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此刻,月光像是偏爱他们似的,只落在了跑向大海前方的两个人身上,在月光下,他们拉着彼此朝着远处跑。
明明只是朝着大海的方向去的,可她总跑出一种逃离世界的感觉。
海边的风很大,用力地砸在了他们的身上,吹得人有些疼,谈礼却有一刻希望,这场路途能永远都跑下去。
跑到生命尽头,跑到世界末日。
第35章 他在恳求她
面前的大海一望无垠,在夜晚望去分外沉重。
林赴年和谈礼跑上了不远处的灯塔,就地而坐。
灯塔很矮,从这朝下望,能清晰地看见涨潮的大海,海浪拍打着礁石,朵朵浪花在月光下翻涌。
谈礼抬头看着面前的大海,晚上的风很冷,吹的她脸都有些麻。
她目光呆滞的盯在海面上,海水波涛汹涌,她的心里却像是一滩死水。
明明是她那么多年想看见的大海,可真正见到后,她却好像并没有很高兴。
林赴年就坐在她的边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见她好像并没有很高兴,原本嘴边憋了一路的问题,又再次欲言又止。
“好漂亮啊。”
他们彼此沉默了半响,谈礼看着面前的海,终于发出了一声感叹,只是她的话里没有半点惊喜和高兴。
“是啊,很漂亮。来到这,突然就觉得一路上那么颠簸都值了。”林赴年接着话笑了一下。
今晚的海边并不平静,似乎也预兆着他们两个人的心境。
“林赴年。”她喊着他。
“嗯,我在。”他也一如既往地永远会回应。
“你为什么突然要带我来看海啊。”谈礼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笑着问他。
他却突然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看你一路上都想说又犹豫不敢说的。”谈礼见面前的他怔住的样子,不尤失笑。
她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了。
但她也能理解,这半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有时间好好的说说话。
“是。”听着她的话,林赴年也不隐瞒,答应的很快。
“你想问什么?”谈礼问他。
“有很多。”
“想问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舞蹈了。
想问你不继续跳舞了是不是很难过。
想问你是不是最近又没休息好,黑眼圈看着那么重。
想问你......”林赴年嘴边说着的话一顿,他其实想问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可是到最后,在这个夜晚,他最想问的,还是只有一个。
“但在那么多问题里,我现在最想问你的是......
怎么样,看到大海有感觉开心一点吗?”混着海风声,林赴年清润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边。
他最想问的,还是这句话。
她听着一愣,随后扯着嘴笑了笑:“你怎么总是觉得我不开心啊。”
“如果不想笑,也不用强撑着笑的。”他没回答她,抬眼盯着谈礼努力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心里莫名的闷。
“......”
林赴年的话像是无声地撕开了她脸上伪装的那一层面具,让她倏然哑口无言。
她想开口狡辩,说谎说自己其实很开心,可是那些话就好像卡在她喉咙里了,不管她怎么努力,都说不出口。
在海风声里,长达了数十秒的沉默,谈礼在寂静声里慌乱,脑子里不断想说些什么。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还以为你想问我,外婆手术费的事情。”
毕竟那天,四个人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沉默的可怕。
“这的确也是我想问的。”他没有在意谈礼躲开的话题,很直接地承认了。
谈礼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有些错愕。
“这有什么好问的。”她想继续装傻。
可林赴年却不让,“外婆的手术费能凑齐,我们大家都很高兴。
但我知道,这笔手术费是不小的数目,光靠你爸他们是很难凑齐的。”
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声音停下来,目光紧紧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林赴年的话说到这,谈礼就知道瞒不过他了。
不过好在,她也没有打算要隐瞒什么。
“是啊,你说的很对,光靠我爸他们,是凑不齐这些钱的。”她点点头,嘴边依旧保持着微笑的弧度:“所以我答应她了,高考完就跟着她走,这样一切就都解决了。”
她想起这件事,嘴边的笑容终于有些僵硬。
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谈礼嘴边的“她”是谁。
“她说能帮我继续交舞蹈课的钱,更重要的是,她愿意看在我的份上,帮外婆付剩下的手术费。
所以我答应她了啊,就这么简单。”
谈礼尽量把这些话说的很轻松,忽略掉林赴年紧皱着眉担心她的目光。
谈芝为了能带她走,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一开始谈礼仍是坚决拒绝的。
“我一开始还是不同意,的确大概也是我疯了吧。
太不知好歹了,都到被逼到这个程度了,还要那些所谓的自尊心。
直到她后面说,只要我答应高考后和她走,她就能帮外婆的时候......”谈礼说到这,声音有点哽,她憋着眼泪继续笑着,笑出泪花:“我觉得挺好的。
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学舞蹈,继续艺考了,外婆也有钱做手术了。
这么比起来,一点都不亏啊。”
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她和谈芝闹得有点僵。
最后两个人的谈话也已经到了有些威胁的程度。
谈芝知道她的弱点,到最后就差撕破脸逼她选择了。
不过最后还是她赢了,因为谈礼是永远不会抛下外婆的事情不管的。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我没有不开心啊,我应该特别开心才对。”她嘴边不断重复着话,像是在洗脑自己一样。
“可是......”她想继续说着话,脸上分明笑着,情绪却莫名有点崩溃。
谈礼抬起头,忍着心里的苦涩,不断做着深呼吸,声音再开口已经沙哑:“可是,我好像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样都开心不起来。”
“阿礼......”
在月光下,四周充斥着海浪声与风声,风声越来越大,似乎要把空气吹的割裂开来。
林赴年的目光撞上她溃散的眼神,他沉默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只是他说话的声音在发抖。
那是他心里前所未有的害怕,他突然好害怕,害怕眼前单薄的人被风吹碎掉。
可他还没有把她拼好,她就又要碎掉了。
“我以为我见到了海,就特别高兴。
可是你知道吗,我现在看着海,我突然特别想跳下去。”
她望着深不见底的大海,眼底闪烁,整个人快要被负面情绪瓦解。
可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难过什么。
是应该难过沈鸿那天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吗?
但她应该习惯的。
被放弃选择,对她来说不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又或者是应该难过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难过自己被抛弃了,又要没有选择的原谅。
只是这些吗?
她在心里问自己。
这些天她晚上总在问自己,问自己到底在难过什么。
可答案好像是无解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只是她真的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直到了今天,他们偷偷跑出来看海。
海边就在眼前,她以为看见了海自己会开心点,可是没有。
她好像丧失了所有的情绪,每一天都在行尸走肉地过着。
能过一天是一天,哪天想死了,或许也就死了。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矫情啊,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啊,可是我还是那么不开心。”
谈礼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苍白的脸上继续麻木地笑着。
好奇怪,她明明不高兴,却一直在笑。
“不是的,不是的阿礼,你不要这么想。
你只是生病了,你没有错,不是你的错。”林赴年不断摇着头,他嘴边急着否认她那些消极怪自己的情绪。
却在抬头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时,心里那根紧绷着的线倏然断了。
他又从谈礼脸上看见了和那天晚上一样的表情,她垂着眼睑,眼底黯淡,她好像很累,累到可能下一秒就撑不下去。
那晚熟悉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声音颤抖地一遍遍重复着话:“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话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要哽咽了,隔在风声里,沙哑又难听。
谈礼又看见他的眼圈泛红了。
林赴年又哭了。
他真的好爱哭啊。
她想着想着,脸上的眼泪也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挞啪挞地往下掉。
他们就是两个爱哭鬼。
其实他们早就清楚了。
她的情绪消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出现自残自杀的倾向。
一切都是生病的迹象。
只是谈礼想,她大概是生了一场大病。
这场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清楚。
可她害怕。怕这场病没有尽头。
-
在那晚的黑暗下,海边成为了灰色的背景板,借着月光,他们看着彼此相对无言,只是无声的眼泪砸进了深海里,她在哭,他也无一幸免。
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想要拯救她。
可是要拯救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赴年哭到最后终于没了办法。
他开始执拗地用一切承诺试图绑住谈礼,让她不要死:“阿礼,我们以后每一年都来看海好不好?”
这句话的话外意思更像是。
你好好活下去好不好,哪怕是为了我。
他声音带着卑微的恳求,卑微到了尘埃里。
谈礼不回答他,他就一遍遍地说。
“好不好?你答应我行吗?算我求你了。”他低下头,肩膀在颤抖。
少年的声音低微到了极点,他这一生总在高傲骄横地活着,懒得顾及别人的感受,只为自己高兴而活。
前半生他自负叛逆,只顾自己,直到遇见谈礼。
他从来没有为谁低过头,嘴里更没说出过求这个字。
可在此刻,他卑微胆怯地求着她,求她能好好过下去。
骄傲恣意的人终于低头,林赴年的眼泪顺着他的鼻梁往下划,他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眼泪是糖衣炮弹,那他希望谈礼能为他心软一次。
少年用自己的眼泪和祈求,终于也在最后换来了眼前人的一个点头。
他要留住她,拼尽一切。
-
凌晨两点,他们无言地收拾好那些情绪,离开湿冷的海边。
在走往铁门的小路上,林赴年的步子突然一顿。
“怎么了?”谈礼回头,发现他低着头,鼻子里正涌着鲜血。
血滴在沙滩上和他的身上,他狼狈地随便用手擦着:“没事,就是最近有点上火,鼻子总是出血。”
“拿纸擦一擦。”谈礼连忙从口袋里拿出纸递给他,他满手都是血的手接过纸擦着血,过了好一会才把血止住。
两人正好走到铁门那儿,刚翻过门要走,不远处却有亮光呵斥住他们:“G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林赴年转头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拉着谈礼就往前跑,后面的脚步声追了上来,越追越近。
他突然松开了谈礼的手,用力地推了她一把,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往前跑,别停下来。”
说完,他就主动停下了步子。
谈礼也没听他的话,她担心地回头,看见不远处的人站在黑暗里,他的手上还沾着刚才已经干涸的血迹,衣服上脸上都是。
耳边的脚步声逐渐越来越近,林赴年修长的身影站在夜色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为什么。
她突然心里有一刻的慌张。
她突然觉得。
自己即将失去他。
他把她推向了远处,自己留在了黑暗里。
第36章 意外
“不是,你们两个高中生跑什么跑啊?都叫你们站住了。
大晚上的翻门啊,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被追过来的保安大叔一顿训。
林赴年和谈礼站在一边,不好意思地一遍遍道着歉。
“行了行了,下次不许这样了啊。
都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吧。”好在保安大叔也没和他们计较,训完他们就放两个人走了。
他们乘着最近的一班高铁回苏城。
江城的这场海,成为了他们间独属的秘密。
而回到苏城,回到俞镇,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依旧还是存在。
他们只逃避了一晚上,也只能逃避一晚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天气回温,临近晚春。
谈礼外婆的手术很成功。
手术做完后,谈礼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重新回到了舞蹈班,继续每日枯燥重复的练舞和学习中。
只是她的情绪依然很糟糕,时不时还是出现了伤害自己的现象。
在那两个月里,谈礼的手臂上几乎每天都会出现不一样的伤疤。
她穿着外套,把手臂上的伤口遮的严严实实。
林赴年开始还尝试阻止她,可也总有他顾及不到的时候。
他成为了给她伤口消毒包扎的人。
他们都在熬,在熬到有一天天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