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傅如晦淡淡一笑,“什么样的房子?”
傅余兴高采烈地形容:“可以看星星的房子哦!”
听到这话,傅如晦轻轻皱眉,那是什么样的房子他还真有点想不出来,是星空顶吗?
楚榕目光偏移,有点心虚,不知道小团子这么一说傅如晦明白是什么意思没有。想了想明天还是去问问节目组吧,这地方给孩子住一晚上还能算是新鲜,但是要住上三四天可就受不了了。
“年年,要和爸爸讲话吗?”楚榕问躺在一旁的傅年。
傅年轻轻点头,一如既往地说了两句注意休息的话就没下文了。
两个孩子都困了,最终也只能由楚榕来做通话总结:“傅总,时候不早了,我们准备睡觉了。您自己忙吧?”
“楚榕。”傅如晦轻声叫了叫她的名字,“你在家里把两个孩子照顾的很好,是吗。”
傅如晦叫她名字的时候,楚榕有种耳朵麻了的感觉,这次却不是因为傅如晦的声音多好听多性感,而是因为傅如晦的语气就像是她看过的电视剧里锦衣卫讯问犯人时轻而缓,听上去很亲昵,但绝不是温柔,而是像毒蛇一样缠上你,一旦说出自己的罪行,那么这条毒蛇就会马上将你吞进肚子里。
楚榕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傅总,您……”傅如晦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没事。”傅如晦恢复淡如水的调子,“你睡吧,我不打扰了。”
楚榕等待着傅如晦挂断电话,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心乱如麻。
唉,睡不着了。
楚榕躺了一会儿,直到身边的两小只睡得沉沉,她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起,打算在屋子外面走走。
与此同时,傅如晦坐在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他的额头包着一层纱布,消瘦不少的俊脸上神色莫测。
前两天因为休息太少,白天开会直接一个跟头栽倒,撞到了头,已经住了四五天的院了。
劳累过度加上脑部受到重创,傅如晦一觉睡了好几天才悠悠转醒。
沉睡的这几天,傅如晦经历很多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因为不敢相信,傅如晦现在头疼的快要炸了。
他重生了。
前世的记忆滚滚而来,犹如泄洪,纷繁驳杂的片段挤在他的脑海里,傅如晦躺了几天几夜,才终于消化掉了所有记忆。
上一世,傅如晦也是像现在一样,在大哥大嫂意外去世后,收养了不满三岁和几个月大的两个侄子。他直接将两人过户到自己名下,平时以父子相称,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养。
但是很遗憾,傅如晦一直没有结婚,两个小家伙没有自己的母亲,虽然没有明说,但傅如晦也知道两兄弟有多渴望母爱。
没两年,傅如晦就遇到了他的第一个喜欢的人,后来成为了他的妻子,楚榕。
他们在认识的第六个月结婚,楚榕很喜欢傅年傅余,孩子们看上去也很喜欢她。
傅如晦很高兴,恰逢海外公司业务繁忙,傅如晦和楚榕商量后,决定出差几个月,楚榕很温柔地答应,傅如晦却有些愧疚。
他记得当时出国时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工作一忙起来,傅如晦那点不安只能压下去。
楚榕很黏人,傅如晦以为出国这么久,楚榕一定会每天都忍不住给他打电话。
可是他的归期一拖再拖,楚榕也没有来一个电话。
直到一年以后,傅如晦回国,接到一封陌生邮件。
打开之后,他理智的弦几乎绷断。图片上全是傅年傅余伤痕累累、受尽磋磨的样子,站在他们面前笑得冷血的人,竟然是他的妻子。
傅如晦不敢相信,他立即回到家里,正好撞上楚榕对着傅年破口大骂的一幕。
‘小杂种’之类污秽不堪的词汇从她的嘴里跑出来,一个又一个地砸在了地上瑟缩的两个身影上。
傅如晦这才不得不信,那封邮件的内容都是真的。
他和楚榕离了婚。
他报了警。
楚榕被带走了,孩子被带去看心理医生。
治疗三年,两个孩子都没能摆脱心理阴影,先后去世。
傅如晦想,是他的错。
他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个温柔善良有活力的小太阳,没想到是他看走了眼。
可是傅如晦从来不是个容易被蒙骗的人,从楚榕的出现,到最终结局的到来,一环扣一环,实在是太快、太紧,一切都那么刚刚好,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一切的发展。
傅如晦后来查了给他发邮件的ip,一无所获。
警局有人告诉他,楚榕意外猝死了。
儿子和妻子在一年内接连去世,傅如晦觉得自己仿佛活在梦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脑子里刚有一点苗头,傅如晦就意外重生了。
重生在他出差的第四个月。
傅如晦的第一想法就是赶紧回国,然而他刚进医院,身体虚弱,医生不让出院。这一世的记忆还在傅如晦的脑子里,而且和上一世很不同。
楚榕并不逃避电话,经常给他看孩子的现状。她甚至还带着傅年傅余上了综艺,从傅年傅余的反应来看,他们并不排斥楚榕,甚至还有些依赖。
但是没有亲眼看到,一切呈现给傅如晦的内容他都不会当真,上一世给傅年傅余看病的心理医生说了,孩子可能会碍于施暴者的压迫而不敢提出反抗,只能按照施暴者的一切要求来。
傅如晦醒来后就订了最早的机票,不管医生怎么说,他明天早上就会回国一探究竟。
挂断楚榕的电话,傅如晦坐在床上沉思,几分钟后,傅如晦拿起手机拨给了自己助理。
三分钟后,病房门被敲了三下,经过傅如晦的同意后,门被轻轻推开。
“孔飒。”他按住有些抽痛的额角,“他们这几天还好?”
一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西装男人走进病房,没有问傅如晦口里的“他们”是谁,却明确地汇报了傅如晦想知道的答案:“直播录屏我全都一一保存,夫人和少爷们很好。”
傅如晦指尖摩挲着洁白无暇的被套,嗯了一声。
孔飒见状继续道:“傅总,您昏迷这两天石岩文化有发过一封邮件,有关于夫人的这期的综艺,您要看看吗?”
傅如晦目光不动,头也不抬,“什么?”
于是孔飒将邮件内容简略地复述给傅如晦:“暑期开启新的录制方式,要求户外实践。”他又将节目组策划的几个活动内容和大致规则讲给了傅如晦。
傅如晦听了没什么反应,这个节目规则制定的目的,听在明白人耳朵里一目了然。
两对组合肯定是弊大于利,不明确分配功劳和惩罚就是为了制造矛盾罢了,但是它的弊端正是节目的卖点,这个综艺导演没什么真本事,就是喜欢炒热度,很多作品都是靠着话题火的,不过热度时间不长,话题度没了,节目自然就凉了。
傅如晦熟知这一点。如果是他,是不可能和这节目组的合作的,所以节目组聪明地从他太太下手,他的太太,就那么傻傻地进了节目组的圈套里。
石岩公司为了热度什么恶心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傅如晦表情漠然,不知道他的好太太有没有看出来这个规则的险恶用心。
傅如晦良久不言,表情却越来越难看,孔飒顿了顿,自作主张地道:“但是今天夫人情况不太好。”
傅如晦眼皮微抬,“怎么。”
孔飒如实说了今天直播发生的事,从楚榕和舒缘分到一队、下河捞鱼最后却排名垫底住上了天景房,每一个细节孔飒都一字不漏地说给自家上司了。
傅如晦沉默半晌。
天景房?所谓能看到星星,就是这么看的?这解释过于硬核,傅如晦一时语塞。
岐巴坡,傅如晦听说过,说一句穷山恶水都不为过,石岩这算盘打的傅如晦隔着十几个国家和大洋都能听到。
“去和石岩联系。”
他慢慢吐出六个字,别的话没再说了,孔飒却明白老板的意思,低头颔首之后出了病房。
“等等。”
“傅总?”孔飒脚步一转,微微疑惑。
“直播录屏给我。”
傅如晦靠在枕头上,“今天的。”他倒是要看看,今天的‘天景房’到底长什么样。
孔飒恍然,调出来平板上早就保存好的录屏给傅如晦。
“去吧。”
傅如晦摆手,孔飒退出去关上病房门。
第34章 汹汹
今天的录屏时常没有上周那么长, 因为是户外第一天,光是嘉宾到场都需要很久的时间。
从楚榕出场时,傅如晦的眼睛就紧紧地盯着楚榕的每一个动作, 没有人能够将四肢和表情的细节伪装的一丝不漏,这种全程直播的方式, 一镜到底真实记录,有各种不确定的因素存在, 面对不确定时,人的潜意识是不会作伪的。
他想看看, 在细枝末节处, 有人会不会露出破绽。
结果并没有。
过小路时,楚榕紧张地把手护在傅余背后,准备随时接住小孩儿。
楚榕嫌弃天气热, 沉默寡言的傅年会递上自己的水壶, 还会拿着帽子给楚榕扇风;傅余看到路边的小野花, 还会兴冲冲地跟楚榕分享, 挨个挨个地问楚榕这些都是什么花。
怎么看, 他们的感情都非常好。
屏幕上楚榕笑靥如花,傅如晦淡漠地看了一眼之后,目光不知不觉地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
他好像很久没有见到楚榕这么笑了。
看着看着,傅如晦嘴角也跟着微微上翘了一点。
直到楚榕他们抽签,事情开始朝着孔飒刚刚说的那个方向发展,傅如晦看楚榕豪迈地挽起裤腿,一脚踩进水里,湖面绽开一朵水花, 大大小小的水点飞到楚榕身上, 还有蹲在岸边的傅年傅余脸上。
傅如晦视线微动, 看向傅年傅余的反应。
傅余皱着鼻子甩了甩脑袋,小小的手在脸上一阵揉擦,像只落水的小狗。
傅年擦了擦鼻尖的水珠,咬唇笑了。
楚榕见状哈哈大笑。
傅如晦表情恍惚。
这一幕和上辈子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楚榕骨子里有一点淘气,喜欢逗小孩;傅年很少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对在意的人很宽容;傅余从在襁褓里就被他和傅年保护的很好,如果没有意外,他一定就是像现在这样,天真到有些呆傻,像只无忧无虑的小狗。
傅如晦神情柔和,看着楚榕一边在水里捞鱼一边逗弄岸上的小孩,然后楚榕邀请傅年一起下水,傅如晦看到这里忍不住扬眉,傅年很少愿意尝试一些新事物,或者说,他太过小心谨慎,对于没有试过的东西会保持一点矜持,在慢慢试探中,再迈出那一步。
但是现在,傅年竟然主动提出要下水帮楚榕抓鱼。
这对于自以为了解傅年的傅如晦来说,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点。
傅如晦几乎是沉浸在这份美好里,突然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和谐的画面。
“年年,你不要下去。”
一个模样陌生的女人抓住了傅年的手,傅如晦和镜头里傅年同步地皱起眉毛。
傅年拒绝之后,那个女人仍然不依不饶地纠缠,傅如晦目光逐渐变味,因为他竟然从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身上,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觉,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神态、说话方式、语气语调,但是傅如晦的直觉不会骗自己,他眉头越皱越紧,想的越深,额头的刺痛就越强。
傅如晦不得不撇开目光,先将这个人放置到一边。
这么一会儿过去,楚榕已经抓了四条鱼,看她光脚在岸上笨手笨脚整理衣服的样子,傅如晦又忍不住微微一笑。
但是看到楚榕因为没有抓到足够的鱼而只能住进今天电话里所说的天景房的时候,傅如晦的笑容消失了。
真正见到那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傅如晦才发觉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狭隘了。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房’,仅仅是几面土糊成的墙罢了。
傅如晦在想,这要怎么住?
出乎他的意料,楚榕和傅年傅余并没有担心这个问题。
“哇,妈妈,这个房子好凉快喔。”一进去,傅余就好奇地在小房子里走来走去,张开胳膊像小鸟一样扑棱扑棱,“有风在吹哦!”
楚榕放下背包,直接倒在床上,喟叹:“啊,舒服。”
傅年看了她半晌,也脱掉自己的鞋子爬上了有些高的土炕床。
傅如晦看着楚榕三个人躺到垫满干草的床上,嘻嘻哈哈玩闹了半天,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任何不适应的样子。
傅如晦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或许男孩子并没有那么脆弱?
看着母子三人在床上叽叽喳喳地聊一些童趣的话题,傅如晦微微往后仰了仰。
月色皎洁,星子稀疏,镜头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把楚榕给他打电话那段拍摄进去。
看完长达七个多小时的直播录屏,傅如晦这边的时间也从下午到了深夜,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使用过度的眼睛传来一阵阵涩意。
这节目直播版实在是太长,没有人会完完整整留在屏幕前一整天的,一天里的流量差值太大,做这个节目的人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是详略得当。
一幕都没错过的傅如晦施施然将插着电的平板放到一边,从今天的内容来看,楚榕并没有如前世一样,对傅年傅余做出可怕的事情,相反,傅年傅余非常喜欢和楚榕呆在一起。
难道这一世和前世的发展不一样?
傅如晦垂头闭眼,脑海里又涌上来前世到家后看到的那些记忆,还有刚刚看过的直播画面,两种截然不同的片段在他的脑子里互相排斥,激烈地交战,美好和噩耗互相重叠、虚化,一幕天堂,一幕地狱。
大笑的楚榕和怨毒的楚榕,幻灯片一样不断播放。
傅如晦快要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的时候,手机叮得一声。
他仿佛找到了一个从情绪中抽身的机会,傅如晦抬起头拿过床头的手机,是一封邮件。
他手机上登录的是自己私人邮件。
也就是说,大概率是熟人发来的。
可是他目光触及到发件人的名字时,傅如晦眉心不可抑制地跳了跳。
这个名字,就是前世那个发给他楚榕‘罪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