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意拍拍他的肩膀，心却没完全放下。
晚饭两人在家吃，吃完舒意提议散步，谈嘉和自然不会反对，拿了一小包纸巾就跟在舒意身后。
此刻不过七点半，太阳早就沉了下去，区内道路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施展魔法。
别墅区内种的多是常青树，晚风微凉，吹得树叶相互拍打作响。
舒意走在路边，满脑子想的都是下午那位女孩，沉默了会儿，舒意还是问出口：“下午那位来找你的女孩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谈嘉和先是看向舒意，垂下脑袋，声音有些弱：“陆佳珊。”
他又补充，“初中同学，我初中……不在明德国际学校。”
那时哥哥的公司才起步，发展规模远没有现在这么厉害，是后来得到赵至庭哥哥和阮家的帮扶才走到今天。
又因为和舒氏集团的合作，公司规模才进一步扩大。
初一的时候那位女生就说喜欢他，想让他做自己男朋友，可他对谈恋爱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想着如何学习好让哥哥少为他操心。
不知怎么被喜欢陆佳珊的男生知道，还跑来找他打了一架，后来他的哥哥就发现了不对劲，明明他当时藏得很好，虽然嘴角有伤口，但养伤的那段时间他从不在自己哥哥面前出现。
但哥哥还是知道了，直接给他办了转学，让他插班进了明德。
明德就读的人非富即贵，他平日里也不关注穿着打扮，因此也插入不进他们的话题。就那么孤孤单单上了高中，习惯独来独往后倒也还好，现在上了高二重新分班，他看着原先许多玩得好的同学被分班打散，重新排列组合起来，谈嘉和又觉得似乎交朋友也没有什么必要。
所以即便现在班级里有同学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不冷不热地回应，他不需要朋友。
只是他没想到陆佳珊还会来找自己，说出一番没头没尾的话，谈嘉和心头隐隐有些猜测，自己哥哥当时或许做了些什么。
哥哥不是个好惹的人，当初的舅舅舅妈到现在的陆佳珊，谈嘉和不想说太多，他怕嫂嫂听了之后害怕，不敢接近哥哥。
舒意得到女孩名字后迅速转移话题，“没事，以后她再来找你的话就告诉我，不要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谈嘉和心里涌上一丝暖意，想起今天被舒意护在身后的画面，轻轻一笑。
两人迅速把下午的小插曲抛在脑后，舒意顺嘴提了演唱会的事情，“到时候还有一位漂亮姐姐和我们一起，可以吗？”
谈嘉和点头，“当然可以。”
绕着别墅区转了四圈，这才回家。
舒意靠坐在谈宴的办公椅上，双腿翘起放在书桌上，手撑着下巴，一脸沉思。
没记错的话，那位女生说了什么‘我要你赔偿我’这种话，这种赔偿当然不是什么你当初拒绝了我，现在就必须和我在一起的那种。
真实目的是为了向谈嘉和索要钱财。
女孩穿着搭配虽然漂亮张扬，可衣服看不出来任何品牌，浓重妆容下是略显疲态的双眼和卡粉的肌肤纹理，虽然喷了些香水，却遮掩不住酒精和难闻的烟草味道。
“小二，陆佳珊在哪个酒吧工作？”
按照女孩的说法，她现在被退学没有继续读书，肯定会想办法赚钱维持生活，来找谈嘉和索要金钱也纯粹是因为见不到谈宴。
那么之前有没有来找过谈嘉和呢。
舒意猜测是有找过的，只是被谈宴以其他的方式阻止过，今天舒意来接谈嘉和便给了那位女生钻空的机会。
002冒出头：【你怎么知道她在酒吧工作？】
舒意：“……脑子好行了吧，直说就是，废话那么多。”
002：【一个破小的酒吧，宿主您需要导航吗？】
舒意看了眼时间，也才八点半。
来得及。
舒意从座椅上弹起来，双手交叉俯身按压拉伸大腿活动筋骨，做完简单的热身运动，跑去换了身衣服。
深黑色的冲锋衣配黑色短靴，长发挽起，一张脸带着冷而柔和的弧度，舒意又顺手拿了个黑色口罩戴上。
只露出一双眼，气质就愈发得冰冷不可接近。
002声音发颤：【……宿主，犯法的事情我可不帮你。】
舒意：……
第十四章
出门002才发觉舒意这身衣服的便利，秋季的夜露水重，风越吹越冷，带着些萧索的气息。
舒意从车库开出别墅区时管家还问了句。
舒意扬手回答地模糊：“有事。”
谈嘉和站在三楼露台看着舒意离开，车灯一晃而过，照亮了附近的景色，他垂着眼，有些失神，他似乎又错过了和嫂嫂吐露心事的最佳时期。
舒意按照002的导航，一路风驰电掣地往陆佳珊打工的酒吧冲，抵达目的地，舒意将车停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这才下车。
街道比较老旧，附近多是网吧，旁边还有个不起眼的便利店，里面的白炽灯有气无力地亮着。
往里走一段路才到酒吧门口。
路并不开阔，行道树遮挡住路灯的光线，显得更是幽暗，旁边就是垃圾桶，内里许多腐臭粘腻的液体从桶的缝隙中流出，在路灯下还泛着油光。
几个轻飘飘的红白塑料袋随着冷风被吹到舒意脚边，缠住了她的步子，舒意一脚踢开。
酒吧门口上挂着各色亮眼的灯牌，红红蓝蓝闪烁成一片，有些字母的灯牌还坏掉了，时不时闪一下，无法看不清酒吧名称。
舒意微挑眉，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迈步走进去，一股浓重的烟酒味袭向舒意，即便戴着口罩也依旧无法避开，她皱起眉，心底有些烦躁。
一路往吧台走，酒吧不算大，但里面却坐满了客人，男女老少都有，因为装扮和酒吧格格不入的舒意吸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中央的舞台上还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唱着，音箱里声音震耳欲聋，鼓点一声接一声，震得002耳膜都快破了，但舒意一副自在的模样，直径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
一双长腿，脚尖点在地面，要了杯最便宜的酒，视线在酒吧内巡逻寻找陆佳珊的身影。
旁边有一桌年轻人，从舒意进门时就开始打量她。
等看到舒意点了杯最便宜的啤酒时，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位在同伴的怂恿下前来和舒意搭讪。
“美女，一个人啊，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喝一杯？”年轻男人笑嘻嘻的，眼神中带着猥琐和打量。
舒意视线缓慢将男人扫了个彻底。
青黑色的黑眼圈，和波浪形状未经修剪的野生眉，鼻尖因为干燥微微起皮，像是干枯的树皮，下面还有一两根调皮的黑色鼻毛冒出来，捏着酒杯的手指甲缝里残留着没清理干净的不明黑色物质，舒意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
随后一瞬变换了表情，抬手擦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垂着一双眼，泫然欲泣：“不是的大哥，我是来找我女儿的，我女儿今年才十七岁，为了满足我这个妈妈整容的癖好，拼命打工赚钱，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十五天都不曾合上眼，我这个母亲心疼她，所以才来看看她。”
“顺便再问她要一些钱，我今天还没吃饭，肚子有些饿。”说着，舒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流露出怜爱的情绪，“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总不能让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跟着我一起挨饿吧。”
那位男人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舒意的肚子，又扫过她戴着口罩的上半张脸，“你怀孕了？”
还整容了？
舒意点头，眼眶愈发红：“是的，那位男人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我当初爱上了他那张帅气英俊的脸，可你是知道的，男人的承诺就和秋日掉落的枯叶一般，一捏就碎。但这个孩子我不想打掉，我想保留我们之前唯一美好的爱的结晶。”
男人脸上肌肉抽搐，最后丢下一句，“我给你结账吧，算我请你喝的，以后不要来酒吧了，这里太乱了。”
“谢谢大哥，你人真好。”
等大哥结了那杯十七块的酒转身离开，舒意的表情就收了起来，刚刚眼底的红痕陡然消弭，好像刚刚演戏的那个人不是她。
002再次目瞪口呆。
那位大哥回到卡座后估计是说了些什么，他的同伴不约而同看向舒意的方向，舒意做戏做全套，又垂下眼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再抬眼那群人已经离开了酒吧，舒意嘴角露出一个坏笑，恰好看到了某个卡座旁端着酒盘子的陆佳珊。
大概有五个男人坐在那边。
卡座边缘的一位油腻胖男人正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像只肥腻的大苍蝇，胖得跟发面馒头一般大的脸笑了笑，把绿豆般大的眼睛直接给挤没了。
手不安分地摸着陆佳珊的手臂，又顺着搭在了她的腰上，陆佳珊往后不着痕迹地挪了几步，笑得有些勉强，然而那胖男人不让她走，周围的人也还在起哄。
都是一群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不好对付啊。
舒意端起那杯酒走过去，一个不小心全部洒在了胖男人的身上，将他突出的啤酒肚打湿了个彻底。
陆佳珊被挤到一边，她愣愣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女人。
是……谈嘉和的姐姐？
舒意赶在胖男人发火前摘掉口罩，愧疚道：“哎呀，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胖男人因为舒意泼的水噌一下站了起来，刚要发火，凶神恶煞的脸在看到舒意面容的时候化作笑容，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
“没事没事，不过美女你这酒水都泼我身上了不和大哥我喝一杯说不过去吧。”
男人把打湿的衣角卷起来，露出与手臂肤色截然不同的，白花花的肚子。
肥胖纹清晰可见。
舒意从陆佳珊手中拿过消费单，笑得灿烂，“光是喝一杯怎么够啊，大哥的消费单我也给买了吧。”
舒意从口袋里掏出谈宴的黑卡，递给陆佳珊，“能刷吗？”
陆佳珊才反应过来，“可、可以。”
等陆佳珊结账的过程中胖男人和舒意攀谈起来，舒意用酒瓶抵挡住男人伸过来的肥猪手，笑得一脸单纯而无害。
陆佳珊拿着结账单和卡跑回来，舒意将卡塞进自己衣服内侧，抬头看向那位胖男人，念着结账单上的金额：“两千块钱，不知道大哥觉得够不够？”
“够不够什么？”大哥没反应过来。
舒意又问旁边的陆佳珊：“工资日结？签合同没？”
“……日结，没签合同。”陆佳珊觉得莫名其妙，但在这样的场景里，她只能硬着头皮说。
舒意当然知道陆佳珊没签合同，别问她为什么知道，002表示有苦不能说。
那位大哥被面前的情况搞得有些懵怔，“美女，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舒意猛然变了脸色，夺过陆佳珊手中的酒盘，砰一下砸上了他的脑袋：“两千块钱买你的医药费！”
胖男人两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酒桌另一侧的男人腾身站起来，伸手抓住舒意就要扇她，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个婊.子没什么好心！”
舒意一只手被牢牢钳住，手中的酒盘也被夺走，她顺手抄起桌上喝空了的酒瓶‘哐当’砸上男人的脑袋，玻璃碎片四溅。
空酒瓶杀伤力远没有装满酒的瓶子打，舒意趁男人没缓过神拉着陆佳珊就跑，两人一路跌跌撞撞，沿着狭小的过道往酒吧门口奔跑。
酒吧里其他人被这动静吸引来，酒吧经理匆匆赶来。
那群男人在身后追赶，一人脑门发红，一人脑袋流着血，舒意和陆佳珊在前面躲。
音乐声还在响，遮挡了身后那群男人辱骂的声音，酒吧里一时间鸡飞狗跳。
当事人舒意带着陆佳珊逃出来后躲进了她那辆帕拉梅拉里，隔着贴了防窥膜的车窗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人四处张望，眼神狂暴而凶猛。
陆佳珊似乎一直都没有回过神，直到那群人消失在路口，陆佳珊才大声哭了起来，发泄似地朝舒意吼：“你在干嘛？！你毁了我的工作！我要赚钱的！”
舒意没什么表情起伏，静静看着她哭，可陆佳珊实在哭得久，一声接一声，实在烦躁。
她拿起中控台上的纸巾扔给她擦鼻涕，“行了，开心点，你是第一个坐在我帕拉梅拉上哭的人。”
陆佳珊：？？你以为我稀罕？
她用力擤着鼻涕，妆容都被哭花了，眼线在眼下晕成黑色的一块，像是熊猫一般，穿着紧身的短袖衬衫，手臂上被刚才那个胖男人捏出了红痕。
舒意想把陆佳珊从酒吧里拉出来不是一时起意，既然陆佳珊之前找过谈嘉和的麻烦，那她之后肯定也会找，不达目的不罢休。
如果不解决这个麻烦，舒意都能想象到之后陆佳珊将谈宴恶行揭发时写的新闻稿――
论资本的操控和可怖――深究禾延集团总裁谈宴逼迫女高中生退学的个中缘由。
舒意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最主要的是，陆佳珊本人恐怕也不太想继续在酒吧上班。
“你一天工资多少？”
陆佳珊还在哭，听到舒意的话，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纸巾胡乱擦了几下眼泪，一狠心报了个价：“九百。”
刚从002那边得知陆佳珊时薪30的舒意：……
“确定？”
舒意微微眯起眼，眼尾上翘，带着锐利的弧度，陆佳珊莫名有些害怕，吞吞吐吐地改了说法：“算上小费最多900……，我工作十个小时，只能拿三百块钱。”
多余的小费只能靠和客人喝酒，有些人还会恶劣地把脏兮兮的钱往她衬衫里塞，恶心透了。
舒意打了个响指，“你家的地址。”
陆佳珊又是一愣，舒意的话题转变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舒意要玩什么花样。
她不干了。
“我凭什么告诉你？”
舒意眉一挑，“就凭你次次找谈嘉和麻烦，向他索要高额钱财的行为。”
“什么叫我次次找他麻烦？”陆佳珊暴怒，几近抓狂的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