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李浪白【完结】
时间:2023-03-17 12:35:09

  回身与她道:“瑜妹妹倒是好人缘。” 说笑而已,并无取乐轻慢之意。
  “为了求生罢了。” 明丹姝浅笑,不以过往而自怨自艾。
  话音顿了顿,“前日之事,嫔妾多谢娘娘。”
  “妹妹是在替自个儿与我道谢,还是替皇上在与本宫道谢?”
  “若是兼有呢?” 德妃那日突然开口对惠婉仪发难,几乎是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坐实,的确令人出乎意料。
  事后细想,无论是初三那日德妃领着二皇子到福阳宫,还是二皇子对她的突然亲近,另有德妃为了顿饭将二皇子留在她身边,一环扣着一环...
  “我程家避事,却不怕事。替皇上分忧,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担不起一声谢字。” 德妃给了她个软钉子,却未将话说绝:“若是为了妹妹自个儿…确也不必,权当是结了个善缘。”
  “二皇子看着叛逆,其实很有亲疏远近。他对姐姐,已算是格外的听话了。”
  祁理曾与她说,是无意听见了太后和皇上的交谈,才知道她的身份。明家这样要紧的事,皇上不可能不避旁人,她心里早便存了个疑影儿。
  昨日到寿康宫,她特地留心二皇子的寝殿并不与太后一处…
  那日在徐府门前,程立不过一瞥,便知她的身份。二皇子知道她是明家的人,出自德妃之口的可能性倒还大些。
  这世上没有无缘由的喜恶,明丹姝在百戏班看过世态炎凉,所以二皇子对她的一见如故才更让人费解。
  直到昨日德妃突然对惠婉仪发难,她才发现,其实德妃与二皇子的喜恶如出一辙。两人一直在配合着,一步步借她的手将事情牵扯到朝上,顺理成章除了惠婉仪。
  追根究底,若是没有二皇子故意将三皇子碰伤,便不会有之后的种种…
  “我打头一回见妹妹,便知妹妹是个聪明人。” 德妃未否认,却遮掩着不将话说透。
  惠婉仪想要权位,仪贵妃想要来日的太子之位,她不过顺手推波助澜。
  “姐姐是性情中人。” 眼下露面的几个人,人人皆有所求,唯德妃既不争圣宠,于权位子嗣亦无心,暗地里护着二皇子的缘故,便只能从人情上找了。
  “二皇子生母的死,与惠婉仪有关?还是…与仪贵妃有关?”
  只是奇怪,顺昭容,连带着宋家,对二皇子的态度若即若离。既关心,又想畏惧着什么似的。
  “本宫只能告诫妹妹一句,慧极必伤。” 马车停了下来,空气也是郊外才有的清新湿润。
  德妃起身,替她扶正了步摇,轻声道:“过去的事,不该妹妹管的,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皇寺的石阶两侧站着的皆是挎着装满了蚕叶的篮子的百姓,待诸人皆下了车,山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还未选秀,宫里的高位嫔妃总共只这几个人,缺了谁一目了然。
  “仪贵妃今日竟未来吗?” 宁妃牵着嘉阳公主,与顺昭容一起从前一辆马车上下来。
  “听说是大皇子染了风寒,不然这抛头露面的事儿哪能少的了她。” 顺昭容到明丹姝身边与她见了个平礼,后退半步让出位置来与德妃,“两位娘娘请吧!”
  皇后需在两位高位妃嫔的陪同下到祭坛行礼。祭礼程序繁缛,除了一般祭祀必行的跪拜、上香、献祭品外,最有特点的是被称作“躬桑”的皇后采桑礼。
  皇后手持金勾与金筐,至蚕坛内的桑林采桑。桑林旁彩旗招展,太监鸣金鼓,唱采桑歌。
  另仅取桑叶三片,亲手放入祭坛上的竹筐编作的蚕室里喂蚕,表明国母已为天下织妇做出榜样。
  “有劳妹妹,替我照看公主。” 两位昭容不必到祭坛行采桑礼,只跟在最后拜香即可,宁妃回身将嘉阳公主交给明丹姝。
  借机轻言:“站在禁军刘副统领身后那位,便是徐家的大公子,徐知儒。”
  “嫔妾会替娘娘照顾好公主的。” 明丹姝应下,顺着她的指引状似无意瞥过。
  她在百戏班时,也不曾见过这位徐家大公子,今日一见倒颇感意外。与皇后长相少有相似,亦不同于出自权豪势要之家的公子,看起来只是个清流门户的儒将。
  亲蚕礼开始,皇后带着德妃、宁妃,登二十四级台阶到祭台前。
  事先早已打点徐知儒在此监工,采桑、跪拜、上香、献祭,都顺顺当当,按部就班。
  “皇后娘娘,只需请三炷香,点燃奉入香炉中即可。” 亲蚕礼乃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农礼,慈云大师亲自出面,站在皇后娘娘身边随她奉香。
  皇后持沉香点燃,安置胸前,香头平对着蚕神嫘祖圣像三拜,再举香齐眉,奉入香炉之中。
  礼毕,一口气还未松完…
  燃着的沉香香灰沾着火星落入香炉,香炉里的死灰顷刻之间复燃,火势拔地而起!拉扯着蚕室上覆盖的蚕叶,连带着其中的幼蚕,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蚕神娘娘发怒啦!”
  一石惊起千层浪,百姓们呼啦啦跪下,呼声此起彼伏:“蚕神娘娘息怒!”
  作者有话说:
  原本想请假两天修文,想一想...还是连夜修文,销假更新啦!久等啦,不好意思!
  还是老规矩,明天起每天会定时在23点更新的!每天保证一更,有余力会加更。
  推剧情的时候偶尔会有称谓上时间的错漏,已经在仔细修啦,感谢小可爱们捉虫!不要错过抽奖哦!
 
 
第29章 暗流
  迷信者云:‘命中犯披麻, 杀人不用刀。’
  大齐是中原之国,农业为国计民生,皇后亲蚕礼所登二十四级石阶, 寓意二十四节气。
  春生夏长, 秋收冬藏。亲蚕礼是百姓对农织神明和皇权敬仰的双重崇拜,祈望一国之母通过亲蚕礼与蚕神嫘祖共同庇佑来年民康物阜。
  偏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岔子,蚕室里九条雪白的幼蚕被烧成黑黢黢的一团,香灰祭坛满地狼藉。
  百姓齐齐跪地,呜呼哀哉祈求蚕神息怒。
  正月初一立后原是为了求龙凤呈祥的好意头,当夜大火烧红了半片天, 自然瞒不过宫外的百姓。
  大火之后紧接着便是戎狄鹤疆来犯边境,流言四起时,便有人散布国母命犯天狼。
  此时窸窸窣窣再被提起来, 三人成虎, 众口铄金。原本尚且对宫闱秘事存疑的百姓, 如今眼睁睁看着亲蚕礼变故关系到自身生计,不得不信皇后与国运相克的说法。
  再抬头, 看向上首身着凤袍的雍容女子,眼神里的崇敬渐渐就变了味…
  法不责众,京畿司担忧有暴民带头冲撞起来,急忙上前请尚在祭坛前惨白着一张脸手足无措的皇后回銮。
  “阿弥陀佛!” 慈云大师持守于胸前, 悲悯轻喃一声。
  知佛者,既知世间万物皆是化相。非天降诘难,一切唯人心造矣!
  将视线从远去的车马移开,再见百姓惊惶。朗声道:“皇寺今日开香, 以安民心!”
  康乐自前日出宫后, 一直带着婢女宿在皇寺后山的小院里, 倚在远处的树上目睹了一切。
  随手摘了个树上的松塔,掷向不远处混在人堆里的蓝袍青年。
  “怎么?” 徐知儒回过头来,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那,视线直直打了过来。
  “随我来。” 康乐足尖轻点跳下树。
  徐知儒也不问,又向渐行渐远的皇后车驾远眺须臾,转身跟着她向树林深处走去。
  京郊山上的气温原就较京中低些,高松遮天蔽日,长久见不到太阳的土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积雪未融。
  “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生怕别人听见似的,确认四周无人才压着嗓子开口。
  “我做了什么?” 徐知儒笑吟吟的,目光澄明。
  “我都看见了!” 她昨夜坐在禅房的屋顶上听宁一诵经,亲眼看见徐知儒进了放香炉的房中。
  原本以为他是去检查,今日事发…她才反应过来,皇后防范着旁人动手脚,却没想到家贼难防。
  徐知儒闻言更是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
  先皇、太后、皇上一家子虎狼之徒,是怎么养出她这么个傻里傻气的囡囡的。难怪…太后将她扔到皇寺里六年。
  “你笑什么!” 她好像很紧张…平日里嫌恶也好,气恼也罢,幼圆的眸子好像都是带着笑意的,难得一见如此板着脸。
  “咳…” 徐知儒像模像样地收敛了笑意,踏着松枝靠近她几步,附耳故意恶狠狠道:“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那香炉早就被人动过了手脚,他昨夜过去又加了些磷粉进去,将火烧得更旺些。
  他知道康乐这三年里习惯在屋顶听宁一诵经,昨夜故意未避讳…却没想到她就这么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
  “我…” 康乐一时语塞,瞪着眼睛色厉内荏:“你敢!”
  “微臣不敢。” 徐知儒拱着手赔礼,逗弄猫儿似的,漫不经心。
  “她是你妹妹啊…为什么要害她呢?” 她虽然从小就不喜欢徐方宜心眼儿多爱计较,却也实在没有到想让她身败名裂的地步。
  “你为什么喜欢宁一呢?” 徐知儒不答反问,歪着脑袋垂眸打量着她。
  “谁…谁说我喜欢宁一了…” 康乐话说得磕磕绊绊,欲盖弥彰。
  “哦?” 徐知儒见她又被自己三言两语岔开话题,笑意盈睫,若有所思:“不喜欢的话…那我明日便与皇上请旨,你嫁给我吧?”
  “你…你胡说什么!我嫁给和尚也不嫁你!” 口无遮拦,不知是为了宁一,还是缘故靠他太近…耳尖都被温热的语气醺上了桃红。
  三年前在山上跑马时,马儿受惊将她摔了下来…半晕半醒时模模糊糊记得有人冒雨背着她下山。
  再醒来时已到了皇寺门口,总算看清了背着她的人正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小师傅宁一。
  康乐缓过神来,心说又被他牵着鼻子走,蹙眉道:“喂!你还没说皇后…”
  “不要将今日之事宣之于口。” 徐知儒收敛玩闹时的笑意,郑重其事告诫道。
  “不说就不说!你们徐家兄妹俩有什么猫腻关我什么事…” 康乐像是被他的严肃神情唬住,撇了撇嘴。
  只要不威胁到皇兄,不消他说,宫里的事原本她也不愿多管。
  “乖。” 什么君子四则,避嫌克制,徐知儒到底没忍住,软了语气抬手揉了揉她额顶。
  “什么嘛…我又不是猫儿狗儿!” 她将他手拂开,耳尖倒是愈发热地燎人。
  ......
  “混账!” 皇后回宫抄起婢女托盘上的茶盏便对着门砸了出去,压抑着一路未发的怒气,一连多日里的委屈终于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
  “都下去吧!” 许嬷嬷看宫人们一个个都和慌脚鸡似的不明就里,疾言厉色告诫道:“管好你们的嘴!”
  “连东宫的皇位都是徐家给的!本宫凭什么要在这后宫受人欺辱!” 恼羞成怒,将摆在案上的龙凤玉如意砸了个粉碎。
  原本想贤良淑德搏皇上看中厚爱,缓和士族门阀和皇室的关系,两全其美。
  可她一退再退,屈己待人,换来的却是再三折辱,如今将人丢到了百姓的面前,明日是不是她就要主动退位让贤了!
  “娘娘慎言!” 许嬷嬷看她发泄完了怒气红着眼眶坐在上首,才不轻不重地说了这么一句。
  徐大人早就说过,姑娘要想坐稳后位,便该掐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情分幻想。
  门阀士族要的,是能将内苑牢牢握在手中的将军,而不是为儿女情长所困的庸子。
  今日,让皇后醒醒神…倒不见得是坏事。试探道:“奴婢这就去清查,是何人在背后做鬼。”
  “不必查!” 皇后将脚下的龙凤玉碎踢开,吞声忍下怒火,嗔目切齿:“你以为,若无皇上的默许放纵,那起子贱人敢嚣张到拿亲蚕礼作筏子来害本宫?”
  到底是双十年华的女儿家,便知嫁入皇室与寻常人家不能比,到底还是抱着新婚燕尔的幻想。
  可新婚夜、亲蚕礼两场火,算是彻底烧没了她的念想。
  “皇后娘娘,内侍省送了长乐宫的掌事太监来。” 殿外,宫人叩门禀报道。
  “主子见见吧…”
  “将人带进来。” 皇后转身稳如磐石坐在主位凤椅上,护甲刺破了手心仍面不改色。
  杜方泉带着身后给长乐宫的掌事太监,:“给皇后娘娘请安,奴才将长乐宫的掌事太监给娘娘送来。”
  皇后垂眸看着下首卑躬屈膝入内的人,嘲讽嗤笑一声:“你来了。”
  杜方泉不明所以,这话不像是对他说的…却仍是堆着笑:“耽误了娘娘使唤,是内侍省的不是。”
  ……
  宫内校场里,祁钰拿起强弓,掂了掂,信手从身后竹筒抽出一箭按到弦上,拉满…放出!
  “皇上,内侍省已将景福宫和长乐宫的掌事太监亲自送了过去。” 梁济见皇上的箭簇正中人俑额间,适时寻换箭间隙上前回禀。
  有躬身近了寸余,悄声道:“康乐殿下方才命人传话…”
  “黄白可到了?” 祁钰眼波中一闪而过玩味笑意,行云流水,将宫禁内苑常用于演练的石簇换为锐不可当的铁簇。
  “正在外候着。” 梁济回道。
  原邑黄氏家主黄白,午时一刻便在校场外,足足候了一个时辰过有余。
  “让人进来吧。”
  黄白上回入宫还是十多年前,面见先皇,迫不得已应下了与户部合办镇海钱庄的差事。
  商人与官政从来敬而远之,休戚相干却不该亲涉其中。
  如履薄冰这些年,偏居一隅,舍利保平安。可今朝...到底是又回到原点。
  敛神:“微臣黄白给皇上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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