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陈宝音苦恼不已。
第86章 时光
顾亭远的笑容消失了一瞬, 又很快出现。
多么天马行空的想象啊!多可爱啊,她心中长了翅膀,如此自由快活,他为此感到高兴。
他才没有吃醋, 也没有因为她果然中意英武俊朗的男子而自惭形秽。
他没有。
握握拳, 顾亭远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询问道:“你可是要著《兔妖历险记》?”
陈宝音听着他的话, 愣了一下, 缓缓摇头:“不是。”
她其实没想那么多。
一开始,就是被他写话本刺激了, 自己提起笔,也要写一本, 不像他那本似的气人。
情节在脑中唰唰出现时, 也没想太多,顺着心意就写出来了。
仔细想想,有点像小兔妖历险, 但又不全是。
“你给这个故事想好结局了吗?”只听顾亭远又问道。
陈宝音想了想, 仍是摇头:“没有。”
她只顾着让小兔妖洒脱随意了,怎么收尾,根本没有思路。
“写书, 想好结尾,会简单许多。”顾亭远说道。
他试图站在一个著作者和一个读者的角度, 为她梳理思路, 引导她下面的创作。
陈宝音仰头看着他, 书生站在灯海中, 成片的璀璨灯光照亮他的脸庞, 说出的话语像春风一样柔和。渐渐的, 她眼睛移不开了,只知道望着他。
转眼,开学了。
陈宝音要给孩子们上课,没有太多闲工夫琢磨话本了。
银来入学了,这下教室里最后一个空桌位也满上了。有些熟面孔消失了,加入了七八个新面孔。
是那些孩子的家里,把识了一些字的孩子叫回家去了,换上不识字的孩子——他们出了一整年的钱,换个孩子怎么啦?
陈宝音没说什么,照样教。老生教《三字经》,新生教《千字文》,顺便让老生温故而知新。
这日,赵老太太坐马车来到家里。
她脸色很不好看,丧气得厉害,跟吃了多大的亏似的,满肚子怨愤无人诉,绷着脸走进屋里。
一进门,她顿时“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我家文曲改邪归正啦!”
这份快活,她没有人可以分享,赵家的人不能说,不能让赵文曲知道她算计他,否则就白费工夫了。
只有陈家,可以跟她分享快乐:“我就说,他是个好孩子!”
雇主如此高兴,陈宝音便配合地问了句:“您怎样跟他周旋的?”
“我就这么说……”她刚递了台阶,赵老太太便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起来。
那日赵文曲回到家,就跟老太太对峙起来。老太太坚持要给干女儿一百亩地做见面礼,赵文曲便说她:“你疯了!不可能!”
赵老太太按照陈宝音教的,说道:“这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赵文曲说:“这是爹留下的,有你一份,也有我一份!”
算他还没混到底,说出“什么你的,都是我的”这种话。
赵老太太便道:“你那份被你败干净了!剩下的都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赵文曲还是不同意,他觉得剩下的那些也有他的份,这些年他浪荡惯了,怎么可能过得了紧紧巴巴的日子。
赵老太太便说:“给你就只会败坏!”
赵文曲想证明自己不只是败坏,就只能上进。但他不想上进,他这种烂人,烂到泥里才好。死去的老头子,也不配有一个上进的后代。
可是,如果他不上进,他铁了心的亲娘就不会管他的事,他以后就只能过着紧紧巴巴的生活了。
“一大早,他就去农田里巡视了!”赵老太太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她高兴啊!真高兴啊!还很佩服,对陈宝音说:“多亏了你啊,宝丫儿。”
多亏了她,才能没动刀动棍,没打没骂,就让赵文曲改过自新,愿意上进了。
如果赵文曲能上进,哪怕他仍然赌呢?赵老太太也不会太害怕了。她最怕儿子只会挥霍,等她百年后,儿子落得凄惨下场。但现在,他有糊口的能耐了,她就不担心了。
“好孩子。”她一脸慈爱和满意地看着陈宝音,“我们文曲啊,也是个好孩子。你不知道,当年……”
当年赵文曲是个很好的孩子呢!现在他改过自新了,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赵老太太觉得这是一门很好的亲事。
“当年啥当年!”杜金花打断了她的话,“你说完没有?说完就走吧!”
她一点儿不想听当年的事。
当年咋了?变坏就是变坏,强行狡辩什么?她不爱听。别带坏了她的宝丫儿。
赵老太太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杜金花轰出去了,她急得“哎哎”的叫唤:“亲家母——”
“谁是你亲家母?!”杜金花猛地睁大眼睛,“好哇!你居然打着这个主意!你个黑心烂肺的婆子!你给我滚!”
抄起扫帚,把赵老太太打出去了。
回头就跟陈宝音道:“老婆子,心黑得很,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呸!”
赵文曲的名声都烂透了,就算当年委屈又咋样?这些年的混账事,可没人冤枉他。谁家姑娘嫁过去,那要被人笑话一辈子的。
陈宝音低头喝水:“嗯,嗯。”
只有赵老太太,假装不高兴地前来,真的不高兴地回去。
坐在马车里,随着车厢摇晃,回想着当年的事,苦涩地叹了口气。
冬去春来。
那么冷的冬天,仿佛一下子就走干净了,温和煦暖的春天到了,让人丝毫想不起寒冬的凛冽。
村民们脱下棉袄,换上薄衫,开始了新的一年劳作。
陈宝音穿着新衣裙,手里挥着根柔软的柳枝,心情愉快地去学堂。
走到一半,遇到顾亭远:“陈先生。”
陈宝音止步,还礼:“顾先生。”
“陈先生要去上课?”直起身,顾亭远问道。
“正是。”陈宝音回答。
顾亭远跟着她往学堂方向走,问道:“不知陈先生的书,写得如何了?”
“哦,没写了。”陈宝音随口回答。
顾亭远意外地道:“为何?”
陈宝音答道:“不想写了。”
她一想到小兔妖后面会遇到豹妖,大妖王,王孙公子,前朝皇子,寒门小子等,就头大。
太多了。
不想写了。
顾亭远一怔,随即面露惋惜:“如此惊艳世俗的故事,就此不写,着实可惜。”
第87章 求子
陈宝音看他一眼, 没说话。
这人惯会讨好人,专往人心坎里说话,不能随意搭理他。
“先生可否想过,写一本小兔妖和书生的故事, 只有他们两个?”顾亭远询问, “人物简单一些,故事就会好写许多。”
陈宝音想了想, 只有小兔妖和书生的话, 故事大抵是这样的。
小兔妖下山,遇见书生, 一口咬下去。书生吓坏了,小兔妖觉得他软弱, 兴趣缺缺, 跑走了。
“不行。”她摇摇头。
顾亭远却道:“书生为何会吓坏?他读圣贤书,胆魄未必如身躯那般软弱。”
陈宝音便看向他问:“那,依你之见?”
顾亭远道:“或许, 书生见小兔妖生得貌美可爱, 心甘情愿被她咬?”
他语气温和,眼神闪动着别样的东西,但陈宝音没发现。她眼睛一亮, 思路打开:“他变心了!”
顾亭远一愣,变心?
只听陈宝音语速飞快, 兴奋说道:“又有个猫妖出现了!她比小兔妖更漂亮, 书生一见到她, 立刻变心了!”
“兔妖气坏了, 狠狠咬了他一口, 跑走了。”讲到后面, 她的口吻再次兴趣缺缺。
没意思嘛。
顾亭远抿抿唇,耐着性子道:“你这样写,不符合情理。”
陈宝音看他:“怎么说?”
“你把书生写成了没脑子的傻子,见一个爱一个,不考虑后果。”顾亭远说道。
陈宝音一想,也有道理,于是她改动了一下:“那就是书生变心后,担心兔妖报复,于是跟猫妖合谋,把兔妖杀了。”
顾亭远:“……”
“猫妖还把兔妖的妖丹挖出来,自己吃下了。”
“不行。”不等顾亭远说什么,她先摇头了,“兔妖是女主角,她不能死。”
“兔妖被杀后,魂归妖山,被妖王救下,重塑肉身。兔妖欠他一条命,被要求当压寨夫人……”
“不可!”顾亭远打断道。
陈宝音驻足,看向他道:“为何?”
“不可。”顾亭远脑筋转得飞快,“妖王未必是男的,兴许是女子呢?”
“可是读者喜欢妖王是男子。”陈宝音反驳道。她编故事时,第一直觉就是妖王是男子,而且修为深厚,容颜英俊,气质深沉如谜。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陈宝音还是很愿意听从他意见的,“那就,是个女妖王,女妖王有个弟弟,因为身体孱弱,虽然容颜俊美,却始终没有小妖愿意嫁给他。女妖王说,我救了你一命,你给我弟弟做老婆。”
顾亭远:“……”
“你说的,很有道理。”他艰涩道,“男妖王比较妥当。”
“是吧?”陈宝音挑挑眉,很是得意,“兔妖说,你帮我报个仇,我就给你当压寨夫人。”
“还是不妥。”顾亭远又道,“通常而言,妖王这样修为深厚,修行久远,几百岁甚至上千岁的存在,都心思深沉,多是大反派。”
“你说得对!”陈宝音又来兴致了,语速再次变快,“妖王帮她报仇后,兔妖本打算嫁给他,却在婚礼上,发现自己只是一次祭天仪式,妖王要杀她,为了自己的阴谋!”
“小兔妖拼死一搏,破坏了祭坛,身体虽亡,但魂魄又跑了。这一次,她意外附身到一个世家公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身上……”
顾亭远:“……”
又是妖王,又是世家公子。说好了只有小兔妖和书生呢?
“这,跟《兔妖历险记》,有何区别呢?”他小心地问。
陈宝音也发现了。她无趣地甩甩柳枝,眼睛里失去了光泽:“算了。”
太长了,一想到要写很久,她就提不起劲。
顾亭远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只能由衷说道:“跟《兔妖历险记》一样,都是很精彩的故事。陈先生的文采,当真令在下钦佩。”
陈宝音瞅他一眼,哼了一声,拿柳枝轻轻抽他一下,说道:“我去上课了。”
顾亭远直到她走出去很远,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被抽到的地方仍然暖融融的,舒服的他不想动。
良久,他面容含笑,往前方走去。
今天也跟她说上话啦!
话本写不写,不重要。她爱写便写,不爱写便罢。但她要写,他们就能说更多的话啦!
余光扫过河面方向,时间已经到了,但是没有孩童落水。宝音上课时讲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孩子们都知道河边危险不能去,谁去了就不是君子。村里的其他孩子,有样学样,也不去玩了。
已经改变了。他不会迫使她嫁给他,而她已经对他有好感了。莫大的幸福感,充斥了他的心胸。
草木由新绿逐渐变为翠绿,春季一晃而过,夏天到来。
天气热起来,家里便不做熟食生意了。卖不及时,很容易坏,自家吃了也心疼,索性不卖了。热汤面改为卖凉面,配上腌菜,清爽可口,卖得不错。
这日,钱碧荷在厨房里炖肉。老顾客馋她做的肘子,付定金请她做一份。
“啊——”突然,一声惨叫响起。
杜金花正在烧火,抬眼一看,大儿媳抱着一只血呼啦的手,顿时吓得站起来:“咋了?切手了?”
钱碧荷疼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杜金花急匆匆舀了一瓢水,从她手上浇下去,刚看清伤口,就被再次涌出的血给淹没了,也吓得白了脸:“咋砍得这么深?!”
钱碧荷的左手食指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杜金花只得掏出一把草木灰给她敷上,拿布匆匆裹了,去隔壁村请大夫。
路过村口时,让陈宝音回家,照顾她嫂子。陈宝音听了,连忙请了假,让孩子们自己读书,然后回家去了。
钱碧荷的手砍得很深,骨头都伤到了,大夫说,以后这根手指都不好使了。
“咋这么粗心?你又不是头一天做饭,咋把手砍了?”杜金花又急又心疼。
钱碧荷呆呆的,苍白的脸上挂着泪,始终没说话。
到了晚上,孙五娘来陈宝音屋里说话:“大嫂有心事。”
“你知道?”陈宝音便问。
孙五娘嗑着瓜子来的,把瓜子皮吐掉,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陈宝音听得一愣,脑子转了两圈,才猜测到什么:“是因为这个,她心烦,所以切菜时走神了,砍到了手?”
孙五娘点点头,继续嗑瓜子:“八成是了。”
作为妯娌,孙五娘很容易就发现钱碧荷的月事来了。
年后,她的药就停了。这都好几个月了,还是没怀上,她心急了。
陈宝音的眉头渐渐皱起来。
钱碧荷的手不能动了,卖汤面的事就交给陈大郎了。他有一把子力气,又不笨,钱碧荷教他和面、揉面、切面条、调小菜,他都能做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