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酒继续咬牙跑步,跑到第五圈,实在受不了,准备放弃时,远远瞥见他轻松稳健的跑步姿态,那股放弃的意图瞬间被浇灭。
她都放出狠话了,必须坚持下去。
真的极限了,她大喘气,撑住膝盖停下来,全身上下燃烧出一团团的热意。
晚风拂过,吹动她松软的碎发,她往后拨了拨,运动过后浑身舒服,有一种卸下了所有压力的畅快感。
抬头看顾暮迟在哪里。
扫了操场一大圈,视线突然定住。
他正位于斜对面的路灯,做拉伸动作,拉腿时整个身体拉开,显得肩宽腿长。
光线昏暗,气质卓然,看着干净又清瘦。
宁酒跑到他身边,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缓了好久才问:“结束了?”
“嗯。
“你跑了几圈?”
顾暮迟连口气也没喘,薄唇向上挑起:“六圈,你多少?”
“我七圈。”
居然战胜了顾暮迟?真的比他多跑了一圈,这可是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宁酒欢快地跳起来,语气格外骄傲,“原来跑步也没那么难,。”
周围晕染出一片柔和的光,照亮她唇瓣的笑容,明亮又灿烂,显出几分洋洋得意的自豪。
他盯着她,同样笑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拉链,往上拉拉链:
“你比我想象的厉害多了。”
宁酒表情愣住。
他嘴巴这么毒,居然也会夸人。
他捞起地上的书包,往前走,走了几步回头,仿佛才记起来:
“对了,既然对你来说小菜一碟——”
宁酒预感不妙,果然,下一句响起:“明天继续跑。”
“……”
-
宁酒从小不喜欢跑步。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非得找个理由,体能跟不上首当其冲。
除了体育考试外,平时她也不爱跑。
这就造成了一个神奇的现象,约人见面或者上学的时候,她不会迟到,最迟踩点到达约定的时间。
因为快迟到了,需要赶时间,她不喜欢赶时间。
恶性循环就这样。
不爱跑,体能越差,体能越差,越不爱跑……
跑步后的第二天,宁酒无法形容现在的感觉。
手脚像被汽车碾压过,酸爽疼痛,长时间没激烈运动过,身体正向自己表达强烈的不满。
宁酒趴在桌子上思考,考虑要不要放学后,趁顾暮迟不注意一个人偷溜回家。
“你怎么了?”钱佳杏观察她好几分钟了。
“没有啊。”宁酒从胳膊间抬起头。
钱佳杏:“你的表情好凝重,”
“真的吗?”
“真的,像要计划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情。”
宁酒心底藏不住事,憋了很久的话,没忍住一股脑跟钱佳杏说了,并让她帮忙思考,该怎么逃离顾暮迟的魔爪。
钱佳杏看着课桌前恹恹不乐的宁酒,不由得感慨:“别的女生连跟他说句话的机会都难得,你被他拽着跑,还一脸不情愿。”
“这不一样。”宁酒撑着脑袋,完全不理解她的脑回路,“你多跑几圈就明白了。”
她好像真的很讨厌运动。
钱佳杏跟宁酒同班,经常跟她一起去操场上体育课,别人上体育课特别开心,终于从繁冗的学习中解脱。宁酒不一样,没太多的情绪波动,但明眼人稍微仔细观察,就能看出她的排斥。
以前军训时,听说高一五班有个姓宁的女生晕倒了,晕了蛮长时间不醒,直接送医院度过了整个军训。
学校里还传出了谣言,说这女生有严重贫血,有心脏病,有癌症,就差传出人快没了,钱佳杏对这件事记忆清晰,这会儿记忆忽然涌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高一五班军训晕倒的女生,不会是你吧?”
忽然提起去年一桩让人难以启齿的事,宁酒摸了摸鼻头:“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你当时在五班,还姓宁。”
“……”
钱佳杏眼神流露出担心:“身体不好?”
“我体力不支,天气太热中暑了。”
宁酒说得轻描淡写,没当回事,钱佳杏听了,顿时正了正脸色,坚定不移地表示:“我认为顾暮迟做的对。”
“……?”
宁酒刚想问为什么,就听钱佳杏说:“这是为了你好。”
-
身边的朋友觉得她该多跑步,她再不情愿,难免被说动了几分。
尤其课间,顾暮迟拿小时候的黑历史威胁她,如果放学趁他做值日偷溜,他就把她小学没带钥匙在门口气哭,还试图学电视剧用铁丝开门,结果不小心钥匙堵塞锁孔的黑历史告诉别人。
宁酒听他不怀好意的语气,顿时给震住了。
这件事在她不敢回顾的事件,排名第一,害自家的普通防盗锁整个换成了密码锁。
周围的邻居笑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提起来就想捂脸。
这会儿心里有点慌,她怔怔地说:“你干嘛这么狠,不准提!”
顾暮迟这脾气性格连跟人聊几句闲话都觉得浪费时间,哪里可能讲什么黑历史,就单纯骗骗她。
哪知道还真骗成功了,他听到她的保证后一直笑,真单纯。
等老师宣布放学,顾暮迟进行值日时,宁酒老老实实坐位置上,同学过来扫拖地,她便起身靠着走廊栏杆等。
夕阳的云层层叠叠,云霞舒卷,学生们背书包飞奔向校门口。
书包带子被人拽了拽,她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转身往后看。
顾暮迟单手背包,左手仍拽住她的书包带,右手拿了瓶可乐,正往喉咙里灌,微风吹动他的碎发,露出一双微挑的眉眼。
他太爱喝可乐了,一天至少一瓶。
脑子里突然翻出前两天看的一则文章,宁酒到嘴边的话完全没经过思考,就这么蹦了出来。
“听说男生喝多了可乐,对那方面不好。”
话脱口的刹那,她瞬间意识到不好。
啊啊啊啊。
她在干什么。
那方面是她能说的吗??!!
在她恨不得穿越回三秒钟前的时候,顾暮迟的可乐已经从嘴边喷了出来。
他呛住了,呛得挺狠,咳嗽接连不断,单手捂着嘴。
一阵死寂。
除了他的咳嗽声。
宁酒脚钉在地上不动,大脑波涛汹涌,特别想钻进二米多的地底,把自己埋得密不透风为止。
顾暮迟的咳嗽渐渐平息,两人都没看对方。
“你等会。”
他默默回教室,重新用拖把拖了一遍走廊。
期间,宁酒低着头,假装一切没发生。其实内心惴惴不安,总觉得他完工后,估计又要重提此事,然后用各种嘲讽的话把她狠狠羞辱一遍。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他结束了打扫,重新站到她身边。
两人都没吭声,她盯着自己的脚,而他眼神乱飘,摸了摸鼻子:“走了。”
一路上,她沉浸在懊悔的情绪里,安静了很长时间,连顾暮迟耳朵红了都没看到。
彼此间,正相互掩饰什么东西。
-
到体育馆,跑步前,顾暮迟好像从这种尴尬的状态脱离出来了,轻描淡写跟她说:“以后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自媒体文章,假消息比真信息更多。”
虽然具体没指出,但宁酒清楚他的意思。
假的,下次别乱说了。
宁酒挤不出一句话来,他跑远了,她还站在原地,整个红成了番茄。
后来通过跑步,认识到了它的好处之一。
缓解尴尬的最佳武器,拉远与对方的距离,当他暂时不在这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崩溃的内心终于慢慢放松。
接下来,第三天,第四天继续跑步。
跑第五天后,她的身体逐渐熟悉了这种疲累。而且,她发现了跑步另外几个好处,身心畅快的感觉,所有关于学习的烦恼与压力得到缓解,跑步速度和体力也有极大的提高。
每天多加一圈,最开始跑一圈累半死,慢慢的跑五圈轻轻松松,再到十圈还有口气在。
渐渐的,她开始改变了。
一旦获得了明显的成绩,胸口就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成就感。
这股感觉十分熟悉,再次让她想起来,初中第一次考到全班第一名,从心底迸发的惊喜。
初三的时候,她的成绩全班垫底,年级排名更惨不忍睹,正常发挥,可能只擦个尾巴上附中,一中想都不敢想。
家长从小认为她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行,能考上大学就行,所以对她的要求并不高。还对她有所期待的老师,失望几次后,再也没管过她。
只有顾暮迟,起床连闹钟都不用,从没赖过床的狠人,对他自己狠,对她更狠——
监督学习与做题,周末时间全花到了图书馆,甚至连篮球都不去打,一天到晚盯住她,陪她做八套十套题。
宁酒起初不情愿,在他强势的威压下,被迫埋头学习。
日子长了,渐渐的,体会到醍醐灌顶的滋味。
他给的笔记条理清晰,重点内容精炼,她学一遍就能掌握绝大部分知识点,而他擅长举一反三,又有一套自己的学习体系,比起老师的教导不遑多让,她越学越明白,越学越起劲。
差生变差后很难再提高的原因之一,与优等生的差距越拉越大。
大到自己都没勇气追上去的程度,陷入一种我不行的否定当中,从此不再尝试认真学习。
因为听不懂。
因为连老师家长都不再抱有期待。
宁酒不同,宁酒有顾暮迟。
她想放弃,停住脚步时,他用力拽住她往前跑。
她遇到困难时,他站到前方,帮她扫清一切障碍。
宁酒的成绩缓慢提高。
直到期中考试厚积薄发,她考了全班第一名。
这时候,整个世界都变了。
老师们的赞叹,同学的惊讶,她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也能如此的优秀。
过去那个被老师批评不用功的人,从她的影子里抽离出来,焕然一新。
也是那次期中考试,她尝到了甜头。
每次想放弃想偷懒的时候,耳边总萦绕着顾暮迟清冽的讲题声,老师们竖起大拇指的动作,同学们此起彼伏的惊叹,她靠这股称赞和鼓励的力量激励自己。
跑步和学习差不多,开始格外艰难,慢慢的,越来越好。
她没再像以前那么排斥。
校运会前两天,宁酒主动跟体育委员报名参赛,这回她真心诚意地提出:“我要报八百米。”
不是被迫的接受,更不是随便的敷衍。
她以前特别害怕八百米,又累又难受,尤其第二圈,像被抽干了力气,脱完了全身的水,浑身不舒服。
这股感觉依然鲜活地留存在记忆中,然而经过这几晚的训练,她的底气变得特别足,因此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
体育委员正打完水坐回位置,听到这话,震惊地差点一屁股坐歪:“你确定?”
“嗯。”她坚定地点头,“我一定不会给班级拖后腿了。”
“你真的行吗?”
体育委然喜欢运动,极力推荐身边的朋友一起去跑步打球,可看人家女生身板柔柔弱弱的,万一到时候直接跑晕倒,事情就大条了。
宁酒自信满满:“不会,最近我在跑步。”
见她坚持要跑,体育委员想了想,既然在运动,发生意外的情况大大减少了。
他松了口气,提笔替她在表格上打钩,她说了声谢谢踏步离开,他冲着她背影大喊了一声:“加油。”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差点让宁酒给自己绊倒。
周围同学闻声而动,看向体育委员,表情懵逼:“什么情况?”
有人回:“宁酒要参加八百米。”
其他同学瞪大了眼睛,窃窃私语:“她体育成绩不行吧。”
“好像是哦。”
“我记得,她上学期跑了倒数第二……”
“……”
-
校运会,老师说重在参与,但没人希望,其他班级的成绩远远超越自己班。更不希望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宁酒还站出来拖后腿。
同学对宁酒的体育水平,表示担忧。
大家甚至开始撺掇体育成绩好的女同学,顶上宁酒的位置,报名参加八百米。
那名女同学翻了个白眼:“我体育成绩好就必须参加八百米吗?这三天我要多做点题。”
旁边的同学心想,我靠,干嘛这么卷。全校第一卷 王的称号颁发给你行不行。
向月也听说这件事,她找了宁酒。
不是因为成绩问题,而是关于学校要求班级举牌人员的选拔。
1班的女生,宁酒形象最好。
向月中意她已久,打算让宁酒举牌,她考虑到多方面的因素,有些忧虑:“你愿意举牌吗?”
看出老师的担心,宁酒以为老师担心自己拒绝,立刻回答:“老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宁酒一向听话,向月满意地笑了笑,然而话头一转,又继续担忧:“举完牌,还要跑步,你体力撑得住?”
“可以。”
“举牌没想象得那么轻松,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是很辛苦的事。”
宁酒清楚这一点,小声说:“我行的,高一的时候举过。”
向月原本准备了一些委婉劝说的话,见她信心十足的样子,这话立刻咽回了肚子。
作者有话说:
宁酒:呜呜自媒体误我。
顾暮迟:没事,行不行以后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