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太舍不得这一切了，她必须再试一试。
万一，万一今天起床任意门就可以用了呢？
万一，万一昨天只是小行星撞地球，电磁波干扰呢？
她深吸一口气，用左手反复打开房间内的卫生间门，每一次都满怀期待，然而每一次都以失望落空。
不行。
任意门无效。
寒风吹进室内，带来凉意，室内的暖气都被风吹散了，颜听歆长叹一口气，离开卫生间门口，走到窗边关上窗，认命的用手机刷新着航班信息。
雪变小了，航班恢复了部分线路，最近的航班颜听歆只能买到星期天，她还需要在这里打发两天的时间。
飞机要飞十几个小时，算了算，如果能赶上这一趟，她回国抓紧时间，差不多能在周一赶去上班，还得迟到一会儿。
买了回去的票，其他的现实性难题也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回去后还要面对租房地点在郊区，离公司特别远，需要转租房子的烦恼。
幸好她考了证书，基本工资已经涨了，也有兼职收入，以后就算租一个离上班单位半个小时内通勤距离的房子，一个人住，她也能负担了。
此外她前不久刚续的无限次数的瑜伽年卡，以后每天去太远了，也不方便了，也要考虑转卡的问题。
算了，回去了再思考吧。
……
颜听歆走进客厅，便闻到了一股暖暖的香味。
厨房里，宁焕正在炖鱼汤。
“醒了吗？我做了汤。”
本来正在为现实烦恼的颜听歆，心中升腾起浓浓的感动和心动。
被困异国他乡，醒来有人为我炖了汤。
宁焕俏皮的说道：“新东方学的。”
颜听歆抿唇一笑，帮他收拾厨房，将汤盛出来。
除了鱼汤，他还加热了面包片。
窗外下着小雪，屋内却很温暖。
晚上一个办公，一个看新闻，早上对坐吃早饭，这样温暖的氛围，让她产生了一瞬间意乱神迷的迷恋。
或许有一天，她结了婚，她拥有了家庭，她也希望家里的氛围是这样温暖。
结婚？家庭？刚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词条让颜听歆感到震惊和羞恼。
为什么她会在和宁焕一起共享早饭时，想到结婚？
自从任意门失灵以来，她一直有意识的回避一个问题——她和宁焕的‘诀别’。
她记挂着工作，留恋着窗外雪中的小鹿，却不敢去想她以后再也见不到宁焕了。
对面的男人在吃早餐，在这个雪天的小屋里，直到这一刻，她才完完全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是爱情啊。
因为爱上了他，所以哪怕最开始见面时，他表现的很高冷，仍然追着他问问题。
因为爱上了他，所以会在需要练习尤克里里时，第一时间想到了瑞士的湖边公园。
因为爱上了他，所以每天都很期待见到他，用任意门去打卡美食，吃到好吃的，会想给他带一份。
因为爱上了他，所以事业上的成就，拿到了第一本样书，会忍不住第一个和他分享。
因为爱上了他，所以会频频用任意门，穿越到他的过去，去见年少的他。
因为爱上了他，所以舍不得他因为心理障碍备受痛苦，想要竭尽全力去帮他。
……
这……本来早就该想明白了啊。
她是有多笨，才觉察不到自己的爱。
非要等到离别的时候，才发现
——不是爱来的太晚，是我明白自己的心意太晚。
我怎么这么笨？
颜听歆坐直了身体，告诉宁焕：“谢谢你的收留，我订了票，大概明天晚上坐飞机离开这里了。”
颜听歆忍不住想掉眼泪。
以前相遇的场景历历在目，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颜听歆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鱼肉：“或许我以后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来瑞士了，或许我们以后难以再见面了。”
宁焕喝汤的勺子一顿，身体忽然僵硬了一瞬，怵然看向她，但她却回避着他的眼神。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失去所有，莫过如此。
让他措手不及。
让他毫无预料。
颜听歆佯装坚强的笑道：“能够认识你，我很高兴。”
宁焕慌乱的追问道：“你再也不来这里了吗？”
他不去在意颜听歆为什么滞留在此地，却偏偏追问着颜听歆是否不再出现。
这个问题好像对他很重要。
颜听歆搅着汤勺，勉强挤出一个遗憾的微笑：“以后说不定会偶尔再来看看。但短期内大概率不会再来了。”
勺子上的汤滴落一滴，在碗里泛起涟漪。
颜听歆低下头喝了一口汤，将自己的表情掩藏了下来。
宁焕：“我以后还可以联系你吗？”
为什么忽然离开？
为什么不来看他了？
宁焕想不明白，这一刻，他好像被判了孤寂的无期徒刑。
是厌恶他，不来了？
还是不得不来了？
颜听歆明明心里在哭，嘴上却假笑着：“当然可以。”
宁焕想要留住他能留住的东西，他打开手机：“把你的微信、电话、邮箱都留给我。”
两人见过这么多次，认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
这或许是颜听歆，最近这些年少有的交友方式了。
通常来讲，现代的社交，两人就算不相熟，也一般在见了几次面以后，就会把微信加上。‘交友’好像都是从网络上、从朋友圈、从好友列表开始的。
却偏偏和宁焕的相遇、相识、相知是个例外。
他们一起聊美食，聊过去，聊未来，一起分享对好朋友追求新的生活的祝福，和他分享过家里的秘密，遇到夏日的美好，捡到秋天的第一片落叶，赏过冬日的雪，享用过同一份鱼汤。
从未通过网络联系方式做过约定，但相见已经成了默契。
每周一三五的午后湖边，是他们相聚的秘密花园。
如果没有任意门，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邂逅相遇。
可现在却不得不迎来道别时刻。
交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颜听歆非常珍惜，还能在瑞士呆的剩下的几十个小时。
“我们能一起拍张照吗？”颜听歆问。
失去过，更懂得珍惜，更懂得感恩生活里每一个遇见。
她想把这场雪景和他们的相遇牢牢的记在心里。
宁焕突逢此变，心中还难以接受她的离开。
颜听歆打开自拍模式，举起手机，将摄像头框住她和宁焕：“说茄子。”
第54章
宁焕就算勉强自己, 都挤不出一丝笑，眼神流连在她的身上。
到底为什么她不来了？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她的神秘，甚至想过她是不是他幻想的虚构人物, 那场‘逃离这个世界的冒险’还在他的脑海中无限回放……可他却从来不敢去问她到底拥有什么魔法。
因为太过美的泡沫，一戳即破。
“你是仙鹤吗？”他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童话故事中, 仙鹤被撞破了真身，所以不得不离开她的爱人, 是因为他见识到了她的魔法, 所以魔法失效吗？
颜听歆没看他, 只看着手机镜头，想起了那个‘仙鹤报恩’的童话故事：“不是。”
颜听歆咔嚓拍了几张。
宋姐正好买菜回来, 颜听歆拉住她：“宋姐，我们一起去雪地里拍张照吧。”
宋姐并不知道颜听歆不会再来了, 高兴的说：“好啊, 把外套和手套穿上，这么大的雪, 可以堆雪人。”
颜听歆故作轻松的笑道：“好耶！宁焕, 换衣服, 咱们出门堆雪人！”
她说的话, 宁焕怎么可能不顺从。
顺从的任她为自己批外套, 为自己裹围巾，为自己戴手套……贪婪的望着她, 贪婪的呼吸着她身边的空气, 不受控制的想把她留在身边，甚至生出邪恶的念头
——永远将她禁锢在身边！
可是他不能！
他已经被生活困在了原地, 怎么能自私的想要把本可以振翅高飞、遨游九天的仙鹤, 一起困在世界上的这个小角落？
……
雪地里, 颜听歆强迫自己短暂的忘记离别，多制造一些他们相处的美好回忆，让她以后可以不断不断不断的反复回忆。
于是，她提出用手机录影。
“我记得家里有自拍杆三脚架，我给你找出来。”宋姐主动提议道。
架上三脚架，固定手机，颜听歆点了录影键。
然后，她从地上捧起一捧雪，团成团，扔向了宁焕。
宋姐以为大家只是单纯在玩打雪仗，笑着团了一块，扔向了颜听歆。
颜听歆被冷空气冻红了鼻子，冻红了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流了出来，在雪地里也看不出来。
她一边大笑着，一边流着泪，又朝宁焕的身上扔雪团。
宋姐对宁焕道：“宁焕，反击回去啊！”
颜听歆‘笑嘻嘻’的又扔了一团。
然后，宁焕握住她扔过来，掉在怀里的雪团，向她扔了回去。
他总算开始回应她了。
他的反常，让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些猜测。
可她又不敢放任自己继续猜测。
她慢慢接受了现实。
或许魔法都是有期限的，她已经拥有任意门接近一年，得到了如此多的快乐，应该感恩生活，而不是遗憾失去。
无论过多少年，那些拥有任意门，天南地北，不限距离，四处游玩，看过的美景，吃过的美食，认识的人，记忆会永远烙印在他的脑海。
她已经足够幸运。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不再遗憾，不再失落，不再恐惧。
感恩相遇。
感恩任意门带我来到这里，遇见了你。
……
打完雪仗，回屋子内取暖，颜听歆帮着宋姐一起在电磁炉上煮驱寒的姜汤。
宋姐关上冰箱：“我买了两斤羊肉，很肥，明天我们炖羊肉汤吃。”
颜听歆对宋姐道：“宋姐，我吃不到你做的菜了，我明天一早坐飞机走了。”
宋姐以为她是住在瑞士，要回国一趟：“你要回国了吗？”
颜听歆靠着她：“是啊。”
宋姐：“明天早上什么时候的飞机？”
颜听歆：“十点半。”
宋姐：“我开车送你过去。”
“谢谢你，宋姐，你真好。”
……
第二天，早上，机场。
车上有坡道板，宋姐将宁焕推下了车。
两人站在机场门口，为颜听歆送行。
宋姐什么也不知道，笑着对颜听歆说道：“忙完了，早点过来看我们。”
颜听歆微笑道：“肯定会的。”
已经快到点了。
“我走了。”颜听歆对宁焕说道。
她挥了挥手，向机场迈出步子。
然后，走了几步以后，她又忽然调转身体，快步走了回来，走到宁焕面前。
猝不及防，颜听歆的上半身弯了下来，抓住宁焕轮椅两盘的扶手，一下子亲上了宁焕的唇。
她的眸中泪光闪烁，然后，抬起身体，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机场。
……
回到国内，转了好几次车，回到自己租住的小房子，然后疲惫的继续挤公交、转地铁，重回了以前的上班生活。
上班前要早起，下班后要急匆匆去地铁站，回家后，随便给自己做点吃的，天已经黑了，然后，熬着夜做兼职需要翻译的文稿，又到了深夜，第二天，继续早起……周末只想葛优躺，提不起精神出门逛一逛，日子像是流水一样过去……
有时候，挤在地铁的人群中，她会怀疑自己的遭遇，是不是一场梦。
只要有这样的怀疑，但她便会悄悄用手指，摸一摸袖子里的任意门手链，手链的触感提醒着她，过往的记忆并非幻梦一场。
那个坐在她身旁的指导她弹尤克里里的人，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颊边痣。
……
闺蜜木木考完了研究生招生入学初试，跨越半个城市来找她。
她一见到木木就紧紧抱住了她。
“木木。”
“怎么了？”
“木木，木木，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颜听歆哭的稀里哗啦，靠在闺蜜的肩膀上，一直重复着哭诉那一句话：“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闺蜜圈着她，为她擦眼泪：“不哭，不哭，他是谁啊？”
颜听歆摇摇头，保守着这个秘密。
木木拍了拍她：“好好，不说也没事。”
“你想哭我就陪着你。”
“呜呜，你不知道他有多好。”
……
哭过了，时间推着日子继续往前过。
几个月过去了。
CATTI一笔、一口全部高分通过，向公司交了证书复印件，她再一次加薪了。
王安康的小说，截止目前，她完成了三册的翻译工作，正在向最后四册发起冲锋。
出版社不拖款，她一共拿到了25万的兼职收入。
春节前，她拿到了上一年度的提成和年终奖，一共12万元，加上她每月的固定基本工资，她平均到手的月薪达到了85k。
这可比刚毕业时，高了一倍。
翻译是个辛苦活。第一年，刚入行的时候，每个月完成保底字数，对她而言都是一件挑战，花了几个月才完全适应节奏。到现在，她的接稿工作积极，翻译的又快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