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近了看,觉得他更好看了。
祁月落脑中骤然闪出那一句“牡丹花下——”
嗯?不对,她在上面,所以是花上?
不管花下花上,也不管她随时可能被摔成花泥……在晴空中和一位身形气质如此优越的男性你追我赶、若即若离,祁月落觉得当前的场景配得上一声“浪漫”,于是这个流她也必须风一下。
努力清了清因恐惧而发疼发紧的嗓子,她颤悠悠开口尬聊,“嗨,帅哥。”
流是风流的流,也是流氓的流。
对方一愣,眼中的担忧散去两分,为淡淡的笑意腾出了空间。
“亚杰尔。”他朗声说。
“亚杰尔·格雷向您报道。今后将作为警卫官负责您的安全护卫和精神力监测工作。”
祁月落瞄一眼他熠熠生辉的肩章,挺佩服自己现在还有余力注意这些细节。
“亚杰尔中尉。”
面对帅哥,祁月落拼起颜狗的尊严尽量得体回应。只是同时,她的手脚不受控制地又扑腾了两下,让她觉得自己像商场门口那种迎风招展、张牙舞爪的人形气球,还是漏气了的。
她自嘲道:“抱歉,你好像马上要失业了。”
“不会的。除非您之后亲自解雇我。”
他的声音在高空疾风中也很清晰。
漫射的阳光中,祁月落向下看去,正好看见他划动双臂,露出被外骨骼紧箍住的腰腿。
虽然极不合时宜,但是祁月落暗赞了一句“好腰”,然后又开始被这翻涌的思绪持续往上送。
吓得亚杰尔连声叫她。
直到祁月落终于勉强被他的呼唤声定住,她已经又飞高了十来米。
“请闭上眼睛,您可以相信我。”亚杰尔紧追而来,一直和她维持着适当的交谈。
祁月落僵直着脖颈点了点头,又颇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闭上了眼。
她想着,倘若这就是她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画面,倒是也不枉走这一遭。
“将精神力集中到身体核心,对,就是这样,稳定住。”
这声音好像没有经过耳朵,而是直接传入祁月落脑海里,与此同时,另有一股柔软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探入她的精神世界。
祁月落意识到,这是对方的精神力在对她进行安抚,就像妈妈之前做的一样。只是那时,妈妈是需要握着她的手、或是摸着她的头,总之是要碰到她的。
没有切实接触,就能达到对另一个人精神力层面的干预……
唯有S级的感知型精神力持有者才能做到。
看来她这位“保镖先生”来头不小。
祁月落冷静下来,尝试着打开自己的精神世界,对方马上会意地放出更多纤细的触须。
从那小小一隅,仿佛有温软的水流渐渐涌入,抚过祁月落杂芜狂乱的精神世界。而此处原本的旋涡也慢慢平息,被疏通、被引导、被归位,渐渐幻化成平稳的潺潺溪流。
“很好,您做得很好。”
眼看着祁月落稳定下来,亚杰尔几个巧妙的身形移动离她越来越近。
“继续集中,将自身重力一点点调大,慢一些。”
祁月落照做,身体终于不再350度全方位乱颠,而是开始以极慢的速度匀速下坠。
她仍闭着眼睛,感受着精神力被安抚的奇妙经历。
除了妈妈,她还没有和别人有过这样精神力层面的交融。
她当然知道高阶的感知型可以影响他人情绪,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用柔和的精神力去安抚、缓解他人的身心痛苦。
只是她不知道,原来不同的感知型,精神力的质感居然是完全不同的。
妈妈的精神力满溢母爱的慈柔,像是一碗港式红豆沙,暖而浓稠。
经年存储的陈皮那温厚的香气,已然浸到每一颗软糯的红豆里,每一滴细细绵绵的汤汁里,将它们一勺舀起,滑入肚腹的不仅是一份甜品,更是一份熨帖的安心。
因为品尝的人心知肚明,就如陈皮越久越醇、越久越珍一样,就如豆沙越熬越细、越熬越香一样,母亲的爱意也是如此,只会在时光流逝的沉淀下来,而绝不会褪色。
至于亚杰尔的精神力……
凉爽、澄亮,是一种纯粹的清甜。它恰到好处,甜虽甜,却没有分毫工业糖精的味道,也没有令人产生负担的浓腻感。顺滑又滋润,只带来一阵心旷神怡,就像是……果汁。
什么果汁呢?祁月落思考着。
水果中,这样全然甜、不带一丝酸的其实也不常见。
她不自觉睁眼去看,一下子望进他碧盈盈的眼睛里。
葡萄汁,而且还是绿葡萄汁。
祁月落终于得出了结论。
相较于紫葡萄,她本来也更偏爱绿葡萄。
绿葡萄的皮薄而脆,没有半分涩意,果肉则紧实多汁。虽然大多时候滋味确实不如紫葡萄那样浓郁,但那丝丝缕缕的甜反而更加悠长,更加轻盈,这也使得它非常适合被添加到各种甜品之中。
这次要是大难不死,她就用绿葡萄做好些甜品答谢亚杰尔。
祁月落这么想着,居然也真的说出来了。
“好,我很期待。”
对方这么说着,笑意清浅,转眼已经来到祁月落正下方。
和祁月落保持着视线接触,他伸出了手。
纤长、温暖、筋络线条利落而分明,这样的一只手,抓住了祁月落的脚踝。
极轻的碰触仿佛带着闪动的火花,刚平息下去的溪流掀起欺天狂浪。
完了。
此时此刻,这是祁月落唯一的想法。
她没来得及开口,就以今日的最高速度猛窜了出去。
只留一阵宛如窜天猴的破空呼啸之声。
亚杰尔脸色骤变,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不已。
看来情况比他想的复杂得多。
他认出祁月落用的外骨骼。
这个型号是没有推进部件的,所以在自然环境中机能十分有限,佩戴者只能依靠对自身重力的精密调节,外加适当的动作来借力移动。
也就是说,理论上它根本无法爆出那样迅猛的加速。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入门基础款,硬是被祁月落操控得连他的军用款都追不上,可见她的精神力多么澎湃而生气勃勃。
没有时间让他再感叹,亚杰尔锁住眉头紧追上去。
好在两人之间的浅层精神联结还没断,祁月落也很快再次找回对身体的控制权。
只是当视线中又映入亚杰尔的身影,她忙大喊:“你别碰我!别碰我!”
语气义正言辞,内容不堪入耳,“你长得太帅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我……”
亚杰尔语塞,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祁月落。
“……好。我不碰您。”他顶着一对瞬间烧红的耳朵,语气却已经恢复平和,好像是在诱哄一只受了伤躲在树上的猫。
“像刚才那样,继续,我会接住的。”
这一次,他们终于找准了节奏和方式。
亚杰尔并没有真的碰到祁月落,只是始终在她下方保持着稳定的距离。
他的双臂虚悬着展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仿佛随时准备接住祁月落。同时精神力也维持着牵引,带着她慢慢往下坠去。
在地面心急如焚的祁刃和雷夫教授,终于又看到了他们。
往上是依依流云和耀眼的天光,往下是茵茵草地和烂漫的繁花,而在这之间,一红一蓝两个身影以相对静止的默契姿态渐渐落到了他们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好像都看出了什么别的东西。
脚先触地的是亚杰尔,可他既无暇感到庆幸,也无暇关注其他。
微仰着头,他全部的精神力还集中在祁月落身上,引导她完成最后的降落。
终于,祁月落的后背触到了他的手臂。
相触的这个瞬间,亚杰尔几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他觉得自己像是托着一片羽毛,极微的风就能将她再吹走。
不自觉绷紧指尖,他像是要抓住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亚杰尔顺势要将祁月落放下,对方却保持着被他横抱的姿势,自然而然把手臂往他脖子上一搭,笑盈盈开了口。
“刚才的不算,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亚杰尔中尉。我是祁月落。”
亚杰尔的耳朵又烧了起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有余裕好好看着祁月落。
她的眉梢挂满笑意,眸光锋利又明亮,连这样开玩笑的时候,也带着深知自己有多讨人喜欢的漫不经心。
乌黑的发尾像缎子一样,柔柔地搔在亚杰尔手腕上。
之前研读过的那些客观而冰冷的个人资料,现在以一种如此生动、如此鲜活、如此别具一格的形式与他扑了个满怀。
月亮,落到他怀里了。
“中尉?”
祁月落的声音将他惊醒,亚杰尔猛然别开视线。
“……您好,祁小姐。”
“这么客气呀?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祁月落笑起来,觉得他这一板一眼的彬彬有礼,真的怪可爱的。
带着执拗的狡黠看着他,祁月落就是不放手。
身体不敢乱动,亚杰尔唯有先将精神力联结断开。
这却引起了祁月落的不满。
感到那温柔的水流功成身退将要抽离,贪恋着这份惬意舒适,她下意识将自己的精神力缠了上去,继续交融到一起。
亚杰尔整个人僵在原地,再说不出话。
被爱女忽视良久的祁家老爹终于找到了刷存在感的时机,激动地扑过来又问祁月落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又感谢着亚杰尔。
祁月落连声安慰着父亲,却仍一动不动地挂在亚杰尔身上。
祁刃想说既然没事那就从人家身上下来吧?
只是考虑到方才的惊魂,此时不敢轻易分开他们俩。再加上祁将军身为星际数一数二的女儿奴,从来不觉得女儿做的事有任何不妥。
而祁月落从古地球回来之后,也变得更有主见,更有气场,他连浅浅质疑一下都舍不得。
于是祁刃看着祁月落,祁月落看着亚杰尔,亚杰尔别开视线看着虚空,三人就这么无声且尴尬地对峙着。
幸亏雷夫教授打破了魔咒,他急急走上来,将各人宽慰了几句,最后用终于松一口气的语调开起了玩笑。
“亚杰尔啊,你看我和你说了,月落活泼又可爱,和她相处一点压力都没有的。”
“是,教授。”亚杰尔下颌微收,点了点头。
他好乖啊。
祁月落想。
对方一直不敢看她似的垂着眼眸,祁月落倒是大大方方地欣赏着这张脸来。
原来绿色的眼睛从下面看去,会因为偏光呈现出一点点幽暗的褐色。所以这回不是葡萄味了,更像是可乐味的晶莹硬糖。
而他红彤彤的耳朵在明亮的阳光中尤其明显,被照得通透着,简直像是一片薄薄的鲜草莓。
这位亚杰尔中尉,怎么到处都很可口的样子?
祁月落的眉眼越发弯起来。
如果说她方才一直都是紧急时刻不过脑子的口嗨,外加恶劣因子作祟,看到爱害羞的人就想调戏一下。
那么现在——她却是真真正正,对这位来自军校的英俊中尉起了兴趣。
不用眼睛看,亚杰尔也能感知到那道毫不掩饰的目光,对方明艳到发光的相貌和此时两人亲近的姿势更让他不知所措。
慌乱而羞涩,他直接切断了和祁月落的精神联结。
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可祁月落和亚杰尔却都觉得整个精神世界空了一瞬。
简直……难以忍受。
尤其是还横在亚杰尔双臂上的祁月落,刚稳定下来的对外骨骼的控制直接暴走。
于是祁月落小姐,亲身展示了一下什么叫上一秒轻如鸿毛,下一秒重如泰山——
几十倍的引力牵引轰然而至,她直接把亚杰尔拍到了地里。
亚杰尔一口血喷出,昏了过去。
身边两人大惊,冲上来要帮忙。可极高的重力使祁月落和地面之间的吸引作用异常可怖。
如一块契合的超强力磁石趴在亚杰尔身上,祁月落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两个壮年男子,其中一个还是健壮的A极战斗型都根本拽不动她。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她和地面像是两片吐司,把亚杰尔夹在中间,还越夹越紧。
地面不堪重负开始龟裂,而后下陷,可怜的中尉已经入土三分了。
由于高强度重力作用于全身,祁月落此时连正常调动唇瓣开口都做不到。
啊啊啊啊啊啊我杀人啦!
造孽啊!
你们快救他啊啊啊啊!
看着亚杰尔毫无血色的脸,她在心里尖叫,实际发出的只是混乱的咕噜声。
于是收到召唤飞奔而来的祁曜,离老远就看到自家妹妹整个压在一个男人身上,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父亲在一旁抠都抠不起来。
祁曜:“!!!”
落落真是长大了……
同时,看来古地球真是民风自由奔放,害羞的妹妹去溜了一圈儿回来,都会青天白日地压男人了。
怪不得刚才父亲那么着急,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原来是亲眼见到自家白菜被拱了。
可这……算是白菜主动去拱猪的吧?
祁曜猛刹住脚步,忽然陷入了一场关于因果的哲学思考。
事实上,纵使性格不同,但是在总会纠结一些极不合时宜的秀逗想法这方面,兄妹两人堪称一模一样。
上前帮忙,好像会得罪妹妹;不上前帮忙,好像会得罪父亲。
祁曜进退维谷,正呆在原地,好在紧随其后而来的祁昭看出情况不对,一个飞踢踹开挡路的大哥冲了过去。
祁家父子外加雷夫教授,四人各抱着祁月落的双臂和双腿,这才以五马分尸的离谱姿势将她从亚杰尔身上平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