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长安,说是不会回来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也不能再去阻拦秦砚离开长安。
但至少走之前,他希望能在她心中留下点值得留念的东西。
“那你就让长安变得让人喜欢。”皇太后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样。
从小留下的性子,别人不明明白白告诉他想要什么,他不会懂的。
“不是不能放她走,而是不能这样放她走。”皇太后叹了口气。
以阿砚的性子,能做出那样的事,若是就这么走了,以后皇帝跟她绝无可能。
起码,有点进展再走。
皇太后看皇帝的样子不像是不懂,但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又怕做错又怕没得做,便道:“去长春宫问问,她擅长这个。”
沈旷沉默一时,还是缓缓点头应下。
他很少去长春宫,不只是以往的习惯。
皇帝的仪仗行至长春宫前,他像往常一样迈入宫门,眼前景物十余年未变。
容太后喜欢江南山水,宫中多为江南庭院之风铺设,细腻流水蜿蜒其中。
他也曾记得幼时在此嬉笑玩乐,不过也都是往昔。
时过境迁,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过于热情的生母。
容太后很高兴,还是照往常一样问东问西。
见儿子今日多说了几句话,她万分欣喜。
只是平日无事也没有太多话讲,容太后想多留儿子一会却找不见话题,她不由得问出自己最挂念的。
她问道:“旭儿不知何时到长安,前两日来了书信说是过些时日再回,可总是过些时日,哀家的生辰都不见他回来一下。”
“嗯。”沈旷抬眼,“青州有些事情还需七弟处理,已经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沈旷许是习惯了这样的对话,他在长春宫不论待上多久最后都会变为谈论沈旭。
废除教坊与乐籍贱籍的新政是沈旭在青州推行,这是谁都没能想到最拥护沈旷新政的竟然是相传与他关系最浅薄的沈旭。
但容太后并不意外,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也是理所应当。
这两个儿子都是执拗的。
容太后担忧着小儿子的近况,说上了许久。
来长春宫的时日几乎都会是这样,容太后未能发觉话中惦念远在他乡的小儿子的情绪有些多,也为察觉到她另一个儿子渐渐只是应和她一声。
沈旷看向窗外天色,也许是不早了,突兀地问了一句,“若是您,最喜欢的是什么?”
口中话语似珠子一样的容太后突然被打断了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她最想要的起先是皇后之位,再往后就是太后的名头。
可现在,她争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容太后看向自己的儿子忽然有些明白了。
她反问道:“皇帝,你可是为了前皇后问这些?”
她亲儿子不答话,那就是默认了。
自那天从中萃宫回来后,她容太后就派人盯着前皇后,听着前皇后每日境况只是出门买买东西,听听小曲,全然一副富家闲散小姐一般,着实听着让人羡慕。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派去盯梢的人回来说的话。
“娘娘,这几日发现陛下几乎得了空就去前皇后那,不是远处喝茶水,就是跟着上山祭拜。”小太监答。
容太后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转而问: “没让皇帝发现?”
“这个……”小太监有些为难,“回娘娘,属下实属无能,让陛下瞧见几回。”
“他没说什么?”容太后瞬时坐立难安。
那人答:“陛下让人带奴才过去,问了是哪个宫中的人,便让我们回去了。”
容太后眼神立刻凌厉,有这么办事的?
小太监立刻找补道:“这奴才当然没说,但陛下属实眼力太好,问是不是长春宫的人。”
“还说什么了?”容太后当然没心思谴责这些人办事不力,只关心她儿子有没有恼怒于她。
“只嘱托了别让我们去烦皇后娘娘。”回话的人老实答道。
竟是也没怪罪,容太后察觉出不对味了。
“陛下这是让您知道,这皇后是他护着的。”杏缦怕自家主子生气,“也没派人特意来说,还是相当看重您的。”
容太后不答话,她这儿子是不懂如何表达,但却懂得拿捏别人。
“如今上心了又有什么用?”容太后起先是嘴硬不肯信,“不过是伤了面子,想讨回来罢了。”
现在还上她这来问,女子都喜欢什么?
讨女人欢心,容太后是见人说人话,见鬼不说话。
自然知道女人都喜欢什么,只是对于铁了心要跟儿子离婚的前儿媳她不大想揣测。
也揣测不到。
秦氏这三年装得太好,什么都看不出,也看不出喜好。
若不是闹出和离,她还真以为是个逆来顺受的。
不过她有一点可以肯定。
“银子。”容太后憋着一股气说道。
谁不喜欢钱呢,如果不喜欢,那一定是给的不够多。
“不,金子。”
容太后想起自己那一百万两金子和地契,那火还没处发。
只能咬牙说道:
“很多金子。”
作者有话说:
好,铺垫结束,狗子要搞一些离奇操作了。
回归我们的主题,不是什么正经人谈恋爱,开搞!后面也会有新地图哈。
“何能及君也”前后左右的那段,改编自《邹忌讽齐王纳谏》
第34章 、第三十四回
“宋爱卿, 朕记得你已经在朝中任职二十余年。”
广华殿中,沈旷看着被降了两阶官职的前中书令宋元霭合上他递来的奏章,神色无常, 冷淡的脸上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和蔼了。
宋元霭谨慎地颔首,偷瞄一眼“和蔼”的皇帝, 揣测不出圣意,有些拘谨地答道:“臣从岭南调入长安已有二十三年。”
他心中有些彷徨,皇帝一般这么开头,那肯定都没好事。
不是让他告老还乡,就是让他提头来见。
沈旷看不出宋元霭内心纠葛, 在奏章上朱批一句, 淡淡说道:“东瑜使臣来长安, 此次便有劳你了。”
定在月中的东瑜使臣来访要举办一场国宴, 届时会商讨两国通商关税事宜。
宋元霭心中长舒一口气,立刻打包票, “陛下放心, 臣等必定竭尽全力, 圆满办好!”
“嗯。”沈旷递去他批示过的奏章,打量了宋元霭一阵。
宋元霭被看的发毛, 这还是没完事?
此前他虽是被罚了俸禄, 但中书省还当他是中书令,不过只是罚了钱财而已。
隔壁那御史大夫是真真被人顶了下去,看来这负荆请罪还是有用。
这东瑜使臣来访若是办好, 说不定能官复原职。
宋元霭恭敬地行礼准备告退, 都打算回去打起十二分精神办好使臣来访事宜。
“宋爱卿。”但沈旷忽然叫住他。
宋元霭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神又紧绷了起来, 立刻回身拱手, “陛下您说。”
沈旷稍作停顿, 淡淡道:“有件事还要交给你来办。”
“宫里头还没有动静?”秦砚抿着粗茶,耳边响着还是台上说书人的醒木声。
“那日托人去问,也没有回话。”冬寻在一边看了那壶茶,一边叫了小二来交给他一包茶叶,托他泡上。
秦砚轻轻啧了一声,这容太后,不是想赖账吧?
区区几十万黄金,之前八十万都给了,这点钱不想给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要全款的。
但她也没别的办法,若是不给就不给吧,反正也不亏。
大几十万黄金呢,还有一套豪宅。
“奴婢再去派人催催?”冬寻眨巴着眼睛,毕竟那可是二十万两黄金呢。
“不必了,倒也不必非要那么多钱。”
她就是想让容太后出出血罢了,至于这钱,还有它的用途。
秦砚打开了手中的地图,上面画着西B周围国家,四周零零散散有着不少番邦。
风土人情各不相同,各有特色,若是抉择一个最好的,还真是选不出。
她得定下一个方向,然后启程上路,只是这路线得好好规划。
这里临着商街,番邦人往来众多,到这茶馆中歇脚的不少,能听见不少逸闻趣事。
听见了便在这地图上做上标记,想着若是以后去了或是注意些当地忌讳,或是去看看那著名的景色。
但有一日在茶馆碰上了那天找她写情书的荷迁国姑娘。
“姑娘!你情书!太棒了!”
那姑娘在茶馆里大声夸了一通秦砚写得好,情郎收了当即就跟她表白了。
茶馆里别的姑娘一听也颇为心动,纷纷到了秦砚桌前。
“姐妹,可能帮我也写一封?”
“那我排第二个,市价多少?我给十倍。”
秦砚笑道:“别急,正常价就好。”
一时间秦砚就成了茶馆里的红人,每日都有小姑娘来找她写写情书。
甚至有一日来了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踮着脚往桌子上放了三枚铜钱,糯糯地说道:“阿姐,我想……想给隔街的哥哥写个婚书。”
婚书她还真没写过,写的都是和离书。
秦砚笑着抱着她坐到了板凳上,问她:“隔街哥哥叫什么呀?”
小姑娘想不起来,秦砚只当是她一时玩笑,就顺便教她写了半天的字。
果然写了半天后,小姑娘拿着好看的字跑了出去。
秦砚去的只是一个寻常茶馆,富贵算不上,只是简简单单供人喝茶聊天,听听书的地方。
高门贵府的小姐们很少来,也没人认得她,倒也自在。
有高兴地找她来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时也有一厢情愿最后碰壁的。
小茶馆也变得门庭若市,客人多上了很多。
偶尔路过的京兆尹对这群人唏嘘一声,你们知道那是谁吗,就让人代写书信。
不过有时也有些奇怪的客人,比如今日。
“秦夫人,我也想代写一封书信。”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秦砚一听便抬头了,这叫她秦夫人的可不多。
一看是中书令宋元霭,穿着一身便衣坐到了她对面的板凳上。
“宋大人,好巧。”
“不算巧,下官想求您办点事。”宋元霭拱手,姿态做足,“多有打扰,还望您见谅。”
“宋大人不必客气,不知是何事?”秦砚转念一想,中书令能有什么事求她“您可是想……娶续弦?”
宋元霭发妻病故多年,家中就一个独子,找她难不成为了这事?
让她代写情书?
“不是不是。”宋元霭连忙否认。
“您也知道下官此前办了错事,多有对不住您,但如今是真的没办法,才来的。”
“若是办不好,下官这脑袋都保不住。”宋元霭面露愁容,瞄了前皇后好几眼。
“大人不必如此说,你们也是秉公办事。”秦砚还是有些心虚的,虽说是她要和离,御史台她倒不可怜,中书省也跟着罚也是有些倒霉。
“不如说说所遇何事?”
“月中东瑜使臣来访,要定下通商国书,只是这拟诏的字迹,总要挑个好看些的。”
“下官平常在西B境内发布诏令,那字迹看不过也就看不过吧,但这可是国书,马虎不得。”
在长安城一板砖拍下去,能砸死好几个不是状元就是探花的京官,谁能比谁字迹差多少?
但是一众人等中总要有个比较的,中书省那就是字拿得出手,靠笔杆子吃饭的。
直到他们遇到了皇后的中宫令,哎,漂亮!
宋元霭眼神暗示一番,但秦砚还没听懂,他接着说:“下官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请您代写这封国书。”
“下官年事已高,早就不写那东西了,字实在拿不出手。您看……”
“?”秦砚满心疑惑,你拿不出手,中书省那都是吃干饭的?
宋元霭人精一样的心思,怎么会看不出纰漏,连忙感叹:“唉,中书省好几十号人,竟是找不出一个能写的。”
“毕竟是陛下交给中书省的活,也不好请隔壁同僚代劳,那不又成我们的罪过了吗?”
宋元霭说得逻辑完整,没有退路,只是秦砚还是疑惑万分,她就不算外人了?
“傅大人呢?”秦砚不禁问。
“前几日骑马摔了手。”
“和大人呢?”
“练功断了脚。”
“冉大人呢?”
“头痛失眠夜不能寐,看见公文就想悬梁自尽。”
还真是找不出人写这东西了?!
“而且吧,东瑜使臣这次来的是个女子,长公主的女儿,若是女子所写国书,那使臣会高兴很多。”
他们听闻是这样的,那郡主不喜男子,但此刻不管真假,只要借口颇真,那就行了。
“那使臣一高兴,是吧,咱这通商协定就签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秦砚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竟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如此……”秦砚总觉得这事诡异,但害人中书令罚了半年俸禄,倒是很过意不去。
“如此也不会让娘娘,哦不,夫人白写。”宋元霭见前皇后松口,立刻跟上,“您看给您开一万两怎么样?”
宋元霭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官印加盖,国库所出,如假包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