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江边的旋转餐厅共进烛光晚餐,贺知翔把求婚戒指连同美国某大学生物研究院院长的offer一起摆到陈紫面前,“我下个月就要过去,你可以晚一点,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过去。Charis,到了那边,只我们二人世界,我妈也不会再指手画脚了。”
听起来很完美,但问题是这消息过于突兀,不仅是他要去外国任教的事从未和她提起过,还有她的事业要怎么“处理”他似乎也并不在意。
他就这么自顾自的,替她做决定。
陈紫微笑,合上戒指盒盖,问他:“我过去要怎么工作?《ARRA》又要怎么办?”
贺知翔理所当然地说:“你想要做什么工作都可以啊,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高龄产妇对身体不好,我建议我们可以先生两三个孩子,你在家里陪伴他们到上学,之后再考虑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陈紫觉得胸口一团浊气,“如果我不答应呢,如果我不想放弃《ARRA》,不想去美国。你会不会为了我留下?”
贺知翔眉头夹紧,叫她的名字,“陈紫。”
通常,这表示他有些不高兴,希望她斟酌一下自己的话。
陈紫把极限二选一的另一个选项抛给他:“如果我不想走,你不想留,那我们是不是只能分手了?”
陆匀应狐朋狗友的约出来蹦迪,出租车行驶到市中心这边时有点堵,走走停停的,他隔着车窗玻璃,眼神很好地看到了马路边的陈紫和一个男人。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她未婚夫。
陈紫好像是在打车,但这个时候这个路况,车并不好打。
她身后的男人拉了她一把,被她甩开以后就不再碰她,插着兜黑着脸站在那里。
陆匀直起身凑到副驾驶座后面,探头跟司机说:“师傅,看见前头那美女了没?最靓的那个,停她旁边。”
司机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照他说的停到路边。
陆匀降下玻璃,胳膊搭在车窗沿上,下巴垫着胳膊,对着外面喊:“陈紫!”
陈紫循声看过来,认出是前几天在公司见过的模特。
陆匀问:“要车吗?”
陈紫想也不想的,大步朝他走过来。
她拉开后门,他配合地往里坐,给她留出空隙,只留下她的黑脸未婚夫在原地把脸黑成锅底。
陆匀问:“去哪儿,先送你,我出去玩,不急。”
陈紫没和他客气,报了杂志社的地址。
陆匀拍拍司机大???哥的座椅:“听她的。”
陈紫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陆匀在心里猜测着她跟未婚夫吵架的原因,没多嘴问。
陈紫穿了件燕麦色的风衣,腰间系着绑带,领口却没有扣子,露出里面深V字领的绿底碎花吊带裙,还有瓷白色的肌肤。
陆匀不是什么君子,眼神自动欣赏美好事物――他说的是她的脸。
上次在杂志社他就这么不加掩饰的看她,很奇怪,陈紫没觉得被冒犯,反而有些受用,或许是因为陆匀长得帅,而且是那种在她审美点上的帅,让人对他的包容度变高,连带着她从贺知翔那里受的气都消散了许多。
她看回去,看他纯黑色的棉质T恤和只有一个品牌logo形状的银色吊坠,他的头发换了颜色,几乎是黑色,只是在路灯的照耀下有点泛蓝边。
陈紫看他,他就斜侧着脸,手托着腮胳膊肘搭着窗沿,给她看自己的完美下颌线,像只开屏招摇的孔雀。
陈紫觉得这个弟弟有点骚包,不确定的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这话放在别的场景,实打实的搭讪烂梗,可眼下,任谁都觉得这是无比真诚的发问。连出租车司机都竖起耳朵,佯装变道要看路况,从后视镜里瞄一眼俊男美女如何“叙旧”。
陆匀收回胳膊,身子坐直了,目光灼灼地看着陈紫:“你再想想,不止见过。”
“嗯?”陈紫下意识地反问。
恰好经过一段无路灯的小道,车里面的光瞬间暗下来,轮胎经过减速带,咣当咣当颠颠晃晃,把暧昧的气泡摇到瓶口想要喷涌而出。
暗色里,他的气息和压低的声音一起在她耳边温热氤氲,他说,“睡过。”
道路两侧又恢复了明亮的灯光,车厢里橘光柔软,陆匀的话似乎是从开着的车窗里溜了出去,被风吹远。
陈紫不确定她是不是听到了那样两个字,不确定身边这个面色坦荡的男人是怎么说出混蛋的话来。
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杂志社就到了眼前。
陈紫从右侧下车,门关上,她返身,也不管车身上的灰蹭脏了她风衣的下摆。
她对着车内的陆匀说话,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起码司机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想起来了,活儿不太好。”
接下来的车程,陆匀就比较尴尬了。
他宁愿陈紫说他活得不太好,也比现在被个司机大哥用想笑不能笑憋的脖子红的场面自在。
在一个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陆匀终于开口,让司机停车把他放下。
他不想蹦迪了,他不配,一个活儿都不好的男人,怎么能蹦好迪呢。
陆匀目送司机大哥离开,扭头又叫了辆车,回家。
家里,那只叫做李逵的小猫咪像只小狗一样热情地迎接他,蹭他,爬他裤腿,喵喵叫着想要吃的。
坦率的说,李逵长得有些随便,虽然是一只通体黑毛没杂色的小奶猫,但是看起来也不怎么和可爱挂得上边。
“怎么会有奶猫长得这么丑啊?”
陆匀有点后悔那天脑子一热就把它给收留了,还给它买了一堆吃的用的玩的。
想是这么想,可他依旧口是心非地在李逵又凑过来的时候摸摸猫头,去冰箱拿了块三文鱼,煎给它吃。
一边煎,一边无限循环陈紫说的那几个字。
他是不是应该开心,虽然她贬低了他的技术,但好歹记起来了他这个人。
这事也不能怪他,三年前他一纯情小处男,摸黑没进错门就已经值得表扬了,怎么能因为年轻气盛太能干了被骂呢?
“喵~”李逵闻着香味了,小爪子勾在他裤腿上往上爬,被陆匀捏着后脖子扔到餐椅上。
他关火,用叉子插起那块鱼,自己先咬了一口,有点烫,吹吹,在李逵无限幽怨的叫唤声中,喂到它嘴边,“我是替你尝尝烫不烫,没良心的。”
这一说,又想起另一个也是没良心的,他勤勤恳恳劳动一整晚,她快乐完了还要说他活儿不好。
气死。
分手比陈紫想象中的更快也更平静。
成年人的恋爱能分的如此体面,陈紫只能说贺知翔冷静自持更爱他自己。
她找了搬家公司,把放在他那里的所有东西指挥搬家的师傅打包收好,两年的生活痕迹,也无非是八个包裹。
收拾停当,贺知翔刚好回家,看着搬家箱眉头拧成一个结,拉着陈紫的胳膊让她留下再聊聊。
陈紫让师傅先走,门关上,她跟贺知翔说:“想好了,不后悔。”
她说完甚至有些解脱的感觉,她和贺知翔经由朋友介绍,因为般配,于是恋爱订婚。如今和谐稳定的状态被打破,也就面临着分崩离析,很正常,陈紫能接受。
贺知翔冷冷的语气,说的话都像是施舍:“我下周要先过去那边学校办手续,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去找我。”
陈紫觉得不可思议。
她这么自我的人,以前怎么会跟个比她还自我的人谈恋爱啊?这就是人以群分?
她伸手:“祝你前途似锦,一路顺风。”
贺知翔轻轻握住她的手,他似乎不觉得他们是分手了。只是短暂的冷静一下而已,这原本也在他的计划内,等她想通,或是等他那边安顿好了再回来劝服她就好。
陈紫把手抽回去,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两年了,他还是不够了解她,在陈紫这里,从来没有回头草可吃。
作者有话说:
陆匀:那我呢?我算回头草吗?
陈紫:你连草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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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你认识了一个人,你会觉得怎么走哪儿都能碰到他。
陈紫指挥搬家公司往楼上送货的时候,正遇上陆匀从朋友家离开。
陆匀这朋友是玩密室逃脱的时候认识的一个音乐人,昨晚喊了一群哥们去他家喝酒,欣赏他刚创作出的几首新歌。
青天白日的,宿醉后的陆匀没怎么打理自己,身上的衬衣皱了,头发没抓自然下垂,有几根呆毛翘着,胡茬隐约有露头的趋势。
好在年轻抗折腾,那双多情的眼睛看到她的时候还是一样的神采飞扬。
他自来熟地走到她身边,看她跟司机确认搬运数量和费用,签字付钱。
在她瞥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时,贱兮兮的问:“搬家啊?需要帮忙不?”
问完还四下张望,看她未婚夫在不在。
“多谢,不用。”陈紫不欲和他多纠缠,扭头就走,连声再见都不说。
她还没走进楼洞,盛夏踢着拖鞋跑出来接她了,边跑边大嗓门地招呼,“真掰了?牛啊姐妹!”
掰了?
陆匀的耳朵一向好使,该听见的一个字不落。
虽然这事和他没什么相干,但他还是觉得有点高兴,说不清为什么。
大概男人对自己的第一次总归有些特殊感情。
分手搬家这事没起多大波澜,陈紫照常工作忙碌,连贺知翔离开都没去送机。
这下子,就算贺知翔没跟家里人正面提起过分手的事,贺老太太也知晓了,气冲冲地不请自来。
陈紫正开着会,她的助理甜甜过来小声知会她:“贺老太太在外面,说来找你陪她喝下午茶。”
“……”真是贺家一贯的作风,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
南茜捂着胸口夸张地赞叹:“哇,好羡慕你啊Charis,婆婆这么nice,特意来找你喝茶。”
“抱歉了各位,部署也差不多了,甜甜一会儿再和各编组确认一遍brief,提案晚间发我邮箱。”陈紫面不改色地吩咐完,先走一步。
贺家的车就停在门口,司机见她出来,拉开车后门请她上车,贺老太太穿着一身灰黑色丝绒旗袍裙,头发绾得一丝不乱,听到声音看过来,眼神犀利不温和。
喊她老太太,是因为她年纪摆在那里,七十多岁高龄了,贺知翔是她最小的儿子,算得上老来得子,因此宠溺无边。
陈紫一上车,就感觉气氛压抑,闷的她想直接跳车。但她毕竟有自己的事业,轻易不想得罪贺家,做不成亲家起码也别做仇家。
她忍。
贺老太太选了一家私人古董会所喝茶,装修精致得如同上世纪的贵族,倒是和老太太十分相称。
老太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花茶,“年轻人不要动不动把分手挂在嘴边,知翔现在事业上升期,需要你的支持,他一个人去外面我也不放心,你尽快收拾收拾,去照顾他。”
她这么自说自话,陈紫早就习惯了,只是从前把她当未来家婆,现在嘛……
陈紫“忤逆”道:“伯母,分手这事我是慎重考虑后决定的,知翔也同意,???我们确实不太合适,我也不怎么会照顾人,没您照顾的细致,分开对我们而言都是好事。”
摆脱你对我而言尤其好。
她在心里补充。
老太太不以为意,她的世界里没有“不行”俩字,所以她继续说:“本来我也觉得你和知翔不合适,就像你说的,你不会照顾人,家世比起贺家来也配不上,但是知翔喜欢你,他喜欢的东西我从来不会拒绝他,就像他要读博士,要出国当教授,我不认可,但都会支持……”
陈紫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时间,她不想听老太太这番陈腔滥调了,也不想再被她洗脑自己能嫁入贺家是何等荣耀的事。
为了快速结束对话,她不留后路地丢下一句:“但我已经有新男友了。”
“咣当”一声,老太太的银勺掉落茶杯中,溅起褐色水花。
陈紫火上浇油,知道自己在老太太眼里只有对贺知翔的爱这一个“优点”,倘若这爱不纯粹不完美了,那她也不配和贺家儿子结婚。
所以陈紫说:“我不爱贺知翔了。”
这一场下午茶注定不欢而散,贺老太太甚至怒气冲冲的砸了那套骨瓷茶具。
陈紫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跟在老太太身后离开。
她识趣地没有要求贺家的车送她,这里离杂志社不算远,她打算要步行回去。
夕阳西照,正遇上小沫和摄影师还有陆匀在附近的小洋楼路边拍城市达人主题的影像。
他们仨眼神好,看到陈紫从会所门口出来,先一步挥手打招呼:“主编~”
但不包括陆匀。
这家伙把墨镜往鼻梁上一扒拉,露出眼睛来,朝着陈紫放电,“嗨~阿紫。”
阿紫?
小沫和摄影师对视一眼,一副见鬼的神情。
陆匀腿长步子大,几步走到陈紫身边,扬了扬手里刚买的道具咖啡:“喝咖啡吗?”
贺老太太走到车边了,上车前往陈紫这看了一眼。
陈紫余光瞥见,顺势抬手。
陆匀以为她要咖啡,递给她。
她却说:“你低头。”
陆匀不明所以,但被她温柔的笑蛊惑,弯下腰来。
陈紫把他脑袋上的黑白格渔夫帽抬了抬,把帽子边缘整理了一下。
直到听到身后车子的轮胎摩擦地面开走的声音,才收回手,冷声道:“不喝。”
陆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