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高腿长,肩宽腰瘦的年轻人会站在玄关处,听到门响动的声音,脚步挪动,自觉上前。
倘若喝酒多了,就会伸出手扶一把。
如果没有喝酒,只是单纯累了,她就会看到丁眠靠在王昇身上好半天,闭着眼休息一会,直到休息够了,这才动身上楼。
这种默契在外人看来,极其微妙。
就像是这三个本该有着竞争关系的年轻人在私下里商量好了要如何照顾丁小姐,一个不在时,就换另一个。
更微妙的是,他们都做得很好。
住家阿姨观察着,心中惊讶想:
不管是林子夭、天澜,还是王昇,对丁小姐都很了解,知道她在应酬喝酒后的疲惫需要人照顾,也清楚她在加班工作后的倦怠不适。
或是伸出手臂扶着腰,或是坐在沙发上让她靠在肩上。
那种气氛,流淌在男女之间,两人之间,蔓延着默契与心有灵犀。
作为见证过丁小姐与他们三人分别单独相处过的人,住家阿姨很难评价这三个年轻人究竟谁和丁小姐更搭——她是真心分辨不出,因为,单从肉眼来看,丁眠和他们三个人中的任意一个都完美匹配。
她最终得出一个结果,并对此深信不疑。
——丁小姐不论是和他们之中的谁在一起,都很合适……如果是同时和他们在一起,被照顾关心着,那就更加合适了。
=
又是一夜加班,丁眠半靠在车内背靠上,闭眼休息。
几十分钟的车程,不太平稳流畅的交通,她没能趁着这时间小睡一会。浑身的疲惫都在叫嚣,卷曲着缠绕住躯干。她有点不安地睁开眼,司机转了下头,恭敬客气说快到达目的地:“丁总,还有两分钟就到了。”
她点了下头,打起精神来,很快,到达丁家主宅。
京市的气温已经开始转暖,然而,外出时仍要穿得厚实,丁眠搂紧颈间的驼色围巾,慢吞吞地和司机挥了挥告别。旋后往大门走去,这次,她懒得自己动手摁指纹开门。
主身体走近大门,司机还没开车离开,就望见老板的别墅大门无声自开,他差点吓了一跳。下一秒钟,室内灯光印衬出来的某个高大身影。
门关闭的速度很快,没有太多隐私泄露给外人看。
司机唯一瞥见的私密瞬间,是那个挺拔高大身影伸出手臂揽住丁总的腰,另一只手关上了大门。
……
丁眠打了个喷嚏。
她摸了摸鼻子,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热汤,听着住家阿姨的喃喃忧心:“喝点吧,万一发烧就严重了。”
气温回暖,流感频发。
丁眠以为自己是加班疲惫,却没想到是生病不适。她沮丧地用勺子舀了一口热汤,嗅着其中辛辣药材的气味,慢吞吞地喝起来。
热汤是住家阿姨常用的预防感冒的养生方子,算是独家偏方,效果还行。喝完后去被窝里闷着睡一宿,出一身汗,隔天起来就好得差不多。
住家阿姨也不忘收拾出西药,对王昇道:“如果体温计量出来有发烧,就吃这几个药。”她完全是嘱咐丁小姐伴侣的口吻,忧心如捣地说完后,又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要是再不舒服,就喊我起来。”
丁眠哪能让住家阿姨一晚上不睡陪着她?
“快去睡吧,”丁眠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笑说:“明天想喝粥,你睡好了起来给我煮。”
把阿姨催回卧室休息,时间已经走到十一点。
热汤喝光,丁眠又给自己量了一次体温。
体温暂时正常。
匆忙洗漱后,迅速地钻进被窝里。
室内的温度属实不算高,丝丝泛凉的羽绒被更是让丁眠打了个战。
她本不想着让躯壳“王昇”照顾主身体,原因很简单,竞赛项目时间迫近,如果躯壳被主身体传染上感冒,那就不太妙了。
方才阿姨想让“王昇”照顾丁眠,她说完以后,丁眠就借机转移了话题,没有让阿姨深入下去。
但实在有点太冷了。
丁眠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开了空调,还是觉得不舒服,最后,冒着会把自己的躯壳传染感冒的风险,决定挤挤挨挨着,两个自己一块睡。
睡的时候没有面贴面,她把主身体挤进躯壳“王昇”的怀抱,后背贴腹。尽量降低传染的可能性。
随手可拿的桌上保温杯,装好了温水。一旁搁着体温计,以便不时之需。
还有几盒阿姨准备好的西药。
丁眠在昏昏沉沉中睡着,男性躯壳的体温足够温暖她的手脚,几刻前恼人的寒意缓缓褪去。
躯壳“王昇”本身体热,与肌肤温凉的主身体接触时,一暖一凉,互相传达,竟然同时满足了躯体感官。
翌日,丁眠被热醒了。
她依旧是背对着自己,躯壳与躯壳相贴,睡时没有什么自觉,睡姿十分自由,手脚纠缠。
丁眠反手一摸,可疑地沉默了一会。
清晨时分,总是很难避免发生一些比较难为情的事。
成年女性幽幽地叹了口气。
……
住家阿姨醒得早,她叮叮咚咚地在厨房里捣腾早餐,期间望了下墙上时钟,估算了下丁眠的起床习惯,洗了洗手,上楼敲门。
“丁小姐,醒了吗?”
她在门外高声问,“有发烧吗?严重的话一会去医院吧。”
丁眠已经醒了,“没有发烧,我一会就起来。”
年轻女性的声线悦耳清澈,少了昨天深夜回家时的喑哑。阿姨也高兴起来,她在门开起时,确定了自己的偏方热汤确实有效。丁眠眼眸清澈,气色不错,可能是这热汤喝了,一宿憋在被窝里,出了一身汗,她换了一件新的睡衣。
“今天去公司上班吗?”
丁眠摇了摇头,说要偷懒一天:“今天不去了。”
阿姨也就不再问了:“早餐好了,快下来吃饭吧。”
转身下楼时,并没太多意外,听到丁小姐卧室内传来的略沉脚步声。
她欣慰想,王昇把丁小姐照顾得不错,至少这一宿她看起来睡得不错,状态很好。
吃过早餐,住家阿姨出发去市场采购食材,准备着几天的日常饮食。
她走时,丁眠在沙发上盘腿坐着,头一回懒洋洋地不处理公事,选择空闲放松一天。
她走前,两人朝她说了再见。
采购花费的时间不长,住家阿姨回来时是上午十点多。她开门动静不大,也没意识到丁眠在睡——准确来说,是丁眠、王昇都在睡。
宽大的沙发上,麦色肌肤的年轻人体格高大,几乎能抵得上两个丁小姐。
他仰躺着,睡得很沉;丁眠同样睡着,她蜷缩着手脚,躺在他的怀里,指尖贴着王昇的脖颈,呼吸轻柔而缓慢。
他们都没有被她回来的声响惊醒。
住家阿姨:“……”
她担心他们没有盖被子会冷,轻手轻脚上前,摸了柜子里的一条毯子要盖给他们。
谁料,还没把毯子展开,就看到丁眠皱着脸,如同被热得难受了,蜷了一下,要滚到一旁睡。偏偏,沙发的宽敞也有限制,更别说这里还躺了个成年男性,显而易见,她没能滚成功。
也许是身体本能,怕从沙发上掉下去。
阿姨展毯子时,瞥见丁眠挪动之后,王昇手臂一展,把她搂紧了。
一个搂着,一个被抱着。
阿姨听到丁小姐咕哝几声,迷迷糊糊的,显然不是很清醒,只好被力气更大的青年搂着。
然后,由着他搂着,昏沉睡意中,热得鼻尖都出汗了。
漂亮的丁小姐毫无意识,闭着眼,可怜可爱地,忧愁小声地叹了口气。
她的脸颊挤在青年的胸膛上,雪白颊边都泛起了红。
作者有话说:
是温暖热情的贴贴!
躯壳“王昇”超级温暖,是个持续提供热度的小太阳~
就是有时候,会太热了一点(比比划划)
——
第40章
三月步入尾声,春天正式来临。
丁眠以为自己的感冒会影响到躯壳“王昇”,谁料她的这具躯壳皮实硬朗,就是搂着抱着一块睡觉,也没有传染上。
三月的体训竞赛项目,躯壳拿到了不错的成绩,足够之后靠着这个分数上京市的几所学校。
教练对此欣慰,在确保学生能有成绩上大学后,他建议一定要勤补文化课:“你这文化分不够,到时候也上不了大学。”
丁眠接受了教练的建议,抓紧时间,给自己安排了个高考冲刺班。
她对于高考的几门主科仍有记忆,然而时过境迁,她的高考已经过去十年之久。京市高中教育改革的内容有多少,她一窍不通。
躯壳“天澜”是去年的高考生,他就读的省份独立出卷,教育难度有差别,躯壳记忆中关于学习的内容帮不上太多忙。
再加上“王昇”躯壳自有的属性限制——与“林子夭”相比,这具躯壳的学习能力当然要强上一些。和“天澜”相比,便又相形见绌。
丁眠曾经是高考考入全国top3高校的学生,她能很自信说自己的脑子很好用,智商不算差,算是有学习天赋的人。
这种学习天赋,在主身体上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其他躯壳上,就各有限制。躯壳“王昇”到底是没法完全地利用到所有技能。
于是,在进入高考冲刺班后,丁眠的主意识分股操纵躯壳时,就要提起几倍心神来学习、处理躯壳接受到的讯息,以此练成躯壳记忆惯性,以很笨的办法,重复多次来让这具躯壳在应试时得心应手。
住家阿姨就常常能看到王昇抱着书在阳台叽里呱啦地念书背诵,初春时节,这个年轻、英俊的大男孩在阳光下,皮肤柔亮如蜜,抱着书的样子十分认真。
阿姨没忍住慈爱之心,悄悄地举起手机拍了一段视频发给丁小姐。
并加以表情包夸赞: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丁眠:“……”
在他人视角下拍摄出的自己,在阳台背书的样子很有少年时代的青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重复点播了这段视频。
乔助理刚好送文件从办公室外走进来,她前几分钟就在室内与老板交谈,因文件太多,需要分批拿进来,这才岀去了一趟。因此,进来时也没有提前说一声,她低着头将最重要的几份放在丁眠的办公桌上,嘴上道:“这几份儿需要您签字盖章,之后交给法务——”
美人总裁正在看着手机,屏幕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视频在播放,是年轻男孩低沉、已过变声期的好嗓音,“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
《滕王阁序》的内容,高中生必背的篇幅。
她愣了一下,视力不错的前提下,扫过屏幕,就看到日光下,有着如蜜肤色的英俊男孩,他闭着眼合着书,默背着课文。
丁眠将手机熄屏,若无其事地冲她点了下头:“需要我签字盖章是吗?”
她没有再看手机里的那段视频,伸手拉过文件,专注地处理工作。
状似回到了该有的工作气氛,偏偏,乔助理无法忘却前一刻所望见的画面。
她在离开办公室前,摸了摸鼻尖,远眺高楼外的蓝天白云。
京市迎来初春,不日后要有春雨连绵。办公室隔壁工位的同事养的盆栽都颤巍巍地绽放出小小的春苞。
乔助理想着丁眠专注看着王昇背诵课文时,眼中的柔情。
她感觉自己好像撞见了偶像剧中的画面。
那种来自年长者,温柔如水的目光,看他认真读书时眸中泛出的微小笑意,因年龄差更显得禁忌。
不动声色的浪漫。
……
丁燧在海岛的过冬行程结束于三月。
京市温度回暖,他就坐航班从麒麟南岛回到京市。
丁眠去机场接他,一路上兄妹俩聊了不少琐事。
“林家托人来找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丁燧说时,眉头微皱,情绪不算愉快,“你打算见见吗?”
丁眠驱车,机场外的道路拥挤,她在前车后,慢吞吞地跟着,手指握着方向盘,轻描淡写道:“没必要。”
这态度让他想起了最初介绍丁眠和林家林颖才认识时,她评价了什么。
长相还算端正,再就没有其他优点。
他心里头琢磨了下,比较了林颖才和林子夭的长相,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确实,林颖才的长相也就只能以“端正”二字来形容。
车流缓缓地走着,丁眠又听丁燧道:“说起来,我有个问题还没问过,林家取名时是不是——”
车内后视镜里,能清晰地看到后座兄长的表情,他看起来很不想提,但因涉及到“林家”,涉及到“林子夭”,心中有着浓重困惑,便只能勉强着问出来。
“林颖才和林子夭,这两个名字一看意思就挺不一样。”
他含蓄道。
丁燧时刻关注着丁眠的表情。
他没有错过丁眠眸中的一瞬沉色,戾气稍纵而逝,很快,她笑了一声,冷淡道:“林颖才他爸当年给他上的户口。”
林家那位林大晋对二房的亲属显然有诸多戒备。
甚至可以说是怀着恶意来为他取名的。
按照族谱来算,二房本该是以“颖”来取名。
偏偏,他借了二房已逝弟弟的名字中的“子”字,借口说是要怀念弟弟;又说新生儿命中缺木,以“桃夭”为意,凑了个花钱找来的算命人给的“夭”字,最终组成这么个名。
再有林大晋找的算命人说,林子夭这名字有助林家命脉,硬是让彼时健在的爷奶歇了给他改名的念头。
“夭”字,做动词时意为未成年逝去;做形容词又有草木旺盛的意思。[注]
林大晋的想法浅显易懂,他大抵是抱着二房的血脉死绝的念头来取名——毕竟,少了一个继承人,就意味着大房手中能继承的资产多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