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岁捂着头:“……”严松筠你这个狗男人!
她急急忙忙转头问荷姐:“快快快,帮我看看,我头发乱了没有?我的发卡,石头没掉吧?”
荷姐笑道:“没乱没乱,发卡也好着呢,哪儿就那么容易掉了。”
她松了口气,捂着头骂骂咧咧:“严松筠你这个刁民,朕的发卡几个W!要是石头掉了,我要你好看!”
严松筠对她愤怒视若无睹,一面往外走,一面继续讲电话,眼看着他就要走远了,俞知岁连忙抬腿跟上。
她走在他背后,听到他对着电话说:“我直接让人送到医院去吧,交给莫医生……不用客气,是我应该做的……是,已经收到国药监核准签发的通知书了,已经进入审评阶段,我们在积极推进后续……那个也谈得差不多了,等成功引进之后,曲恩汀的获取会容易很多……”
俞知岁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什么丁是治什么病的,但却明显感觉到他语气里透露出来的那股喜悦之情,仿佛连脚步都变得轻盈起来。
忽然就想起之前有一次全家一起吃饭,公公严淮升调侃他的话,身在曹营心在汉,要不是就生了他一个,要不是他确实还有点做生意的脑子,都不会非要他子承父业。
那次她特地问过婆婆,才知严松筠当年是想继续深造医学的,甚至研究生笔试面试都过了,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回家来接公公的班。
她当时惊讶,问严松筠为什么会肯,婆婆没回答,只笑眯眯地让她去问严松筠。
但后来她忘了问。严松筠总是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出差,偶尔还要批评她花钱大手大脚,批评她奢靡浪费不知道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她也很忙,忙着逛街购物,忙着喝下午茶做美容,还忙着想怎么才能让严抠门心肝疼。
这次她想起来了,等坐进车里,严松筠电话也讲完了,她才问:“你一大早起来就处理工作,说的是什么药呀?”
严松筠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你听说过铜娃娃么?”
俞知岁一愣,摇摇头,“铜做的娃娃?我不知道,我只听说过十八铜人阵。”
严松筠听了忍不住轻笑出声,“太太懂得真是多……”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好日子,不要逼我在这里跟你吵架,好吗?”俞知岁死鱼眼地看他,威胁道。
严松筠看着她故作凶狠的样子,像母亲养的那只大白猫张牙舞爪时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生气。
“好的。”他点点头,欣然应允,然后继续解释,“有一种儿科的常染色隐性遗传病叫肝豆状核变性,Wilson's Disease,威尔逊氏病,这种病是一种铜代谢障碍病,患儿体内铜离子不能正常转运和排泄,铜在肝脏、脑、角膜、肾脏等处过量堆积,表现出肝病、神经系统疾病和角膜色素环等临床症状,有大约一半的患儿是以肝病症状首发的,童娃娃是人们对这些患儿的称呼。”[1]
“治疗这个疾病的选择,一是清除已经沉积在脏器内的铜离子,对已经出现中毒的患儿进行解毒,二是防止铜的再吸收和沉积,青霉胺是治疗的首选药物,但是,有相当一部分的患儿,会对青霉胺产生不良反应,不耐受,所以用不了青霉胺。”[2]
俞知岁一个医学盲,平时只知道感冒吃白加黑痛经吃布洛芬,突然听到什么肝豆状核变性,脑子里只有一排排问号,干豆?什么干豆?干的豆子还能变性?男变女还是女变男?
但她紧紧咬着牙关,坚决不发问,绝对不能让严松筠发现她竟是个不学无术的学渣。
她听不懂,但看严松筠说得兴致勃勃,又不好意思打断他,说实话,只有在谈论这些话题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情绪外露的一面。
他总是分外清醒,一切都有规划,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仿佛永远从容镇定,俞知岁很想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什么事而变得慌乱失序。
也许……淮生医药的新药研发取得巨大成功?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做认真倾听状,适时向严松筠发问:“那你刚才电话里说的,就是这个药吗?”
严松筠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刚才和我通电话的是容医大一附院儿科的穆主任,我们说的曲恩汀,是Orphalan公司研发的新药,它的作用和青霉胺类似,同样可以促使铜通过肾脏排泄出体外,而且它的副作用比较小,目前主要用于对青霉胺不能耐受的患者,淮生医药这次积极推进曲恩汀引入国内市场,就是希望能够让童娃娃们有更多的治疗选择。”[3]
“当然,我们也在加紧研发相关药物,相信以后会有更多原研药被引入,有更多国产的仿制药、创新药上市,不仅仅是童娃娃,还有其他罕见病患者,都能有药可用。”
他看向俞知岁,眼神格外明亮,“岁岁,有药可用,是一种希望,会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岁岁,他只有在极亲昵极愉悦的时候,才会这样叫她。
俞知岁心弦一动,看来这件事让他非常高兴。
她忍不住点点头,应道:“是呢。”
一个荒唐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升起,如果严松筠生在俞家,他应当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早就成为一名技术精湛的医生了吧。
作者有话说:
注:
[1].来源于《内科学》肝豆状核变性名词解释。
[2].来源于《内科学》。
[3].来源于曲恩汀药品说明书。
碎碎念:
岁岁:今天是努力不被发现学渣本质的一天。
小严总:……纸包不住火,不如释放天性。
岁岁:?好耶,去购物!
小严总:……站住,不许去!
岁岁:不是你让我释放天性的?
小严总:有些天性还是关在牢笼里比较好。
第五章
“所以,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医药,却还是进了集团接爸爸的班呢?”俞知岁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她好奇蛮久了,就是一直没问。
因为在俞家,她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姑姑都由着她的。
她不喜欢乐器喜欢骑马,姑姑给她买了马送她去学马术;她不想进集团劳心劳力喜欢花钱,姑姑给了她股份让她拿分红当零花;她贪图严松筠美色要嫁给他,姑姑也只是说如果过不下去就离婚……
姑姑怜她幼年失父失母,让她过得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将集团的责任交给养兄俞知年,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过得开心,不用管未来会如何。
她拥有了一切,什么都不需要去追求,于是她连做人最起码的梦想都没有。
但严松筠显然和她完全不同,这让她很好奇。
严松筠笑笑,回答她的问题:“因为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因为他们像老派长辈一样,希望家业被自家人捏在手里,巧巧还小,当不得大任,松梅姐虽然有能力,但还是有所欠缺,婚后又明显将重心偏向家庭,想来想去,只有我来接手。”
他说的巧巧是严巧巧,二房的女儿,从小跟着严松筠爸妈长大的,松梅姐则是大房的堂姐,现在是淮升国际旗下珠宝公司的总经理。
说起严家这三房人,别看人丁不算多,实际上几十年前争家产时,那可真是好大一盆狗血,大房二房打生打死,三房自觉无望退居市井,结果最后二房太太被收买,反手捅了老公一刀,害得他破产不说,还差点坐牢,最后遭受刺激远走国外,二房太太卷了剩下的存款跑路改嫁了,留下五岁的女儿严巧巧,扔给了严松筠父母。
大房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果实,当家人就因车祸魂归天外,最后让原本置身事外的三房成功捡漏,严松筠的父亲入主当时的严氏,集团改名淮升国际,从此做大做强。
严松筠也因此成了淮升国际上下默认的继承人,都以为这位少爷大学会去读个什么工商管理之类的专业,然后回来帮老爹做事,结果万万没想到,人家一声不吭跑去读医了。
问起原因就说:“我好兄弟说了,读医好,不怕没工作。”
全家人就集体沉默,这孩儿纯纯有病,真的,也没穷养过啊,怎么就要担心这个问题呢?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最关键是,你好兄弟读中医去了,你特么报的临床医学,你们不在一个学校你知道么?你们都不提前对一下志愿表的吗?
此时俞知岁还不知道小严总这些傻逼往事,只是对他的话觉得疑惑:“我记得妈妈说过,你是考上研究生了的,怎么不去读?再是着急接班,也不差这三年吧?”
“因为爸爸生病了,要未雨绸缪。”严松筠淡定地解释道。
俞知岁一愣,“……啊?真的假的?怎么没听说过?”
婚前姑姑跟她说的严家的情况里,关于严松筠的信息,没有这一条啊,难道是怕引起外界猜测,所以没有对外透露过?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严松筠说了个日期,“你去查一下那段时间的容城新闻,应该可以很准确查到淮升国际董事长突发脑溢血紧急入院治疗的消息,爸爸是在职工大会现场突然晕倒的,根本不可能捂得住。”
所以还不如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但这样确实引起了外界的颇多猜测,甚至有媒体为了博人眼球,标题上干脆就写“淮升国际董事长病危,集团未来何去何从”,搞得好像严淮升快要死了,淮升国际马上就要倒闭了一样。
严家众人大呼晦气,严太太怒气冲冲接受采访,扬言要告到对方裤衩都不剩。
“因为这些事,爸爸好了以后,希望我能尽快进集团,接不接班是其次,主要是学习,以及向外界释放信号,淮升国际是有继承人的,不会因为他倒下了就引起动荡。”
为保证权力平稳交接和集团正常运转,严淮升提出让严松筠提前做好接班准备的要求,于是严松筠放弃了已经到手的研究生名额。
一言蔽之,责任作祟。
俞知岁听完叹口气,“好可惜,你的专业比我的什么公共事业管理有含金量多了,我还图好看混了个研究生文凭呢。”
严松筠听了就笑,是了,他怎么忘了,他这位只懂得花钱享受的太太,其实也是211大学的研究生毕业的高材生,从学历上来说,人家妥妥压他一头。
俞知岁又问他:“爸爸那个时候才五十出头吧,怎么会脑溢血?”
“熬夜,应酬饮酒,饮食不规律,年龄,都是脑溢血的危险因素。”严松筠屈着手指给她数,“爸爸哪一条没中?而且,你知道我见过最年轻的脑溢血患者多少岁吗?”
俞知岁看着他,眨眨眼睛。
他微微一笑,“25岁,我实习医院的规培医生,晕倒前连续工作了四十八小时,刚值完夜班。”
高强度劳动后,有的人只是疲惫劳累,睡一觉就好了,但有的人倒霉,或者是量变引起质变,会脑溢血,甚至会猝死。
俞知岁想起看过的那些新闻,抖了一下。
然后说:“那我看你……也挺危险的。”
天天熬夜处理工作,现在看着还能活蹦乱跳,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爆雷。
严松筠被她这话说得一脸震惊,拿惊讶的眼神上下来回地打量她。
俞知岁一愣,“……你干嘛?”
“我在看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这么说我。”严松筠皮笑肉不笑地往车门一靠,“除了熬夜工作,我不抽烟不喝酒按时三餐按时锻炼,不比吃饭随心所欲吃饱就躺熬夜追剧的太太你危险系数低?”
俞知岁嘴角一抽:“……”
肺活量好能说长句了不起吗?!闭嘴!!
就这种人,早晚有一天他会色衰爱弛,被她一腿蹬掉!
她哼了一声,撇头看向窗外,不跟他说话了。
严松筠笑笑,低头打开平板电脑,开始处理邮件。
车厢内的气氛又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融洽交谈没有发生过一样。
俞知岁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觉得无聊,就开始低头玩手机,刷小红薯,看到有人分享某酒店的下午茶,就转发到家庭群里,问有没有人下午一起去。
就这样,两口子一个玩手机一个处理工作,一路沉默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家老字号的酒楼,时间是早上九点多,第一波客人已经喝完茶散场了,现在来的基本都是和家人一起来的,每逢节假日,酒楼的生意就会很旺。
“车停好以后你就打车回去吧,找荷姐报销。”下车前严松筠对司机道。
今天接送他们的是平时接送俞知岁的司机老林,闻言应了声好,等他们俩下车了,就找地方泊车,然后把要是拿给严松筠。
通常这种场合,家里的长辈总是来得最早,严松筠和俞知岁进包厢的时候,正好听到严太太和大伯母庄怡正说不知道哪家的坏话:“你说她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居然给我出主意说既然岁岁没生小孩,就让阿筠找别的女人生,这不纯有病么,我儿子媳妇生不生孩子关她屁事!”
“她这就是我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我淋过雨,就得把别人的伞也打掉,不想你好呢。”
“可不么,神经病,自家还身有屎呢,就掺和别人家的事。”
俞知岁:“……”我婆婆说话可真话糙理不糙。
这时严松筠问了:“妈,大伯母,你们在说谁?”
“魏家那个。”严太太连对方名字都不想提,直接用那个来指代。
严松筠对魏太太没什么印象,一时间想不起,倒是俞知岁反应够快,哟了声,开始阴阳怪气:“那不就是李霁月的婆婆么,我听李霁月说她老公整出私生子来了,还抱回了家,李霁月正搜集证据准备跟他们家撕逼呢,怎么着,想让严松筠也整点事出来,让他家可以往脸上贴金,说瞧瞧呀我们可是跟小严总学的,向榜样看齐!”
“好家伙,第一次见有人这样给自己找理由仗腰子的,我墙都不扶就服她。”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严太太和庄怡都说她促狭,还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就把她摇过去跟人打嘴仗,肯定赢的。
俞知岁撇了一下嘴,心里已经开始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