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王志确实是自愿跟着去见康文本的,此人性子急,心里的疙瘩一直是怕冲动检举康文本,给一家老小招来杀身之祸。
王志来里州前就把家人安置在怒州山寨内,怒州大大小小的山寨多不胜数,康文本有再大的能耐,找出人也要些时日,何况现在昝家进了怒州,康文本提前一走了之,就是不愿意插手踏足怒州。
王志被心急蒙了眼,段沐宸说给他:“你这样走才是对不起他们,你的妻儿老小还在等着你回去,你却要去送死。”
马夫刀口扣紧王志,催促他赶人:“快叫他们走,不然你一家老小谁都别想活命。”
王志脑袋这时才转了弯过来,步子往段沐宸这边挪,大喊:“康文本骗我,是我糊涂,是我糊涂。”
马夫这下刀刃划破王志衣领,王志不敢动了,段沐宸身边的武将早已经移到马车后面,飞踢而下踹倒了马夫,王志跑到段沐宸身边。
此时马夫掏出一枚迷烟散,马车周围生出浓烟笼罩,马夫要逃跑,段沐宸把王志推到武将身边,独身一人追上马夫。
此人不能回典州,康文本现在还能在典州吃酒,觉是想段沐宸奈何不了他,区区一个参军状告他怒州知州康文本还能应付,康文本就不急。
等这人回去通风报信,康文本吓跑了后搬弄是非,这样一来,反倒拿王志的证据无用了。
段沐宸追去,在树林内看见马夫在前方等他,似是有诈,停在面前未迈步。
眨眼的功夫,前方人影消失,段沐宸转身看向身后,一阵头晕目眩,钝重感袭来,他抽出剑来抵在身侧。
不好,迷烟有问题。
段沐宸欲要折返,只能艰难行进,方才扮作马夫的男人放的不是迷烟,而是九毒散,一个时辰内感觉头晕目眩,一个时辰后不服下解药,便会毒发身亡。
看到他步子微晃,下毒的男人来到段沐宸面前,朝着武将和王志的方向走。
半弯着身子的段沐宸朝掌心划开一刀,刺裂的痛感让他清醒几分,他急着步子追过去,武将尚且还睁着眼,王志则昏迷不醒,歪倒在武将背上。
男人撕下脸上□□,段沐宸看清是康文本身边的随从,他正要拉起王志塞进马车,回过身来看见武将挡在身前,拔出刀朝武将脸上砍去。
就在这时,段沐宸轻点脚步,挥剑砍下男人拿刀的双臂,男子血红着眼睛惊恐看向段沐宸,刀剑刺穿胸口,整片树林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重重一声倒下。
段沐宸单膝跪在地上,此刻朝掌心再划开一道口子,他将昏迷的武将和王志推进马车内,驾马走到官道上,他把从倒下的人衣服里搜出的解药,一人服下一粒。
脸色溅了血迹,段沐宸抬起手背一抹,没多久,混沌无力的感觉消失,手掌的痛感越发明显,算是解了毒。
马车一路到了武场,来迎他的是顾中哲,上前扶住段沐宸,把人送了回来,段沐宸松下劲,唇色发白。
他要比车里没有受伤的武将和王志严重,九毒散会在伤口处扩散,即便服下解药解了毒,伤口却止不住血。
顾中哲一看段沐宸掌心染红的白布还在往外渗血,把要说的话压在心口,只问道:“怎么弄的?”
“九毒散。”段沐宸继续往前走着,顾中哲叫来两个士兵去喊郎中,他这个段兄,京都来的御医被他送走,只能靠里州城内的郎中,不知能不能治。
沈郎中赶来,眉头紧锁,考虑再三说:“王爷,伤口处毒性未消,要先服药放血,再用药膏涂抹即可。只是……”
“有话快说!”顾中哲更显得心急,段沐宸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撑在床沿。
沈郎中讲:“放血元气大伤,过程不定会发生变数,好了后也要静养一个月才可活动。”
顾中哲忙拉过沈郎中到段沐宸面前:“救人要紧,段兄身子能有什么变数。”
“中哲君,不得无礼。”段沐宸阻止顾中哲的举动,和沈郎中说:“沈郎中尽管用药,其他不用考虑。”
顾中哲站在一旁,不再多嘴,看着郎中把药丸送给段沐宸服下,药性烈,再加上本就失血过多再来放血,段沐宸闭眼失去意识。
此时顾中哲悬着的心更加绷紧,来武场听闻反贼不堪一击,他正要和段沐宸讲奇怪嫂嫂一早出门找池掌柜,两人都不见在王府,客栈他回去看了也没人,甚至顾中哲跑去张府找人,下人也回他池掌柜没有回来。
他担心出事,没有去处干脆来了武场,碰到段沐宸救人受伤,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这下段沐宸也不是能同他商量事情的人,他悬着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再听到一点不好的消息。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外面士兵进来,看见段王伤情,犹豫后只能和顾中哲说:“外面自称是牢头的人,说昝利和昝松被劫走了。”
顾中哲担心的事来了,阮萤初和池月瑶很有可能也被劫走,昝家打了败仗,下一步就是要让段王府一命换一命。
他看向床榻上的段沐宸,来不及顾虑什么,他要去救人。
但没有段沐宸的调遣,武场的士兵也不能为他所用,顾中哲想到还在怒州的精锐铁骑,他有些胜算。
顾中哲派人去叫来清风,清风担心整日的脸在听见打了胜仗后愁云消散,张罗着晚上回来的庆功宴,他在集市上被找来,看见躺在床榻的段沐宸,吓掉了手里的纸包。
山货海味撒开一地,清风跪在段沐宸面前,一点顾中哲的话没听进去,脸色铁黑。
半响,顾中哲留下一句:“清风你好好照料段兄。”
他出来,牢头的话半信半疑,这么重要的犯人丢的像忘了关门一样,一个牢头跑着来武场说明事情,里州知府却不见出面,推出来一个不起眼的狱卒当差,是要盲人耳目。
顾中哲牵来马,他身份不便去牢中勘察一遍,要紧的是去怒州救人,如果阮萤初和池月瑶还在里州城内,自然是最好,真是消失了,只会是昝家动的手脚,他们能落脚的地方,只剩怒州城内。
武场内,段沐宸放血过程中,沈郎中时刻小心号脉,清风守在一旁,隆火烧水,添好被褥,让屋里暖和,人也不能着凉。
顾中哲的话清风记下了,他发愣段沐宸要有差池,他的命还没还够。
“没事了,让王爷好好休息就是。”沈郎中敷药包扎好,长呼一口气,“这几日定要卧床休息,药一日三次煎服。”
清风送走沈郎中,中哲君犹豫的事放在清风这里,换他犹豫起来,等王爷醒后可要告诉王妃迟迟未回王府一事。
清风知道王爷是把王妃放在心里的,他说了后,王爷一定是要亲自去找人。
现在怒州乱成一片,王爷的伤急需静养,清风在屋内站立在床侧,一只手攥紧敲在掌心,想来想起都难。
他跑去煎药,在药罐面前抱紧头郁闷,等他拿着药回到屋内。
床榻上空空如也。
◉ 第37章
段沐宸带铁骑精锐出城,百姓只当是往常操练,阮萤初和他们一样,习惯段沐宸三五天见不着人,一夜未归,倒没觉得奇怪。
那日池月瑶走得急,因是被顾中哲突然的邀约惊到,找了借口离开,阮萤初追上前去,本想调侃两句池姐姐,后面看她不想多言,济善堂的事就没有提及。
如今柳氏交了字据,济善堂筹捐的事也不再是柳氏管账,阮萤初想让池月瑶和她一起商量看,账目的接管和之后的管账事宜。
而柳氏,想起荒废的学堂,阮萤初还有些想法,就等着看柳氏的意愿。
一早,阮萤初叫了朵红去找池月瑶,见面时,池月瑶正在院子里晾晒书本,见她们来,抬起头:“萤初妹妹来了,书房遭了虫,这下有得忙。”
里州冬季不算阴冷,但虫子却是一年四季长盛,朵红和刘叔来到后,想出了防虫的法子,在房屋角落都涂上一层防虫药水,再上一层胶,保持书房温差,定期通风就不会生虫。
阮萤初是爱书之人,心疼晾晒的书本有被虫蚀的残页,她凑上前:“池姐姐,我身边倒是有得力的人,朵红就知道怎么防虫。”
她把朵红叫过来,朵红翻看面前书页,和阮萤初说:“奴婢看过这些书,虫咬厉害,是不能再搬回书房,等书房上了药水和胶,清理后再放书就不会有虫了。”
“可以这样防虫,此法有效?”池月瑶问,朵红点点头,“奴婢可以来帮池掌柜。”
阮萤初觉得甚好,如此一来可以让朵红留着叫些人帮忙,她和池月瑶去济善堂一趟,路上商量筹捐事宜。
“池姐姐,不如就让朵红帮忙,你陪我去济善堂走一趟。”阮萤初看向池月瑶,池月瑶看看一院子是书,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既然朵红能帮忙,就随着朵红来弄。
池月瑶放下手里的一抱书本:“也行,交给朵红来,又要让朵红受累了。”
朵红抬起手摆了摆:“池掌柜哪里的话,小事而已。”
池月瑶随着阮萤初坐上马车,不等阮萤初点明,池月瑶默契先讲了阮萤初的顾虑:“萤初妹妹是在想筹捐的事?”
“正是,柳氏私藏筹捐银两,挪为己有,现在她抽手一走了之,筹捐的具体事宜还要重新来定。”阮萤初想过去问柳氏,柳氏现在断是没有心性同她说话,听池姐姐说柳氏在客栈不吃不喝一天,后面又大吃大喝起来,谁人都不见。
池月瑶笑起来:“妹妹何不自己来做筹捐。”
“池姐姐说的我想过,可我未做过,管账一直都是刘叔在帮忙,我……”
阮萤初的话被打断,池月瑶说:“妹妹哪里来这么多担心,有不会的可以问刘叔和我,怎么都比交给其他夫人要好。”
阮萤初明白池月瑶的话,筹捐是在接应济善堂的人脉,又涉及钱财,是块香饽饽,交给谁都有后顾之忧,她是堂主,理应她来掌管。
但阮萤初心目中另有人选:“其实,我想让池姐姐来管账,我做筹捐。”
分开收钱和管钱,是阮萤初仔细考虑后决定的,但她想来想去,还是想让池月瑶来,她有私心是一则,实际看下来,其他夫人们都不管事,在济善堂的日子全用来打发时间,池姐姐才是在做事的人。
另外招募一些劳工来做济善堂布善储运的活,善堂园内的修缮和人手都多花费些银两,她上次卖掉绸缎首饰的钱还剩一些,完全够做这些事,池姐姐就可以抽出身来,和她负责筹捐。
池月瑶是生意上的人,马上就能清楚阮萤初的用意,不过那些夫人可以闲,但要有个名头,自从柳氏被邱知府赶出来后,夫人们在家中谨小慎微不说,连到济善堂都害怕起来。
池月瑶说:“其他夫人们也不该闲着。”
看池月瑶是同意的,阮萤初放宽心说了她所想的法子,第一次去济善堂时,她看见学堂未有孩童上学,后面也一直搁置,看来早就停了收留遗孤的事,再有就是夫人们在一起讨论如何讨好夫君是柳氏一人揽下筹捐,而其他夫人无所事事的幌子。
济善堂不光要筹捐,还要能赚钱,各位夫人里有不少琴棋书画商家名流之辈,在帮助人的同时还可以让收留的人做起营生,夫人们有事做,就不要杞人忧天在夫君那里找存在。
用济善堂的名义做生意,把老弱妇孺都招收进来,商贸手工艺品,开建商贸场地……
阮萤初越说越在兴头上,她想的有些远,但实行起来也不是天方夜谭,池月瑶点着头,是肯定这个主意不错。
马车在去济善堂的路上,她们打算去到后,先盘查济善堂所有的园子,再合计下一步的开始。
快到月老庙最窄的一条小路,马车慢了下来,快停下时,又加快行进速度走起来,这时阮萤初朝池月瑶看过去,两人眸子都顿了一下。
不对。
阮萤初的马夫是阮相府过来的,在来里州途中,喝醉酒的马夫丢了马车,后面娘亲不放心,叫了京都府内阮相身边的马夫来,驾车手法稳健,即便在这样狭窄的小道上,也不会忽急忽缓。
此时马车一阵颠簸又慢下来,阮萤初继续和池月瑶说话:“池姐姐,盘园子要花些时间,不如前面停下,去茶馆买些茶点备上。”
两人的手都在木塌上写字交流,商量停下来是否安全,不知道马夫变成何人。
池月瑶按下阮萤初要让马夫停下的动作,她像是决定了什么,对布帘外说:“备些好,那就前面停一下。”
不敢有十足的把握外面会停下马车,但走过一段路,阮萤初掀开布帘,在距离月老庙还有些距离的岔道上,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安静,阮萤初想的是让池月瑶先下车,她留下,马车是王府出来的,这些人是冲着她来到,她不能连累池姐姐。
池月瑶这里,她想好要先下车,再点名她是王妃,一来赌一赌劫匪不一定认识两人,再者她先出去看个清楚,和他们周旋起来,心里也有个底。
见池月瑶同意,阮萤初松了口气,茶馆就在前面几十米不到,池月瑶掀开帘子探出后,发现马车外并不见任何人影,她留了个心眼,故意发脾气:“人呢?好你个马夫,溜奸耍滑好大的胆,等回去王府看我怎么治你。”
她又说:“跑了是吧?看你是不把我这个王妃放在眼里。”
阮萤初正等着池月瑶离开,她好支使马夫离开,见池月瑶自顾说了些话,便要出去看看。
此时,忽然窜进来一个黑影,抬手打晕阮萤初,她还未来得及看池月瑶,晕倒在了马车内。
池月瑶猜得没错,换了马夫的黑衣人并不认识谁是王妃,她方才这么一说,人影冒出来,一块方巾捂住她的口鼻,池月瑶挣扎中力气只够解开腰间香袋,瞬间没了意识。
等阮萤初再醒来,她没有在城郊小道上的马车内,四处也不见池月瑶的身影。
眼下是一间堆满杂物的柴房,阮萤初脖颈酸痛,想站起来,手和脚被绳子绑着。
阮萤初转念一想,如果绑了她,那池姐姐就没有事了。
可她朝外面看,有来来去去的人影,很是热闹的样子,隔墙还能听见摇骰子混合人声的叫喊。
她是在赌场。
阮萤初动了动手和脚,绳子绑的不是死扣,她把鞋子蹭掉,就能把脚从松动的绳子处挣脱出来,手上的绳子用牙齿咬着解开,费劲动了一阵,注意外面没有人朝这边走来,阮萤初穿好鞋,走到门边。
门没锁,她推开门走出去,柴房一侧有棍棒闷哼的声响,两个大汉用手里带血的木棒戳了戳地上的男人,嘴里骂骂咧咧:“拿钱出来,没钱还敢来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