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了好几个圈子，婶婶终于忍不住扯到张阿姨身上，她语气很轻地向奶奶打听：“妈，菁菁请那个阿姨来照顾你，每个月得开多少钱啊？”
奶奶这才明白儿媳的重点是要弄清楚张阿姨的工资，这事她本就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透露，省得儿子儿媳眼红：“我一把年纪了，哪里张罗得到这些事，都是菁菁说了算，我不管的。”
“要我说呀，不如把这些钱给我们呢，我和你儿子照顾你多好！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眼巴巴地让外人挣了去。再说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肯定比外人照顾得好啊，那张阿姨能比我们上心？”婶婶的小心思彻底露出来了，原来是想把张阿姨的那份工资据为己有。
奶奶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果然是本性难移，还以为她夫妻俩个这么久想通了，会对老人和侄女好了，现在看来真是奶奶想多了。“张阿姨在城里就一直照顾我，为人做事体贴周到，叫人挑不出错来，所以菁菁才叫她跟我一块回来。你惦记人家的工资，看看自己做的能跟人家比吗？再说你想要也得先经过你侄女那一关，她不点头什么都白搭，唉……”
婶婶牙尖嘴利不饶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周新毕竟是你儿子，他在家里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这种污糟日子我跟着他过了快二十年，你是他妈，就不希望我们能过得好点？还有乐乐，他可是你的亲孙子，你不能只疼孙女不疼孙子啊，他马上要初中毕业读高中了，一年要花多少钱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忍心看孙子委屈巴巴地进高中？”
这一番话确实说得奶奶无言以对，不管是从前大儿子还是现在小儿子的家庭，都是烂包得很，她作为长辈，对孩子们没有一点助益。
奶奶重重叹了一口气，扶着灶台差点没站稳。虽然儿子儿媳不管她，但是她仍然心疼儿子，也心疼孙子，那都是她的骨血啊……
婶婶眼看着说到奶奶心巴上去了，不经意露出一丝得意的眼神，她继续添柴加火：“菁菁现在过得这么好，可是也不能不管她亲叔叔和亲堂弟吧？人家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是你看看咱家，得了菁菁什么？要我说，菁菁也是没良心，她爸妈出事的时候，要不是我和她叔叔帮衬着料理后事，哪能那么顺利下葬……”
奶奶没婶婶那张利落嘴皮子，半天不知道如何反击她。从前菁菁小的时候，没见着叔叔婶婶一点吃的喝的，连学费都是找村里人帮忙，现在孩子大了有出息了，没心没肺的叔婶又上赶着要来分一杯羹。奶奶虽然心疼孙子，可是也不允许别人污蔑孙女：“我是老了，可不是瞎了，你们夫妻俩以前怎么对孩子的我一清二楚。我做不了菁菁的主，你如果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找她，不用在我这说三道四。”
一听这话，婶婶把手里的抹布一扔，锅也不擦了，碗也懒得洗了，完全不在奶奶面前表现了。
找顾菁菁她是不敢的，只能回家搬救兵，谁让她还有丈夫和儿子呢。
顾菁菁在里屋瞥见婶婶憋了一肚子气出去，忍不住偷笑。正在整理物品的沈清玙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看见婶婶脸臭了我就开心。”
沈清玙笑她：“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顾菁菁：“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刚刚肯定是找奶奶说什么歪主意，碰鼻子灰了。”
沈清玙从一个黑色包包里翻出一袋子礼品，这是顾菁菁不知道的。别看他平常对别人冷冷淡淡，但是他深知为人处世之道，也懂得人情世故往来，所以才会提前备了这些礼品：“我第一次登门，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访一下你的叔叔婶婶，不管你们之前有多少隔阂，我的礼数还是应该做足的。”
顾菁菁一下子就不乐意，阻止沈清玙拿走这些礼品：“他们不配这些好东西，我允许你不去看他们，没人能说什么坏话。”
沈清玙拨开她的两只手，蹲在地上同她讲道理：“菁菁乖一点，他们名义上是我的叔岳父叔岳母，是要去拜会的，你就当给我个机会，在你父老乡亲面前帮你撑一回面子，如何？”
顾菁菁低下头嘀咕着：“我才不需要这样的面子……”
“就算你不需要，我们沈家也是要的啊，你知道的，父亲母亲一生是最爱颜面的人，他们要是知道我这样怠慢你的娘家人，回家肯定会重重责备我，你想看我被骂吗？”沈清玙把爹妈都搬出来了，就为了说服顾菁菁，缓和一下同叔婶的关系。
顾菁菁：“既然这样，那你就一个人去，我可不去。”
“你得去，还得和颜悦色地去。”
顾菁菁：“为什么？”
第59章
沈清玙环视了屋子一圈,拍了拍墙边褪色严重的木制带花衣柜：“我想把这老房子推了，重新给奶奶盖新的，所有费用我来出,你觉得怎么样？”
盖新房子当然是好事，顾菁菁高兴还来不及：“我支持,我支持，这样奶奶和张阿姨就能住好点,我们回来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沈清玙：“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盖房子是项复杂的工程,我们需要你叔叔的帮忙，所以你得跟我一块去商量商量。”
顾菁菁想得简单：“直接在村里找工程队就好了,要他帮什么忙。”
“你呀，考虑不周,比如盖房期间,奶奶她们住在哪里？吃饭怎么办？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沈清玙心思细，总是能轻易察觉到更多细节。
他说的都是正事,顾菁菁没法反驳,只好跟在他后面,拎着礼品去叔叔家。
婶婶之前跑回家要搬救兵去说服奶奶,磨着叔叔刚准备出门,就看见沈清玙夫妇笑着往她家来。婶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唱的什么戏？要知道顾菁菁自从上了高中就没踏过她家的门槛。
叔叔赶紧把大门开到最大,招呼婶婶赶紧进屋：“孩子们来了,你快去倒茶啊！”
有钱的侄女婿婶婶也不想得罪，就忙着倒水去了。
沈清玙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弯腰给叔叔问候：“叔叔你好,我是沈清玙, 第一次来有些仓促,小小礼品是我和菁菁的一点心意，请你们收下。”他说着就把东西都递到叔叔手里。
伸手不打笑脸人，叔叔：“哎呀，来就行了，还这么客气，快快快，到屋里坐坐！”
沈清玙坐下后就向叔叔说明了来意，讲了想盖新房的意思。
叔叔是个机灵人，只是机灵经常不用在正道上，他奉承道：“那是好事，你这样为奶奶着想，是个好孩子。”
“我的想法是，盖房子的事情就交给你统筹打理，我会提前把费用都付给你。”
顾菁菁在旁边眉头微皱，什么时候说了要让叔叔来管这件事？
婶婶一听嘴巴笑得老大：“啊呀，还是清玙懂事，你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事打理得没有纰漏！”婶婶明白，管盖房子的事要经手许多钱财，是个肥差，她家终于落了个肥水。
“我们自然相信叔叔婶婶能把事情办好，只是还有些小事得麻烦你们一下……”沈清玙故意说得吞吞吐吐，让对方有些心理准备。
婶婶：“有什么事你们直说，我们能办的都给你办了。”
沈清玙：“盖房期间，奶奶和张阿姨需要在你家借助一段时间，做饭也需要你们家的灶台用一下，不过我会出房租，不让你们费心。”
本来听到前一半话，婶婶还有些不高兴，家里本就不宽敞，还要加两个人，得挤成什么样。不过一听沈清玙会给房租，她就乐了，赶紧接话：“行行行，没问题，正好楼上有两件空屋子，就给妈和张姐住，到时候把她们的东西都搬过来，不让你们操一点心。”
沈清玙：“婶婶安排得很周到，那就暂时这么定了。”
叔叔几乎没插上什么话，他还没想好就全被老婆抢答了，即使他使了好几个眼色，老婆也毫不在意。没办法，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应：“不知道你打算盖多高的房子？要留多少个房间？长宽都是多少？”
沈清玙侧过头问顾菁菁：“你觉得要多高？”
顾菁菁觉得家里人口少，没必要太高：“两层就够了，一楼多盖两间房，奶奶年纪大了，腿脚爬楼梯不方便。”
沈清玙对叔叔说：“就按菁菁的意思来，盖两层，其他的细节等工程队来考察后再决定。”
“那行，到时候我弄清楚了再通知你们”，叔叔说着还催促婶婶，“你去猪肉铺买点肉，再买点菜回来，晚上请孩子们和妈来家里吃顿饭。”
破天荒，这是叔叔第一次邀请侄女在他家吃饭。
顾菁菁并不领情：“不用麻烦了，我们带了菜回来，张阿姨会做的。既然事情都谈好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戳了戳沈清玙，暗示该回家了，沈清玙也就立刻站了起来。
婶婶还在热情地挽留：“就在家里吃顿便饭嘛，清玙第一次来，我们应该好好招待的，只是家里太寒碜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顾菁菁没说什么，直接就准备出门，倒是沈清玙还跟婶婶客气寒暄了一番。
他们到奶奶屋里，又跟奶奶说了要盖房子的事。
奶奶一开始很高兴，但是转念又有点担心：“我老了，不用住好房子，你们钱省着点，将来要花的地方多。”
顾菁菁：“盖房子花不了多少钱，再说以后我们也要常常回来住的，你总不忍心让他一直住这个屋吧？”
奶奶当然心疼沈清玙，有钱人家孩子哪里受的了这个苦，只是总让人家破费，她心里过意不去。
“是啊奶奶，房子是必需品，我们已经跟叔叔婶婶商量好了，等过完年挑个好日子就动工，到时候您和张阿姨先暂住在叔叔家，等房子盖好了再搬回来。”沈清玙也劝奶奶。
奶奶：“你婶婶能同意？”
沈清玙：“同意了，她还很乐意帮咱们。”
奶奶：“她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沈清玙：“没有，都按我说的办，你们只管住过去就行。”
孩子们都办得这么妥帖，奶奶也就不再说什么，也不好辜负他们的心意。
第二天一大早，沈清玙他们就要赶着回海京。
年关将近，顾菁菁虽然很想留下来陪奶奶过年，但是不论按哪里的风俗，新婚第一年都得在婆家过年，所以连奶奶都在催她快点回去，别叫沈家公婆担心。
回去的路上，顾菁菁坐在副驾驶位，终于吐出了心里的疑惑：“为什么要让叔叔管盖房的事情，他是什么人我跟你说得很清楚啊，到时候背后耍小聪明，坑你的钱！”
沈清玙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地回答：“我当然知道，只是你忘了他是你叔叔，更是奶奶的儿子，如果他一家过得不好，你觉得奶奶心里会好受吗？”
顾菁菁反应过来：“所以你是故意给他们机会？”
沈清玙笑而不语，继续目视前方，他心里的算盘旁人不一定能猜得透。
第60章
顾菁菁此时才明白沈清玙的用意,他看出奶奶对叔叔一家的不舍，却又不希望让顾菁菁为难，所以才自会隐忍克制自己的感情。叔叔是她的儿子,乐乐是她的孙子，血浓于水的联系无论如何都抹不掉的。
“谢谢你这么为我考虑,解决了奶奶的心事。”顾菁菁真心感谢。
沈清玙只是回答：“我也希望你的家庭和睦点，不然每次回去都看你拉着个脸,那可就不漂亮了。”
“噗……”,顾菁菁被他逗得笑出了声。
沈清玙：“要天天这样笑才好。”
顾菁菁故意呛他：“你自己都很少笑,还说我。”
沈清玙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咳了两声。
对于他的咳嗽声,顾菁菁已经见怪不怪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担心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不治之症,后来发现他从年头咳到年尾,好像也没啥别的不适，她也就无所谓了。
车子开到一半路程,渐渐出现堵车情况,前面的车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沈清玙只好减缓车速,慢慢跟在前车后面。
过了一个多小时,车队才又接连动起来。
行至最前面时,他们才发现是路上出了交通事故，两辆小轿车相撞,其中白色的那辆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现场的地面残留了血迹,可能是人员受伤留下来的。
顾菁菁只觉得画面有些残忍，撇过头不愿再看。
可是她忽然发现沈清玙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额头甚至有虚汗渗出,嘴唇也开始呈现乌色。
她慌了,伸出手摸了一下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怎么了？”
沈清玙慢慢把车停靠在路边，声音微弱地说：“你来开车吧……”
他这个样子，顾菁菁害怕得很，确实不再适合开车了。
顾菁菁赶忙从副驾驶上跳下来，扶着沈清玙下车，又费力地把他塞到后排躺下。
他个子太高，后排的座椅根本不够他躺的，所以两条长腿只能蜷缩着，显得人瘦小了许多。
顾菁菁从后备箱翻出一件旧衣服搭在他身上，还准备给他喂点水，被拒绝了。
她第一次见他这样，所以还是很担心，在开车的过程中，她时不时会通过车内后视镜确认一下沈清玙的情况：“你还好吗？”
“还好……”，他回答的声音还是很小。
顾菁菁试探性地问：“是犯病了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已经好多了……”，他怕吓着她，还在努力想要解释一下，“我只是……看见车祸场景就会……想起我哥哥……他那么年轻，就是因为车祸……葬送了性命……”
原来是这样，刚刚那个车祸现场让他联想起哥哥去世的状况，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大。
沈清玙还在断断续续说着：“你说……我哥哥……会不会很痛苦？”
因为车祸送命，想想都知道一定很惨烈，可是顾菁菁不忍心再打击他，便选择往轻了说：“不会的，你别乱想，好好休息一下，缓缓神。”哥哥一直是他和沈家人心底最柔软并且不可触摸的部分，除了顾菁菁，他没有再对任何外人提起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