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箐一席话叫曲妈节节败退，根本不待听完全部，曲妈就仓皇逃离。临走时将门板摔得震天响，还放话道：“杨老师，我一定会投诉你的！”
“请便。”杨箐无所谓地按停手机上的录音，喝完最后一口花茶，转手就联系曲淑彤的班主任，让孩子有空的时候来自己办公室一趟。
曲淑彤这学期的成绩在六班十分亮眼，分明在分班考试中还是在六班垫底的成绩，在开学摸底考的时候却直接跳到六班第一。若是按摸底考的成绩来分班，她能进三班。而且这学期以来，曲淑彤的成绩稳稳上升，时不时还能超过二班学生。
老师们对曲淑彤的评价也很好，杨箐心中便十分放心。没想到孩子家里还有这一堆破事。
杨箐呼出一口气，看了眼时间，发现汇报会结束也有一会了。但肖爸怎么还没来？
杨箐站在阳台上往下张望几番，心道难道是肖爸还有要事？
一边想着，杨箐给同事打了个电话去。这才知道原是汇报会刚结束，邓云景就将肖爸劫走了。
同事铿锵保证道：“杨老师，你放心。我就在会议室门口守着呢，等肖爸一出来就弄到您办公室去。你好好准备，正教导主任的位子非您莫属！”
杨箐经同事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跟邓云景竞争教导主任的差事，但只要是为学生好，谁坐那上面对杨箐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哭笑不得地感谢同事好意，“多谢多谢。但这都快到饭点了，你先去吃饭吧，我马上就来。”
*
会议室里。
肖爸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坐着，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美酒、名表，甚至还有最新款的游戏，但肖爸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这些东西，只瘫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扣手，如果不是场景不对，他甚至想抠脚了。
邓云景见状，尴尬笑道：“到底是海市的顶尖贵族，虽然小人已经按照能打听到的您的喜好去安排了，但小人实在眼界浅，纵使百般布置也难入您法眼。”
邓云景有副好看的皮囊，温文儒雅。这一笑，美丽惹眼。
肖爸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脑子才开始转，“说什么？听不懂。你不是有要事跟我说吗？你倒是说啊。”
邓云景敏锐地捕捉到肖爸方才在他身上多停留的那几秒，他好似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嫣然一笑，他贴着肖爸坐下，声音温润：
“肖总，是这样的。学校的教导主任选拔就快结束了，跟我竞争的那个杨箐可有心计了，我刚进社会不久，怎么斗的过她呀。您一看就是个公平正义的人，所以能不能请您在校董会上为我说句话……您放心，我要是当上教导主任，您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您。”
说着说着，邓云景牵着肖爸的手，将其放到了自己细腰上，并且隐隐有带着这只手往下滑的趋势。
“我操？！”肖爸脑子转的都快烧起来了才明白邓云景是什么意思，他猛地将自己的手抽走，连滚带爬地远离了沙发，一边仓皇地在裤腿上擦着手，一边不敢置信地看着邓云景，“你，你想我搞你屁.股？？？”
如此粗俗直白的话叫邓云景脸上柔媚的笑瞬间僵住。
肖爸好似良家女子，两手交叉捂在胸前，刚想说话就觉得好似不太对，他将手移到身下，这才觉得对了。
面上露出一丝满意，肖爸重回状态，朝着邓云景悲愤道：“你休想！！！”
说罢，肖爸转身，跌撞跑了出去，好似偶像剧女主。
人到中年带着啤酒肚，却还真叫他跑出了几分娇俏。
邓云景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娇俏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守在会议室外的杨箐看着那背影也有点蒙了，往里看是面色复杂恼怒的邓云景，往远处看是越跑越远的肖爸。
杨箐乍然想起自己在此的目的，赶紧跟上去，“肖爸爸，请留步！”
肖爸三两步就被杨箐追上，他提防地看着来人，后撤一步，“你是谁？想干嘛？”
杨箐连忙道：“我是负责高二年级的副教导主任杨箐，今天找你是想聊一下肖锋同学要转为体育生的事情。”
肖爸脑子转了转，迟疑问道：“正事？你怎么证明？！”
杨箐赶紧拿出文件夹，上面记录着肖锋这半个月的成绩变化和训练成绩变化，“你请看。”
折线图看着肖爸眼睛疼，但对方有备而来，看来确实是有正事，还是跟自家儿子有关的正事。
定了这个念头，肖爸提防的心渐渐放下，跟杨箐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
杨箐给肖爸简述了下半个月前，肖锋来找自己想转为体育生的事情。
刚刚说完，肖爸就往后一仰，整个人放松地陷进沙发里，两脚翘到茶几上交叠，老神在在的，“体育生？那就转啊。”
看着肖爸的动作，杨箐眉心直跳，勉强笑道：“肖爸爸，虽然我们尊重孩子意愿但也不能让他随性妄为……”
“怎么不能？！”肖爸顿时瞪圆了眼睛，收脚拍桌，大声道：“我肖家的儿子想要的就没有拿不到的！区区一个体育生，我儿子想转就转……难道是要钱？你早说嘛，钱对肖家来说算个什么东西。”
话说一半，肖爸拿出个支票，刷刷几下过后，撕下来递给杨箐，“五十万，搞定这件事。”
“少了？”见杨箐不接，肖爸又写了张支票拍在先前那张支票上面，“一百万。”
半点不知道为孩子的未来考虑，只知道盲目溺爱孩子，动辄用钱解决事情。
杨箐的拳头邦邦硬，她紧紧握拳，笑容十分僵硬，“肖爸爸，肖锋高中时段你可以用钱为他铺路，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大学该怎么办呢？”
肖爸勾唇一笑，透出三分愚蠢三分清澈四份胜券在握，“两个计划，第一个，给我家儿子想去的学校捐个新校区；第二个，给我家儿子建个新大学。”
杨箐的拳头咯吱作响。
“什么声音？”肖爸奇怪地四下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怪东西才复看向杨箐，“杨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杨箐忍耐到达极限，拳头“咚”得一声砸到桌上，吓得肖爸“嗷”一声从沙发上窜起来，两手紧紧抱住了胖胖的自己。
杨箐怒道：“我觉得不怎么样！一言不合就掏钱，一言不合就掏钱，除了掏钱，你还能干什么？作为家长，你就是这么教育子女的？你就给他灌输的是这种价值观？何其扭曲！！核心价值观还记得吗？给我背一遍！”
肖爸从小到大最害怕的就是杨箐这种一身正气的好老师，这会吓得嘴皮子都哆嗦，出了哭腔，“我，我没听过啊。”
杨箐气得头顶冒烟，背了一边就拿了纸笔拍在肖爸面前，“抄十遍！”
“哎，好。”肖爸哆哆嗦嗦地拿起笔，但他实在是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写过字了，平时签支票都是鬼画符，这会捏着笔十分生疏，写着写着，笔还掉了。
肖爸抽泣一声，悄悄抬眼看了杨箐一眼，发现对方没生气，这才赶紧将笔捡起来，一边抹泪一边继续写。
写着写着，肖爸抽泣停了。
才写了三遍，他就觉得手指痛，突得想起邓云景试图贿赂自己的事，再看向同为副教导主任的杨箐，肖爸讨好道：“这个……杨老师，你是不是在竞选正教导主任呢？”
杨箐双手环胸看着肖爸狗爬似的字，挑了挑眉，“对。”
“要不这样嘛，我直接任命你当，你让我少抄两遍呗。”肖爸说完就对上了杨箐沉如死水的眼睛，陡然觉得不太对劲。
杨箐直接被气笑了，“用钱办事被罚抄核心价值观，结果抄着抄着还起了贿赂的心思？”
肖爸狂摆手，“老师你就当我没说过，你就当我刚刚放了个屁。”
杨箐：“肖志峰！”
肖爸“噌”一下窜起来，条件反射般：“到！”
“叫你家长来。”
肖爸“汪”得一声就哭了。
过了一会，杨箐成功和肖爷爷通上电话，杨箐三两句说完肖家父子身上发生的事，肖爷爷已经气得连声咳嗽了。
“老师，咳咳咳！你不要客气，这种逆子，你就打！给我狠狠打！”
肖爸哭得更伤心了。
第27章
杨箐看肖爸哭得那乱七八糟的样子，抽了张纸巾给他，对着电话道：
“肖爷爷，虽然肖爸的教育方法有问题，您的教育方法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溺爱孩子不对，您动辄打孩子难道就对了吗？棍棒底下出不了孝子，只能出死孩子。您是大企业家，怎么还行这老一套呢？”
肖爷爷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孩子不争气啊。我一把老骨头了还撑着偌大的肖家，没精力管啊。”
杨箐并未如肖爷爷设想的那般，体谅他的辛苦，反倒一针见血道：“肖爷爷，恕我直言。肖爸已经被养成这样，如果您继续以工作忙而逃避孩子的教育。您离开的那一天，就是整个庞大的肖家商业帝国倾覆的那一刻。”
这次，肖爷爷沉默了很久，那边传来一点声响，好似是助理请他签署文件，但只发生一点声响就沉寂下去，应当是被肖爷爷屏退了。
良久，肖爷爷才苦笑一声，长叹道：“杨老师说得对，我一把年纪竟然还没一个小老师看的透彻。这边的工程也快结束了，等我回海市，一定亲自拜访肖老师。两个孩子的事，咱们面谈。”
“好。我随时在办公室恭候您大驾。”
杨箐挂断电话，对上肖爸的期盼的目光，肖爸还本还指望着自个父亲能救自己于水火，结果没想到父亲和杨箐联手，准备让自己以后都生活于水火，肖爸亮晶晶的眼睛顿时盈满了泪。
杨箐直接当没看到，手机往他面前一拍，“加抄两遍，快点的。”
“是。”肖爸赶紧点头，眼泪大颗掉下，苦哈哈地开始罚抄。
*
日子转眼又过去几天。
肖锋转体育生的事还是没个定论，但在他接受训练的一段时间里，高强度的训练显然让他有点吃不消，擦伤扭伤脚抽筋是常事。
肖锋仍不死心，还想再试试。
杨箐便让他继续着文化课和体育训练并行的作息表，只是训练强度减弱了些。
这天，因为曲淑彤久久未来找杨箐谈话，她有些等不住，正准备去高二年级亲自找人，手机便突然响了一声。
打开一看，发现是校医的消息。
杨箐还以为是肖锋这小子又受伤了，谁承想，消息竟是：季馨虹受伤，速来。
杨箐心肝胆都在颤，直接从工位上窜起来，抓起手机就往医务室赶。
邓云景喝着咖啡，看着杨箐这着急忙慌的模样，想了想，端着咖啡跟了上去。
校医务室。
杨箐急忙推开门进去，就看到季馨虹坐在病床上，伸出来的一只胳膊上交错着三指宽的抽痕，触目惊心。
见她进来，季馨虹抬起头，勉力微笑，“老师……”
杨箐却眼尖地看到她脸边一点不正常的红，轻轻坐在床边，轻轻拨开季馨虹的碎发，一个从耳边扯到脸侧的巴掌印就这样出现在杨箐视野中。
腿上突然出现一点凉意，杨箐定睛去看才发现是自己落的泪。
她忍不住有点哽咽，颤抖着手指很轻很轻地抚摸季馨虹尖瘦的小脸，声音都在颤抖，“我们不是学了跆拳道吗？我们可以反击的呀。”
“跆拳道？”季馨虹本被杨箐带着有点想哭，乍一听到陌生的词，她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杨箐，“老师，什么跆拳道？”
杨箐对上季馨虹懵懂清澈的眼睛，心中却陡然空了一块，渐渐沉进深水里。
季馨虹不知道。
有人在撒谎。
掩盖真相的人，那个帮凶，竟然是她！！
杨箐心惊肉跳，但感觉到季馨虹已经放松了许多的防线，她强行让自己按下其他的事。
“老师胡说呢，太着急了，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外说。”她笑了一下，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杨箐伸手柔柔地握住季馨虹的手，双眼温柔又哀伤地看着季馨虹，好似直接要看到季馨虹禁止任何人访问的内心去，“我的孩子又受伤了，这次伤的好严重，我好难过，我真的……”
杨箐有点说不下去，转头擦了擦泪才勉强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她看向季馨虹，“还是不愿意告诉老师真相吗？老师发誓，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不论对方是谁，有多强悍，老师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小虹，告诉老师，好不好？”
杨箐眼中那快要流出来的温柔与哀伤，深深触动了季馨虹的心。
放在杨箐干燥手掌中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季馨虹抿了抿嘴，“我……”
刚刚开口，室内几人只听“唰――”的一声，病床旁做隔断的围帘被人抽到一边去。
邓云景拿着录像中的手机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放大屏幕，让手机更好地记录下季馨虹身上的伤痕，大声道：“杨箐，你好大的胆子！学生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你作为老师，竟然不报警？！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也是凶手之一，并保留起诉的权力！”
说完，邓云景保存视频就要报警。
杨箐赶紧上去阻拦，但电话已经被警方接通。
杨箐扭住邓云景的胳膊，他疼痛难忍，却更来劲了，大声吼道：“圣耀高中医务室有人要杀人了！！救命啊！！”
*
杨箐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季馨虹一家更早被放走，她因为还陷于跟邓云景的撕扯，被多盘问了几句。
关于她提供的“季馨虹很可能长期被家暴”的可能，警察一脸难为情道：“那孩子什么都没说，问的多了就说伤是自己摔的。父母也是一问三不知。杨小姐，我们办案是要讲证据的。”
证据……
杨箐知道。
她见得多了，孩子被怪兽一样的家庭束缚着，取证难，让孩子指认难，让家长伏法更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