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扫过莫黎,意有所指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嫁给清晏。”
陆清晏已经看明白了,他奶奶就是想给莫黎难堪,让她知难而退。他的耐心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冷淡开口道:“我的婚事,我自己说了算,奶奶,你别多事了。”
陆老太太听到这话,顿时怒火中烧,杵着拐杖,沉声呵斥,“翅膀硬了,祖宗都不认了是吧?没有你爷爷,能有今天的你吗?让你当家做主了几年,风光过头,忘了自己姓什么!东星集团历经三代人才走到现在,不要以为是你一个人的功劳!”
陆清晏淡淡接话,“奶奶您说的都对,您可以另请高明,我卸任,把股权都转让给您。”
“你……你还威胁上我了?”陆老太太被他云淡风轻又杀人不见血的态度,给气的五内俱焚,“你爸爸就算躺在病床上,都要回来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谁都知道,如今的东星集团根本离不开陆清晏,没了他,必然四分五裂,最后只会被各方势力瓜分的渣都不剩。
局面陷入僵持。
陆清晏不想再谈,站起身,道:“奶奶,您好好休养身体,我先告辞了。”
他拉起莫黎的手,准备带着她离去。
“你给我站住!”老太太呵斥,“你要走出去,以后就别再叫我奶奶。”
陆清晏只当没听到。
可莫黎拽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陆清晏被迫停住步,莫黎低声道:“别气奶奶。”
宋茉琪忽而开口道:“奶奶,你反对陆清晏和莫黎在一起,是因为两家的婚约吗?”
陆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没有做声。
宋茉琪继续道:“奶奶,其实陆清晏的婚约对象并不存在,宋家没有女儿。”
“你说什么!”一旁的林知娅猛地抓住宋茉琪的胳膊,难以理解的看着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宋茉琪身上。
她坚定的抽出自己的手臂,站起身,眼里带着义无反顾,继续道:“我不是宋家的女儿,我只是他们抱养的,我身上并没有宋家的血。”
“琪琪!”
“姐!”
宋朝贤和宋佑安都难以置信的唤她。
一直默默旁观的宋佑安,被这个天降大瓜砸晕了,“姐,你干嘛呢?”
宋茉琪走到宋朝贤和林知娅跟前,跪在地上,对他们道:“爸爸妈妈,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对不起,我一直不是一个优秀的女儿,我让你们失望了。”
宋朝贤震惊的看着她,过了许久,颓然叹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宋茉琪缓缓牵起唇角,眼底藏着苦涩,“小时候,你们关上门吵架,说不该抱养我,我听到了。”
那年她八岁,自那后,她活在被抛弃的恐惧中。
原本理所当然的亲情,变成了施舍,她拼命想要做一个好孩子,想博取父母欢心。
她特别害怕林知娅失望的眼神,她没有青春叛逆期,不敢有自己的性格,一直谨小慎微察言观色,活成父母想要的样子。
但天生敏感的性格,让她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消耗中。
她不理解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她,她羡慕宋佑安的轻松自在。爸妈表扬宋佑安的时候,忽略了她,她就会觉得自己是不被爱的那个。千金圈里的朋友冷落了她,她就会想她们是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世看不起她。
她一边讨好融合,一边自我怀疑,情绪积重难返,最终患上抑郁症。
她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逃婚。
那时候她把前男友当做她的救赎,想要远离这一切。
谁料最后活成更大的笑话……
最绝望的时候,她只想一死了之。
是莫黎救了她。
在她四面楚歌无力自拔的时候,莫黎对她伸出手。
她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也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看到莫黎的第一眼,她就在猜想,他们俩这么像,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但是她不敢打破长久以来的局面,她害怕一切未知和变化。她害怕生活脱轨失控,怕自己无力面对。她以宋茉琪的身份活了那么多年,这个壳子让她不堪重负,但也成了她的一部分。
直到这一次,得知莫黎跟陆清晏在一起。
她料想陆家会阻拦,决定以自爆身份的方式,毁掉这个所谓的婚约。
打破一切其实并不难,只要有足够的勇气。
莫黎就是她的勇气。
宋茉琪站起身,看向陆老太太,继续道:“我并不喜欢陆清晏,害怕让父母失望才不敢拒绝婚约。订婚前夕,我自私了一次,不顾一切的跑了。当时跟陆清晏订婚,还有同居的人,不是我。”
陆老太太陷入震惊又茫然的状态,手里的茶杯摔落在地,怔怔的看着宋茉琪。
“奶奶,您看到的跟陆清晏相爱的人,是莫黎,一直都是她。”宋茉琪道,“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在我闯了祸,留下一个烂摊子的时候,是她出来收拾局面,让所有人都不至于陷入难堪。在我遭受人生挫折,想自杀的时候,也是她救了我……”宋茉琪诚挚的看着陆老太太,一直湿漉漉的眼眶,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奶奶,所有的错误都是我造成的,莫黎真的很好,她比我好很多很多……她值得您喜欢,值得您认可,请您不要错怪了她。”
空气仿佛陷入凝滞。
除了宋茉琪,没有人说话。
在场的每一个人,在踏入这里之前,都没想到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过了许久,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休息下。”
老太太杵着拐杖,站起身,在佣人的搀扶下,走向电梯,上了楼。
室内众人三三两两往外走去。
到了院子里,莫黎走到宋茉琪身旁,将她轻轻抱住。
“琪琪,你没有错。”莫黎柔声道,“你也很好。”
宋茉琪的眼泪再次涌出,她哽着喉咙道:“姐姐,你就是我的姐姐。”
“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莫黎道。
“不是……你真的是我姐姐……”宋茉琪哭着道,“我去做了检测,你就是我姐姐,你是我亲姐。”
莫黎松开手,愕然看宋茉琪,“你说什么?”
“我拿你的头发去做了基因检测……”宋茉琪含泪看她,“我们就是亲姐妹。”
莫黎怔怔看她,她从来没听家里人说过,她还有一个妹妹。
宋朝贤突然开口:“莫黎,你母亲是不是莫雪青。”
“……是。”莫黎应声。
“那你们的确是双胞胎姐妹。”宋朝贤道。
他目光悠远,像是陷入回忆中,缓缓道:“当初雪青来找我,说她无力抚养两个孩子,让我帮她收留一个。”
莫雪青是他的初恋情人,但两人的恋情遭到宋家反对,他最终没有敌过家族意志,与爱人分手。后来,他接受家族安排,与林知娅在一起。莫雪青也辗转有了新的恋人,她的恋人是一名怀才不遇的落魄画家,在她怀上孩子计划婚期时,他酒后驾驶车祸身亡。
宋朝贤得知莫雪青的情况非常自责,他认为是他放弃了她,才导致她崎岖的命运。
当莫雪青找他求助,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起初林知娅并不同意,但她跟宋朝贤结婚几年一直没怀上孩子,旁人建议他们领养一个,作为自己孩子的引路人。加上宋朝贤坚持已见,最终林知娅妥协,并跟他约法三章。
她可以把孩子当亲生女儿对待,但前提是,她不能与原生家庭再有任何联系,他也不能与旧情人再有任何瓜葛。
然而,这毕竟是心里的一根刺。在宋茉琪小的时候,每当跟宋朝贤吵架时,她就会说后悔收养这个女儿。直到后来,她渐渐长大,两人之间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她才没说那种话。
“你原名叫莫琪,收养后,改成宋茉琪。”宋朝贤对宋茉琪道,“莫黎,莫琪,莫离莫弃。”
当初莫黎出现,他就揣测过这两人的联系,但她不希望影响宋茉琪的人生,选择视而不见。
宋茉琪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腿,哭的不能自抑,“莫离莫弃,她为什么要放弃我……”
“她的初衷,是为了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宋朝贤在宋茉琪身旁蹲下,轻轻抚着她的脑袋。
当初莫雪青憔悴苍白,惨淡的笑着:“我算看明白了,出生决定一切,我高攀不起你。但是,我希望我的女儿能不一样,我想改变她的命运,我想她做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我希望她以后能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宋朝贤看着哭泣的宋茉琪,内心自责不已,道,“对不起,是我们做的不好。但是,从领养你的那一刻,我就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林知娅走上前,将宋茉琪拉起来,她将她抱入怀中,“对不起,琪琪,妈妈是真的爱你。”
虽然有时候她会考虑现实和利益问题,望女成凤,忽略了她的心理感受。但是,养了快三十年的女儿,付出的每一分都是真的,投入的感情也是真的。
莫黎站在一旁,道:“琪琪,大家都爱你,以后还有姐姐爱你。”
陆清晏目光落在莫黎身上,心疼的感觉更甚。
她的姑娘,没有父爱,没有母爱,在泥泞中长大。
她只是更加勇敢坚强,世界以痛吻她,她报之以歌。
……
夕阳西下,天边火烧流云。
宋茉琪被宋家人带走后,莫黎跟陆清晏来到环海湾公园散步。
莫黎拉着陆清晏的手,吹着海风,消化这一天的信息量。
莫黎道:“等姥姥出院的时候,把琪琪带到江洲走一趟,去妈妈坟前看望。”
“你说,我跟她讲一讲妈妈的坎坷命运,她会不会好受一点,不那么怪妈妈把她送出去?”莫黎看向陆清晏,不等他回答,又道,“宋叔叔和阿姨,会不会怪她,今天在奶奶跟前说那些话?”
陆清晏嗤笑一声,道:“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的事儿。”
“我?我有什么事儿?”莫黎耸肩。
陆清晏道:“比如我们结婚的事,要不明天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历经今天的事情后,他愈发想快点结婚,他迫不及待想要成为她的丈夫,守护她的人生。
莫黎看了陆清晏一眼,甩开他的手,“我不。”
陆清晏手里一空,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为什么?”他问她。
莫黎往前走,头也不回的哼声,“你都没有对我表白过,你以为娶老婆这么简单啊?”
陆清晏大步跟上,抬手环住她的腰,“我的行动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我不喜欢你,我能在你骗了我之后,跑去泰国追你?”
“那谁知道……”莫黎表情不屑,“说不定你闲得无聊……”
陆清晏扣紧她的腰:“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忙。”
“我不知道。”莫黎拍掉他的手,“我就知道,你没有对我表白,就是不喜欢我。”
陆清晏解释道:“我喜欢行动,不喜欢花言巧语。”
莫黎没理他,一个人大步往前走,耍足了小性子。
陆清晏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低笑一声,向来云淡风轻的冷峻面容上,显出一种难为情的神色。
“莫黎。”他开口,对着女孩的背影,一字一顿道,“我爱你。”
莫黎顿住步,转头看他。
陆清晏与她目光交汇,道:“你愿意嫁给我,让我用一辈子来爱你吗?”
莫黎笑了起来,朝陆清晏走去,走了两步,跑了起来。
陆清晏朝她张开双臂,莫黎飞奔着扑进陆清晏怀里,整个人挂在他身上,陆清晏将她稳稳抱住。
莫黎双眼亮晶晶的,冲他粲然一笑,“我愿意啊。”
陆清晏心脏疯狂跳动。
他以为感情发展到这一步,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想到这三个字,令他无可抑制的激动。
夕阳下的海边,海风吹拂,海浪翻涌。
莫黎逆着光,被镀上一层辉芒。
陆清晏抱着莫黎,与她目光交织,这一刻,他深信,他会至死爱她。
陆清晏扶上莫黎的脑袋,用力吻住她的唇。
第60章
2022年9月16日, 周一。
接连几天的小雨,彻底冲淡夏日残留的燥热。
天空蔚蓝澄澈, 街边的梧桐树高大笔直, 树叶逐渐染上金黄,在微风中摇摆。
马路上,一辆黑色迈巴赫飞驰而过。
车内,莫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看向身旁开车的陆清晏。
他身穿白色衬衣, 袖口处别着她送他的那对袖扣。秋日和煦的阳光映入车内, 顺着他峭拔的鼻梁到精致的下颚,勾勒出一条迷人的弧线。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扶在方向盘上, 模样淡懒的靠着椅背,肩颈与后背成一条直线。他身上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搭配那张英挺又冷峻的脸庞,整个人透着不容侵犯的凛冽气息。
莫黎暗叹, 第一眼见他的时候, 哪敢想, 他会被她拥有。
车子拐弯时, 陆清晏睨了莫黎一眼。
幽深双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温柔,连锋利的眼角眉梢都似被柔化。
他提醒她:“再检查一遍, 证件带齐了吗?”
“不就是身份证户口本吗。”莫黎调侃道,“又不是去注册公司, 需要一堆资料。”
昨天被他的告白冲昏头脑, 答应了他的求婚。
今天就被他带去民政局。
论雷厉风行, 她只佩服陆清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