:“什么时候来的?”
韩骁骋没有应他的话,他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着韩晟明显不见好转甚至中毒更加严重的状态,最终将眉心紧皱,语气却淡然,不加寒暄直奔主题。
“我想知道先皇先皇后的死因。”
“……”韩晟闻言显露出微怔之色,半晌沉默他苦笑:“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事与我有干系的?”
“从你登基那日起。”
韩骁骋语气实在过于平静,平静到叫韩晟不寒而栗,可他是个将死之人,到头来却只是狠狠咳了几嗓子自嘲:“我真是输的彻头彻尾。”
沉默片刻,他似乎是在措辞,韩晟语速迟缓麻木,几乎是一字一顿,韩骁骋却耐心地安静听着:“先皇先皇后的死因想必你比我要清楚,你不过是想在我这得到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韩晟僵硬地抬眼看向韩骁骋平静如死水般的眸底,扯了扯嘴角:“若我说元鹤从始至终就在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