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好几年都看不惯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无意识地标记就将彼此划分好的沟壑填平。
反正她不可能。
压下心中的厌烦,桑欲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看自己的脖颈上,此时,上面环绕的,是一条被程俞年勒出来的红痕。
桑欲:……
看完后,她侧身靠在墙上,心乱如麻。
她对这条红痕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原本就是准备进军校的alpha,没有多娇气,一天红痕而已,半天就消了,不碍事。
令她在意的,其实是自己的心理。
因为桑欲惊恐地发现,早上被勒醒时,除了愤怒和烦躁,她还有其他的情绪。
——心软。
在她看见程俞年闭着眼靠着自己的时候。
捧了几捧水扑到脸上,稍微冷静了些许,桑欲这才慢悠悠出去。
但心软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哪怕在她现在的眼里,程俞年整个窝在被子里,唯一露出的黑色发顶还被她方才为脱身而随意扔下的外套盖住。
桑欲:……真是哔了狗了。
再次地,奇异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桑欲的脑中顿时被三个字填满。
——结婚吧。
她是个行动性很强的人,脑子里一旦有了什么想法都会忍不住想要做,想要实现,比如现在。
虽然她也觉得很离谱。
但是,既然她都能被这个世界所谓的本能反应给影响,那程俞年应该也会,而且作为一个omega,他的本能只会比她更为强烈。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和程俞年结婚,婚后再尽量弥补他,借此消除程俞年对她的狠,让他心软无法对她动手呢?
或者,不结婚,她也不逃,主动补偿他,金钱,权力,再帮程俞年寻找二次分化的药剂,若是寻找不到也可以直接自己研究。
反正桑家家大业大,最不缺的就是钱。
再不济,就凭程俞年命中的自然二次分化也行。
反正都是一个结果,只要帮助他提前到达他的目的地,让他多些其他情绪,他就应该不会把手伸到自己这里来。
越想,桑欲越觉得自己的想法靠谱,只是这两个可能,势必要选择一个最好的执行。
剩下几天,桑欲在照顾程俞年的过程中,已经做好了选择。
结婚。
这几天,程俞年情况其实并不算好,不光依赖期漫长,意识混沌的情况没有缓解,连暂时性失明都还维持在原样。
她不得不又带他去了好几次医院。
但是程俞年实在太安分,除了一张脸让她想到自己的恐怖未来,以及过分黏她之外,一切都很符合桑欲对未来联姻伴侣omega的想象。
她决定在可能性一的基础上,再加上为他寻找二次分化药剂的条件。
富贵险中求。
做好了决定,桑欲便趁着下楼给程俞年拿药的功夫,立即给谷阿莫拨了个通讯过去。
简单询问了阿白的情况,得到阿白情况转好的回答,并打住了谷阿莫悲喜交加的叠声感谢后,她直奔主题:
“知道哪里卖二次分化剂吗?”
阿白出事后,她不是第一次拨通讯过来询问情况,但每一次谷阿莫都能痛哭流涕,自我忏悔,以及发表自己万分感谢,愿意为她舍生入死的言论。
至少大半个小时。
桑欲之前没见过他这样儿,还干巴巴安慰他几句,发现他蹬鼻子上脸可劲儿浪费她时间后便改变了策略。
问完就挂通讯,不给他一点儿额外发言时间。
这次不一样,她要问事儿,就只能单刀直入,毫不顾忌。
其实她也不想。
但是桑欲认识的人里,能够回答这些联盟违禁商品的消息,且不用担心被出卖的,就只有谷阿莫一个。
小弟办事她放心。
谷阿莫不懂桑欲的心路历程,一腔情绪还未来得及收起,便听到自家桑姐问出的这个简直称得上是想要犯罪的问题。
他将智脑画面关闭,声音调低,去了楼层一个没人的角落,轻声劝她:
“桑姐,我知道你和檀哥的那些追求者不对付,但是打架斗殴和你刚才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你要是真气得把人家性别都变了,你肯定会进去的,你家再家大业大也捞不出来你。”
桑欲:…………?
谁说她要把这东西用那些垃圾身上去?
糟蹋东西。
“你放心,不用他们身上。”
谷阿莫:……注意的点是不是不大对?
还没想明白,桑欲的声音就再次传过来,带着些急切,将谷阿莫的思考打断。
“能不能快点儿?”程俞年还在上面等着他的药呢。
“哦。”谷阿莫虽然奇怪,但连续熬夜蹲医院照顾人使得他脑子并不是很清醒,当下便一五一十交代:“中央星球确实有人研究那个。”
“有两位,不过听说都没什么有用的成果,还在研究阶段,这样吧桑姐,我把联系方式给你,你先打听打听……”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正要挂断电话时,桑欲又有些不自然开口:
“帮我个忙。”
“桑姐你说。”
“我这儿有个omega朋友,超时分化的,你帮我选个适合的学校,再选套合适的房子,最好是那种离帝国军校近点儿的。”
“嗯……多找几套合适的出来吧,我来选。”
刚开始还挺别扭,说着说着,桑欲就发现自己说得越来越顺口,越来越理直气壮。
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自己音调都有点儿奇怪,只是疑惑于好几秒没听见谷阿莫回答,“能听见吗?”
“啊,”谷阿莫终于反应过来,“能,能,就是……”
“说。”
“桑姐,你们什么关系啊?我要换哥了吗?”
听完桑欲的几句话后,谷阿莫脑子有些宕机,他本以为是朋友,后面又觉得是檀哥,仔细一想又不对。
他当然听出来了桑欲的变化,是心动了,可在他的记忆里,有此殊荣的有且只有一个——空檀。
对于谷阿莫的大胆提问,桑欲暂时不想回答,随便含糊了几句便挂了通讯。
拿好药,接好水,桑欲径直往楼上走。
同时,心里一边思量着该如何跟家人说,一边又思量着,倘若程俞年清醒了,又该如何安慰他接受成为omega这个事实,又该如何劝服他同意结婚的这个请求。
因为水倒得有些满,心里又有心事,桑欲便走得很慢。
谁知刚到房间门口,便听见屋里传来了说话声。
“……我一定要杀了她……”
本想劝他结婚的桑欲:……
她?谁?
是她桑欲吗?
前后都没听清楚,桑欲听得最清楚的,是夹杂在几句话之间,咬牙切齿的那句“我要杀了她”。
还是“一定”。
稍微一低头,桑欲看着自己左手端水右手拿药,脊背升起的凉意和一股猛蹿起来的无名火在她体内互相撕扯。
很好。
计划刚刚开始就夭折了。
该跑还是得跑!该逃还是得逃!
第08章
心里将这几天设想的发展通通推翻,桑欲站在门外,安抚好自己的心情后,脸色平静推开了房间的门。
等程俞年的人整个映入眸子了,眼里再换上恰如其分的惊讶,轻笑一声:
“哟,醒了?”
语气颇有些揶揄。
其实她的想法本来很简单,你好我好大家好。
结婚这种极为亲密的事暂时不算,可哪怕不结婚呢,他们也可以做同胞,同学,同事,上下级,亲家等等。
不就变成omega了吗,努努力也可以分化回来嘛。
和平共处,互助互利多好?
可是显然程俞年并不是这么想的,他似乎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听到那句话时,桑欲甚至可以从他的语气里想象到他脑海里的血腥场面。
再由此想象到自己的绝望未来。
她就一点儿高兴不起来了,想到自己先前的想法,心里恨得牙痒痒。
亏她这几天为他跑前跑后,吃不好睡不好,担忧这担忧那,甚至都开始怎么思考劝他和自己结婚了,就算不能让他原谅自己,也不至于一醒来就开始思考她的死法吧。
桑欲不理解。
理解不了就不理解,但是在逃跑之前,她决定再讽刺讽刺程俞年,给他找点儿不痛快。
比起桑欲的风平浪静,有备而来,程俞年则是慌乱了许多。
她一进来,他便将手忙脚乱关闭了自己的智脑,抿着嘴抬眸静静看着她。
四目相对。
两人也不说话,任由空气中的净尘孤零零落下来。
对视半晌,桑欲决定主动发起进攻。
笑容不减,带着漫不经心,她将手中的药和水随手放在门口的吧台上,向后一靠,懒散倚在墙边。
目光轻抬,略过他轻攥住床褥的手,像是没看到他眼中的慌乱般,视线将他从头到脚一一扫过。
这眼神中的侵略性太过明显,好像透过了盖在他身上的被褥,穿过了他身上属于她的衬衫,直直地抵达他的心。
程俞年有些不自在地微转过头躲避。
一颗心高高挂起。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入我房子里的,但是,既然你自己都上门儿了,那我……”
故意的停顿里,程俞年被桑欲看得紧张。
“也没有推开的道理吧?”
像是回味,又像是叹息,桑欲摇了摇头,敛眉“啧”了一声,点评了四个字:
“羊入虎口。”
语毕,她又抬头,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般好奇发问:“程俞年,程小公子,中央星是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为了报复我,甚至不惜搭上自己,怎么,你觉得我是不敢玩儿AA恋吗?还是说觉得我不会对你下手?”
程俞年皱起了眉,唇瓣抿得愈发紧。
桑欲却还没满足,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猛地一拍头,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程小公子应该是暗恋我吧?”
话音落下,程俞年猛地盯住她,攥住床褥的手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指尖用力到发白。
桑欲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暗恋一个欺负自己好几年的人,没个十年脑血栓都做不出来这事儿。
桑欲觉得自己挺损。
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暗戳戳地想,得多说一点这种挑衅话语,好好给他点儿刺激。
毕竟她刚说了不少,程俞年一直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她还以为他a变o之后性情也温柔了,还怕刺激不到他,不能达到她的预想效果。
如今看来,自己想得太多了。
“……不过我确实是个接纳度强,且荤素不忌的人。”
“看来程小公子眼光不错。”
眼见着程俞年开始脸色发白,桑欲心里也舒坦了,笑着不再言语,直起身,将他马上要吃的药的包装打开,端起水朝床边走。
“吃药。”
在床头站立后,她低头看着程俞年,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摊开,下巴微抬,示意他就着水将自己手上的药给服了。
程俞年却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眼神空空看她一眼后,单单接过了药便往口中放。
成功被噎。
“你……”
桑欲简直无语,这几天程俞年意识混浊,除了死命黏她之外什么都不会,吃饭时也张不开嘴,每次吃饭都是她直接灌的营养液。
他喉咙几天没碰过固食,这一颗药的份量又大,清醒时就着水都不好吞,之前都是她在他旁边把药丸碾碎混水里了再喂给他的,现在看他清醒了才想让他自己吞。
谁知道他一口气就炫嘴里了。
水也不喝一口。
急死人。
来不及说什么,桑欲赶紧将手中的水递到他唇瓣旁,让他张嘴就着她的手喝,把喉咙里卡住的药全部吞下去。
等人终于面色通红地停止咳嗽后,桑欲才注意到自己极其自然搭在他后背,且不断轻轻拍打的手,以及方才想也没想便亲自喂他水的举动。
桑欲:……
前几天都这么搂着的,一不小心就习惯了。
但想了想,她还是没收回手,玩心四起,眼睁睁地看着程俞年脸上薄红经久不褪,感受着他身体越来越僵硬。
“怎么,不习惯啊?”
桑欲手上搂得更紧,把僵硬的他往自己怀里带,缓缓凑近他的耳边,朝他的耳廓吹气: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
“上次标记时,我可是连你的腺体都碰过了,这么轻轻地碰一下又不会……”
话音未落,搭在程俞年肩上的手臂便被猛地拂开,他像是被她气惨了,胸口大幅度起伏,面红耳赤,独留一双冷眼看着她。
“别碰我!”
桑欲也不恼,将另一只手上的水放一旁矮桌上,随后站起身,抱臂问他:“怎么这么玩儿不起?”
语气玩味,做足了一个纨绔子弟的架势。
程俞年捏着拳头没有理她,她又自顾自开口,十分欠揍:“你看,我之前没骗你吧,你这张脸和omega才是最匹配的。”
“果然吧,跟我说的一样,你现在成了一个omega。”
桑欲知道这肯定是他的痛点,便卯足了劲儿嘴欠,想惹怒他。
片刻后,不出她所料,程俞年垂下眼,语气幽幽问她,言语间还压制着一股子怒气:
“你不知道Enigma肆意标记alpha更改其性别是有罪的吗?就在omega的保护法里。”
不知道?
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