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珏跑入云香殿侧殿,三天前把皇帝挪走停灵以后,母妃就被他挪到了侧殿。
此刻,他的母妃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颈间一片紫痕,胸膛完全没有起伏。
成珏痛不欲生,向来握刀都稳稳的双手颤抖着伸到了母妃鼻下。
似是片刻又似是恒久,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轻轻地抚过了他的指尖。
他身上的活气被这丝微弱的气流唤醒,全身脱力地跪倒在床前,厉声喝道,“传太医!!”
万幸丫鬟早已去传唤太医,此时恰好到此。
太医入内查看后,立马施救,片刻后禀道,“禀王爷,臣已施针暂保娘娘心气不散,但要心气顺畅需将娘娘的衣襟散开使其俯卧于塌,再按其背部要穴助其顺气。”
“准,一切以昭仪娘娘性命为先。”又沉声吩咐屋内所有人,“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杖毙!”
既然端王发了话,太医咽下了叫医女前来的话,毕竟一来一回耽误时间,且太医院的医女以辅助为主,也不比他医术精湛,昭仪娘娘这点儿气要是散了,看端王的架势,他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半个时辰后,成珏好似听到了一声天籁,床榻上响起了一声嘤咛,母妃终于转醒了。
成珏险些落下泪来,一颗心这才放到实处。
他转身走出内室,除了大宫女在内室,云香殿其他八位贴身婢女,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外间等候发落。
今日若昭仪娘娘有个不测,她们也是凶多吉少。
眼见着端王走出内室,面上神色不似起初那般骇人,为首的宫女才敢上前。
正打算陈情一二,上首传来了端王的吩咐,“去把十五皇子带来陪着昭仪娘娘。”说完停顿片刻,又带了几分狠意和后怕地说道,“往后再把娘娘一人留在殿内,你们就都去掖庭另谋出路。”
“奴婢遵命。”宫女们闻言知道自己逃过了此劫,赶忙领命而去。
成珏待大宫女给母妃收拾好以后,踌躇片刻还是再次走进了内室。
在好言相劝和威胁恐吓之间他本打算威胁恐吓,进入内室看到母妃憔悴的脸,青紫的颈,又忍不住放柔了语气,“母妃,他既然无情到让你去殉葬,你又何苦真的如他的意?”
“珏儿,你不懂,他...咳咳...他只是舍不得我...咳咳...。”刚刚受伤的嗓子被声带的震动带着忍不住咳嗽起来。
成珏见此,立马端起桌边的温水喂给母妃,又柔声说道,“罢了,母妃先养好身子吧。我已经吩咐了人把成墨带来陪着您。下次再要做傻事的时候想想成墨,他还那么小,登上帝位后群狼环绕,你忍心让他一人面对吗?”
昭仪咳得说不出话来,抬手指了下成珏。
成珏都快气笑了,冷声吓唬道,“那你可就想错了,你不在了,我才不会管这个烂摊子,给你养儿子。”说完拂袖而去。
走出内室恰逢成墨被人带过来,应该是听到了他的话,抬头忐忑地看着他。
成珏看着他,说了与在内室相去不远的话,只是吓唬的人换了个对象,“看好你母妃,她要是没了,本王就不管你了,让你做别人的傀儡去。”
说完也不管被吓唬的母子两有什么反应,大步走出云香殿,往紫宸宫而去。
成珏从林丞相手中拿过了摄政王金印,“丧钟也敲了,明日早朝宣旨吧。”
林丞相抬头看着这位新上任的年轻的摄政王,想到他这三天以来的种种手段,想到被半软禁的三皇子和皇后,想到云香殿即将登基的幼帝,也不知道这大锦江山最后是否能如先皇所愿交到幼帝手中。
成珏跟林丞相商议完明日上朝事宜便回了端王府。
今日一番折腾,到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
李兮纯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赶忙起身,出门一看,成珏终于回来了。
“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可有受伤?”
“无碍,这几天让你担心了。”成珏握住李兮纯的手,二人相携走进厅堂。
桌上摆了鸡丝面,成珏看到忍不住皱眉,“怎么就吃这么点?你们就这么伺候王妃的?”
“不干他们的事,是我心中有事,睡不好,吃不下什么。就这鸡丝面还是厨房摸索出来难得让我入得了口的。”
成珏闻言更是心疼,“这几天受苦了,现在事情已经定了,不要担心,今日我陪你好好用膳。”
莹锦赶紧撤下了鸡丝面,万幸王府的大厨房训练有素,都备着菜,不多时就上了满满一桌二人爱吃的佳肴。
李兮纯知道成珏这几日定然没好好休息用膳,压下了自己想要问询的想法,直至二人餐毕,才忍不住开口,“珏哥哥,现在是什么情形?”
“先皇三日前在云香殿去了,留了遗诏传位给十五皇子,还命我为摄政王。”
李兮纯闻言暗自腹诽,一句话说完三天的惊心动魄,真有你的。
摄政王可不是个好活,李兮纯小声问道,“这个摄政王还有可能不做吗?”
“不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若是不做这个摄政王,就算瞒下成墨为帝的圣旨,他也活不长。若无手握兵权之人辅佐他,他登上帝位也坐不稳,必死无疑。”
可是历来摄政王就没有善终的,李兮纯有些发愁。
成珏本来自己也有些担忧,见她如此反倒豁达起来,抬手抹平了她微皱的小眉头,“别担心,我有分寸的。再说还有母妃在。恪守本分,及时还政不会有事的。”
怕就怕无路可退,摄政王有心还政也得帝位上的人真的相信他无不臣之心,不然就是自拔爪牙,成为待宰的羔羊。
“不说这些了,兮纯不要担心,我定会护你周全的。”成珏握住了李兮纯的手,直视着她的双眼,二人都在彼此的瞳孔中看到了小小的对方,李兮纯更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如既往的决心,定要护她周全的决心。
最后还是李兮纯先不好意思,转开视线,抽了两下手没抽出来,小声抗议道,“珏哥哥快松手,既然你已经归家,事情也了了,我也可以回家了吧。”
成珏小手还没握够,结果人都要跑了,这怎么行,“不知明天早朝宣旨是否还会有变故,等过几天登基大典结束再送你回镇国公府。”
李兮纯闻言瞪大了双眼,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等登基大典结束,那岂不是最少还有三天?她住哪儿?他住哪儿?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无需担忧,我换洗完宿在前院。”说完就叫人备水去了净房。”
李兮纯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没松多久,随着净房持续不断地传来水声,李兮纯渐渐羞窘起来。
这几天心中有事,一直未曾注意其他。而今,所有的感官都似乎被净房里的水声唤醒,她才意识到这三天她都住在他的领域,虽然丫鬟们换了床褥,但是苍梧院里处处皆是他的气息。她竟在此住了三天,还要继续住三天?!
李兮纯坐不住了,感觉自己脸都烫了起来。
待成珏从净房出来,就见小姑娘脸蛋红红地站在门边,小声问道,“王爷,府上还有别的院子吗?”
第53章 情愫
成珏闻言停顿一瞬,按下了原本还打算继续撩拨的小心思。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书房也有净房,他在这儿换洗就是想撩拨撩拨这个木头脑袋。
他们的相处温情有之,信任有之,但是面前这颗木头脑袋对他就是差几分男女间的情愫。
没想到一下子撩拨过猛,小姑娘转身就想逃,甚至连称呼都换成了生疏的王爷。
成珏边把前襟理好,边沉静地回话,“我近来在府里住得少又多在前院,家里没女眷没访客就没收拾其他院子,今晚先将就一晚,明日就让人把旁边院子收拾出来。”他系好腰带,似是随意一问,“怎么突然要去其他院子,可是底下人伺候不周?”
李兮纯方才一听到水声停止,有规律的脚步声接近了净房门口就开口问了话,没想到话音刚落抬头就看到他边走边收拾前襟,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活似要滴下血来。
这厮真是...真是有辱斯文!小姑娘愈加羞恼,一听他的回答竟还厚脸皮地拒绝了她换院子的要求。不禁腹诽,那您这儿可真是个穷酸地,偌大的王府就这么一处能住人的好院子,你猜我信不信。
更气人的是,李兮纯怕他错怪底下人,顺嘴回了一句,“没有不周。”
接着,不等她出言争取今晚搬出苍梧院,这人丢下一句,“这几天受累了,早点休息,明晚再来陪你用膳。”转身就大步离开了苍梧院。徒留下李兮纯小嘴微张地留在原地。
且说成珏大步走出苍梧院,王府大总管安庆提着灯笼追着他走得气喘吁吁,眼见着苍梧院已经听不到这边的动静了,他才敢小声喊道,“王爷,慢点,天黑慢行。”
虽说成珏不惧路上这点黑暗,多年行军打仗,夜行也是常有的事,但安公公是王府里的老人了,几乎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未免把老人家累坏,成珏减慢了自己的速度。
一行人慢慢走向前院,昏黄的烛光从灯笼里透出来,夜风轻拂面颊,想到李兮纯刚刚羞恼无措的模样,他的心中生出了几分愉悦,这愉悦似是有自我意识,在他身体里攻城略地,渐渐扩散开来,成珏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叔,你看到了吗?王妃眼睛都瞪圆了,哈哈...”
看着王爷的笑颜,年迈的安公公欣喜中带着几分无奈,“王爷,您也太促狭了些,而且安宁郡主与您还没成婚,还不能叫王妃呢。”
“安叔真是年纪大了,在本王的府里,叫一叫王妃怎么了?真想明天就把她娶进府里,就给她安置在苍梧院,看她那时候还找不找爷搬院子。”想到婚后李兮纯乖乖待在苍梧院的情形,成珏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竟是要直接把王妃安置在苍梧院,众人心中对安宁郡主未来在府上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知。
接着,安庆问出了众人的疑惑,“既然如此着急,王爷当时请旨赐婚又为何把婚期定在一年后呢?要是定早点郡主此时都已经过门了。”
成珏闻言略微低落了一下,“这不是想给她缓缓,别逼急了。”不过转瞬他又高兴起来,“本王要让她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嫁过来,这不,眼见着越来越有盼头了!”
安庆听完也笑了起来,好久没看到王爷这么促狭的模样了,说来王爷也才弱冠之年,平常总是一副严肃沉静的模样,大概也只有未来王妃能让他这么跳脱几分了。这样好呀,有活气,有盼头。
“王爷,老奴明天还吩咐人收拾院子吗?”出苍梧院时,安庆都想好了明天要收拾的院子,可见这位主的模样,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主子在苍梧院说的,明日给郡主另外收拾院子,是真是假了。
成珏微微向安庆侧头,漫声说道,“当然不收拾。不仅不收拾,明日一早,叫府上所有亲兵去镇国公府上待着。府里只留你、暗卫和女婢。待会儿再让德顺领几个人去暗中查看一番,确认除了苍梧院所有的院子都不能住人。”
年迈的安庆公公目瞪口呆,突然就跟李兮纯情绪相通了,王爷确实厚颜无耻了些。
安庆公公不知道,这种行为叫“狗”。
成珏如何暗中布置,继续将厚颜无耻贯彻到底,李兮纯尚且不知。
眼见着他大步走出苍梧院,转瞬不见身影,她气呼呼地走到桌边坐下,忍不住嘟囔,“谁说习武之人心眼儿实诚,这人可真是给武人长脸。以后谁再说武人实诚我跟谁急。”
江嬷嬷在一边候着见证了全程,虽说王爷确实有些失礼,还带着点奸猾,但二人已经定亲,你来我往鲜活着过总比冷冰冰地客气着要好,再说郡主这样子也不是真正生气。
她轻言往和里劝,“郡主莫要气坏了自己,王爷也是为您的安全着想。天色这么晚了,明日再搬也是一样的。”
李兮纯有苦难言,无法跟老人家言明是被成珏的换洗水声搅乱了一池春水。她现今就像是误入狼窝的小兔子,这窝里处处是狼味儿,她满鼻子闻到的也都是狼味儿,浑身不自在,直想拔腿就跑,一刻都不愿多待。
夜间,李兮纯特意穿了外衣睡觉。
被褥都是她来以后新换的,按理说没什么成珏的痕迹,但她今日心绪繁杂,一闭上眼就是他今日从净房出来衣冠不整的模样,耳边也有男人的换洗声似有似无,一会儿又是他厚颜无耻的模样,扰得她迟迟无法入睡。
等外面的更鼓敲到第二声,她气呼呼地翻身坐起,有心去找罪魁祸首算账,又怕耽误他明日早朝。虽说见他的神色似是大局已定,但明日早朝宣旨也是大事,她做不出这么蛮不讲理之事。
李兮纯恨自己的善解人意,转头看到天青色的床帐似是找到了害她难眠的直接祸因。
当日只换了床褥未更换床帐,定是这床帐散发出了“狼味儿”,扰她安眠。
“莹锦!给本郡主把这破帐子取下来扔去洗衣房,新换一顶藕荷色带荷叶纹的。再把往日常在府里用的熏香点上。”
这几日形势紧张,大家都紧绷着一根弦,随时都有迎战甚至是带着女主人从暗道逃亡的风险。郡主也是显见的心烦意乱,莹锦等人小心谨慎,除了床褥一直没动过苍梧院的格局,也没在这儿点过常用的熏香。
今日王爷已经回府,局势大定,此刻听到女主人的吩咐,莹锦立马领命带人行动起来。
两人找床帐,两人拆床帐,还有一人去找熏香点起来,忙而不乱。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王府侍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天青色的床帐就换成了她指定的那顶,熟悉的熏香也点了起来。
李兮纯看着眼前迅速出现又令人满意的变化禁不住腹诽某人,“他还有脸问我是不是底下人伺候不周,自己给出去的人有多周到他能不知道?吃准了我会否认。”
大概是深夜折腾一通出了胸中的郁气,又被熟悉的熏香环绕,这次,李兮纯躺下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美中不足的是,这次梦中出现了某人。
还是晚间的净房,高大的男人正在换洗,她坐在外面如坐针毡,她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儿,想要出去,可是脚下似被什么禁锢住了,一步都动不了,只能听着那磨人的水声断断续续,一直响在她的耳边。
画面一转,是苍梧院的内室,男人倚在榻上看书,专注的眉眼在烛光的笼罩下都柔和了几分,不像平日那般摄人,本是一副很好的画卷。坏就坏在,她竟然坐在旁边,时不时被那男人握住双手。她想挣扎却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那人把双手翻来覆去地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