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兮纯面上流露出了不忍,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被林路捕捉到,他心下稍安,看来今日之事能够善了。
“安宁,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我缠磨了好久,太后娘娘才准我跟大家一起到京郊跑马,结果呢?你一直跟自己的好表妹一起,何曾正眼看过我一刻?”
说到这儿,少女委屈得不行,先前刺眼的画面又重新浮现,她干脆扔了鞭子,转身以手拍马,继续前行。
林路没费什么功夫就制止了她的小打小闹,他用马鞭卷住了李兮纯马儿的辔头,在马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马是李兮纯十岁时开始养的,到而今已有四年,性子温顺,脚程只是中上,但却极通人性,虽然脸上被甩了鞭子,火辣辣地疼,却硬是没掀李兮纯下去,反而一个劲儿想随主人心思往前跑。
李兮纯一见爱马受伤,心里更不得劲。林路观她神色变化,暗叫糟糕。
“安宁妹妹,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我现在就叫人上来给白箭治伤。”
白箭被拉下去治伤,后面的那些同伴也赶了上来。
李兮纯脾气仍在却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端倪,干脆不发一言地站在路旁等兽医给白箭治伤。
大锦并不是前朝那等迂腐的朝代,
贵族男女同游不算出格,但当众互诉衷肠却不合适。
林路见大家都赶了上来,也歇住话头,只是不断拿眼觑着李兮纯的神色。
李兮纯瞪了他一眼,娇态尽显,林路一直讨好地对她笑,少女还是气鼓鼓的。
道上二人这一系列互动全被山坡上的青年看在眼里。
他又看了眼那群人,转身拐上了另一条岔道,往珐昕庵而去。
李倾淞感受到前面那人所散发的冷气,内心咋舌,默默为堂妹点了根蜡。
他从五年前开始跟着端王做事,三年前舍命救了端王正式成为心腹,对这位主对堂妹的心思一清二楚。
哪知回京第一日,阴差阳错间就看了这么一出少男少女的大戏,也不知会引发怎样的大战,这位爷想要的东西至今还没失手过。
永丰二十三年
端王成珏凯旋归来,献俘虏南岳三王子,皇上率百官亲自在宫门口劳军。
李兮纯今日以看大锦朝的英雄为借口出了寿康宫,实则是赴林路之约。
上次不欢而散以后,林路日日给李兮纯买小玩意儿,用只有两人能看懂的密语写纸条,每一句情话都含着蜜,一点一点地化解着少女心中的怨气。
“我心中只有安宁你一人”
“照顾表妹是受人之托,我记得安宁你说过自己喜欢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我想做那样的男人才会那么照顾表妹。安宁你不喜欢,我就不会了。”
“安宁,你原谅我吧。这几天你没对我笑,我饭都吃不下了。”
“安宁,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自己我心疼。”
“安宁,你今天回头了,我以为你是看我,结果不是,我的心都碎了。”
“安宁,你有好好吃饭吗?我看你瘦了,瘦在你身痛在我心。”
“安宁…”
李兮纯早被他哄得消了火气,只差最后说开翻过此页。
林路和她心意相通,第二日给的字条就十分合她心意。
“安宁,后日劳军,我在贵凰楼翠竹轩等你,任你处置。尾生抱柱,至死方休,你不来,我不走。”
劳军这日,李兮纯盛装打扮。她本就生得好,一打扮更是艳色无双,叫人看直了眼。
她出了宫先和厉晴晴会合,二人一同坐马车去贵凰楼。
一路上,厉晴晴嘴角挂着了然的笑意,直盯着李兮纯看,李兮纯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笑着要打他。
“哟哟哟,可别把我打疼了,打疼了你厉姐姐,我可就罢工了。”
李兮纯气得脸儿通红,横了她一眼,眼波流转间很是惑人。
厉晴晴一时愣住了,“我今天不敢放你和林路单独一起了,林路那小子能不能把持住还真不好说。”
“你这女流氓!”
厉晴晴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暗自腹诽,那是你不知道自己今天有多美。
到了贵凰楼,二人径直到了翠竹轩,林路已经等在屋里。
他今日也是特意装扮过,褪去平时的书生气,一身锦袍,头戴金冠,手里拿着把折扇,正是李兮纯最爱的翩翩佳公子。
公子与小姐眉目含情,厉晴晴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感受到了几分尴尬,唤人立了个屏风,自己跑到了屏风的另一面。
林路有些诧异厉晴晴为何不像往日一般找个由头出去逛,但他也不敢开口赶人。
李兮纯看到屏风那边的人影,想到来时厉晴晴在马车上说的话,脸颊染上绯色。
林路被心上人的芙蓉面吸引,也无暇想更多,只是看着她,心里就像喝了蜜那样甜。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林路情难自禁,试探着牵起了佳人的柔荑。
李兮纯第一次被人牵手,脸上绯色更重,她弱弱地抽了下手却被抓得更紧。
她又抬眼瞪了眼旁边那人,坏了,被抓得更紧了。
“你抓疼我了”少女的声音像含了水,听得林路心动不已。
他稍稍松了下手劲,却仍把那片绵软握在手中不放。
男人总是攻击地无师自通,他还把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她的指缝里,十指交缠间,两人的手心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窗外传来大军入城后的欢呼声,声音那么大,李兮纯却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隔离的空间。
那个空间里只有她和林路,除了他们俩如雷的心跳声,所有的声音都那么遥远,模糊不真切。
屋子里的小儿女你侬我侬,窗外的大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往宫门口行进。
为首的元帅头戴银盔,身着银色铠甲,腰跨大刀。
面容被银盔遮去了一小半,但仍隐约可见清俊的眉眼。
他紧抿着薄唇,似宝刀出鞘,一股锐利感扑面而来。
他骑着一匹神俊的白马,白马毛发光亮,四蹄健壮有力,没有一丝杂毛的纯白显示着它高贵的血统。
全城的百姓都在为他的凯旋归来而欢呼,他却一直面不改色,似乎只有那一种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13章 困局
距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成珏就下了马,解甲卸刀向皇帝走去。
岁月对皇帝似乎特别残忍,短短十年,他已经华发丛生,眉间的沟壑更是深得让人无法忽视。
成珏走到帝王近前,屈膝,下跪。年轻但沉稳的声音响起,“臣幸不辱命!”
皇上见到阔别十年的侄儿情绪十分激动,他亲手扶起青年,“有将如此是朕之幸,亦是大锦之幸!”
其后,皇上把成珏带回了紫宸宫。
成珏幼时因为偷听到母妃和嬷嬷的谈话,一心想要有足够的实力让母妃安心依靠,不顾皇上的劝阻,一意孤行去了战场。
皇帝当时怒火冲天,硬是没给他开任何方便之门,一心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回到京都。
没想到这孩子却是天生将才,短短十年就完全靠自己从小兵爬到了而今的位置。也不知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头,皇帝既欣慰又心疼。
虽然他已经有了最喜爱的儿子,这个孩子也还是他的牵挂。
成珏的心情也很复杂,当年他一心想要变强,想要变强后让母妃说实话。
而今他真的有了赫赫战功,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局。
当日他快马加鞭先大军一步抵达京都,一时走叉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小人儿,虽然不能显露于人前,跟她说话,他也十分开心。
只觉这是天赐的缘分,他回京后见到的第一个故人就是她。
可是这开心持续了不过片刻,他看到她对别人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娇态。
道上二人的你来我往看得他烦闷,却又无计可施,好在二人没有过分的举止,他安慰自己他们应当只是好友,然后憋着火去珐昕庵办正事。
到了珐昕庵却发现更大的坑在前方。
他乔装一番进入珐昕庵,靠着地形熟悉绕到了小院。
院内,张嬷嬷正在晾晒衣物,还有两个丫鬟在旁边帮忙。
成珏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丫鬟有问题,生面孔且武艺不低,成珏暗自警惕。
他迈步进入院子,张嬷嬷没有认出他,“公子,这里是私人小院,还请公子留步。”
成珏拿出了自己的贴身玉佩,张嬷嬷见后面色为之一变,把成珏迎进了屋。
“可是我家小主子派你前来?”
成珏感受到那两人就在屋外,对张嬷嬷的问题避而不答,“外面那两人是何人?”
母妃身边一直有人护卫,但那是端王府的暗卫,这些暗卫是亲王标配,都在宗人府记录在案。
这两人不是暗卫却又身怀武艺,让成珏不得不心生警惕。
张嬷嬷听到成珏的问话,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后来解释说珐昕庵几年前出了点事,于是给每位住在这儿的皇家家眷分配了两名贴身护卫。
成珏这么多年一直在外,虽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却大多针对朝政,珐昕庵是皇家庵堂,再加上他对张嬷嬷的信任,他没有多想就接受了张嬷嬷的说辞。
他把这两人划分到了没有恶意,但不是心腹的范围。
既然知道是明面上分配下来的护卫,成珏便不再隐藏,让张嬷嬷直接把她们支了出去。
待二人去了前面,成珏才表露身份,然而张嬷嬷的神色惊大于喜。
“嬷嬷,母妃呢?为何这么久却未见她?”
张嬷嬷被他问得心惊肉跳,这当口她上哪儿去变个王妃出来?
“王妃去了白云庵听云宓师太讲经,现在不在庵里,老奴这就叫人送信,让王妃早点回来。”
老端王妃接到消息,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到了珐昕庵。
她一身僧袍,但面色红润,双眼有神,十年岁月让她的眼角多了些细纹,不仅无损美貌,反而显得韵味更足。
成珏看到这样的母妃心头舒坦,他记忆里的母妃总是显得不开心,没想到十年过去,母妃大概是自己想通了,整个人都有了活力。
以前的老端王妃就像风雨中的一朵小娇花,美则美矣,总有一种她正在受折磨的感觉。
现在的她就像暖阳下的牡丹,被暖阳呵护着,舒展着自己的花瓣。
老端王妃疾步走入屋内,看到长成后的儿子泪盈于睫,“珏哥儿,你总算是回来了!母妃日思夜想,你总算是回来了!”
她上前几步,抓住了成珏的臂膀,“长高了,黑了,瘦了…”
老端王妃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嘴里絮叨着心疼的话语,成珏却犹如被凉水兜头浇下,他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
天下间只有一人能用的龙涎香。
“母妃,您出去听经了?”
老端王妃被儿子打断絮叨的话,她没有多想,“是呀,白云庵那边的云宓师太讲经讲得好,母妃隔三差五会过去听听。”
然而白云庵是不可能会熏龙涎香的。
成珏不记得当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想质问母妃,可是看着她舒展的眉眼,比以前圆润的脸颊,那句质问就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
他把自己关在客栈的房间里一日一夜,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过往像个笑话,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心头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小人儿说,快去问母妃,说不定是你想错了。另一个小人儿说,如果是真的呢,问了以后,母妃还能像现在这样开心吗?
成珏心中天人交战,没完没了,最后是李倾淞把他捞了出来,顶着成珏快要杀人的目光,李倾淞嗫嚅着提醒他,“大军快到了。”
再后来就是入城,劳军。
然后他到了紫宸宫,和这个从小疼他护他又让他陷入困局的男人面对面。
皇上的声音打断了成珏的思绪。
“珏哥儿,可是怨皇伯父早几年对你不闻不问?”
成珏闻着空气里的龙涎香,看着眼前这张苍老了许多的脸,心中有恨有不解,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臣侄没有,只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成珏的回答让皇帝松了口气,这孩子说的实诚话,还是亲近他的。
二人叙了几句话,皇上便把成珏放出了宫,让他好好休息一番,晚上再入宫参加接风宴。
成珏回到端王府,不等洗漱就去了书房。书房里,在珐昕庵的暗卫小头领已经等候他多时。
成珏一双眼睛像淬了冰渣子似的,小头领心头发寒,没一会儿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跪什么?”
主子捏着暗卫们的身家性命,这小头领来之前还心存侥幸,而今却连狡辩的话都不敢说。
“王爷,卑职有罪”
“何罪?”
“卑职知情不报”
成珏听到这儿,眼里浮现出一缕哀伤,他心里那一点希望破灭了。
小头领交代了所有的经过。
他走后的第二年,老端王妃向宫里递了牌子,求皇上把他召回。
具体经过他们暗卫不清楚,只知道从那以后,老端王妃就经常不在庵堂里,他们这几个暗卫也被更多的人架空了。
他们只能在珐昕庵活动,送出去的信也要经过那些人的查验。
这世上还有谁能控制别府的暗卫?
答案不言而喻。
成珏心里发苦,为自己过往十年的支柱坍塌,也为自己当年的莽撞而懊悔。
母妃是为了自己才向宫里递牌子,他是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母妃是否也在煎熬?
成珏又想到前日见到的她,她现在应该是不煎熬的。
可是父王呢?他该怎么向父王交代?
当年成珏已经有所猜测,他知道自己护不住母妃,虽然母妃的隐瞒让他生气,他也不再逼问。
而今他战功赫赫,皇伯父也不能随意对待他,可是母妃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护着的母妃。
暗卫的话在他心头来回徘徊
“老王妃生了十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