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眼——漠兮【完结】
时间:2023-03-17 12:33:35

  “……”
  “小林导游,你的表叔表婶,该不会是假的吧?”
  “怎、怎么可能!”
  ——
  回到二楼房间,萧侃脱下外套,房门响了,打开一看,是燕山月。
  “人有用吗?”她问。
  萧侃关上门,低头脱脚上的皮靴,“目前看有点用,不过还要多留心。”
  “因为他说自己叫柳晨光?”燕山月在萧侃对面坐下,神色平静地问,“你认识柳晨光?”
  萧侃与燕山月搭档有三年了。一个是掮客,一个是修复师,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各自都赚了更多的钱,默契也就变得更默契了。
  但个人私事,她们彼此并不过问。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没有钻被窝、谈心事的空闲,每天忙完只想上床,上了床也只想睡觉。
  萧侃将马丁靴在床沿叩了几下,倒出几颗碎石子,淡淡地说了一句:“是个认识的人。”
  “死了?”
  “嗯,死了五年。”
  燕山月就不再问了。
  ——
  洗完澡,萧侃打了通电话给一个经常合作的古董商老李,客套了几句生意后,便问他在西北有没有熟人,最好是有点公安关系的。
  老李答应帮她问问,随即又说:“我听人说你接了个大单,河远集团又要捐博物馆?缺的东西多吗?你这次去西北是找什么呀?”
  萧侃问他一个问题,他回了萧侃三个,想分一杯羹的心思昭然若揭。
  “找楼兰干尸。”萧侃回他。
  老李讪讪地挂了电话。
  萧侃擦干头发,倒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反正正是香甜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她迷迷糊糊地接通。
  是林寻白叫她起床,语气里满是安排妥当的得意。
  “阳关知道不,就在阳关景区旁的龙勒村,我表叔家的农家乐,叫大道农家乐!包间订好了,我们十点出发。”
  她揉开眼睛,只觉得屋内昏黑一片,勉强看了下时间,六点半,西北的太阳还在睡觉呢!
  “十点出发,你现在叫我起床?!”
  “我以为你们女的都要早起洗头化妆……”
  “倒插门才需要梳洗打扮!”
  等到九点五十,萧侃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穿衣一共十分钟,她准时走下楼,林寻白早已急不可待了。
  就连白天极少出门的燕山月也坐在车上,看来他是敲锣打鼓地叫人,一个也不落。
  曾经的阳关是中原通往西域的门户。如今是旅游胜地,龙勒村挨着景区,主要做游客生意,国道两旁清一色的葡萄园和农家乐。
  这个时节葡萄藤刚抽芽,嫩叶挂在老枝上,突兀得很。
  淡季生意少,一路开过去,全是招揽生意的服务员站在路旁挥舞双臂,要是换作深夜,绝对能把人吓死。
  大道农家乐开在村子最里面,林寻白订好包间,也预定了他的表叔和表婶,两个五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地坐在包间里等待接客。
  萧侃半真半假地打量了一番,表婶又高又壮,小麦色的皮肤透出200%的健康,林寻白同她打招呼,她热络地在他后背拍了一掌,直接把他拍得打了个响嗝。
  表叔精瘦干练,常年风吹日晒,不如林寻白那么白净。但看得出五官清秀,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白面小生。
  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雇主请客,林寻白点起单来毫不含糊,烤羊排、风沙鸡、馕坑肉一样不少,水煮白条也要了五斤。
  看样子是打算替表叔狠狠做一笔大生意。
  六七分饱后,萧侃放下筷子。
  既然花了钱,钱就不能白花,她开门见山地问表婶:“听林导说,您以前在千佛洞做讲解员?”
  “是啊。”表婶点头,“后来家里娃大了,就辞职回来了。现在游客多,讲解员工资也高,好多外地女娃来应聘,都是大学生呢。”
  “可惜她们太年轻,不知道我要问的事。”萧侃微微一笑,诚恳又无害的样子,“关于那幅被盗的壁画,我还想再听您说说其他的。”
  正如林寻白说的那样,谈起壁画,表婶有些为难。
  “这事是真不让说,院里不让说,警察也叮嘱过,说赃物没找到就不算结案,不能随便走漏消息。你一个女娃大老远来找那东西干嘛?听婶子一句劝,不要找、不能找。”
  “为什么不能找?”
  表婶皱起两道浓黑的眉毛,看起来比刚才还要为难。
  察觉到她的回避,萧侃话锋一转,“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找,只是签了合同,找不找得到都得给对方一个说法,否则要赔违约金。”
  表婶神色一怔,下意识去看林寻白,后者正埋头吃肉,萧侃叫了他一声:“你表婶家什么酒最贵?”
  “你还要喝酒?”林寻白抬头。
  “难得来吃一次饭,喝点酒应该的。”她顺势拉住表婶的手,使唤他道,“去拿两瓶最贵的来,回头一起算钱。”
  气氛瞬间回暖。
  表婶动动嘴角,含含糊糊地松了口,“那个洞窟的编号是464,是西魏时期开凿的,被盗的那块壁画名叫《得眼林》。”
  “《得眼林》?那是什么画?”
  “画的是一个因缘故事。”表婶辞职久了,以往的知识储备所剩无几,“我记得是一本佛经里记载的,那本书叫……叫什么……”
  “《大般涅槃经》。”
  一个清冷的声音倏地冒出来,不是萧侃。
  是燕山月。
  “对对!”表婶连声附和,“哎?你这个女娃……你怎么知道的?”
  燕山月的安静让整桌的人都忽略了她的存在,声音也像从地下钻出来的似的,让众人先吃惊有个声音,再吃惊居然还有个人!
  萧侃也愣了愣,扭头问她:“是你最近在看的那本佛经?”
  燕山月没再说话,从随身的帆布袋里把书拿出来,当中的一页被她卷成一个圈,是她的阅读习惯。
  萧侃翻开一看,是经书的第八品,梵行品。
  这段经文不长,总共两百多字,大致内容是古印度乔萨罗国有五百强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后被国王派兵镇压,将他们挖去双眼,流放深山。
  失明的强盗痛苦哀嚎,在山林中发狂奔走,佛陀听闻后心生怜悯,施法治好了他们的眼睛,五百强盗感念其恩德,从此改邪归正,皈依佛门。
  “壁画上画的就是这个故事。”表婶总结了一下,“五百强盗失去双眼又找回双眼,所以叫《得眼林》。”
  萧侃合上经书,只觉得无比讽刺。
  那犯人本身就是个盗贼,居然还去偷一块画着强盗的壁画。难道他认为自己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但他死了,死在茫茫大漠,上天没有赠予他仁慈,而是给了他应有的报应。
  因为佛陀并不在人间。
  遗憾的是壁画下落不明,留下一个二十五年都无解的悬念,同时也是一个存放了二十五年的巨大诱惑——
  一幅千佛洞的壁画。
  萧侃不知道赵河远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对此产生了兴趣。但可以肯定的是,对壁画感兴趣的人绝不是个例。要么像赵河远这样钱多得没地儿花,要么是本身爱古董的收藏家,再有的,就是彻头彻尾的文物贩子。
  她在鬼市摆摊那阵子,没少听摊主们谈论如何在荒漠寻宝,什么古董滩的陶罐,什么罗布泊的戈壁玉。
  可那些东西哪比得上一幅真真正正的敦煌壁画?
  做掮客久了,免不了截胡别人,自然也怕被人截胡。所以萧侃一直担心,会有同行和她抢生意。
  她最好争分夺秒,抓住一切打听消息的机会。
  “那婶子,你知道犯人还有什么家属吗?”
  表婶摇摇头,“听说他媳妇跟人跑了,留下一个女娃才五六岁,能懂什么?”
  五六岁的孩子确实不算懂事,但掐指算算,如今年纪也不小了。
  “孩子叫什么名字?”萧侃继续追问。
  这个问题着实把表婶难住了,“我只知道那个人叫沙卫,他女儿……我也不认识啊。”无论是二十五年前,还是二十五年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是壁画。
  倒是一旁的表叔接过话说:“这个姓不多见,我记得jyg附近有个沙家村,会不会是那里人?”
  正说着,林寻白提着两瓶酒笑盈盈地走进来,听得没头没尾,“jyg,谁要去jyg?”
  萧侃但笑不语,燕山月伸手一指。
  林寻白心头一凉,得了,这酒不喝也罢。
  结束这顿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午餐,林寻白去后院开车,萧侃在前台买单,连菜加酒一共吃了两千块,表婶打了八折,又给她一张名片,让她下次再来。
  萧侃捏着名片,突然问:“林导用的那个艺名挺好的,你们帮他选的吗?”
  “什么艺名?”
  萧侃莞尔一笑,“没什么。”
 
 
第7章 古董滩
  part7
  阳关距离敦煌有七十公里,来都来了,总不能吃一顿饭就走,林寻白提议去景区逛一圈,萧侃同意了。
  汉武帝元鼎年间,在河西列四郡、据两关,这两关指的便是玉门关和阳关,阳关位于玉门关南面,故名阳关,是丝绸之路南路的必经之地。
  如今的阳关新建了历史博物馆,搭了汉阙牌楼,还有仿古关城,而真正的阳关遗迹,实际只剩一个荒芜的烽燧。
  一到景区,林寻白就发挥出导游的优势,讲解起来口若悬河。
  “别看这一片现在是荒漠,古代可不一样。既有渥洼地,还有西土沟,水源充足得很,那叫一个凭水为隘、据川当险,也是后来战乱和过度开荒,才破坏了生态。”
  他一边说一边领着她们往北侧的墩墩山走,“阳关到玉门关一线在汉代是有长城相连的,每隔数十里都有烽燧墩台。如今全不在了,剩下的这一个叫「阳关耳目」,也是阳关的制高点,站上墩台,远近百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说是墩墩山,其实只是一块隆起的高地,不过对于一览无遗的戈壁沙漠,这样的高度已然够用。
  “你瞧,那一片望不到头的大沙滩,就是「古董滩」。”林寻白如是说。
  萧侃知道古董滩,听说不少人在那里捡拾到陶片瓦块和兵器古钱,尕张说,古董滩刚被发现的时候,当地有句话,叫「进了古董滩,空手不回还」,后来寻宝的人多了,恨不能掘地三尺,现在再去,怕是「去了古董滩,也得空手还」。
  “那些古董的来源呢?”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燕山月忽然发问。
  这个问题颇有意思,要说此处是丝绸之路的关隘,千年来无数商贾由此进出,少不得有物品遗落,可河西走廊全长九百多公里,东起乌鞘岭,西至玉门关,途径张掖、jyg等地,没道理东西都聚在阳关这一处。
  “我倒是听过一个说法。”林寻白回道,“唐朝时,有位公主远嫁于阗和亲,送亲的队伍带着丰厚的嫁妆从长安出发,一路来到阳关,等候于阗和亲团来接公主。
  不料夜间狂风大作,天昏地暗,黄沙刮了足足七天七夜,将整支送亲的队伍全埋在沙丘之下,再也不见踪影。
  此后,每到风沙起,都会吹开一层沙石,露出一些零散的陪嫁品,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古董滩。”
  “你们要找的壁画不也是因为起沙暴才失踪的吗?人类面对自然是很渺小的,丢东西是小,丢命是大!”
  他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粗粝的砂石,指尖一松,沙土随风而散。
  萧侃顺着流沙的方向望去,二十余座大沙梁在远方排成条条沙垄,错落的沙丘如凝固的海浪,勾勒出起伏的曲线。
  她像是在思考什么。
  林寻白有了几分期待。
  “明天几点出发?”她扭头问。
  “啊?”
  “我问,什么时候去嘉/yu/关,找沙卫的女儿。”
  果然没戏。
  “你刚才还说不一定非要找,难道是骗我表婶的?”林寻白扁扁嘴,“我以为已经帮完你了呢。”
  “耍两天嘴皮子就算帮我?”萧侃乜了他一眼。
  “帮你死心,也是帮啊。”
  他承认自己情急之下,是答应过萧侃帮她找壁画。可这事根本不现实,他说那么多,不都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吗?
  “我可以接受建议,但前提是——说服我。”她说。
  “整整二十五年,警察都找不到的东西,你去找?这么小的概率,还不是理由?”
  萧侃戴上墨镜,将一切凡夫俗子隔绝在外,“这世上牛逼的人、牛逼的事,向来都是小概率。”
  林寻白向后挪了几步,侧头问燕山月:“她一向这么自信吗?”
  在燕山月的认知里,林寻白大抵还是个做鸭的花瓶形象,为了方便他理解,她举了个例子。
  “你要是个古董,她能把你从非洲挖出来卖到北极。”
  还真是通俗易懂呢!
  ——
  从敦煌到嘉/yu/关需要五小时车程,中途至少加一次油,林寻白建议早点出发,中午在服务区吃个饭,休息一下,下午肯定可以到。
  “我表叔说,沙家村在嘉/yu/关西北面,我们不进城,先下高速,那一带山多人少,估计还得再问路。”
  看行程,当天是赶不回来的,萧侃简单拿了几样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装进一只背包里,林寻白是男生,带的东西比她还少,不过出于安全考虑,他在后备箱放了两桶矿泉水和一些速食干粮。
  西北的太阳升得晚,他们出发时,天才亮没多久。
  萧侃一向是晚睡晚起,被迫早起的后果就是完全提不起精神,她横躺在后排,彻彻底底把林寻白当司机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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