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走到半路,严太太接到严松筠的电话,还哄了他一句:“你要听话,我们会带海鲜回去给你当宵夜的。”
俞知岁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想起自己小时候,“我姑姑也是这样哄我,矿上环境不好,又乱又差,还有危险,她就让我在家,说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棉花糖。”
严太太第一次听她说这些,忍不住好奇,问道:“然后呢,你一个人在家?”
“是,大哥那时候小升初,周末都要去上补习班。”俞知岁笑着点点头。
严太太又好奇:“那你一个人在家玩什么?”
她算算时间,那时候俞知岁大概就是十岁左右,严松筠十岁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搬回严家,住在外头,和纪家是邻居,纪时和严松筠从小混一起,连上的补习班都是一样的,放学以后到处疯跑,甚至还跑去公园玩水,吓得大人都怕他们自己把自己沉塘。
“写作业,看电视,我特别想要出去玩,于是我偷偷配了一把钥匙,有一天我真的跑出去了。”俞知岁笑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被姑姑知道了,挨了一顿揍。”
严太太没察觉她语气里的停顿,笑着说她原来小时候那么调皮。
俞知岁又笑笑,很快就把这个话题岔开了。
预定好的海鲜酒楼在市中心,叫时鲜阁,价位不低,但素来以海鲜种类之全闻名容城餐饮界,可以说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没有的海鲜。
严先生打电话的时候甚至运气很好地碰上了蓝龙虾和澳洲龙虾,当即就拍板订了下来,等进了酒楼大门,俞知岁和严巧巧立刻就跑去看龙虾了。
澳洲龙虾长得很漂亮,颜色也很鲜艳,花里胡哨的,又很大只,俞知岁听接待他们的经理说:“就这两只,卖完就没的,严先生认真识货。”
一看就肉很多,俞知岁好奇地问:“这要怎么吃啊?”
“我们的推荐是一虾三吃,一半做刺身,肉质Q弹,口感很好,一半做炒虾球,口感也很有嚼劲,虾头可以用来煮海鲜粥,味道非常鲜美。”
看完龙虾,俞知岁和严巧巧前往楼上包厢和公婆汇合,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一对男女拉扯着从楼梯上下来。
俞知岁一看,哟,巧了,居然还是熟人呐。
作者有话说:
注:
[1].出自唐.孙思邈.《千金翼方》
碎碎念:
岁岁:看到了吗,当大家都觉得你抠门的时候,你要反省一下自己。
小严总:……就你们俩,哪里来的大家?
岁岁:我代表女性群体,纪医生代表男性群体。
小严总:……你可真会简单问题扩大化:)
第十二章
从酒楼一楼上去二楼,要走两道楼梯,中间有一处很宽的转角,角落里放着一张高脚几,几上放着插有假花的陶瓷花瓶。
一对男女在转角处拉扯,俞知岁一眼就认出是熟人,立刻拉住严巧巧的胳膊。
“哎,等会儿,魏铭跟李霁月在吵架,我们看……等会儿再过去,不然人家会很尴尬的。”
严巧巧心知她是想看热闹,于是停下脚步,和她一起站在楼梯口旁边的柜台边上,悄悄地往上看。
“离婚!我说要离婚,你为什么不同意?你以为把那个野种往家里一扔,我就会看在小孩的份上过去了?笑话,那又不是我亲生的,我管他去死!”
“月月你不要这样,我是爱你的,孩子只是一个意外,反正你也不能生,为什么不能接受他?他还那么小,根本不记事,等长大了,会全心全意孝顺你……”
“你闭嘴!”李霁月尖叫起来,伸手就要抓魏铭的脸,“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孤儿那么多,我要孩子为什么不会去收养一个,反而要养一个野种?”
楼梯上两口子撕扯起来,很快有酒楼的工作人员上前劝架,希望他们的私人恩怨不要在公众场合撕逼。
严巧巧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小声问俞知岁:“嫂子,他们的意思是……小魏太太不能生育吗?”
俞知岁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也感到很震惊,“……听起来应该是的。”
话音刚落,就见李霁月从楼梯上冲下来,姑嫂俩立刻转过身去,不敢叫她看到自己的脸。
起初只是想看一下魏家的笑话,因为俞知岁虽然认识李霁月,但也仅限于点头之交,因为这个圈子里有些人心底里是看不起俞知岁的,觉得俞家是外来暴发户,觉得她配不上跟她们说话。
Old money向来看不上new money,所以俞知岁也不跟她们玩,自得其乐的时候居多。偏偏李霁月背后的魏家就是这样的人,魏铭的亲妹妹就曾跟别人说过俞知岁的坏话,说她肯定是勾引了严松筠才嫁进严家的,被人传到了俞知岁耳朵里。
俞知岁恨不得把南山寺主持合的八字扔她脸上,是是是,她勾引了严松筠,她婆婆和菩萨亲自帮忙的!
加上昨天又听严太太说起魏太太嘴她的事,俞知岁记仇,真是恨不得多看几次魏家的笑话,真是做梦梦到都会笑掉大牙。
但此时此刻她却不想看笑话了,嘟囔了一句:“没意思,又是这些……巧巧走啦,爸妈要等急了。”
严巧巧哦了声,忙挽着她的手往楼上走。
进了包厢,严先生正在喂鱼,那鱼缸是酒楼放在包厢里做装饰的,里面养着颜色鲜艳的热带鱼。
严太太笑眯眯地问道:“怎么看个龙虾都看那么久,是舍不得吃吗?”
“哪有。”严巧巧应道,隔着严太太的位置坐下,“婶婶,你猜我和嫂子刚才在楼下遇到谁了?”
“谁啊?”严太太随口问道,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
俞知岁直接坐下,接着严巧巧的话道:“魏铭跟李霁月两口子,在一楼的楼梯拐角那里撕扯吵架,差点就打起来了。”
这句话不仅让严太太惊讶的啊了声,连喂鱼的严先生都停下来回头看向她们。
俞知岁把刚才那一幕转述给两位长辈,问道:“妈,李霁月真的不能生啊?”
严太太捧着茶杯想了半天,“估计是,刘总是说她儿媳妇是不下蛋的母鸡,我们劝她就是缘分未到,她反而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说根本不可能有这个缘分,还说要是早知道这样,绝对不会同意他们结婚。”
“那为什么不让他们离婚?”
俞知岁感到疑惑,普通人家没什么财产,没人继承无所谓,可魏家是有万贯家财需要继承人的啊,儿媳妇不能生,魏太太居然没逼儿子跟她离婚?
严太太哼笑一声,“你怎么知道她没逼?早就嚷嚷着要他们离婚,嚷了多少年了,到现在还没离,我们都觉得她说的是气话,不过现在看来嘛,她说的不是气话,只是拗不过魏铭罢了。”
严太太脑洞比俞知岁还大,竟然当场就猜,魏铭的私生子说不定就是魏太太这个亲妈撺掇出来的,然后把私生子抱回来故意恶心李霁月,让李霁月主动提离婚。
严巧巧还年轻,对爱情正是向往的时候,她忍不住问:“是因为他们感情很好,所以魏太太才会出此下策吗?”
她的问题让在座的另外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俞知岁解释道:“感情是一方面,但另一个原因是,李霁月的父亲生前是魏氏的股东,去世以后股份由李霁月继承,魏家看上了她手里的股份,安排魏铭去接近她,相处得多了,年轻人之间感情就越来越深厚,顺理成章结了婚,当年婚礼好热闹的,不过你在外地念书,没赶上参加。”
“嫂子你去了呀?”严巧巧满脸好奇。
俞知岁点头,“俞家也收到请帖,我和我大哥一起去的。”
她最看不上这些人的一点,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们看不起我们暴发户,派请帖的时候倒是有点骨气别派给我们啊,那会儿严家和俞家还没联姻呢,得罪俞家怕个球啊!
俞知岁撇撇嘴,“我还记得我们家的随礼,是一尊从当年的春拍上拍的清代德化窑白釉送子观音像,花了大几百万呢,可惜喽!”
想想送了那么贵的礼物,还被人嘲笑是暴发户,俞知岁就觉得当年的自己简直就是大冤种。
严太太啧了声,“怎么不留着啊,咱们家也需要啊,你和阿筠还没生呢,可惜了。”
俞知岁:“……”那当时我也不知道几年后我会嫁你家啊!
自家人吃饭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几个人就着魏家的八卦,吃着味道鲜美的海鲜,特别是澳龙做的炒虾球,那么大一颗,俞知岁整颗塞嘴里,胃口被满足的愉悦感顿时油然而生。
吃饱喝足,还打包了一份用波龙炒的虾球给严松筠,一家人就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严松筠已经回来了,茶几上放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俞知岁凑过去看了一下,冬虫夏草。
“你买冬虫夏草做什么?家里不是有么?”
“陈阿姨硬塞给我的,推来让去的不好看。”
严太太听到他这句话,也走过来看,还说:“她就是瞎客气,给你你就拿着吧,回头我给她拿点花胶去就行了。”
说完又对俞知岁道:“到时候拿回去,让荷姐给你炖汤,多补补。”
俞知岁乖巧地嗯了声,严松筠扭头看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眨眨眼,笑了起来。
那姿势仿佛在说,你还补?
俞知岁几乎是秒懂他的言外之意,立刻甩了一记眼刀子过去,严松筠耸耸肩,接过母亲递给他的打包盒,往厨房去了。
打包回来的炒龙虾球最后变成了一大盘龙虾意面,全家人坐在一起,一边吃意面一边闲聊。
严松筠说起白天时他和纪时讨论过的话题,认为是不是规定一笔支出,专门用于廉价药和短缺药生产比较好。
不等严先生说话,俞知岁就问道:“既然这些药有人要用,为什么其他厂家不生产?”
严松筠于是提到了短缺药目录和基药目录,两个目录之间有部分药名是相同的,就意味着这部分药物既是短缺药,又是基药。
“在短缺药目录里的药品是享受相关优惠政策的,如果大量上市,它就不再是短缺药,会从这个目录里除名。但是这个药可能因为成本的增加,利润已经很薄,甚至是负利润,失去优惠政策后,会亏得更多。”
他怕俞知岁听不明白,举了个例子:“比如这碗面,只够两个人吃饱,来了第三个人,可能会饿肚子,但也还行,但是如果来了更多的人,就大家都吃不饱,甚至一口都没得吃,要饿肚子。”
俞知岁哦了声,听明白了,所以她问:“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局面,其实是市场和人为共同作用形成的动态平衡结果,那你要加大生产短缺药廉价药,岂不是打破了这种平衡?”
“淮升家大业大,是大鲨鱼,但其他小鱼恼羞成怒,集结起来咬你,鲨鱼也会受伤,不是吗?”
严松筠点头,“可是事情总要有人做,淮升至少还亏得起。”
“好,那你想过怎么说服董事局的董事和其他股东没有?”俞知岁追问道,“假设这个药的市场只有十个人,已经有别人在生产可以满足这十个人的需要,你开一条新的生产线,市场却没有扩大,你生产的东西往哪里卖?卖给空气吗?你这是砸人家的饭碗!”
“生产线也不可能一次只生产几件产品吧?买原料也不可能只买几份吧?花出去的成本,都是淮升所有员工的利益,股东和员工凭什么要为你的善心买单?”
她说的话直白到难听,让严松筠有些受不了,他把碗往桌上一放,辩解道:“我只是刚有这个想法,它需要完善……”
以求能达到一个大家都尽可能满意的结果。
在严松筠的认知里,任何事情的开端都是设想,有了设想才会有一步步完善的方案,仔细推敲过后才能开始实施。
但俞知岁这番话,就像是在全盘否定他的想法,跟他说,你这傻逼想的都是什么烂招儿,异想天开,吃屎去吧你!
他头一回觉得俞知岁说的话这么难听,哪怕是过去每一次争执,每一次故意对他阴阳怪气,他都没有她说话难听过,但这次却让他难以接受。
严太太打圆场,“好啦好啦,阿筠有这想法是好事,企业家应该回馈社会,既然是回馈社会,就不能太计较得失,但岁岁也说得没错,淮升不是我们一家的淮升,想做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她话没说完,严松筠已经刷的站起身,一声不吭地拂袖而去。
如果放在平时,俞知岁会说一句让他去惯的他,但今天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低下头,抿着嘴唇,沉默地吃着面,原本美味的龙虾球在这一刻变得索然无味。
烦死了,每次这个时候她就忍不住想,其实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总是争吵,根本就过不好一辈子,迟早会离婚。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严先生这时同太太感慨了一句:“早知道他这么执着,当初还不如直接找经理人打理公司,让他去接手淮生医药。”
严太太也叹口气,“人都是不同的,各有各的想法和追求,有时候我也纠结,是不是当初让他读完研究生,去医院上班,这样比较开心。”
严巧巧听到这里,看一眼对面的嫂子,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只担忧地看着她。
俞知岁吃完面也上了楼,严松筠不在卧室,她走到门口往外看,好像书房的门缝后面有一道光钻出来。
她洗漱过后很快就休息,快睡着的时候感觉到卧室的门被推开,没过一会儿身边就躺了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心里松了口气。
但严松筠似乎睡不着,躺下不到半个小时,翻来覆去好几趟,俞知岁的睡意被闹得都没了,想说什么,又到底没说,只是侧着身装睡。
她感觉到严松筠起了身,似乎是去了阳台,一直都没有回来。
俞知岁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放心,她没见过严松筠这么烦躁的时候,于是起身赤着脚走到阳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