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老人家叹了口气,只好拉着李丽走出卧室。
等卧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后,谈礼才强撑着身上的痛坐起来。
她动作轻微地拆开那个相框,过程中像是在碰着什么易碎品,连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拆这么一个老旧的相框很快,可谈礼却花了很久的时间。
直到里边的那张照片,被她拿在手里。
照片的像素不是很高,已经有些模糊了,照片上有很多模糊的光点,还有几道刮痕。
谈礼愣愣地看着照片上的人,只觉得眼前模糊,等她反应过来,手覆上脸的时候,脸上已经有足够多的眼泪了。
这个相框一直都被她放在柜子里锁着。
记不清或许是哪天,她打开了那个柜子,又一次看见了照片里的人。
然后她那股难受的情绪又蔓延了上来,她忙着逃离脑海里的一切,一时竟然忘记锁上这个柜子了。
其实她很少会主动去看这个相框,这次也一样。
因为她害怕,害怕再见到这种脸,害怕面对过去的一切。
她看着手里的相片笑着笑着就哭了。
原来,从不知何时起,她也成为了一个爱逃避的胆小鬼。
-
她哭了很久,这次的眼泪好像格外的多,就和那天一样。
久到她快要虚脱,久到眼泪干涸。
她才终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重新把相片放进相框里,继续把那个相框放进柜子,继续锁好。
这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她才终于躺回床上。
身上的伤口依旧在作痛。
她却像是进入了更深的梦魇。
梦里的伤口都不见了,都变成了一道道浅色的,又或者是深色的疤。
一道又一道,直直地戳进她的心里。
梦里有个声音,在黑暗里。
“谈礼,你和你那个妈一个死样子,晦气。”
“谈礼,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谈礼,生下你,是妈妈最后悔的事情。”
“谈礼,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谈礼......
谈礼!”
那些声音嘈杂不同,听不清是谁的。
她在梦里,被那些声音无声地掐着脖子,那些声音好像真的要置她于死地,因为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而她,也曾经挣扎过,试图冲破那些声音。
但都失败了。
于是她想,就这样吧,就这样死掉,这样世界就安静了。
可是梦里的画面又变了。
她看见了外婆,看见外婆身边的林赴年。
少年正笑着和外婆说着话,时不时提到她。
“我和谈礼啊,是特别好的好朋友啊!”
......
“谈礼?谈礼?”
远处有人喊着她,声音很轻又熟悉。
她闻声回过头。
原来,她又梦见她了......
那人依旧和照片上笑的一样灿烂。
她站在原地,笑着:“恭喜我们阿礼,交到新的好朋友啦。”
她的眼前一模糊,所有的画面都融合在一起。
他们都在喊着她的名字。
林赴年的声音格外的响,响的快要穿破她的耳膜。
他在喊着她的名字。
“谈礼,我希望你永远都开心。”
她又看见外婆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她看见那个人,也在不停地冲她摇头,她也在哭。
怎么突然笑着,又突然哭了呢。
看,她还不能死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为了她的死而难过。
......
她挣扎从梦里惊醒,睁开眼睛的同时,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她醒过来,用力地喘着气,想把更多空气吸入肺里,
外头仍是黑夜,偶尔有风顺着阳台吹进卧室。
她的额头上身上,全是冷汗。
夏风吹进来,激的她打了个冷颤。
谈礼这才从那个梦里回过神来,她打开枕头边的手机。
时间显示着凌晨两点整。
她也不过就睡了十几分钟。
她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滴下来的汗珠,浑身又开始痛了。
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了。
一到夏天,她就会格外频繁地做这样的梦。
只是这一次,梦里多了一个人,一个新的面孔。
所以她的确没有睡好,又或者应该说,没睡着过。
每天晚上都是这样重复着,做梦惊醒,然后失眠。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走着。
谈礼拿起枕边的手机,看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变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林赴年和她分开时说的话。
还有那瓶温牛奶。
牛奶她还没来得及喝,一定已经凉掉了。
她想起他说,如果睡不着可以打电话给他,两个人一起失眠总比一个人孤单好。
于是她鬼使神差的,就按着林赴年的电话打了个过去。
她只是现在,很想找人说说话,让她停止这些深夜里的崩溃,不要再干出其他事情来。
手机上这电话还是她被困在学校的时候,林赴年一个人回家,打给她的那个。
“嘟――嘟――嘟――”
电话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的响。
谈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她居然凌晨两点多给林赴年打电话过去。
她反应过来,连忙要挂断电话。
可下一秒,电话那头被接通了。
“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哑,带着些鼻音和不耐烦。
应该是睡着被吵醒的不爽。
“林......赴年,是我。”谈礼尴尬地应着,开始怪自己手慢。
“谈礼?”林赴年在电话这头听到她的声音一懵,他瞬间就惊醒了,半点睡意都没了。
他看着手机上的备注,确定是谈礼没错。
“怎么了?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刹那间,他的声音变得温柔下来。
仿佛刚才不耐烦的人不是他。
“我......”谈礼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失眠睡不着啊。”林赴年见她扭捏着不说话,立马懂了。
他笑了笑,一只手撑着床边站起来,语气轻松:“那也太巧了,我刚好也失眠,我们两真是心有灵犀啊。”
他打开阳台的门,跑到阳台上来吹风,边说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所以,咱们谈同学是因为什么失眠啊,能和我这个同是失眠人士分享分享吗?”
谈礼听着他的声音,莫名心安了很多。
她没有拆穿他说自己也没睡着的谎言,也没有回答他的那个问题。
过了半响,她才讲话:“林赴年。”
“嗯,我在。”
“烧烤店那边,可能要麻烦你给我请几天假了。”
“是怎么了吗?”
“我摔了一跤,还有点严重,估计这一个星期去不了了。”她简单解释着,没有说实话。
边说着,她调整着坐姿,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格外的疼。
“嘶。”她忍不住疼的吸了口冷气。
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林赴年那头听到了,他瞬间就着急起来:“怎么摔的?严不严重啊?你涂药了没?”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谈礼头晕。
随着疼痛慢慢消失,她原本紧皱着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没事,就是在家不小心摔的,不严重涂过药了,过几天就能好。”
她对自己摔跤的事情含糊不清的说着。
林赴年很快就听出了不对劲,他突然又想到了在烧烤店里老刘几个人说的话。
他们有说过,谈礼的爸爸喝醉酒就会打家里人。
一想到这,他眉头紧蹙,立刻担心起来。
“谈礼,我现在有事,你等我一会啊,等会我给你回电话。”他在电话那头说着,手上的动作却很麻利。
他拿起挂在旁边的外套,桌子上的家门钥匙,匆匆出门。
谈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她还在因为自己鲁莽的行为,而尴尬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而五六分钟后,林赴年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快下楼。】
“谈礼,谈礼。”他压着嗓子,不敢喊太大声。
谈礼看着消息,忍着痛走到阳台朝下望。
楼下一片漆黑,微弱的路灯下,她看见林赴年一个人,穿着外套,坐在自己那辆黑色的运动自行车上。
他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估计也是匆忙一穿。
楼下的人抬起头,和她的眼睛对视上,他骑着车又靠近些。
下一秒,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她率先开口问。
“嗯......有点担心你。”林赴年抬头看着楼上阳台上的她,担心的话脱口而出。
等对方不说话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开始慌乱地找补:“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睡不着啊,出来运动运动,有益睡眠,正好听你说你摔了,我就顺道来看看你。
对,顺道的。”
他一遍遍强调着,谈礼看他待在楼下,后脑勺有一撮头发翘了起来,看着呆呆的,看他都跑来自己家楼下了,她就装作相信他的话了。
“对了,你能下楼吗?我顺道,从家里家里拿了盒牛奶。”他说着,特地咬重了顺道两个字。
谈礼听着有点想笑,但她现在动一动都疼,能走到阳台已经是极限了,她摇摇头,有些抱歉:“不太行,摔倒腰这边了,牛奶你还是自己喝了吧,你不是也睡不着吗?”
“怎么摔到了腰啊,你真的不要紧吧。”
林赴年借着微弱的灯光望着她,看不太清。
但他总觉得谈礼脸色不太好。
“没事,休息一个星期就能好了,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吧。”
她的声音从电话这边传出来,听着有些勉强。
他不相信,“都那么晚了,再晚点也无所谓啊。反正我睡不着,你就当陪我聊聊天吧。”
“对了谈礼,你朝着楼下看我的话,你不是恐高吗,你还是会房间里去,别看了。”
他又突然想起谈礼恐高的事,催着她会卧室里。
谈礼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怔住了一会:“这么点高度,没事的。
你想聊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啊。”他听着她的话,松了口气。
两人隔着一大段距离,通过电话说着。
林赴年抬起头,觉得脖子都泛酸。
而谈礼朝下也看着他,两人在这昏暗的夜里,目光齐齐的撞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他在电话那头笑着。
“谈礼,你知道我们这样,特别像一个童话故事。
长发公主的故事。”
“我感觉下一秒,你就应该把你长的和麻绳一样的头发,编起来,然后放到楼下拉我上去了。”
他在电话里那头开着玩笑。
谈礼听着也笑了起来,看这架势,还真的挺像的。
她笑的眼睛一弯,楼下的少年也同样笑的开怀。
突然间,她又想起了梦里的事情。
那样温暖的人,原来已经带给她那么多潜移默化了。
或许正是因为,林赴年是最喜欢逗她开心,希望她开心的人。
所以在梦里,她下意识的也认为,如果自己死了,眼前这个人,也会为自己难过的。
她恍惚着神,笑了好一会,才开口。
“可我没有那么长的头发,能拉你上来。”
“那没关系啊,我拉你上来。”
少年站在灰暗的灯光里说着。
楼下的路灯经常信号不好,时而闪着时而灭掉。
可他没有半点被影响。
他说:“谈礼,如果以后你有不高兴的事情,如果身边没有人能说话的话。
你可以考虑找找我啊,我保证做个很敬业的树洞。”
他一眼就看穿了楼上的她,笑容里的勉强。
他们在夜晚做了一个无声的约定。
因为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过了很久。
他听到谈礼,很轻很轻的一声答案。
她说:“嗯。”
-
接下来谈礼养病的日子里,林赴年就经常跑过来找她。
好几次都被李丽给撞上了。
她打开门,听见是来找谈礼的,表情也诧异了好一会。
她们家里,的确很久没有谈礼的朋友过来了。
林赴年的每一次到来,似乎都在为这个家增添一份热闹。
他有的时候什么也不做,就带着和谈礼聊天。
有的时候会带着徐落沉江源一起过来,他们四个人里,徐落沉和他的话最多。
充当了四人小队里的气氛组。
还有其他时候,他会和谈礼外婆聊天说话,常常把老人家逗得乐呵呵的。
在她养病这期间,因为林赴年的到来,原本烦闷的日子变得愉快了很多。
谈礼也答应了刘音舞蹈比赛的事情,她打算等这个月拿到工资,就把钱还给刘音。
她和外婆提了舞蹈比赛的事情,但没有提钱,只说是免费的。
外婆听她愿意去参加比赛,又交了那么多朋友,更加高兴了。
一切封存在过去的。
好像没有人再去刻意提起,就真的过去了。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进入主线啦,要慢慢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