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已经送回京了,过几天拍定妆照。”
她的目光定格在与安誉的微信聊天界面上,笑不出来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原本还想着,小安总这么痛快地给她结了款,她也打算好好地履行乙方的义务,随叫随到修改尺寸样式,完成售后服务。
他安誉闲着没事提什么定妆照啊!
她知道这些天安悦和梁子岩都在帝都,送回去拍定妆照,肯定是拿给安悦去了呗!
行吧,小安总的售后服务没了。
她把手机扔在前台,就打算忙店里的事儿去了,不料铃声忽然在这个时候响起,又是一个陌生来电。
“您好,这里是钟小楼古装摄影。”她礼貌而官方地接起来了。
“音音?是音音吗?我是二舅妈。”
电话另一端,是个听起来还算年轻的女声,钟晓音楞了一下,二舅妈?
她什么时候冒出个二舅妈来?她的母亲是独女,她没有舅舅,怎么凭空就出来了个二舅妈?
思索了几秒钟,她想起来了,这个二舅妈,应该是大年初五那天,她和安誉在酒吧街的岔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遇上的韩云菲那一大家子。
当中的一个女人,是韩云菲的二嫂。
不过,她素来和这位二舅妈没什么交情往来,手机号估计都是她家老爷子给的,于是,她仍旧带着面对客户时,商务式的官方微笑,在电话里公事公办地问:
“请问您有什么事?”
“音音,我听说你在南城开了家古装摄影工作室,开得还不错。我和你二舅商量了一下,下个月我们回老家,打算也开一间!不过我们都没什么经验,急需你这样的专业人士,你看要不要咱合伙?一块把这一行发扬壮大起来!”
钟晓音听明白了,合伙?要钱来的呗?还急需她这样的专业人士,她认识这女人是谁啊?
当下她保持着如同AI机器人女声般,冷然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不疾不徐地回答:
“合伙就不必了,我这一间铺子都忙不过来,没有多余的精力。”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顿了顿,似乎是在电话那一头,和什么人小声商量了几句,接着笑语嫣然地重新开口:
“音音啊,我和你二舅,还有大舅、外公外婆一家,在南城也玩了小半个月了,想着过几天就回去了……”
居然还没走啊……钟晓音在心底默默吐槽。
“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去你店里详细聊聊?实在不行就借我们几套衣服,不,租,算租的,你看我跟你二舅这要是回去把店开起来了,这从哪找客户,哪找进货渠道,啥都不知道,门还没摸清呢……”
门还没摸清呢就想开店啊?
“舅妈,我这衣服都是自己设计制作,有版权的,不能对外租借呢,再说了,这租金也贵,不如菜市场买几匹布,自己缝几套来的划算。”
钟晓音底气十足地甜笑着回答,对方白嫖的意思很明显。她这钟小楼里的古装,大部分都是她亲自设计的,客户穿上了自然随便拍照,但像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别跟她套近乎了。
“你看舅妈这手艺,哪像是会缝衣服的人呐!这样吧,音音,你今晚在店里吗?我和你二舅今晚正好有空,想去你店里看看,咱一块吃个晚饭?”
“晚上我刚好约了人呢,今天店里客人多,等以后有机会我去您老家玩,请您和舅舅吃饭。”
拒绝韩家人,钟晓音一向硬气,从不讲什么面子功夫。没办法,这一家除了韩云菲的父母之外,其他人一概没什么成年人的自觉。
事实上,她的推断一点也没有错,还不到傍晚的功夫,两位没有一点儿成年人自觉的男女,就到钟小楼来了。
她传说中的二舅和舅妈。
“诶呀,音音,原来你的店在这儿啊,可让我一顿好找!”
那个也没比她大两岁,却口口声声自称她二舅的男人,一跨进大堂就自来熟地打招呼,身后跟着的那位二舅妈,举着手机就对着店里的衣服疯狂拍照。
“对不起,我们这不能拍照。”有店员立刻出来制止。
“不拍,不拍,我们就看看……”二舅妈嘴上说着不拍,举着的手机咔咔咔地连续抢拍个不停,赵珊珊上去就用手挡住了镜头。
“不好意思,请问两位是来咨询吗?”
赵珊珊这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个子也小,妆发造型技术也不算熟练,但心直口快能抗事儿,遇人遇鬼不含糊,十分得钟晓音欣赏,因而一直负责接待、咨询,以及收银之类的工作。
毕竟开店的,什么客人都能遇到。
钟晓音将那块超大的,刻了古风字体的打烊木招牌,抱在怀里笑盈盈地迎上去了。
“二舅,不好意思啊,我们打烊了。”
“这就打烊了啊?”那个自称二舅的男人,抬头望了望窗外还没落山的日头,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狐疑着:
“你这一天才开张几个小时啊?这能挣钱吗?”
钟晓音也不答他的话,而是将打烊的那块木招牌,照例高高地悬挂在大门口,而后倚着门框,回头望向仍旧在店员们的遮挡下,抢着拍照录视频的那位二舅妈:
“今晚约了人了,您二老改天再来?”
她今天打烊的时间确实早了些,这还没到傍晚,平时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傍晚之后才挂起打烊的招牌,但仍旧开门接单,有时客户有拍夜景的需求时,晚上还会加班。
今天,她连院子里平时入夜才会落锁的大门,都关起了半扇。
斜对面的那间茶楼,安誉独自一人坐在二楼的轩窗前喝茶,他这个位置稍微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钟小楼的院落间,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树。
而今那常开的大门关起了半扇,他还看见了两个些许眼熟的身影在门口徘徊,想了想,是正月初五那天,在酒吧街上遇见的韩家人。
小安总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了。
他拿出手机,从联系人中拨通了一个号码:
“调10名保安,酒吧街钟小楼,立刻。”
院子里正闹腾间,谷宇出外景回来了,挎着相机,身边还带着一位穿汉服的小姐姐。
谷宇今天连续好几单外景,忙得飞起,刚回来等客户换衣服的功夫,就看见韩家二舅夫妻俩,拒不配合地非要拍照。
今天外景客人多,所有摄影师都出去拍摄了,店里留下的几位化妆师,都是女孩子,因而谷宇上前去了,主动出面要求对方停止拍摄。
模样精致帅气的小孩儿,冷起脸来严肃工作的时候,还是十分硬气的。
谁知道韩家二舅妈,隔空就把手机往丈夫怀里一抛,随即死命抱住几个追出门口的店员。
“你拿着,快跑!”
她二舅还真就拿了手机,一溜烟地就往街上跑了。
钟晓音一脸错愕地愣在当地,城里人现在都玩这一出吗?
虽然店铺明确规定了禁止私自拍照,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么几张照片就跑啊,好像她一件衣服值好几百万似的,对不起他们真的高看她了!
谷宇和赶来的保安拔步便追,几个人在酒吧街的巷子里,把她二舅给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那位没事儿就在这条街上巡视的保安队长大哥,一路小跑到了钟晓音门口。
“听说你们店有人闹事?”
赵珊珊连连点头,言简意赅地把事情原委一股脑说完了。最后保安盯着二舅夫妻两人,当场删除了照片,对方也没敢多言语,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钟晓音把打烊的牌子收了起来,笑盈盈地迎上,感谢几位保安大哥这么快就赶来,顺便请兄弟们进店喝杯茶。
她是做生意的,当地的保安、民警、政府等等,方方面面得打点好了才行。
对方的保安队长客气地连连摇手赔笑,还拿了张名片双手递给她:
“不用,不用,小安总打的电话,谁也不敢耽误,这一带都是我负责,以后有事就打名片上的电话联系我,随叫随到。”
原来是安誉的安排,钟晓音明白了,怪不得安保人员来这么快呢,她还想着她们也没来得及报案啊。
客客气气地将保安小哥们送走,她双手抱臂倚着门框思量的功夫,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茶楼里,坐着的安某人。
安誉穿了身很是有型的羊绒大衣,目光清清朗朗的,也在望向她这边。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
“壮士,谢了!”
还外加一个抱拳的表情,看得安誉微微蹙眉。
他怎么就从甲方爸爸,成了壮士了呢?
这还是钟晓音顾忌着他面子,没有当街大喊向他道谢,还优雅文静地隔着条街给他发信息。
这要是换了别人,估计她就当街大喊“客官有空店里坐坐,免费古装来一套”了。
“就两个字?”
彼时钟晓音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看傍晚夕阳下,酒吧街巷子里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同时看见对面茶楼里男人发来的信息,明显不甚满意。
怎么就两个字了呢?她明明说了四个字,他说的两个字,指的是“壮士”,还是“谢了”?
她想了想,给他发了句完整的台词:
“壮士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惟愿来世做牛做马。”
安誉沉默了,半天没回话。
钟晓音就继续坐在店门口望天,欣赏街景,欣赏行人,欣赏对面茶楼二层轩窗里的俊朗男人。
过了好一会,安誉给她甩过来一张图片,那是一张古装剧的动图,男主角英雄救美后,女主角的台词是:
“壮士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惟愿以身相许。”
小安总的意思很明白,人家说的明明是以身相许,怎么到她这就成了做牛做马了。
钟晓音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微信,又仰头看了看茶楼里的男人,笑对着微信语音发了一句话:
“姑娘要是一眼看中了,想嫁,那就是以身相许,不想嫁,那就做牛做马呗。”
得,安誉明白了,就是没看上他,不想嫁呗。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做牛做马还是以身相许?给你机会重说一遍。
第38章
当晚,夜雨婆娑,南城的冬天甚少下雪,却总是阴雨连绵,青灰色的天空夹杂着山色空蒙的烟雨,连带着酒吧街上的青石板路,都湿漉漉地能映出行人的倒影。
钟晓音没想到的是,一天之中居然再一次见着了安誉。
她的猫丢了。
说来也不是她的猫,只是店员们一块儿养在钟小楼的那只花狸猫,从酒吧街后面的路口捡的,养了两年了。
今天打烊时分,她才发现猫不见了,店里店外怎么找也找不到,许是下午韩家二舅夫妻俩人来闹腾时,猫吓着了跑走了。
于是大晚上钟小楼的人全员出马,顶着越来越大的雨,在这行人愈渐稀少的街前屋后,找猫。
那只花狸猫别看长得奶凶奶凶的,动不动就朝人亮爪子,实际上特别胆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跑不见了。
此刻钟晓音草草地披了件大衣,披肩的长发随意用鲨鱼夹挽起,撑了把不好看、但实用的那种全黑色的老爷伞,在这雨势渐密的酒吧街后头,和店里的小伙伴们分头找猫。
她找了三条街,翻了七八个垃圾桶,她若没记错的话,这猫是从这片街区的某个垃圾桶旁边捡的,后来一有个什么惊吓刺激,它就跑回垃圾桶里,估计是仍旧把垃圾桶当成家。
在翻了第九个垃圾桶无果,还差一点栽进去之后,钟晓音秀眉紧蹙地站起身来,街头的转角有车灯闪过,暖黄色的光芒在夜色清透的雨帘下,格外熟悉又显眼。
南城唯一的那辆宾利,停在了她面前。
安誉从车上下来,怀里抱着那只花狸猫,小家伙不知道刚才跑去哪了,全身湿漉漉、脏兮兮的,连带着小安总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外套上,还挂着两片沾了泥土的落叶。
“找它?”他把猫递到她面前。
钟晓音连连点头,伸手就将小脏猫接过来了,特意问了句:
“你在哪找到的?”
“后面那个路口的垃圾桶。”他如实告诉她。
哦!她记错垃圾桶了……
她抱着小花狸,匆匆道了谢后,便转身要走,想让她钟老板承认一连翻错了九个垃圾桶?
那不可能!
身后的男人定定地望着她,也没撑伞,而是倚着宾利的车门,忽然叹了句:
“这雨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还大……”
嗯?她停步驻足,这不是她当初想要蹭他车时的台词么?!
此时此刻,身后雨中带着些许磁性的好听男声,传来不容置疑的两个字:
“上车。”
……
“这雨一点都不大。”
她顿了几秒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半是雨水、半是泥土的大衣和小脏猫,她将花狸猫和伞交到一手,伸出另一手到伞外,还特意摊开掌心感受了一番,结果被几颗巨大的雨滴砸得收回了手。
没关系,反正薛定谔的雨,她说大就大,说不大就不大。
她转身就走。
空气仿佛安静了几秒钟,忽然间,身后的男人无声地冲上来,从身后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修长的指尖轻触她侧脸被雨水打湿了的发丝,她的身形顿住了,手中的伞也掉了,幸而还没忘记抱紧怀中的花狸猫。
下一秒,她就被他抵在宾利的车前盖上,如这雨帘般的吻,细密地落下,不给她一丝犹豫的余地。
雨天的车,触感湿滑,为了不掉下去,她只好不由自主地腾出一只手来,勾住他的脖颈。
雨水在安誉棱角分明的脸颊与额角,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水痕,他的头发、外套和衬衫都湿了,连喉结都湿漉漉的,性感极了,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依稀可见。
这男人是专门送上门来诱惑她的吧?说实话怀里的花狸猫有点碍事,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将它放下,而是仍旧紧紧地抱着,试探着,回应男人的吻。
雨落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