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他在家活得像个皇帝,而她像是他的奴婢。她得处处忍让他,所有的好东西都得给他,还得警惕他突然的污蔑。
她也曾想拉过这个被宠坏的孩子,但是得到的却是他盛气凌人的回答,他说:“你这个奴隶有什么资格管我。”
是啊,她在夏家的地位就像是一个奴隶,她有什么资格管这个被宠坏的少爷。
后来夏枝也真的不管了。
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何谈拯救他人呢?
夏枝站在一旁,看着跟随而来的殡仪馆的人给夏光盖上了白布,抬上一个担架上运走。
最后,他变成了一堆灰装进一个罐子里面。
夏枝把夏光埋葬在了风益公墓,那里风景好,算是她作为姐姐最后能为他做的。
……
“夏小姐是吗?你父母在警局咬舌自尽了,你过来处理一下。”
凌晨3点,夏枝突然又接到了警局打来的电话,这次的电话内容比上次更如劲爆,一下子就把半睡半醒间的她炸醒了。
夏枝手指紧紧地握着手机,仿佛要把手机给捏碎。
温时寒也醒了过来,看到低垂着头六神无主的夏枝,他把她搂进怀里,低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警察说……我父母在拘留所里咬舌自尽了。”
凌晨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伸手不见五指。
一辆迈巴赫悄然从庄园内驶出,往警局的方向开去。
温时寒坐在驾驶座上,夏枝坐在副驾驶座上,她侧眸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记起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挣扎着用藏着的刀割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用绳子和床单系起来,从那个宛如会吃人的家庭逃离了。
夏枝和温时寒到了警局,她下车的时候,被冷得打了一个哆嗦。现在已是冬季,气温骤降,特别是夜晚的气温更是冷到吓人。
她的肩膀突然披上了一件大衣,被温暖裹挟着,整个人从头暖到了脚。她的手被牵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夜色中响起:“走吧。”
警察把夏枝和温时寒带到了一个房间里,地上躺着两个人,是前几天才见过的夏勇和李琴。他们的嘴角有一大块已经干涸的血迹,足以可以窥见当时的流血量有多大。
警察说他们是半夜咬舌自尽的。
等他们发现异样的时候赶紧叫来了医生,但是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已无生命体征。
其实对于夏勇和李琴两个人会自杀夏枝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夏光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就是活的希望和依靠,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被夏光打得差点要死了也不逃离。
他们和夏光就像是一个共生体,夏光死了,他们的光也陨灭了,也就没有任何活着的执着了。
时隔几日,夏枝又一次踏进了殡仪馆里。
火苗燃烧着,仿佛把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一概烧之殆尽,那些痛苦的纠结的往事好似只是尔尔。
风过无痕,尘归尘,土归土。
……
处理好夏勇和李琴的后事后,夏枝这几日变得有些沉默。
她的沉默到不是因为夏家三人的逝去而难过,她和他们三个人都断绝关系了那么多年,难过的话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难过完了。
她只是对他们三人的结局感到有些唏嘘,却又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咚咚”
浴室的门忽而被敲响,温时寒的声音从浴室外传来:“夏枝,我能进来吗?”
夏枝:“??”
她现在在浴室里洗澡呢,温时寒进来干嘛?
“不能。”夏枝想也没想就扬声喊道。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浴室的门“咔哒”一声就开了。
原来他刚才的话不是咨询她而是告知她。
夏枝对温时寒是不设防的,所以洗澡的时候也没有锁着门,她以为他是正人君子不会在她洗澡的时候进来,哪知道她高估了他的道德底线。
他压根就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浴室内雾气飘起,温时寒站在门边隔着雾气与躺在浴缸内的她遥遥相望。
“咔哒”的锁门声响起,夏枝的心脏也随之跳了几跳。
她看着他迈着修长的长腿向她走来,单脚曲着慢慢蹲下,视线与她同一个水平线上。
“你你……你进来干嘛?”夏枝说话的声音磕磕巴巴,身体也因为他毫不收敛的目光而微微颤抖着。
“夏枝,你已经几天没理我了。”
夏枝脸上闪过一抹羞愧的神色。
因着夏家的事情她有些心力交瘁,所以这几日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夏枝是个知错认错的人,当即十分认真地跟温时寒说:“对不起。”
“我不需要口头上的道歉。”
“嗯?”
他目光落在她的身体上,说:“我需要你行动上的道歉。”
夏枝瞬间就懂了。
她慢慢从浴缸内站了起来。
这回换温时寒愣住了。
他被她推到了洗手台前,她在他面前慢慢蹲.下……
温时寒压在洗手台两侧的手指倏然捏紧后放松,放松又捏紧,如此反复……
那双想来冷清的眼睛里沾满了尘世的欲念,久久也没有消散。
……
“二弟,你快来看看妈妈吧,医生说她就这几日了。”
温时丰的电话轰炸了温时寒几日,无论他好说歹说,温时寒那边都是油盐不进,愣是没去看何佳一眼。
何佳得了胰腺癌,这病发展得很迅速,到了后期更是生不如死。
后又过了几日温时丰的电话又打来了,这次他的语气不再是盛气凌人,而是带着疲惫的哀求,说:“温时寒,她现在陷入了昏迷,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你要还是人,你就过来。”
温时寒挂了电话,站在阳台上抽了一支又一支烟。
身后贴上一具软软的身体,女人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你不要被他道德绑架了,你真的不欠他们任何东西。”
温时寒低低嗯一声,风把他指尖燃起的烟雾吹散,他忽而转回了身,单手把她压进怀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唯有心跳声嘭嘭地跳动着。
过了好一会,温时寒把指尖燃尽的烟蒂按灭,简洁意赅地对夏枝说:“走。”
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夏枝不用猜就知道温时寒这个“走”字是何意。
两人到了医院ICU室外。
温时丰刚探望完何佳从ICU室内出来,身上还穿着防菌服,他见到温时寒神色先是一顿,接着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温时寒怕温时丰伤到夏枝,他赶紧把夏枝护到了身后。
温时丰双手抓起温时寒的前襟,怒呵道:“温时寒你果真是个好儿子啊,现在人都快要死了你才来。”
温时寒冷冷地甩开了温时丰的手,说:“我不需要担这个“好儿子”的名声,你别把它安我身上。”
温时丰讽刺地笑了起来:“是啊,你怎么会是好儿子,你狼心狗肺差不多。”
“温时丰。”温时寒森寒着脸色沉着声音叫了一声,说:“我曾经过的是什么生活你一清二楚,如果你换成了我,经历着我所曾经历的,也许你连这最后一面都不会来,所以别妄想把道德的枷锁套我身上,我不吃这一套。”
温时丰愤怒的脸色突然一僵,说:“她怎么说也是你母亲。”
“我们早就已经断绝关系了,她曾经还无数次叫我快点去死,你都忘了?”
温时丰泄气般地靠在墙面上,不再言语。
夏枝和温时寒穿着防菌服进入了ICU病房。这是一间单人的病房,拥有最高的医疗配置。病床上躺了一个人,全身都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监控器在滴滴滴地响着,心电图上那条线起伏的幅度很小,几乎就要变成一条直线了。
病床上的何佳脸色苍白如纸,闭着一双眼,气息微弱,好似随时都会走掉一样。
这时,病床上的何佳突然睁开了眼睛,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她认出了温时寒。
何佳颤巍巍地向温时寒伸出了一只手,因为全身无力,她手臂抬起的幅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她仍然执着地抬着,好似温时寒不过去牵住这只手,她就不会放下,宛如她平日里的固执。
夏枝侧眸看向身旁的温时寒,他穿着防菌服,脸ᴶˢᴳᴮᴮ上又戴着口罩,她是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神色的,但她能从他僵硬的身形看出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复杂。
他一定对从小到大打骂她的母亲充满了愤恨,但人之将死的最后一刻向他抬起了手,也许是在人世间这最后的夙愿。
温时寒站定了很久,直到那一只手因无力摔回病床里,他才缓步过去,牵起了那只瘦到皮包骨的手。
这不是原谅。
这只是他良好的道德修养。
温时寒这样想。
夏枝看到戴着呼吸面罩的何佳笑了起来,她的嘴唇张开,好似说了些什么,但她的声音太小了,听得不大清楚,何佳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她用尽全身力气说大了声音,她说——
“对不起。”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个从小打他到大,厌恶他唾弃他悔恨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女人竟然在跟他认错,说实话,这令温时寒有些惊讶。
他不明白她这是将死良心发现还是在作最后一场戏。
但这对于温时寒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只是来见她一面,仅此而已。
“能原谅我吗?”何佳又用微弱的声音问。
“不原谅。”温时寒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都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不是原谅的理由。”
“不能让我不带着遗憾离开。”
“不能。”
何佳的手慢慢从温时寒的手中垂了下来,软摊在病床上。
“滴——”
心电图仪器上的线瞬间变成了直线。
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所有好的坏的也化为了乌尽,消逝不见。
……
孩子们的寒假很快到来。夏枝计划着要带孩子们一起去国外滑雪。
温时寒也同意了。
说实话,夏枝的这个计划表面上是带着孩子们去滑雪,实则想带温时寒去国外散心。
自何佳去世之后,温时寒表面上依然风轻云淡,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但有次她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又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阳台里抽烟,烟灰缸已积满了厚厚的烟蒂。
夏枝很能明白温时寒的心境。
虽然他们无法原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但对于曾经有血脉关系的人的逝去,心情仍然会有剧烈的波动。
出发那天正式到来。
夏枝,温时寒和孩子们一起坐上飞机飞了大约5个小时左右,到了欧洲的一个滑雪圣地。
那里的雪积得厚厚的,几乎半个人那么高。雪场上满是从全世界各地过来的人,雪场上充满了轻松愉悦的氛围。
夏枝还没滑过雪。
她的腰部挂着一只防摔乌龟,双脚小心翼翼地踩在滑雪双板上,两只手拿着两个滑雪杖,她刚想滑出去一步,哪曾想人就先摔了个朝天。
孩子们滑着滑雪板在她身边绕了一个大圆圈,边取笑着着她变把雪洒在她的身上。
这四个坏小孩。
“温时寒,快来救救我。”夏枝用双手挡着孩子们洒来的雪,扬声朝温时寒求救。
温时寒来得很快,他高大的身体挡在她的面前,把她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孩子们丢来的雪扬到她的身上,还会帮着她把雪丢到孩子们的身上。
孩子们尖叫着四散开去。
“爸爸,我们可是你的孩子,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就知道护着妈妈。”
“我们是你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吧。”
“爸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孩子们边躲着温时寒丢过来的雪边愤愤不满地大喊道,但他们的大喊不但没有唤起温时寒这个老父亲的一点良心,他丢得更起劲了。
温羽:“……”
温伦:“……”
温乐:“……”
温伊:“……”
这回换夏枝哈哈大笑了起来。
夏枝被温时寒从雪地里拉了起来,她的身上和脸上沾满了雪,温时寒把她脸上的雪给扫开,露出她被冻得发红的脸蛋,他的指腹轻轻磨蹭了下她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说:“不会滑?”
夏枝双手抱住温时寒的腰,自他怀里抬起了脸,说:“是啊,教教我?”
“嗯。”
温时寒说教她也真的教她,就是教的过程多少有点让人脸红心跳。比如贴身贴手,共用一个滑雪板……咳咳……
整个滑雪行程下来,滑雪技能是学了不少,但脸也真的红了很多,特别是身体像是一个被烧红的铁一样,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反而异常灼热。
温时寒从滑雪板上下来,把滑雪杖递给夏枝,说:“你自己滑滑。”
夏枝接过,有些犹豫地说:“可是……”
“相信你自己。”温时寒像是看着即将出师的弟子一样鼓励她:“你自己不亲自滑的话,永远都学不会。”
既然温时寒这么相信她自己,夏枝一下子也支棱起来了,她点点,说:“我可以的。”
既说给温时寒听,也在说给自己听。
夏枝踩着滑雪板,双手抓着滑雪杖,作了一番心里建树之后,按照温时寒刚才所教她的方法开始慢慢滑行,温时寒教的方法很实用,夏枝滑动得没像先前那般歪歪扭扭的,能让自己顺利地滑出去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