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金裘——梅燃【完结】
时间:2023-03-14 10:56:30

  母后跟他说过的,姑姑不想让姑父纳妾,两个人过不下去了,所以姑姑想和离,母后才将他们调到岁皇城,开解若是不成,姑姑这婚姻就算完了。
  虽然当初姑姑远嫁的时候,楚翊很不舍,但他也知道,姑姑再厉害,也只是女孩子,女孩子不能违抗父母的意愿,说嫁给谁便得嫁给谁。
  可姑姑又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姑姑向往的,是父皇和母后这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中间不容其他。可是能做到父皇这份儿上的男人,实在少之又少。
  楚翊的小手抓着宜笑郡主的袖口,不动声色地小心翼翼扯动着。
  宜笑姑姑眼睛里有璀璨的光亮,在逐渐地剥离,她轻轻叹气,抱着他,眼神递过来,温柔而宽容。
  “小阿英,你长大了以后,会和你的父皇一样,一辈子就只有一个皇后吗?”
  楚翊闻言,攥紧了拳头,重重点头:“肯定会的!”
  宜笑郡主忍俊不禁,皓齿露出了几粒,手心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
  “小皇帝啊,你真可爱。”
  楚翊咬牙:“姑姑你不相信,朕能做到吗?”
  宜笑幽幽叹气,“不是,姑姑相信你。是姑姑自己的夫君,没有做到。”
  提及房是安,楚翊瞳孔泛红,犹如冒火:“房是安那厮,哪里配得上朕的姑姑!你放心,他要是敢纳妾,朕就重重地打他的屁股!”
  童言无忌。宜笑郡主忍笑道:“别犯傻。”
  “朕是为你出气。”
  楚翊闷闷不乐,牙齿里发出嗬嗬声,仿佛那三心二意的房是安就近在眼前。
  宜笑郡主曲指,点了一下陛下的小脑门,“我要的不是威吓之下的妥协。姑姑要的,是他全部的真心和爱。既然他做不到,勉强为之,将来他得恨我。所以,不如算了。”
  楚翊不答应,觉得就这么算了,实在便宜那小人了,咬牙道:“朕好气。”
  宜笑郡主将他放在了地上,目光逡巡过面前一排排辉煌烂漫的锦绣,口中笑着:“你有这个心,姑姑心里很安慰,没事儿,不就一个男人么,走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快,带姑姑挑一身现成儿的衣衫,我们一起去见你母后。”
  绫锦院的衣衫均为御制,色泽花式太过于华丽,宜笑没心情打扮自己,挑了一身温和柔润的裙衫,与楚翊一同前往坤仪宫。
  殿门中开,黄熟沉香幽幽细火,挑着一抹余烬,散发出最后的一丝韵味。
  宜笑郡主手里牵着陛下,一同先迈左脚,跨入殿内。
  怪道要焚香,原来屋中正在煎药,屋子里药味正浓,向南窗设下的红泥小火炉,正由一名青年太医手掌蒲葵看顾火势,葵扇慢慢悠悠地晃悠,伴随凉风卷动,药香随着烟气一同扶摇而起,宛如直上青天。
  宜笑郡主本该立刻就要向太后见礼,但她实在有些被吸引。
  猝不及防,掌中牵着的幼嫩的小手已经脱掉了。
  小皇帝奔向了太后。
  宜笑的目光还停在太医身上。
  瞧装束,一眼便能认清身份。
  然而宜笑是禁中的常客,她出阁以前,从未在宫里见过这人。
  男人侧过脸向窗外的一树玉兰,被扶疏的枝条漏进的阳光斑驳地晒着,那墨眉星眸,清隽秀逸,单论容貌气质,实在太过出挑,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宜笑郡主明眸轻轻地眨了眨,泛起了细碎的波浪,她转过眼,看向太后。
  太后稳如一碗水,不见半分触动和意外。
  不能算她多心,宜笑心中立时便涌起了旖旎猜测。
  毕竟,皇兄已经驾崩两年了,太后娘娘也是寻常的有需求的女人,她另觅俊俏男子是人之常情。
  宜笑走上前,向太后行了一礼:“宜笑见过太后娘娘。”
  姜月见向她招手,“宜笑,快过来坐,自家人客气什么。”
  太后将罗汉床一侧让给郡主,并着人送上了青凤髓茶,翡翠毕罗、樱桃糕与芙蓉酥饼几样点心,张罗宜笑先垫一下肚子,待宜笑拿起点心品尝,姜月见温言道:“有日子不见了。”
  宜笑嘴唇弯起了一缕弧痕,咽下口中糕点细腻的粉末,笑着回话:“以前不见,以后,就留在岁皇城,太后娘娘若想,天天都可以见。”
  姜月见观察她的神情,宜笑又已低头,有意无意地避过了太后的探寻,继续品尝坤仪宫香甜可口的糕饼。
  姜月见叹气:“宜笑,你真的想好了?”
  留于岁皇,不归幽州。
  若房是安不肯妥协,那就是和离的结局。
  宜笑顿了顿,她放下了手中的毕罗,接下玉环递来擦拭的帕巾,将沾染糕点碎屑的手指一根根擦净。
  “皇嫂是知道宜笑任性的,事已至此,他不肯低头,我亦不能妥协,何必继续?反倒良缘终成怨侣,到那时,才是真真正正地辜负太后娘娘一片心呢。”
  姜月见听得出来,宜笑对婚事已经很不满意,但这桩婚毕竟是她赐下的,她这么小心谨慎,只是为了说服自己,放她去和离。
  姜月见道:“也许,房是安只是愚孝,不能顾全两头?宜笑,如若这样,哀家给他一个旨意,让他以后就留在岁皇城做官,不回幽州了,到时候房家两老无论怎么唠叨,到底是传不到你们耳朵里边去。”
  宜笑郡主失笑:“皇嫂,你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说我么?”
  姜月见一怔,宜笑郡主又道:“生不出儿子,那些最恶毒,最下流,最恶心的污言秽语,宜笑只怕说出来,都会污浊了娘娘的尊耳。”
  那些话姜月见是从未听到过,但她见识过赵娴柔。
  当赵娴柔发现自己一出生就是个不带把儿的女儿时,那种嫌弃与痛恨,早已埋下了根源。生女如此,若没有生,所受的刁难和非议更加无从想象。
  然而,宜笑嫁到房家,也仅仅才过去了十六个月。
  小皇帝在母后温暖的怀中,翘着木屐里头的两只大脚趾百无聊赖地晃悠,听到母后与姑姑的交谈陷入沉默时,他仰起了小脸,望向母后,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困惑:“母后。”
  姜月见垂下眸,“怎么了?”
  小皇帝不解地问道:“要是父皇还在,他想纳妾,怎么办?”
  南窗下,正摇扇看顾火候的一截腕,停滞了。
  南风摇曳玉兰婆娑的树影,宛如誊写的孟夏的音讯,静谧地洒落窗棂,洒落男子秀雅的泛着玉石光泽的侧脸与耳垂。
  药气拂卷,火候已至。
  姜月见没想到自己竟被儿子问得怔了一怔,竟难以措辞回答。
  显而易见的是,宜笑郡主对这个问题也似乎很有兴趣。
  姜月见被两路目光夹着,求助一般地瞥了一眼正在滤药渣的男人,半晌后,得不到一点儿回音的太后娘娘叹了口气。
  “第一,你父皇是谋天下于胸,不在意这些情爱小事,他没那想法,”太后娘娘竖起了第二根玉指,“第二,就算他要重开大选……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太后娘娘不急不缓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乌眸婉婉,望向窗边的模样恍如出神。
  “咱们家,有皇位要继承。”
  作者有话说:
  楚狗:你爹不会纳妾,兔崽子少挑拨离间。
 
 
第33章 
  “太后, 您的药。”
  躬腰送上汤药的青年,垂眉,嗓音清沉。
  碧玉的药盏, 盛着一碗泛墨光的药汁, 伴随着雾气,苦涩的味道直钻人脑髓。
  姜月见是看也没看一眼,继续同小皇帝说:“你父皇不喜欢母后, 所以他纳不纳妾,不重要。”
  “你这小孩儿家的不明白。若是一面口头允诺着情深似海, 一面行动又与之背道而驰, 那才是真恶心人。”太后又道。
  苏探微抬高了一点视线,正好够着太后腻白如霜的脸庞,她的嘴唇上扬的弧度是柔和的, 但眼底, 全无一丝与之符合的笑意。
  宜笑想到了自己。
  其实皇嫂说得一点不错。
  她的夫君, 就是说着爱她, 深爱,用一遍又一遍的承诺麻痹她被婚姻囚困得日渐无力的心房,却从来不敢为了他口中的“情深”哪怕一次,对抗他的父母,在谗言诋毁她的房家两老面前替她说上一句半句好话。
  真个, 恶心人。
  宜笑郡主抽离思绪, 眼底寂寥剥落, 低声应道:“皇嫂说得对。”
  姜月见又垂下眼帘, 抚着儿子的脑袋顶, 对他道:“我们家有皇位, 你父皇呢, 是天子,倘若不是英年早逝,膝下只有一子,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于江山社稷也挺危险,那些大臣不会放过他的。所以他要是不死,母后迟早得和别人分享他。就……”
  姜月见幽幽道:“死得也还行。”
  “……”
  苏探微暗抿薄唇,怫然不悦地暗了眼色。
  楚翊却认认真真地摇着脑袋,板起小脸道:“母后,父皇不知道,但朕肯定不会这样,朕以后只会有一个皇后。”
  苏探微眸光露出一缕讶色,望着儿子奶白的小脸,深感欣慰。
  姜月见摸他脑袋的手没停,小皇帝沉思片刻,他再度仰起小脸,对宜笑姑姑和母后一本正经地道:“朕只和皇后生娃娃,我们生一屋子娃娃!”
  小皇帝那奶声奶气的话,传遍了整个坤仪宫,每个人都睁大了铜铃眼睛。
  可谁也不敢给出反应。
  太后与宜笑郡主先哈哈大笑起来,一殿的宫人也开始掩唇偷着发笑。
  在笑声中,母后前合后偃,姑姑花枝乱颤,唯独小皇帝,那张嫩嫩的小脸羞臊得彤红,急忙去扒母后的胳膊,“朕认真的!”
  可陛下的认真,在一屋子觉得他人小鬼大的成年人看来是恁的可爱。
  姜月见抱了抱他胖墩墩的身子,将陛下还挂着两团婴儿肥的小脸揉着,在陛下悒悒不乐地嘟起嘴巴时,太后好整以暇地点头认同:“行,只要有陛下这句话,哀家还愁找不着儿媳妇?宜笑,你回了岁皇,以后可得替哀家掌掌眼。”
  宜笑郡主正要接话,蓦然,捕捉到了太后这句话隐含的深意,她无法接了,她起身,心悦诚服地向太后盈盈拜倒:“宜笑谢皇嫂!”
  姜月见深感愧疚,将儿子放落在地,双臂托住了宜笑露出袖口的轻盈皓腕,“宜笑,是哀家对不住你,这婚事,你不要就罢了,哀家替你做主。明日,哀家让陛下亲自同房是安说。”
  宜笑郡主将脸埋在博鬓之下,不说一话,只是肩膀轻轻地颤抖着,看得姜月见心疼。
  宜笑是端王最宝贝的女儿,先皇疼爱的妹妹,在幽州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怪她不查,让宜笑踏进了这深坑!
  姑嫂两人一个愧悔,一个感激,差点儿执手相看泪眼,姜月见想不出安抚的话语,短暂的静默之间,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再一次递到了面前。
  她微愣神,抬起眼睑来,逆着光身形鹤立的男人,瞧不清容颜,依然感觉得到他必然是神清骨秀的好相貌。
  “太后,药该凉了。”
  他的声音打断了这一段宁静,劝她喝药。
  姜月见最怕良药涩口,好几次背着人将药偷偷倒掉了,他其实心里有数,但还是不厌其烦,更甚至亲自上手。
  苏太医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亲手煎的药,太后多半舍不得倒,哪怕装样子,也会对付几口。
  姜月见故意晾他在旁这么久,最终还是叹息一声,端住药碗,凑在唇边吹凉了,闭上眼闷尽。
  皇嫂贵为太后,几时这么听一个人的话?
  宜笑郡主打量的目光在姜月见与苏探微之间来回,这两人中间好似有一种无形的气场,你推我让,你来我往,极度默契,极度融合,身份的悬殊反而让这种关系变得更加扑朔,耐人寻味。
  皇嫂眼光真好。她想,这个太医容貌虽然比皇兄逊色许多,但一身水静流深、孤竹拔节的气质,却是与先帝大相径庭,如根生水中,于涛浪摧毁间稳固岿然。
  清傲不骄,谦恭不馁。实在难寻。
  宜笑郡主不大相信这会是个“以色侍人”的面首,黑黝黝的眸露出若有所思的深意,向太后掷去轻轻一瞥。
  被宜笑郡主盯着瞧的太后,没有一丝不自在的模样,看起来和那个年轻英俊的小太医彼此之间已经非常熟稔,她皱了一下眉峰,口吻隐含嗔怪:“好苦!”
  宜笑觉得,就连皇兄,大概也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皇嫂。
  皇嫂这般的姿容,温柔腼腆、含羞带怯地说上这么一句话,让男人听了,大概骨头都软了半边吧?
  宜笑郡主又把目光移向太医,年轻男子侍奉得极其温柔,精细入微地看顾着太后的玉体,对他来说,珍贵的好像不是太后的名衔,而仅只是因为身旁的女子,因为她是她自己。
  宜笑郡主呼了一口气,笑盈盈地道:“皇嫂,宜笑心里有数,这就告辞了。”
  姜月见将沾了苦涩的味道与淡红的唇脂的药碗放落,起身道:“可要哀家送送你?”
  宜笑郡主阻止了她起身的动势,笑道:“不用,我看皇嫂这里,忙着呢。”
  说罢,她将手递给楚翊:“陛下,咱们去鞍辔库走走?姑姑正想挑一件合适的辔头,给我的爱驹装上,下月大狩之际,用处可大呢。”
  小皇帝哪里看得懂这里的暗流涌动,懵着,被姑姑牵起了小手,他回头看了眼母后,“朕要安慰安慰姑姑,母后你等等朕,朕很快就回来。”
  姜月见心里想着最好他今日不要回来了,面上和蔼微笑,“去吧。”
  小皇帝被牵着走了。
  姜月见感到些微倦意,手指揉捏了一下肩膀,对还在一旁的男人扬起了眼波:“过来,给哀家揉揉。”
  苏探微坐上她身侧。
  然而这张藤椅太过于狭窄,容不下两个人这般挤着,姜月见抬高了屁股。
  最后,太后娘娘神态自如轻置玉臀,坐到了身后太医的双腿上。
  柔软的娇躯,熨帖融化成春水。
  太医的身体逐渐紧绷,手指僵硬地替太后按揉肩部。
  刺金描凤的i丽裙摆层叠铺陈,翡翠鸾绦轻压着裙边,在太后微微的颤之间,衣袂如波浪绵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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