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伟的妻子李倩含泪点点头，在道谢几句后换上防护服进了重症监护室。
“光伟，医生说你没事儿的，过几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李倩忍泪与他倾诉。
“等你出院了，咱们再给月月补办一个满月酒。”
“光伟，加油好起来啊。”
“月月还等着你抱她呢。”
病床上，插着各种仪器的李光伟迷迷糊糊睁开眼，恍惚的眼神看向李倩，还带着呼吸面罩的他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李倩俯下身，贴近李光伟的嘴边。
“我听不清你念叨的话，光伟你还能不能多说几遍。”
“是神仙……神仙救了我……”李光伟反反复复念叨。
她问我，是否想活着。
她问我，如果死后可以选择做神仙，可以做自己想成为的一切，是想了结这场劫难去潇洒快活，还是想活着。
她问我，如果想要活着需要付出功德的代价，选择寿终正寝后就不能做神仙了，我还要不要活着。
我说我要。
我说我要活着。
我的女儿不能没有爸爸。
我的妻子不能没有丈夫。
做神仙有什么好？
做神仙要用我女儿、妻子有所缺陷和遗憾的人生来换。
我不想做神仙。
我不想做想做的那一切。
我不懂什么灵魂的循环延续，不懂前生今世与来生。
我就想陪着她，陪着她们。
活着，为了我的妻女活着。
——
“医生！这可怎么办啊？我刚刚进去探望我儿子的时候，他一直嚷嚷说神仙救了他！”张母自入重症监护室出来后，人急的快要疯了。
“我儿子他！他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他说他魂儿都飘出去了！说他应该要死了！非念叨着什么神仙把他拉回来了！”
“我只有儿子了，我只有儿子了啊，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要是没了，我，我对不起老张啊。”张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医生解释病人的情况，多次声明张向阳的身体已经度过危险期，以此安抚张母。
正交谈期间，一道青年朗音忽然响起。
“阿姨，不要担心嘛，您儿子不是说了吗？他被神仙救了。”沈长河笑着站立在张母面前。
“这神仙都出手了，张向阳同志怎么可能出事儿呢？阿姨别多想。”
徐朝阳、消防队队长、沈长河三人一起来的，他们亮了亮证件，分别与李光伟和张向阳的家属及医生进行沟通，告知不要将李光伟和张向阳抢救成功的消息、及二人所说“被神仙所救”的事儿说出去。
官方也将不会通报本次火灾的伤亡情况。
因为没有亡。
该有的亡，没有亡。
普通的观众不知现下的情况，不知他们还活着。
那就永远不知道吧。
神明并不能救每一个人，也不可能救每一个人，当神明给予第一方恩赐，而没有给予第二方时，混乱和灾难将要诞生。
——
偃苍坐在桌子前，开始思考如何取出被乐伽压了三天的公文。
原本在审判完陈有礼而染了两瓣的红莲，此刻褪去了所有的颜色，化身为透明红状漂浮在乐伽上方。
红莲漂浮整整三日，一直在昭示着她做出的功德业绩全没了。
乐伽脸色退回到了惨白的状态，整具身体没有一丝生气。
她很虚弱。
受了天罚，怎么可能不虚弱？
她何时该醒来？
偃苍沉思片刻，抬手浮于红莲之上，夹杂着金色的红光从他手中溢出，被红莲全部吸收。
偃苍想：早点醒来，早点放过他的公文。
“linglingling”的声音忽然从乐伽的口袋响起。
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乐伽醒了。
但她还闭着眼。
“讲。”乐伽的手摸进口袋，凭借着记忆的位置滑动接听。
一道带着哭腔的焦急女声从电话那头响起。
“乐大师，我想请您帮个忙，看看我妈妈是否还活着，如果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想知道她的魂魄在哪里，她的尸体又在哪里。”
“她已经失踪三个月了，我用了各种方法都没能找到她，听了朋友介绍乐大师才联系上您，无论我妈妈结果如何，也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你的地址，你妈的详细信息。”乐伽的声音还带着丝丝嗡声，像是人刚起床的声音，又像是轻度感冒的鼻音。
电话那头的人立刻说明了详细的信息。
“好，我、会到。”乐伽说完垂下握着手机的手臂。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原本清冷如雪山的双目略有些黯淡无光，宛若雪山的冰白退去，露出了光秃秃的枯草山。
乐伽缓了一会儿，缓缓从桌子上坐起。
她看到了褪去功德业绩红色的红莲。
乐伽伸手摸摸红莲，轻吐一口气收起。
她的业绩。
她的升职。
她的、权限、啊。
《人间知识大全》中有句俗语如何说的来着？
想起来了。
一觉回到解放前。
她缓缓挪动自己的身体，后跳下长桌。
落地时她稳稳发颤的身体，才没让自己瘫软在地上。
可恨她现在不能随叫随到，不然一定从现在开始狂刷业绩。
“乐伽。”偃苍幽沉的声音响起，“你的功德没了。”
“知道。”
“看到了。”
她想要语气多强硬一下，表达她的极致不爽，但她虚弱，她说不出重音的话。
这无法抗拒的天罚啊。
“这代表在下一瓣红莲的功德积满前，你没有机会逆转生死、强硬拉人魂魄入身了。”他又道。
“嗯，知道。”乐伽说着，拽了拽背包。
她在看过手机时间后，找出了黄纸，掏出了红笔，在上面写下人间的地址。
在她消失之前，偃苍上前一步拿起了她的手机，翻找出她的绿信扫一扫对准了自己的二维码，点击添加。
顺便看一眼左下角的99+。
“？”
偃苍：“我也有绿信。”
顺便想：早知手机能唤醒她，也不必废那半身的神力。
直接打个电话多好。
“哦。”乐伽消失。
她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出现在黑猫公寓的门口小路。
此时是姜琳的上班时间，她该在的。
她的确在，就在前台没精打采的守着。
乐伽抬步走到她面前：“抱歉，小年夜有事不在，我爽约了。”
姜琳看她，眼睛蓦的红了。
她本能的贴近乐伽，紧紧的抱住了她。
“乐大师，你回来了。”
她想问但是没问为何乐伽脸色如此苍白。
想问但是没问乐伽这几日过的如何。
她知道她过的肯定不好。
但她还能回来，真好。
“嗯，回来了。”
“要继续打工。”
这是乐伽的第一个拥抱。
第37章 谋杀
躺在公寓床上一边吃着姜琳给的小零食一边出神时, 乐伽想到了《人间知识大全》中描述的几个词儿——虚、肾虚、体虚、虚狗。
总而言之都是虚。
对应下来的是——十全大补汤、肾宝、腰子。
当然，后两个词儿可以忽略不计。
乐伽觉得十全大补汤很适合她，她需要充电续航。
打开外卖app, 输入十全大补汤。
“对不起, 未能搜索到您想要的结果, 为您推荐以下选择。”
人间的话怎么骂的来着？
辣鸡！
新的情绪——烦躁。
轻度的。
乐伽没有为自己失去的那一切而惶恐遗憾，也没有对于这种无力的状态感到焦灼。
早在她将张向阳和李光伟的魂魄强行拉入体内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后果了。
她只是烦燥于不能快些恢复，不能将状态和力量调整到从前的样子。
那个姑娘还在等着她, 等她找到她妈。
但回到人间的传送再度耗空了她，她现在连拿出簿子的力气都没有。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乐大师, 是我。”盛司珩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哦。”乐伽躺在床上未动。
“有鸽子汤、烀羊肉、炒秋葵、养生粥……”盛司珩没报完菜名，门开了。
他拎着食盒进门，打开食盒将菜展开在桌上, 接着摆好餐具。
盛司珩又拍拍另外两个袋子：“厨师做的甜品和小零食。”
“哦。”
“谢谢。”
一口鸽子汤入口, 她感觉她活过来了。
人间的食物、真好。
或许并非是人间的食物好, 而是人的真心与信仰, 是这口汤中最值一提的养料。
不必去想为何盛司珩会在这里，不必去想姜琳为何会等她等到哭泣, 也不必去想徐朝阳为何会带着消防队长和沈长河出现在医院。
什么都不必去想。
“乐大师不如跟我回去，盛家有专业的营养师和医生可以帮忙调理身体。”
盛司珩说这话时，莫名想起了他老爸说的一句魔音：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乐伽抬头看他, 面无表情。
明明没有任何审视和质问的感觉，可盛司珩偏有种心虚和如坐针毡的感觉。
“如果乐大师不方便，我可以每日为乐大师送饭。”
得了, 他还是别当癞□□了。
“谢谢。”
饭后脸色明显好转的乐伽又躺在了床上, 她打开手机查看99+的信息。
有姜琳担忧的问候, 也有她每日告知乐伽在门口放了什么饭菜的消息。
有盛鸿图和庞金龙的挂念，也有徐朝阳的担忧。
更有乐家三口数不清信息的惦念，他们没有从前怕打扰的短暂询问，而是一条又一条“你过的好不好”。
很奇怪，明明乐伽中断了直播，明明谁都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只是消失了三天，只是三天没有直播。
他们好像又什么都知道。
乐伽恢复了部分精力，她可以用簿子调查那姑娘的妈了。
她用红笔在簿子上写下信息：董红梅，1975年12月23日生。
簿子很快显现了信息。
董红梅：1975年12月23日生，死于2022年09月11日，死因：窒息死亡。
乐伽看了看死因详解，她是被一个叫做刘强五的人用绳子活活嘞断气儿了，她是被谋杀的。
那个姑娘的妈妈死了。
乐伽回忆先前那个姑娘跟她说过的地点，黄纸燃烧后她来到了南方的一座小城。
她空降于客户家中。
市区的一座小两居室，客厅里摆了很多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一对笑的开心的母女。
中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一直反复攥手的姑娘，她紧张又忐忑。
董书文自给乐伽打过电话后，就一直在焦灼的等待，她不敢出家门，生怕自己错过乐伽的到来。
她等到了。
董书文在空降者出现时微诧片刻，后激动的上前迎接乐伽：“乐大师，您好，请问有我妈妈的消息吗？”
董书文用泪水与期待并存的眼神看着乐伽：“我这几日总是梦见我妈妈，我心里很不踏实。”
她期待的不是乐伽能告诉她关于她妈妈的消息，她期待的是没有消息。
“嗯，有。”乐伽回着，掏出了她的手机支架和手机。
在听到“有”时，董书文的身体晃了晃。
她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只能够搜索到死人的乐大师搜索到了她的妈妈。
董书文泪如雨下，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却都哽住，只有强忍的呜咽声。
她还是没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在一句又哑又碎的“妈”声之后，她跌坐在地。
“妈！妈！”她忍不住了，董书文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她脑海里想了一句又一句的话，比如想喊一声“为什么会这样”，亦或者是“妈妈你怎么就这么离开我了”等等等等。
董书文想了太多太多，最后全都化为了一声又一声的“妈”。
她心如刀割、如车撵、如搅碎。
董书文觉得世界崩塌了。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说出除了“妈”之外的其他字眼。
她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我妈妈怎么会呢？”
“她！她身体很健康的，她不该……”
董书文从地上支撑起身体，借着旁边沙发的力站起再缓缓坐在沙发上。
她从碎碎念的无法接受，到最后越来越小声的抽泣。
董书文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的，无论如何她都需要找出一个真相，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要一个答案。
彼时乐伽已经开了直播，屏幕中暂时只收录了她一个人的画面。
【乐大师！你终于直播了！我等你疯了好久啊！】
【我也忒幸运了！刚打开抖抖就刷到了乐大师的直播，不过乐大师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身体不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