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柏舟摇头,“不知,我看不里面的景象,但是可以保证的是沅圻殿下性命无忧。”
那便足矣。
我只愿他安好。
“沧笙,如今生世池池水暴涨,应是你的神魂不稳所导致的。”
“你在里面是否恢复了仙力?”
“你是否使用了仙力?”
他一系列的问题,问得时候神情都很严肃,我都一一作答,只见他愁容满面。
“怪不得你神识不稳,残留下的仙力会聚集成你的仙影留在你待过的地方没有目的的游荡。不过不碍事,只要殿下历劫成功,仙影便可消失。”
“我先带你出去,你仙身受到侵蚀,这里不适合你恢复灵力,我带你去太渊养一阵日子……”
“有劳你了,柏舟。”
生世池上,飘走了两个神仙。池水恢复之前的平静,未起一丝波澜。
太渊仙力充沛,修养了一阵便回了瀛阳宫,青华专门拿着玉浆到瀛阳宫里看我。
我坐在摇椅上,没有意识到她的到来,她出声时将我吓了一跳。
“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平白无故为你担心,我是图什么?”
言罢,狠狠地捏了捏我的手臂,我嗷嗷出声后,她才放过。我抢过她手里的玉浆,挑眉一笑,“给我的?”
“你要是不要把它还我便是!”
说着她就要抢走,我立刻将玉浆的瓷瓶放到身后,解释道:“要要要,你给的我能不要吗?”
“青华仙的心意我心领了,玉浆可是好东西,上次可是死乞白赖后你才送我的,如今可是你正儿八经给的,不一样!”
“所以之前那些传言是真的,你真的喜欢沅圻殿下?所以之前你是诓骗于我了?”
“你为了他入碧芩劫如今天界上下无人不知,你沉默也没有用,还不从实招来!”
在青华的严厉逼供下,我全盘托出,毫无保留将我对沅圻的爱意倾诉。青华听得异常认真,她也会随我的情绪跌宕起伏。
最后评价我是个深情之人。
可我并不觉得自己可以担得起深情两字。我所见过的人,他们无不比我爱的深沉、热烈。
爱而不得的塞渊,历尽辛酸的浅桑,他们配得起深情。唯独我,徒留他一人在那,也不知他之后会如何……
第25章 碧芩19
岁月游走多日,我再一次造访冥界,深知冥界的一切便很轻易躲过抚姨设下的那些曾经设下的坎。
对我来说,间隔很短,而对抚姨来说,四万年已过。
她从轿子里出现时,风华依旧,铃声依然,冥莲花开,似故人来。
“抚姨,四万年未见,是否还能想起我来?”
铅抚掀起眼皮,微怔,愣了片刻,嘴角勾了勾,“沧笙,四万年未见,抚姨的容貌是不是同四万年前一样年轻啊?”
“自然。抚姨比四万年前还要年轻貌美呢!我险些以为此抚姨非彼抚姨,还以为是抚姨的女儿呢!”
“就喜欢你的胡诌!”
她走到我面前,冥莲的清冷气息随之降临,指尖轻勾我的鼻梁作为惩罚,顺势拉上她的手,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抚姨我可没有胡诌,这是事实。”
“抚姨在你提醒后便出了冥界,发现凡世有许多新奇的玩意,你说的那些抚姨都已经得心应手,不过抚姨一直在等着你。”
“四万年,是有点久。不过,抚姨不嫌,抚姨可以等。”
我同她坐在冥石上,静静地思忖着,却不知如何开口,抚姨像是已经感知到我沉甸甸的心事,便开口问我:“你是不是想问我你走之后发生的事?”
像是问到我的心窝上,抚姨拍拍我的肩,叹了口气,“抚姨还是了解你的,虽然我们只见过匆匆一面,可是我知道你重情,断然不会一声不响地离开,离开定是有难言之隐。”
“所以我将你走之后的情景藏注于冥界的月镜之内,唯有你一人可见。”
言罢,挥手青光乍现,出现一枚小镜子,照射在我身上,金黄的光穿过我的身体,身临其境之中……
月镜带我来到的正是佑临的大街。还是熟悉的小巷,板栗的清香与地瓜的香甜交织,天空飘着雪沫,朦胧下黑影入我眼帘,绾起的墨丝上星星点点,走近看那不是雪沫而是银白的白发。黑崽的脸庞饱含着沧桑,皱纹已经布满双眼、额头,却挡不住英气,没有撑伞的他,浓密修长的睫毛挂上了满满的雪沫,雪融化后,他的下眼睑流下了冰泪。这滴水,我不知道是否和着他的泪,但是看到他年老的模样,感慨万分。
“沧笙,又是一年初雪。”伸手接上雪花,落寞孤身仅他一人。远处仙影朝我奔来,穿过我的身体,披着黑崽当时在军营送的黑色披风,手里拿着糖炒板栗与烤地瓜,爽朗地开怀大笑,仙影没有情感只能模仿仙者的行为却无法感知世间。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苍老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出现,眼神里唯一的光黯淡下来,毫无生气,被时间碾压地喘不过气,岁月毫不留情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俊朗的面庞在皱纹与银发的加持下更显成熟与稳重。
后面的伞靠近为他挡下雪沫的侵袭。
视线停驻于撑伞的主人,那是一双沧桑布满老茧的手,双眼熬得空洞,眼神里黯然无色,黝黑的脸庞身体消瘦,规劝道:“将军,回府吧!雪大了,若是夫人在天上看到会不高兴的。”
“你看,沧笙不是在那吗?”他随意一指,我的视线落在了仙影身上,是巧合吗?还是黑崽他真的能看到仙影……看到又能如何?仙影不会理他的。
“塞渊,你看她还在活蹦乱跳呢!”
“将军……您,夫人已经……已经消失了。”
原来为他撑伞的是塞渊,塞渊一生都效忠于黑崽,一刻也未曾背弃,直到最后在黑崽背后的人也不是我。
他从腰间拿出早已失了味的香囊,握紧阖上双眸,“你说得对,她已经不在了。”
“将军,君上与王后派人专门请你务必明日一早去参加太子的加冠礼,您作为太子的太傅照礼数是应该出席……”
塞渊看到脸上毫无波澜的黑崽,补充道:“若是将军不想去属下便帮您推脱了吧。”
塞渊知晓将军不喜这些场合,君后也不会强求于他的。黑崽摇头,“不必了,想必一切还未归置好,备车去王宫吧!”
这一转身就是一生。
一束强光将我拉到王宫,卯时一刻,寝殿内铜镜前,盛装的浅桑将银丝捋出来,吃痛地将其拔掉,身旁的侍女担心道:“娘娘!”
“不碍事,就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刚说完话,身后的一双大手搭在她的肩膀,看向铜镜,我看出那人正是已经成为君上的姜奂。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
“你……你是?”浅桑疑惑道。
“怎么又忘了……”
姜奂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唇角扯起不自然的淡笑,附和道:“阿桑,明日是炎儿的加冠礼。”
浅桑一激灵地站起,对上他的视线,绽开笑容,“对,炎儿。灵犀,快点将我做好的萝卜糕装起来,阿奂与炎儿最喜欢我做的萝卜糕,他们看到的话一定高兴坏了!”
一旁的侍女便是灵犀,她对上王上的眼神,娘娘根本就没有去过御膳房做萝卜糕,看来应该是记忆出现了混乱。王上向她使眼色让她退下,她得令退下。
“阿桑,你看我是谁?”
双手发抖也要紧紧抓住她的双肩,浅桑微微吃痛,姜奂便即刻松了手,浅桑细看了半天,摇摇头。
那抹笑停驻在他的脸上,双手握拳又松开,不管要试多少次,都必须在这天将她唤醒,今日是他们儿子的加冠礼,她说过想要看到他为炎儿加冠,是清醒的时候。
“你是谁啊?”
“我看你好熟悉啊,可就是想不起你是谁……”
“没关系,还有许多时间供你想,炎儿的加冠礼要开始了,我带你出去吧!”说着便要拉着她的手,却被她甩袖摆脱。
“放肆!我的手只有阿奂可以牵……男女授受不亲,你想越界不成?”她瞠目狠狠地瞪了他,他没好气地收回自己的手,姜奂咽下辛酸,“我是怕你找不到地方。”
“我家我找不到地方,你是在开玩笑吧?”眼前之人真是可笑,浅桑恨不得赶紧摆脱他去找自己的阿奂,出了寝宫,浅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走,是走左边还是右边呢?好像两边她都走过,可如今却死活记不起。
“那你前面带路!”
他很听话,乖乖走在前面。
王宫里的小道上,王上与娘娘一前一后,王上提着灯笼在前方为她探路。侍卫宫女见到她都要躬身行礼,从后宫一路上两人的身影在灯火的照耀下缓缓前行,雪漫漫飘落,落在前方为她带路男子素白的披风上,一路上都是雪路,她不由自主地便踏着他所遗留下的雪脚印,好像之前就这样过似的。
她抬伞仔细端详他的背影,总是那般似曾相识,只剩一层纸却怎么样也捅不破,好神秘的人。
这般大的雪也不知撑把伞,怜悯心作祟,她快速追上他,为他挡雪。那人停下,转身,回眸清淡一笑。雪落无声,世间万物在这一刻都慢了下来,她竟然从他的身上看到了阿奂的身影,令她讶异的是,他们两个的身形与模样竟然完全重合,不过她看到的阿奂是还是少年时期的阿奂……她都生了银丝,阿奂又怎么不会老?她无言地伸出右手,姜奂知晓她的意思,毅然伸出左手,紧紧将她的手握在手里。
“我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浅桑微微抬头看向他,与之对视,莞尔一笑道:“阿奂!”似乎回到年少芳春心萌动的时候,容光焕发,晶亮的眼瞳都注意在他的身上。姜奂听到正确的答案后满意的扬起眉,欣慰一笑。
姜奂拿过伞,浅桑拿过灯笼,原本他们应该是这样的,既然一切都明晰,那便让一切都归回原位。
……
这便是成人之后的浅桑,如愿同他携手共白首。偶尔的一时糊涂也能因为姜奂微末的细节想起一切,这便是深情所致。
月冷寒气逼人,飘着,漫漫不知何时可止的雪。一把伞,一盏灯,两个人,伴着微弱的光沉没于我的眼帘。我是局外人,这一幕却令我无比欣慰。场面一转,辰光已经出现,雪停日光出,皴裂的树干被寒风不断地侵袭,却丝毫没有要拔地而起倒下的模样。宫内祖庙绕着树,四面环合,河上结上一层薄冰,文武百官皆至此处,号角升起,太子炎步行一路向前,祭拜先祖。
黑崽在一旁站着,等太子炎祭拜完先祖走到踏面前,拜了三拜,黑崽微微颔首,这一生未曾有子便将自己的所有本领悉数都交给了太子。太子炎聪颖文武融会贯通,国今后定会更加强大。
“行冠礼――”
黑崽将手上捧着属于成年炎的太子官帽交给走上高台的姜奂与浅桑,三人点头微笑,浅桑看着姜奂亲手为他们的孩子戴上了属于他的成年之物。
“另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赐字焱,厥明告天!”
生炎儿前两日,姜奂在祖庙跪了两日,只求浅桑能够平安。幸得垂怜,母子平安,他这一生后宫从未添过一人,只有浅桑一人,之前她焦虑自己肚子没有动静的时候,姜奂已有过继的想法。幸亏苍天不负,有了炎儿。
“君后圣明!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事后,王宫摆宴庆祝,浅桑急忙拦住要默默离开的黑崽,姜奂立于她的身旁。
“主人,留下吧!”
“塞渊说你昨夜就一直在忙炎儿的事,至少喝杯热茶再走,不然你的身体吃不消!”
“我准备了您最喜欢的碧螺春,你试试?”
浅桑还是无法改变对黑崽的称谓,一直以主人称呼,他眼神黯然无光思忖片刻后应下。
“这是……”
黑崽空洞干涩的眼眶久违地泛起泪花,看着桌前的一株栀子花,抬首启唇道:“冬日的栀子?”
“主人,这是我专门让人建了温室养着的,千株里唯有这一株可以存活。我知道你没有一刻不想沧笙,所以斗胆为你养一株留作念想……”
“我们从未忘过沧笙姑娘,没有她我便不能同阿桑在一起,就不会有炎儿的出生。”姜奂搂着浅桑的肩,安慰着浅桑,希望她不要情绪激动,要忍住泪。
黑崽伸出手却停留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眼里尽是思念,哀叹道:“她会看到的。”
“主人,我相信相爱的人终有一日会重逢的,她会看到的。”
“对吧!沧笙!”浅桑朝着空旷的天唤道。
回应的只是一缕清淡的寒风,它吹走了栀子花的一瓣花瓣,飞向远方。
这便算作时无声的回应,浅桑视线定格在栀子花瓣消失的地方。
暗处的塞渊落寞一人,留下只有一副躯壳。嫁入逸国的第三年,便传来宜昌公主病逝的消息,那时候的塞渊虽然面色冷静,可不乏心恸。宜昌公主逝世的第三日,尸骨离奇消失,不用猜,就是塞渊闯进王宫将他的阿瑾带回了家,葬在了那根手杖的旁边。他望着葬着阿瑾的方向,似乎有预感马上就要与她团圆了,激动地绽开久而复得的笑。
不知又到了何处,风吹干了我脸颊的啼痕,却吹不尽不住眼眶里的红泪,我索性阖紧双眸,再次睁眼时月镜已然带我到了另一处地方,这里的装饰一切皆是那般的眼熟,是妖界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