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眼——漠兮【完结】
时间:2023-03-17 12:33:35

  事到如今,吴鼎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只是他痛得难以言语,一旁的麻脸替他开口,“是真的,当晚我们跟着老大从地道溜进美术馆,刚弄开玻璃罩,取出壁画,那人就跑了进来。”
  “对对,也不晓得从哪冒出来的!”刀疤附和道,“所以打了个照面!”
  萧侃低眉想了想,继续问吴鼎:“美术馆的通风管道我试过,人进去都很勉强,你是怎么把画运走的?”
  “割开,把画一切为二,尺寸就够了。”
  “我的娘咧!”尕张大惊失色,“那么贵重的壁画,割开了?!”
  吴鼎没有辩驳。
  萧侃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又问:“雇你的人是谁?”
  这下尕张更意外了,“鼎爷是替人办事的?”他以为像吴鼎这样的老大,偷什么盗什么全是自己说了算呢!
  “没人雇他,他如何未卜先知,提前在挖好地道?”林寻白说。
  毕竟,以丝路美术馆曾经承办过的展览来看,断没有被盗墓贼盯上的可能。
  吴鼎的回答是——“是有人雇我们偷画,可他是谁,我并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交易的?”
  “网……网上交易,约定好地点,他打款,我交画。”吴鼎喘着粗气与她商量,“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可以放开我了吗?”
  萧侃摇头。
  “为什么?”
  她眉梢一挑,刀子压着吴鼎,目光却投向麻脸与刀疤,“你们方才说,人不是你们杀的,只是打个照面而已,那么他与你们撞了正着,却没按警铃吗?”
  陈恪又不是傻子,看见有人切画、盗画还无动于衷。
  她之所以会怀疑上盗墓贼,正是因为盗墓贼与陈恪并不相识,双方一旦撞上,陈恪必定奋力阻止,而盗墓贼也不会手下留情。
  麻脸支吾着说不出答案。
  林寻白将枪口对准他的脑门,厉声道:“说实话!”
  麻脸吓得举起双手。
  刀疤忍不住咒骂:“你他娘就算打死我们,人也不是我们杀的!”
  萧侃没那么多耐心留给吴鼎了。
  她抬脚踩住他的右手。
  “啊啊啊!”
  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她下了最后通牒。
  “警报未响,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人没来得及按警铃,便被你们弄死了。第二,他看见了熟人,有人与他沟通……”
  “说吧,到底是谁雇的你?”
  假如他们真的没杀陈恪,那么陈恪一定是落到了雇主手中。
  此人不但知晓壁画的动向,还深知《得眼林》的诅咒,另有一点至关重要,陈恪是混血不假。但吴鼎怎么会精准地知道他是美国人呢?”
  所以他口中的网上交易,根本不存在!
  鲜血再次喷涌,吴鼎面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气,“起先,是网上交易,后、后来……”
  突然间,他动了动鼻子。
  “你闻到什么味儿没?”
  “别打岔!”林寻白喝住他,话说一半,什么味不味的!
  麻脸放下高举的双手,右手扇了几下,小声道:“我也闻到了……”
  余下的四人纷纷点头。
  “唱双簧是吧?”
  萧侃加重了脚下的力度,吴鼎哀嚎连连,“啊啊……真的……是什么点着了……”
  尕张蹭地跳下大炕,使劲嗅了嗅。
  “是有烧火的味道……”
  萧侃微微蹙眉,“尕叔,你去外面看看,小心点。”
  尕张得令,越过那几个不敢动弹的汉子,冲到门前把门一拉。
  刺鼻的烟味一下涌了进来。
  尕张掩住口鼻向外走了几步,很快便慌慌张张地折返,“好像是楼下失火了,烟一直往上冒,呛死人了……”
  “什么?!”
  吴鼎大叫,全然不顾伤口的疼痛,竟不要命地挣扎起来。
  外间的灰烟飞速占据地盘。看样子火势不小,只因这间屋子没有窗户,他们才迟迟未能发觉。
  “萧老板!”林寻白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水火无情,万一烧上来……”
  萧侃不屑地笑了一下。
  她牢牢将吴鼎扼住,讥讽道:“呵,原来留了后手,想假装失火逃跑?”
  “我怎么可能自己烧自己!”吴鼎着急大吼,“再说了,地下室里还有东西,我疯了才会点火!”
  他如此一说,几个手下也跟着慌乱起来。
  “地下室!老大,咱们的金子!”
  “别乱动!”林寻白的枪一直不曾放下,“我的子弹可比火快!”
  “快说!”萧侃不忘此行的任务,无论如何都要问出关键答案,“你的雇主是谁!人是怎么死的!”
  “咳咳咳……”
  吴鼎被烟熏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别说是他,满屋的人都被呛得目辣喉干,尕张又一次从外间跑回来,“坏了坏了,木楼梯已经烧着了,二楼的火正往三楼冒呢!”
  萧侃俨然是杀红了眼,攥刀的手青筋暴起,分寸不让。
  “你要是再不说,今天谁特么都别想走!”
  吴鼎咳得面目扭曲,反倒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无畏。
  “萧侃!”林寻白急了。
  纵然这些盗墓贼是恶人,也没有让他们丧身火海的道理。更何况他们自己身在其中,若要纠缠,便是同归于尽。
  吴鼎瞧出他们的分歧。
  一个趁机从萧侃手中挣脱,锋利的刀刃划过他的颈侧,浅浅地割开皮肉。
  萧侃伸手去抓他,五个汉子趁乱将吴鼎团团围住,烟雾愈发浓烈,她眼前一迷,林寻白急忙将她拽到身旁。
  浓烟滚滚,热浪灼灼,彼此的面目都模糊了,谁还在乎黑洞洞的枪眼呢?
  吴鼎忍着剧痛,一把掀开炕上的被褥。
  土炕中央赫然出现一块活动的木板,麻脸拎起木板,露出一条直通楼下的隐秘通道!
  “有救了,有救了!”
  一见到地道,尕张激动不已,以土耗子的习惯,通道不仅会贯通楼上下,肯定还能直通屋外。
  刀疤是第一个抓着吊绳滑下去的,麻脸紧跟其后,矮墩的胖子背着吴鼎。
  吴鼎朝洞下发号施令:“先去搬东西!”
  短短数秒,他们齐刷刷地消失在土炕之上。
  火势明显更大了,屋内的氧气急剧减少,尕张顾不上多想,奔向洞口,也要跟着跳下去。
  “别跳!”
  萧侃猛然大喊。
  尕张一愣,费解地看向她,“祖宗哎,马上就火烧屁股了,楼梯都没了!”
  “你是担心吴鼎有诈?”林寻白问。
  “不对、不对……”
  浓烟熏得萧侃头晕眼花,她一时说不出具体的理由,但脑海里始终有个清晰的念头——不能下去!
  赤红的火舌蹿上三楼外间,贪恋地吞噬一切,尕张急得要哭了,“你们再不走,我可走了,什么诈也比活活烧死强!”
  “听她的!”林寻白坚定地说。
  “啊?”
  尕张的身子滑下一半,又硬生生被林寻白倒拔了出来。
  萧侃定了定神,扯过炕上的一条枕巾把脸一包,迎着火光向外冲去。
  外间早已黑烟弥漫,炽热的火浪一波又一波地向前扑,干燥的空气成了最好的助燃剂,木质的家具烧得噼噼啪啪。
  目光所及,不是红火,便是焦黑。
  萧侃记得,外间是有窗户的!
  她蹲下身子,避开上层的烟雾,抓起脚边踢到的一张板凳,凭借记忆朝东面的墙角砸去。
  哗啦一声巨响。
  浓雾被撕开一道口子。
  她扑向窗边喘息,林寻白拽着尕张与她汇合,整栋小楼留给他们的生存空间只剩这个狭窄的墙角。
  范围有限,时效短暂。
  火光近在咫尺,哪怕是立刻报警也等不及救援。幸而烈火在楼中熊熊燃烧,楼外却是夜色祥和,萧侃伏在窗沿上,毫不犹豫地说:“跳下去!”
  “啥?你说啥?”
  尕张哇哇大喊,“我跳地道你不给,叫我直接跳楼?!”
  林寻白探头一望。
  “下面有枣树!”
  “枣什么树?菩提树也不行啊!这可是三楼!”
  “三楼才六七米……”
  “才??”
  尕张四肢并用,挣扎着想回屋走地道,无奈他一人强不过他们两个,萧侃踩上窗边的牌桌,首当其冲地纵身一跃。
  像一只俯冲的飞鹰。
  “哎哎——”
  尕张刚叫出声,林寻白将他打横一扛,直接从窗口丢了出去。
 
 
第60章 假死
  part 60
  尕张活了大半辈子,有几件事从没做过。
  第一,在外脾气多大,回家也不能打婆姨;
  第二,在鬼市卖啥都行,不干挖坟掘墓的事。
  第三,不坐飞机。
  好端端的大活人飞到天上去,一不留神掉下来,骨头渣渣都找不着。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私人的原因。
  尕张恐高。
  而当他被林寻白抛出窗外的一瞬,他忽然觉得,飞机也不是不能坐。
  起码。
  降落的时候有安全带!
  强烈的晕眩感让他两眼一黑,再次睁眼时,屁股疼得好似裂成了四瓣,手臂被枝杈划得惨不忍睹,林寻白将他从地上扶起,“尕叔,没事吧?”
  尕张正要开口骂人,一楼的窗户「嘭」地一声炸裂了,迸射的火苗照亮黑夜,玻璃碎片如霰弹散射而出。
  “快走!”
  萧侃与林寻白手搭手,架着尕张往外跑。
  临出院门前,她回望了一眼,三层小楼已然烧空,院里剩下的是西边的厨房与东边的枣树。
  三人狼狈不堪地跑回越野车上,林寻白匆忙发动车子,同时拨打火警电话。
  萧侃的嗓子被熏得火烧火燎,她喝下半瓶水,缓过一口气。
  尕张终于有了宣泄的机会。
  “早和你们说鼎爷不好惹,偏要来、偏要来,咱们差点丢了小命,人家就不一样了,地道里还有金子呢,带着金子溜之大吉……”
  萧侃冷不丁打断他的话。
  “尕叔,你打个电话给张阳,让刑警队也来一趟。”
  尕张神色一惊。
  “我可是背着他偷偷带你们来的,要不是你威胁我……”
  “我不是要告状。”她喑哑地说,“我是怀疑吴鼎凶多吉少。”
  林寻白脚下一刹,尕张狠狠地撞上驾驶座的靠背。
  “萧老板,你的意思是……”
  她无奈地点点头。
  ——
  这是萧侃第二次在敦煌市公安局做笔录。
  结束的时候,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晨曦给远方的沙丘一点点描摹出灿烂的金边,她走出办公楼,张阳一行正巧回来。
  忙了一夜,他们满面倦容。
  萧侃问:“人找到了吗?”
  按照规矩,张阳不应该回答她,但他还是说了。
  “在地道里,全死了。”
  萧侃闭上双眼。
  早料到是这个结局,可真正听到时,仍免不了心头一凛。
  尕张跟在她身后,当即瘫软在地,“真的……死了?难怪你不让我跳地道,我要是跳了,那我也……”
  张阳一边扶起父亲,一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死在里面?”
  刑警队为了抓这伙土耗子,用过不少方法,吴鼎本人尤其狡猾,没成想最后竟是死在自己挖的地道里。
  六个壮年男人,统统被烧成佝偻的焦尸。
  地道中充斥着诡异的肉糊味,令人止不住地作呕,皮开肉绽的尸体互相缠抱。可以想象出他们死前承受的痛苦,灼烧、窒息、绝望……
  烧成一团的焦黑骨肉连法医都难以分开。
  那场面,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萧侃扶额长叹,“因为火来得太奇怪了,明明最容易着火的地方是堆柴火的厨房,其次是人多电器多的二楼。但火却是从一楼烧起来的,又不早不晚,卡在我们去找吴鼎,齐聚三楼的时间。”
  “你是说,这场火灾是人为?”
  关于这一点,她不敢百分之百保证。
  “我只能说,假如真是人为纵火,那么对方一定知道吴鼎有秘密通道,通道的出口也一定会被火封死。”
  所以,她宁愿跳窗,也绝不跳地道。
  “我们会继续侦查现场,寻找线索。”张阳握紧双拳,坚定地说,“这样一来,陈恪的案子就结了,你的嫌疑也洗清了。”
  林寻白与尕张的证词,足以证明案发当晚溜进丝路美术馆盗画的人就是吴鼎。
  “等等。”她赶忙提醒,“吴鼎死前亲口说过,人不是他杀的。”
  “土耗子的话哪里能信,杀人越货的事他们干得多了。”旁边一个警察接话道。
  张阳深以为然。
  “是啊,案子结了,真凶死了,才不会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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