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互换衣服穿的朋友,是买了奶茶之后会要求“你尝尝我的,我也尝尝你的”的朋友,是会在数学课上把纸条赛进钢笔里传来传去的朋友。
后来乔栖实在太难受了,决定去找上官晴再聊聊。
温辞树遇到乔栖在杂货间里痛哭流涕那天,恰好是乔栖忍不住去找上官晴把话说清楚那天,结果显而易见,她还是失去了那个朋友。
其实在回忆的时候,乔栖很想把上官晴说成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以此来衬托她在这段友情里一点错都没有。
可她终究是一个对自己对他人都极度坦诚的人。
她知道,上官晴不仅没有十恶不赦,甚至连坏都算不上。
谁不希望自己是耀眼的,谁想一直羡慕别人,谁又能在做朋友陪衬的时候心态平和?
乔栖知道,如果把她和上官晴调换一下,她未必做得比她更好。
所以她们都没有错,这并不矛盾。
把血淋淋的伤口,和丑陋的伤疤,都袒露在另一个人的目光下,并不容易。温辞树听乔栖剖析自己的过往,知道一个人只有把自己撕开的时候,才能这样的坦诚,所以他决定把一些原本觉得说不说都无所谓的事情也告诉她。
“你知道吗,我们的婚礼我之所以设计成上世纪香港歌舞厅的样子,就是因为你跳的那支舞。”
那次艺术节,不仅是对乔栖,对于温辞树来说也有着重要的意义。
他第一次见她跳舞就是在那时候。
其实不用长篇大论来形容她表现多棒,他就是觉得,舞台上那束光是为她打的,仅此而已。
一个表演者,能让舞台中唯一的那束光变成自己的陪衬,是一种本事,乔栖就有这样的本事。
所以后来他喜欢上了跳舞。
“因为你,我后来也喜欢上跳舞了。”他这么告诉她。
以前从没有想过,会和她说这些。
“还有滑板。”他想起来什么,“我记得最初见你,你只玩短板,后来长板玩dancing貌似是周野渡教的?”
乔栖语噎了片刻:“连这个你都知道?”
温辞树笑而不语,因为他的滑板都是跟她学的。
乔栖想了想,关于周野渡,能够讲述的东西看似会有很多,但其实在她的记忆里,他和段飞扬王富贵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上官晴离开他们那个小圈子之后,大家很久都没有接纳新的人进来。
高一的时候乔栖和周野渡一起参加运动会,后来就成为了点头之交,那年的光棍节他收了好多棒棒糖,但都说棒棒糖只有单身的人能吃,所以他还把那些棒棒糖分给了她。
后来高三,周野渡和段飞扬一个班,所以他慢慢就开始和大家一起玩了。
最初乔栖并不和他交心。
人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动物,乔栖差点因为上官晴,而变成一个虚伪的,多疑的,不愿意付出真心的人,这远比她错失一场表演而恐怖的多,但那会儿乔栖偏偏就是这类人。
要不是和乔育木吵架,顺口让周野渡假扮了一下男朋友,他们也玩不到一起。
而自从玩到一起,乔栖发现周野渡多多少少也算是一个宝藏。
他会玩滑板,喜欢长跑,还是国家游泳一级运动员,精通中日英三门语言,喜欢收集限量版的航空模具,会唱张国荣所有的歌,还出奇的有钱,周末大家去郊外春游,他坐直升机飞拉斯维加斯看太阳马戏团的演出。
讲真的,乔栖又不是发了愿要做姑子的人,她对他并非是没有一点心动。
可惜,周野渡样样都好,偏偏风流成性。
和她交好之前,他的女朋友就已经能组成一个模特队去维密走秀了,和她在一起之后,他还是花边不断,他甚至把陌生的女孩带到她面前来,偶尔也会在她面前炫耀又有哪个妹子和他聊得火热。
所以乔栖打心眼里就不信任周野渡会真心喜欢她。
乔栖是无法一见钟情的那类人,因为她的家庭给她带来了太多的不安定因素,她容易没有安全感,容易患得患失。
如果周野渡没那么拈花惹草的话,她没准就对他日久生情了。
乔栖打心眼里就不信任周野渡,所以对他也一直保持着普通朋友的距离,和他相处的时候,身边也基本都有别人,学dancing的时候也是和孙安琪和段飞扬一起学的。
男女之间,只要没有唯一性,就不能扯上暧昧。
直到高中毕业,乔栖才知道原来周野渡一直喜欢自己。
她拒绝了他,他并不意外,竟还苦笑说:“为了试探你,我经常在你面前说我和别的女孩好上了,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我还是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乔栖为此哑然很久。
“聊到这你也知道了,我之前那些男朋友都是假的,但我觉得是真的也没什么,那些都过去了。”乔栖这么对温辞树说。
如果乐观一点,我会告诉你,重要的是以后。
但此时此刻,我更想对你说,我们不是只有现在吗。
温辞树“嗯”了一声,他也从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但周野渡这个人确实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人人都有青春疼痛。
有人说,对于普通孩子来说,青春疼痛根本不是浮夸的三角恋、乐队和街头黑/道,真正的疼痛是青春期的肥胖,脸颊上的痘痘,体育课腋下的汗水,找不到伴的午餐,不敢递给父母的试卷,班主任无意间的羞辱,就连青春都是自卑。
温辞树的青春也大抵如此。
他的青春疼痛是熬夜也刷不完的习题,是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是偷偷藏起来的喜欢,是想付出却没能力付出的无力感。
那时候他的零花钱总是被控制的很严格,他无法向其他男孩那样送她礼物,而周野渡偏偏是一个爱烧钱的人。
高三那年的艺术节,乔栖是学生这边的负责人,她想搞一个无人机方阵,在闭幕式宣布结束的时候起飞,这本是连老师都难以办到的事情,可周野渡替她办到了。
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调来了五千架无人机,在天空中组成各种各样的字迹和图案,当天的艺术节闭幕式,无人机出场的时候气氛达到了高.潮。
而这件事后来成为学校里的一件美谈,人人都知道,周野渡把乔栖宠上了天。
而温辞树那时候,还是一个兜里连奶茶钱都没有的人。
这是他的自卑。
所以后来他们在一起之后,他总是喜欢送她东西,仿佛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开心,还弥补了他年少时的缺憾。
不过当年的艺术节,他也送了她一个礼物——班级门口那面墙,他画了岩井俊二《情书》里的柏原崇。
这也是艺术节评选优秀班级的环节之一,学校允许每个班都在门口的墙上发挥,有的班做模型摆在门口,有的班写一墙的书法,而温辞树的班级恰好选择画画。
后来在评选的时候,温辞树画的这幅作品,被评选为“优秀作品”金奖。
可能是沾了《情书》这个故事的光吧,也有可能是因为柏原崇太帅,当然,他不谦虚的讲,更有可能是因为他在这幅画一角写的句子。
他是这么写的:
“你叫藤井树。
或许正因如此,你的故事是一场沉默。
等待是树的宿命,你在等待一只鸟儿飞上你的枝头。
在此期间,你要经历孤寂的深秋和难捱的寒冬,要等秋风打掉你的叶子,等霜降冻僵你的虬枝,等大雨吹痛你的树干,等雷点从梢头劈过,蚂蚁与蛇在身上噬咬,年轮从皮肉之中再生出新的来。
你忍耐了这一切,只为等一只鸟,在春天你抽出嫩叶的时候飞过来。
在你的怀中筑巢,栖息,共看春风又绿水两岸。
可惜,既然是鸟儿,她又怎么会轻易停止飞翔。
树,如果始终等不到倦鸟归树,你还会继续等待吗?”
那段话的最后一句以疑问句结束。
快十年了,温辞树拨开重重时光,再度将那个问号挂起,才知道,他的答案一直都没有变过。
他无法像周野渡那样声势浩大的为一个人做一件事,他连声势浩大都是偷偷摸摸的。
有些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除了这副占满整面墙的画之外,他还写过一篇征文,名叫《火星花》。
火星花就是火焰兰,花语是“热烈强烈的感情”,如果要用一种花来形容她,他会选这个。
最初听到这个花名的时候,他觉得火星花比火焰兰叫起来好听,可是后来他觉得不对,比起火星,她更像火焰。
更加炽热无畏,更加轰轰烈烈。
但这些事,他要讲给她听吗?
握着手机的手有点颤抖。
沉默了片刻,他最终选择避而不谈。
总感觉一股脑全都说出来,有点情感压迫的意味,好比用潜台词说“你看我对你多好,你不该感动吗,不该弥补我吗”,他不想这样。
未来还有很长的时光,他更想慢慢讲给她听。
他选择告诉她另一件他做了两次的事情。
“我第二次给你递纸巾,是在高考快结束的时候,这次门缝的光落在了你的手上,你接过纸巾的那刻,我看到了你红色的美甲,好像什么多余的样式也没有,但真的很好看,所以我对你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你的手指很好看。”
静了两秒。
乔栖深呼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你那句话对我意义多大。”
她的语气是那种难以置信的,沉下来的震惊。
“我知道。”他很淡然。
“不,你不知道。”乔栖简直要哭了。
这样一句类似“今晚吃什么”的话,竟然让她找到了人生方向。
这是一件用“微弱”煽动“庞大”的事情,他或许能稍稍感知她的感觉,但又怎么能真正理解呢!
也是从那时候,她更加坚定要做一个“勿以善小而不为”的人。
因为有可能无意之间的一句关怀,一个眼神,就能让一个人得到救赎。
可温辞树不这样想。
他更相信人与人之间的默契。
那天在湖畔夜游时,他就什么都知道了,只是说出来她大概也不会信。
干脆,他就不与她争执了。
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你那次是为什么哭?”
乔栖又静了一会儿,才从上一段话的情感中抽离出来。
然后她才解释:“因为我舅舅死了。”
该如何提起呢?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舅舅从小就虐待我,后来甚至酒劲儿上头差点□□我,我曾经发誓等我长大我要狠狠报复他,但是他却突然死了……”
“你能明白那种连恨一个人都没有意义的感觉吗?”
“他死了,好像我的痛苦也应该一并消失,但不可能啊,怎么会消失呢,但我却必须以他的死亡为节点,开始放下一切,并放过自己。”
这很难,也很残忍。
温辞树懂。
该怎么安慰她?
他想了想,最终选择把《火星花》这篇作文告诉她。
“我给你发一个东西吧。”
他这么说,退出通话页面,从相册里找到两张照片,发给了她。
作者有话说:
1.“对于普通孩子来说,青春疼痛根本不是浮夸的三角恋……就连青春都是自卑。”——出自网络。
2.等待是树的宿命,你在等待一只鸟儿飞上你的枝头。——本文评论区读者福昔的评论,呼声太高了,授权写进文里。
【重点】3.12辞树节快乐!!!!!
第51章 风月
乔栖看到温辞树给自己发来了消息, 就退出了通话页面。
他发来的是格子作文本的其中两页。
点开大图,看清楚字迹,她的第一感受是, 这篇作文一定是他写的。
因为上面的字迹工整好看,而字如其人。
当她看到作文题目的时候, 她的目光沉了下来——是孙安琪日记里提到的那篇《火星花》。
火星花
文/温辞树
每个人心里都有钟情的花。
可能是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莲, 可能是凌寒独自开的梅, 可能是宁可枝头抱香死的菊。
当然或许最多的, 应该是馥郁的玫瑰, 纯洁的百合, 高贵的牡丹。
这些花要么因高贵的品质而引诗人赞叹,要么因美丽的外表而惹人们喜爱。
小时候我一直不懂,人们为什么那么爱给万事万物赋予意义。
月亮的意义是思念,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轮月亮,可是花朵千千万万, 各不相同, 赋予意义, 真的有意义吗?
直到我找到了我喜欢的花。
我喜欢的花,是火星花。
很多人可能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更别提见过她的模样, 但如果我提到火焰,你脑海中有具体意向的话,那么一定不难想象她的样子。
她没有玫瑰娇艳,没有百合纯洁, 没有梅花清傲, 没有栀子馨香, 也没有牡丹华贵……
她像一团轰轰烈烈的火。
火焰有各种形态, 火苗一般温暖,山火一般强势,火山喷发一般奔放……可火星花,只是如篝火般架起一团那么烧。
她不孱弱,它的热烈源自内心的燃烧,一节一节往上冒,不像一截蜡烛,任何人也无法把她轻易吹熄。
她只燃烧自己,从不危害他人,却能让他人感受到它的光和热。
她不求获得关注,只热烈喷发一次就陷入休眠,她是万万不肯的。
她只是在自己的世界范围之内轰轰烈烈。
因此,玫瑰没有她热烈,百合没有她自由,梅花不如她笃定,栀子不如她沉潜,牡丹不如她淡然。
它是如此的小众,小众到没有诗人愿意来给她赋予意义。
可我又是如此的开心,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做第一个给她赋予意义的诗人。
《小王子》里这么写道:“如果有人钟爱着一朵独一无二的、盛开在浩瀚星海里的花。那么,当他抬头仰望繁星时,便会心满意足。他会告诉自己:‘我心爱的花在那里,在那颗遥远的星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