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自点了勺凝露香,扶着腰走到古筝钱坐下。
双手起落间,奏得一首《汉宫秋月》。
“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我忍不住轻吟到。
这曲子悲凉,一如昭君的遭遇。
“好好的怎么弹这寂寞凄凉之调?”弘历不知何时已走进来静静站在我身后,一曲终了,他才开口。
“汐儿前些日子在宫里陪伴长姐,见了许多宫妃们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惆怅难解。”我轻轻地开口,轻轻靠在他身上。
“汐儿不怕,多思伤神,你如今又有着身子,不宜听这寥落之曲。”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静了一会儿,又示意我起身坐到桌前。
“这孩子该有五个多月了吧,平日可有闹你?”他扶着我坐下,又在我腰间垫了个软垫。
“如今还不是闹腾的时候呢。”我冷着口气回他一句。
“是谁这么大胆子,惹了我的汐儿不高兴?”他挨着我坐下,伸手点点我的鼻尖。
我偏过头不理他。
“自上次永寿宫一别,我只能在给额娘请安时略略看你一眼。得知你离宫回府的消息,我立刻便派人来定下嚼月阁的雅间,日日等着盼着,只为见你一面。”弘历开口哄着。
“四郎这话说得轻巧,什么日日等着盼着,只不过盼了昨日一天罢了。”我回过头没好气地说一句。
“汐儿。”他凑上来抱住我,伏在我耳边说,“我之前只看过你柔婉善良的一面,觉得你像是温吞的小羔羊。与你相知后才知道,你是个最会撒娇作弄人的小狐狸。我实在想不出是谁能惹了我的小狐狸如此。”
第65章 第 65 章
“你休要拿什么羔羊狐狸的与我相比,你自己明明是只最凶最坏的大灰狼,却装成没人要的可怜小猫靠近我,让我一步一步落到你的陷阱里。”我混说着,对我之前的引诱避而不谈。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承认,在汐儿给我第一块牛乳糕的时候,就填补了我心里一直以来的空缺,是我先对你动了心。”他依旧耐心哄着,伸手抚开我皱起的眉头,并未发现此话有何不妥。
“这么多年来,我在长姐身边,看到你皇额娘作为嫡妻却因爱生恨,不知害了多少皇上的骨血,最后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还有当时风华绝代的华妃娘娘,她与皇上也是少年夫妻,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们的情意都消磨在外戚权力的斗争里。就是你额娘自己,在这深宫里也被迫变得步步为营、处处小心,像只受惊的猫儿一般,提心吊胆的度日。四郎,这些话与你说实在不妥。可因着这些,我心头就像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你明白的,我只有一颗对你的真心,现在后宫已是尘埃落定,你额娘有力气平稳局面。我却实在不敢想以后,四郎,你以后孤身一人应付三宫六院,会经受多少宫里的苦楚?”我泪水涟涟地说完,全心全意地为他考虑周全。
弘历啊,姨母早早的告诉你这些宫闱秘事,实在只为了提醒你,未来作为君王,定要擦亮眼睛。那么多莺莺燕燕围着你殷勤献媚,却未必有一人能对你有我这样的真心呢。
“汐儿,你怎么会想到此处去。”他急忙伸手试去我脸颊上的眼泪,似是沉醉在我精心设计的温情里,开口安慰着,“宫里的人素来蛇蝎心肠,你总是去想这些污糟事,怎会不吓到自己?你放心,我从小就明白宫里的女人面软心硬,后妃们算计争宠,从来都是连皇阿玛也算计进去的。汐儿,你记着,你是个至真至纯的人,高洁出尘,和那些心里只为了宗族荣耀、荣华富贵的人大有不同。你千万不要为了我暗自伤神,这辈子都有我护着你。无论如何我都信你,都顾着我们的情意。”
看吧,他多会骗自己。我递给他一个框子,他就乖巧听话的把我完善成天上仙子一般的人物。
“那我离那些坏了心肝的人远一些,你一直保护我,好不好?”我把头埋进他怀里闷闷地说。
“好,好,你何时见过我不顺你的意?”弘历摸摸我的头,又把手放在我背上轻拍着,哄得我渐渐安定下来。
“今日有四郎宽慰,消散我心中郁结。四郎要我如何感谢才好?”我直直地问他此刻还有何心思。
“我只希望汐儿能日日眉头舒展。”他换了个姿势依旧抱着我,我靠在他肩上,伸手摸摸已经显怀的肚子。
以后啊,弘历会得了宝亲王的封赏。四王府也会不断的抬进新人,苏氏、金佳氏、海氏、珂里叶特氏、陈氏、黄氏。只在他未登基之前,服侍过他的嫡妻妾室就有十数人。
第66章 第 66 章
我如今的筹谋盘算,只不过是占得了通晓历史又与他年少相识这两样。
弘历是极擅长彰显自己饱含仁德之心的,又是个最风流倜傥之人。说白了就是他明明滥情,却喜欢把自己塑造成个情深义重、恩泽长久的人设。
我无意间让他起了旖旎心思,扰了他与富察氏新婚燕尔时最易产生的同心同德。又明察他的心性,不断地许他真心的同时展现出对他的需要,让他觉得我像是需要依附他的菟丝花,柔婉无害。
违背伦理的偷情刺激、助力他坐拥天下的权利诱惑、抚慰他心底童年创伤的点点心意……这些直击心灵的利器,都是我握在手里的温柔刀,足够我在他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哪有什么凭空而来的真心啊,前世他称帝之后对长姐多有猜忌,长姐以果亲王无嗣为由保了弘嗟钠桨病U獗沧游业脑佑和微遥乖巧可爱,再用此法怕是惹人非议。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我怎能不为他们和自己提前筹谋?
回到王府,我靠在小榻上歇息。
两个孩子由乳母们看着在内室里跌跌撞撞的转悠着。
“额娘,糕糕。”元佑指着桌案上的点心对我说。
“咱们元佑如今也知道孝顺额娘了?元佑真乖。”我笑着对他说,丫头婆子们也都哄笑起来。
“额娘,喝茶茶。”微遥不甘示弱,走到我跟前伏在我膝上说。
“好,好,微遥比元佑更听话。”我伸手逗逗她肉乎乎的小脸。
这两个孩子才一岁半的年纪,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我在府中安稳了一月,将《凤求凰》改成了古筝谱悉心练习。弘历向来喜欢趋风附雅,以后或许用得上。
天香楼四五日便来送些吃食,隔层里有时有他的信件,有时是底下人按吩咐放的银锭和银票。这一日竟没有吃食,是一整套金制累丝红宝石头面。底下还附着张纸条,写着一句“饱满丰润、大气典雅”。
这跟这鲜艳欲滴、金光灿烂的头面有何关系?
默了一会儿,我才参出门道。
莫不是富察氏把当日永寿宫中对我那套海蓝宝珍珠头面的笑谈当成趣事说给了弘历听,这才惹得这个祖宗过了这些日子还要寻一副风格迥异的头面来与他皇叔争宠。怕是又拈酸带醋地写了这八个字来点我。
随他怎么做,真金白银落到了咱们自己手里,岂有不收之理?
我伸手拿出一对金质累丝如意簪放到妆台上,其他的唤了玢儿来给我收进库房。她只当天香楼与嚼月阁一样是我私下的产业,帮我安置这些金银细软从无二话。
年关将至,京里却忽然收到西南边境有贡榜王朝旁支作乱的军报,索性是不入流的小军队,西南军方尚且有招架之力。仗着边境多毒林烟瘴,这缅甸人也不安分起来。
允礼尚在雁鸣关,皇帝多方考虑招允禧进宫,打算安排他亲自去探访。
过了腊月中旬,我和玉娆都被抚旨宣召,接进了永寿宫。
“臣妾从未想过有一日能与长姐和小妹一起在这紫禁城中过年。”我笑着开口。
“正是呢,从前我们姐妹们多有颠沛流离,如今也能在宫里相聚一堂了。”玉娆抱着微遥逗着她。
第67章 第 67 章
“果亲王和慎贝勒在前朝得力,咱们皇帝一为着兄友弟恭、体恤前线将士的贤明名声,二为着钳制弹压着宗亲,保他的江山稳定,巴巴的下了抚旨把你们留在宫里,好处是成全了咱们一家相聚。”长姐缓缓开口。
“长姐说的是,皇上终究还是对我们两府放心不下。”玉娆回了一句。
“如今我与玉娆分别嫁与宗亲,别的倒不打紧,只害怕皇帝因着外戚生了防备的心思,倒是对长姐有害无利。”我贸然开口。
“我钮祜禄家虽是名门,但自我入宫之后,与家中联系甚少。两个妹妹嫁入皇家,均为正室,入了皇室玉碟,是弘嗪土橄名正言顺的叔母,又怎算是外戚呢。”长姐带着笑看我一眼,让我安心。
宫里过年节礼数繁杂,我和玉娆在这,免不得需要帮着长姐处理一些。
芍药常在永寿宫陪侍我养胎,迎冬六七日里就出宫回府一趟,传递些宫外的消息进来,玢儿跟着槿汐四处打点,倒得了好些与宫中内侍的交情。
正月初一,弘历特地带了富察氏和那拉氏来永寿宫拜年。
长姐依着习俗给这些孩子们包了红包,我和玉娆也给他们准备了节礼。
众人谈笑间提起弘历的嫡长女,富察福晋急忙起身回禀,“大格格前几日染了风寒,不然定要抱来给额娘和姨母们瞧一瞧的。”
“这奶娃娃染上风寒可不是小事,定要让奴婢们仔细着照看。”长姐叮嘱着。
“额娘,妹妹醒了。”胧月抱着小顺意走到长姐身前。
小顺意刚满六个月,并不轻易哭闹,惹人怜爱的紧。
趁着众人都看向胧月,我把目光转向富察氏。
据史料记载,雍正七年正月十七,弘历的皇长女夭折,就是这大格格。
这富察氏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生在名门,秀外慧中,一辈子诞育了四个嫡子女。
她本是一世的平安富贵,奈何造化弄人,接连痛失爱子,只留下一个小女儿在十六岁的年纪就远嫁蒙古。
天不假年,乾隆十三年她就与世长辞。要知道乾隆在位六十年之久,不说其他人的寿数,长姐她历经两朝,平平安安地活到乾隆四十二年才撒手尘寰。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我不禁对她有些怜悯。
罢了,人各有命。希望她也能有个来世机缘,为自己多谋算一些。
正月初十,迎冬从王府回来,急急地便来禀告。
“福晋,昨天夜里咱们的探子往府里送了急报。王嬷嬷从门房处截下收了起来,没有告诉漱玉轩,奴婢知道后立刻就拿着回宫了。”
“快给我看看。”我伸手接过,芍药点了蜡烛,烤了一会儿,字迹才显现出来。
“果亲王于正月初一夜间遇刺,目前探知是准噶尔细作所为,所幸王爷无性命之忧,只是伤到了左手手臂且已获及时医治,无论京中如何传言,万望福晋心安。”
看完后,我就着火把密信烧掉。
边关混乱,准噶尔果然反骨未清。只是“无论京中如何传言”是何用意呢?
难道皇帝的密探并未得知王爷的真实伤情?
第68章 第 68 章
允礼一早得知身边人里谁是皇帝的亲信,多有防备。
仔细想想,若他是刻意营造出伤情颇重的情况,怕还是为了让皇帝放下戒心。
“系统,系统?”我在心里问到。
“何事?”系统好似刚睡醒一般,过了几秒才回答。
“我……能不能更改历史?”我问他。
“姑奶奶,这本就是个架空的朝代,哪有什么历史?原先的故事也只是托了个清朝的名头演绎出来而已。与你不相关的人事才会按着步调发生。”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全凭心意做任何事?就比如害皇帝早死几年?”
“这又不是史书工笔,我只管你这一条命。况且你早就更改了许多事,比如元佑、微遥两个孩子本不会降生,还有小顺意也是你保下来的,不是吗?”
“那我明白了。还有一事,你记得要在我产子之时帮我开金手指屏蔽疼痛。”我又说。
“知道了。”系统如今倒是好说话了。
“你如今为何如此顺着我了?”我又问它。
“当时找你来,原是为了平息各界看客对浣碧的怨气,帮她改个命数。如今你做的极好,我当然乐意给你行些方便,毕竟咱们两个都想快些完成任务不是?”
那敢情好。
过了元宵节,紫禁城才收到王爷遇刺的消息。
为了大局稳定,皇帝并未公开允礼的伤情。只有零星的闲言碎语传进后宫。
我让玢儿打听着宁嫔平日里喜欢在何处走动,得知她常去凝晖堂后,我就抱着元佑去凝晖堂看合欢花树。
“玢儿,迎冬,你们看着小贝勒在院子里玩吧。仔细着别让无关的人进来。”我吩咐她们带着孩子离开凉亭。
酝酿了一会儿,我硬生生挤出两行清泪来。
“是果亲王福晋啊。”宁嫔独自一人进了凉亭。
“让娘娘见笑了。”我伸手擦擦眼泪。
“福晋今儿演到我跟前来了。”宁嫔甩了甩帕子坐下来,倒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宁嫔娘娘也别在我跟前阴阳怪气的,我虽孤儿寡母的在宫里,但也不是无所依靠,不是任谁都能轻贱了的。”我扶着肚子,语气生硬地说。
“孤儿寡母?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忽然激动起来。
“京城里早就已经传开了,王爷在雁鸣关遇刺,生死未卜,你我在宫里可听到一丝一毫的消息?皇帝他故意瞒下,就是置王爷的生死于不顾啊。”我捂着肚子,控制着音量开口。
“什么?”宁嫔忽的一下靠到我跟前。
“你……你先离我远些。”我忍不住开口。“我这都八个多月的身子了,经不得这么吓。”
“行了,你跟你长姐是一路性子的人,你们姐妹都是生下来就会做戏的。”宁嫔离我远了些。
“如今这情势,你打算怎么办?”她开口问到。
“我现在即将临盆,贝勒和格格又不足两岁。皇上在我上次有孕时就把允礼派去了蜀中,幸得平安归来。这次一有异动,便又把王爷派出去。王爷已离京半年之久,边关风沙苦寒,又有准噶尔细作虎视眈眈,我除了在京中焦急等待,又能如何?”我慢慢靠在座位上,依旧扶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