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云云,不过是平静的日子中的调剂品。
“都是小事,随他们吧。”皇太后对着镜子敷着晨露,近来她也学着精致了一些。
中萃宫对于皇太后的大度见怪不怪,但如此大度还是有点让人背后发凉。
但只有骊洁知道这些小事现在进不了皇太后的眼睛里。
原先皇太后的唯一信条是――“人若不狠心,那就是对自己狠心。”
唯一一次心软就被先皇诛连了母族,饮恨三年,终于坐得皇太后的位置。
也许外人应当觉得皇太后可能是个雷厉风行的模样,但似乎与传闻中不太一样。
“骊洁,怎么样了?”皇太后对着镜子里描着眉,不熟练的手有些颤抖。
“回娘娘,陛下昨夜未回宫。”骊洁接过皇太后手中的黛芯,轻轻描着。
“还有这种事?!”
只是皇太后一激动,让眉边长出一道黑印。
“瞧您激动的,都要画成粗眉了。”骊洁无奈地沾了清水擦去那条黑线。
屋外的宫人吓得一激灵,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但屋内的皇太后眉飞色舞,眼神中连连暗示,“……都会夜不归宿了?”
孺子可教也。
“……”骊洁稍显无语,但这几日倒是见得多了也不奇怪,“陛下这是长足的进展啊。”
皇太后扬着眉,“这要是能再接再厉,进一步……”
难不成是在长春宫讨得了什么秘籍?
甭管怎样,有进展就好啊。
骊洁看着皇太后面上的笑容,虽然欣慰,但不由得提醒一句,“娘娘,陛下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是十分突出了。”
“言外之意,就是让――哀家不要过多管对吧?”皇太后在镜中眯着眼睛。
骊洁笑容未变,未见半分退让。
“知道了知道了。”皇太后双手在胸前交叉,无奈地说道。
“不论怎么说,您之前的方式太过于明显了啊。”骊洁淡然地提醒道。
不管是叮嘱太医,还是差人送东西,太过明显的帮助其实是压力。
“那你说……今日还召了皇后入宫,要不让她……”皇太后有些犹豫。
原本是为制造一些交集,要是知道这混小子夜不归宿,那昨日也不派人叫皇后了。
可是这么久了也不跟她说一说,还是不放心皇帝。
“您这时说不召见才是显得刻意。”骊洁叹了口气。
皇太后看向骊洁的眼神出现了一些幽怨,“什么都不提对吧?”
“不提皇帝,不提熙君,只说账簿,说完让她赶紧走?”
“您最好做得到。”骊洁笑道:“”
正当两人说这话的时候,就有侍女进来,到骊洁身边说道:“皇后娘娘已经和陛下一起回宫了。”
“这看起来很合娘娘的意。”骊洁说道。
但是皇太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一僵。
骊洁细微地注意到了皇太后的这一变动,“您又做了什么?”
皇太后叹了口气,倒是有些心虚,“只是让人给皇后透透消息罢了……”
皇帝不务正业大白天出宫门应当算是最近朝臣习以为常的事情。
但是皇帝回宫以后那就由不得他了。
当沈旷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朝臣围了他一圈,一个个“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一个个样子说话还要避开她,像防贼一样。
秦砚嘴角抽动,就像她愿意听一样。
“我先去皇太后宫中,不必送了。”秦砚冲身后跟着的一众随侍摆手,径直向中萃宫走去。
到中萃宫的路十分熟悉,但突然被身后的人叫住。
“老臣见过皇后娘娘。”
秦砚回头,一看是宋元霭,便立刻回礼,“宋大人,好巧。”
“倒也不巧,老臣这是等着的皇后娘娘在此经过。”宋元霭从袖中拿出一份书信,“东瑜郡主已到达,这是东瑜送来的书信。”
秦砚看着那书信有些不解,为何要给她看?
“您放心。”宋元霭极为谨慎地四下打探了一阵,“东瑜和亲这事成不了。”
他展开了那封书信,原来是东瑜使臣透露了一些想要联姻的意愿。
“宋大人,即便是东瑜联姻为何要告诉我?”秦砚笑道。
宋元霭站错一次队就知道谁才是恒定不动的“大佛”,这种大事必要替陛下解决好。
“娘娘,算老臣多嘴。”宋元霭连连拱手,自己领会了这话里的含义。
皇后娘娘这是不想沾染麻烦事,免得别人说什么善妒啊之类的。
他懂,他都懂。
“这事与娘娘无关,但您放心,老臣一定不会让这事困扰到娘娘。”宋元霭打着保票。
中书省就是这样让人放心,为陛下的终身幸福保驾护航。
“皇后之位还得是属于您来坐,臣等这辈子没见过您这样贤良淑德的人,简直无可挑……”
宋元霭竭尽全力吹嘘着秦砚,毕生所学都用来此刻填词。
只是钻进秦砚耳朵里就不太对味了。
……贤良淑德?
埋汰谁呢?
“……”秦砚倒是见识过中书省见风使舵的模样,也不奇怪。
但是她得说清楚,面中神色多了许多认真,“宋大人还是有些误会,陛下现在的事情与我真的没什么关系。”
宋元霭太会揣测话里的意思了,试探地问道:“臣斗胆,娘娘这是与陛下……?”
怎么感觉不太对?
宋元霭不得不怀疑起了同僚传来的消息,听说是陛下与皇后感情蒸蒸日上,就差临门一脚了。
甚至陛下堂而皇之夜不归宿,天天往宫外跑。
这不是和好了还是什么?
但是为什么看着皇后这个神情……好像有点办了坏事?
秦砚淡然一笑,“宋大人国事操劳,倒不用惦记我一个已经离宫的人。”
她与沈旷,只是单纯的肌肤之间的关系。
今天早上你们亲爱的陛下说的。
“今日不如就将话说明白。”
“我是绝对不会回宫的。”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六十五回
中萃宫一直等的人迈入宫门的时候, 皇太后就在屋门口站着了。
她一直盯着秦砚,想要找出一些痕迹。
但看秦砚神色无常,便也放心下来。
接下来不过是寻常看看账目, 说说寻常的。
说实话进宫之前秦砚早就做好了准备,以皇太后的个性肯定要问一问沈旷。
但是今日不仅没提沈旷, 就连好几次脱口而出的“皇帝”都被收了回去。
很可疑。
“临近夏日了,虽是天气热了起来您也别贪凉了。”秦砚盯着皇太后早早就拿出来的冰瓜果叮嘱道。
“还是有人在身边的好啊,这么多总是吃不完,要是阿砚在……”皇太后顺口想感慨秦砚要是在宫中就好了,但是立刻止住了。
有进展静观其变, 没进展才是她需要出手的时候。
秦砚虽然探究那剩下的半句是什么, 但大体也能猜到皇太后的核心思想, 毕竟前几次来都是明里暗里想让她多进宫而已。
说实话皇太后的要求还真是不好拒绝, 虽然有些像大家族强势的长辈。
但是她连这样的长辈都没有。
可偏偏又是在这皇宫之中。
既然皇太后没说,那秦砚也没再深究, 合上账目说道:“臣女已经将账目所需的东西都交给了妙晴, 您以后若是有什么事直接问她也快一些。”
“那太好了, 若是早知道也不用你大热天的跑一趟了。”皇太后笑道。“这宫里不自在,也不好总让你进宫不是。”
这是说, 以后会少叫她进宫。
这态度的极大转弯, 让秦砚更觉微妙。
不由得怀疑自己,难道是得了别人不逼她回宫就不舒服的病?
秦砚这正怀疑着,皇太后竟然下了逐客令, “今日不凑巧, 午膳约了长春宫, 这都没备下餐食。”
和长春宫一起?
先不说容太后待不待见皇太后, 就是皇太后原本可从来不主动去约人。
秦砚觉得几日没进宫, 皇太后是不是内里换了个人。
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被请出了中萃宫,秦砚也不是说一头雾水,就是觉得比较奇怪,到了宫门口她看向骊洁,小声地问:“皇太后这是……”
“您别多想,不过是近来找到了新乐子。”骊洁笑道,又说了些许,大意就是皇太后没有别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秦砚配合着说。
也算是在宫里待上了一阵,察言观色不过是基本生存技能,若是这还看不出来的话,她也不用活到现在了。
宫中越是避而不谈的问题,除开忌讳,一种是早有预谋,另一种则是静待发生。
倒不如说――都认为她最后还是会回来的吧。
“小姐,咱回王府吗?”冬寻跟在她身后问道。
秦砚回身看了看中萃宫,又看向远处。
想来也是她的疏忽。
这样下去,即便是沈旷答应,她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去趟广华殿吧。”
广华殿前平静如常,因东瑜君主提前到来的热闹早就散了。
据闻按照礼节倒是将郡主迎到了广明大殿,甚至在宫中绕了一了圈,以示招待周详。
再者向郡主证实,我们皇帝真的是出宫办正事了。
臣子们自然兵分两路,一路带着郡主瞎转,一路在宫门口等着给皇帝通风报信。
沈旷很是欣慰,朝臣计划能够如此周详,顺便还跟傅庭安夸了两句。
“那可不周详吗?刺探情报都没这个上心。”傅庭安撇嘴。
“不过是简单的规避路线,倒也不用这么多人来。”沈旷说道。
傅庭安也不愿回想自己那些草包同僚,“那原本也是不想,以为您这不过是出宫办正事,谁曾想您这是出宫幽会。”
要是给正事打掩护他那帮同僚只不过是兢兢业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但是听说皇帝出门幽会,那是打了十二分的鸡血,势必要守护皇帝私会的身心健康。
傅庭安心中一阵白眼,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正经事也叫正事。”沈旷刻意说道,他是真的去批折子了。
“那您这是有了长足进展?”傅庭安八卦心四起,谁没听说昨夜皇帝夜不归宿。
沈旷一脸坦然,这些风风雨雨自然是传的到他耳朵里,他也并未对行踪加以掩饰。
做人就是要光明磊落,没有哪条律令不许皇帝和前妻共度良宵的。
但是这风风雨雨似乎超过了他想象的热度,为什么都这么好奇?
难道他们都没有私生活吗?
“只是进入了较为稳定的阶段。”沈旷坦然答道。
一些皇家妹夫上上下下打量了大舅子一圈,总觉得有种不可靠的成分在这里。
“何事?”沈旷不禁问道。
“只是觉得特别像之前的一种感觉。”傅庭安忽然找到了源头,“您还记得之前咨询过一些事情,描述问题的时候有一句――”
“‘从来没吵过。’”
那是沈旷第一次看到和离书时,形容他与皇后的关系。
确实从来没吵过。
无趣却平静的日子他原以为也可以忍受,只要稳定的存续,哪怕是一辈子也可以。
但是那不是稳定。
“从冰室拿出来的冰水,看起清澈见底,要是用力摇晃就会冻成一团。”傅庭安为自己的好兄弟担忧着。
傅庭安大概是想告诉他“较为稳定的阶段”,也许只是自欺欺人。
他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就像是雪崩了以后,化了雪才知道压塌了多少房屋。
所以他现在还在找那个压得死的柱子修缮。
“看来你与熙君已经很稳定了?”沈旷话锋一转,有余心来操心他,那应当是无事了吧。
提起自家事,傅庭安叹了口气,但是面色还好,“劳您担忧,只要我娘不来闹,一切顺心。”
“若有需要,你直说就是。”沈旷说道。
傅庭安对于皇帝突如其来的关怀虽然十分感动,但也有些警惕。
即便沈旷平日待他确实不错。
果然。
“行了,这件事你看一下。”沈旷将手中刚刚草拟的文书递给了傅庭安。
傅庭安以为自己兄弟今早就直接“不务正业”了,想着应当也不是什么困难的活,直接接了过来。
普通用来起草政令的纸张,皇帝工整的字迹,干净利落的文体。
两份有着细小差别的政令。
但是这字字句句――
“您这、”傅庭安仔细又看了一遍,“这、――”
“嗯,应当有些难度。”沈旷淡然说道。
这是有点难度吗?
傅庭安反复读着,从未见过的诏令,哪怕是把史书翻遍了也找不出来这样的文书。
“这、您这想过,会有多少人出来反对吗?”
先不说在京的满朝文武,就是传到地方会让多少人揪住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