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红在一旁,哪里见过王爷给夫人认错的,知道她不该看,急匆匆找了个端茶的借口离开。
阮萤初可不想就这样原谅他,她相信段沐宸,是因为在怒州回来后觉得段沐宸不是他所想小人,可段沐宸却不相信她。
这一早上,半个月的疲累加上早起的心气没消,阮萤初被信任的人看轻,生气后难过起来:“王府只听王爷的话,我就找不是王府的人来学。”
她要走,段沐宸挡在要走的人前面,直到阮萤初踩了他的鞋,段沐宸才拦住停下来的阮萤初,他从没向谁说过这样低下性子来的话。
“是本王的错。”段沐宸说,这一次真的安抚到了阮萤初,把她担心自己学不会,胡乱发脾气怪罪人的心思抽解出来。
阮萤初走到屋里坐下,段沐宸追在身后,不知有没有哄好王妃,陪着她坐在桌前。
“王爷说得对,我对骑射一窍不通,取巧都不一定拿第一。”阮萤初没了刚才的任性,深觉段沐宸真的与她变亲近了许多,她才这样就不开心起来。
段沐宸关心则乱,他一心一意为的阮萤初,却不想这份担忧关怀,舍不得她受苦委屈的心理,成了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阮萤初的矛头。
“王妃随本王来。”段沐宸站起来到门口等阮萤初,他要带阮萤初去马棚。
阮萤初跟着到了马厩内,看见都是段沐宸宝贝的马匹。
段沐宸问她:“王妃想要带哪一匹去骑射?”
这些马是段沐宸养大的,在段沐宸面前性情温顺亲人,但换了人,不一定听话。
阮萤初脚步停在一匹白马旁:“王爷什么意思?”
段沐宸说给她听:“本王固执己见,没考虑周全,王妃想要学骑马射箭,我们就先挑一匹马,上武场山上学,学个半月。”
见阮萤初眼眸还有担忧,段沐宸和她慢慢说:“第一虽好,更重要的是堂堂正正接受考验,王妃是对的。”
这番话给了阮萤初莫大鼓励,她决断向来果敢冲动,能帮济善堂她就冲上前不顾后果,得到机会后,想到半月后的考验,才惴惴不安。
没了纠绕在心头的情绪,阮萤初被段沐宸好言好语哄的有了笑脸,她伸手摸了摸白马的马背:“就要它了。”
段沐宸这里不敢再不打商量给阮萤初行方便,不能往左就剩下往右,在段沐宸这里没有中间过渡后,他成了严苛的教书先生。
一日中,早起叫上阮萤初暖身打拳,正午在武场拉弓射箭,午后骑马去山间绕圈。
都说王爷和王妃半月来形影不离,都说王爷在王妃面前像变了个人,有人说王爷把王妃说哭了,有人反驳王妃是被虫子吓哭的。
反驳的人是段沐宸,他养伤的时日,陪着阮萤初练骑马射箭,要说好话来教人,要选个没有虫子的山林,但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后,阮萤初把在里州的事和他全讲了一遍,骑马和射箭也学会了。
阮萤初的学会,就是字面上会骑马和射箭的意思,能骑着马山间行进,能拉弓射箭,除开马不听话时,除开总是射不中时,她都很满意。
月底,女子马帮的考验就来了,去的是段沐宸陪阮萤初来过的山头,被虫子吓哭那会。
马帮中穿艳色衣裙的女人和另外一个高个子的女人在城外等她们,阮萤初得知两个女人就是马帮的当家,艳色衣裙的女人叫冯盈,高个子女人叫张昭昭,张昭昭日日在外走货,很少回来,所以那天见到的人是冯盈。
段沐宸和她到城门外,顾中哲池月瑶一起出现,都来陪阮萤初过去。
“嫂嫂胆识和段兄如出一辙。”顾中哲听闻,对阮萤初赞到,还把段沐宸也拉上夸了一遍,顾中哲最近嘴上春风都吹得响,多是池月瑶在,想让他们帮着美言。
与阮萤初一起来考验的还有另外五人,其中一人是张昭昭姐姐家的女儿,目不斜视盯着远处群山,身后弓箭选得是分量中射程远的,背在她身上也不显厚重,一派英姿飒爽的气度。
其余四人和阮萤初一样,普通的弓箭拿在手上,显而易见阮萤初最大的竞争对手在目视前方的人那里。
来到山脚,张昭昭拉响鸣镝,六匹马跑出视野,阮萤初落在后方,她不急,半月下来,阮萤初的心态要比第一天什么都不懂时好上不少,只要她稳步拿下能拿的红布条,不让马受惊失控,就是她认为的成功。
至于济善堂的商贸和马帮合作,她来参加考验就是一个契机,总是可以谈的。
相比阮萤初亦步亦趋的走进山里,段沐宸在山脚处被顾中哲嘲笑:“段兄,你恨不得跟着过去的心思收收,天天看着还看不够。”
段沐宸眼神扫过顾中哲,意味深长看了看几步外和冯盈交谈的池月瑶,顾中哲没有意会,继续说了句:“知道是段王有了娇妻,我看是段兄粘着嫂嫂才是。”
“池掌柜想必不知道中哲君长居里州的原由,不如……”段沐宸的话让池月瑶注意到这边,很快被顾中哲双手合十,虔诚又认怂的样逗笑,段沐宸的话被打断,顾中哲不敢再编排他。
规定是两个时辰,不出意外,第一个回来的是张昭昭的侄女,拿着一捆红布条扬在手中,朝张昭昭得意的扯起嘴角。
第二个,第三个,段沐宸眼睛快望穿进山的小路,阮萤初终于和剩余的三人出现,手里拿着两个红布条,对着他们这边招手,淡蓝色的衣裙在白马背上飘扬起一道弧线,段沐宸心里放晴,低下头才能压住嘴角,藏好他想跑去见她的冲动。
短短几步,遭人笑话。
冯盈把各自的布条清点一遍,在场的人见证第一个回来的女子手里有快二十条红布,远远超过二三人,让她获胜是实至名归。
阮萤初站在段沐宸身边,当冯盈宣布结果时,段沐宸还哄她:“王妃从头开始不易,在本王这里是第一。”
张昭昭和冯盈此时走到他们面前,两人行了礼,张昭昭说:“以为王妃来找我们,起初只当儿戏,没想到有如此气节来接受考验,是我们失礼。”
冯盈对着阮萤初赞赏地笑起来:“王妃在里州把济善堂惠及百姓,其实不用来考验,我们马帮也愿意帮忙。”
“夫人?”阮萤初被突然得到的生机愣住,没反应过来要确认。
冯盈和张昭昭一起点头:“我们可以帮济善堂商贸走货。”
“让王妃请王爷过来,是一年前王爷在马帮最难时救了我们一次,我们一直想当面感谢,备了份薄礼。当然,这次愿意帮济善堂,是王妃的缘故。”冯盈说。
张昭昭拿来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味珍奇草药。
◉ 第45章
“这盒子内的奇草是在走货时,跟一位老翁买到的,据说能起死回生,赠予王爷,聊表心意。”张昭昭应是同里州百姓一样,听了王爷绞杀反贼时受伤,送往段王府的补药珍品,偏方食材多不胜数。
段沐宸接下马帮的好意,阮萤初达成她要为济善堂做的商贸,一行人兴致而归。
这日是里州入冬来,难得放晴的天,冬日暖阳洒在下山的小路,如同阮萤初满载而归的心情,不曾知晓,有人看她,早已放晴许久。
新奇的是, 第二日夜里,里州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中夹杂着白色冰晶,一早推开窗外,落下的雨丝变成点点白毛。
里州下雪了。
对于在京都生活的阮萤初,见惯了白雪皑皑的帝京一夜银花,当西南这方渐为熟悉的土地洒上白色细雨,阮萤初除了看雪,看人反倒更有意思。
“王妃,外面下雪了。”朵红搓着手跑进来,给阮萤初找出皮毛斗篷,把屋内的炉子隆起火来,跟着朵红开门,外面热闹的声音溜了进来。
家仆护卫嬉闹,这是在里州,十来年间难得瞧见一回的雪,自然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惊呼。
瑞雪兆丰年,是吉兆,和着人人脸上的喜悦,阮萤初没了睡意,真想起来走走,去看看里州的雪景,和京都比,有哪般不同。
她用早膳时,眼睛看着窗外渐渐变大的雪花,段沐宸和顾中哲还在院外,声音就吵进来,顾中哲扯着嗓子喊她:“嫂嫂,去荷田岸看雪怎么样?”
段沐宸抬手要止住她,看阮萤初已经从这边看过来,只能无奈摇头,在顾中哲后一步来到屋内。
阮萤初问两人可要一起吃早饭,段沐宸摇头,顾中哲点头。
早饭他们两人早就在两个时辰前用过,阮萤初的早饭吃得晚,她想多睡一阵子,段沐宸都不来和阮萤初用早饭,只在午间和晚膳时,两人才会碰面一起。
顾中哲心里嘀咕着事情,阮萤初让两人坐下,朵红添来两副碗筷,阮萤初瞧段沐宸没动筷子,便说:“我看中哲君是有口难开,王爷陪他坐下来,他才能说个清楚。”
“嫂嫂见笑。”顾中哲被揭露,不再含糊其次,直接问了问阮萤初:“嫂嫂,不知道池掌柜那边可否同去?”
“原来是要叫上池姐姐一起。”阮萤初搅动碗内玫瑰藕羹,“中哲君去问问就是,我也不能帮池姐姐决定。”
段沐宸看着阮萤初和他对了对眼色,笑起来接了阮萤初的话:“中哲君看来不是没吃早饭,是把胆子丢了,到处找。”
顾中哲看夫妻俩一唱一和取笑他,抱起头来埋在桌前:“嫂嫂段兄,你们不帮我就算了,还笑话我。”
“中哲君是认真的?”阮萤初面色掩去笑意,打探两句这位纨绔公子究竟动了几分真心,池月瑶和一般人家的女子情况不一样,她既不放心顾中哲,又知道池月瑶的难处。
她可不想跟着顾中哲胡闹池姐姐。
谁知刚才还在委屈两人不帮他的顾中哲,坐直身子,看了段沐宸,又看了阮萤初:“段兄,嫂嫂,我想娶她。”
这下换段沐宸和阮萤初两个人四目相对,阮萤初当然明白,想娶一个女子,是因为心悦对方,想和对方共度一生,顾中哲此时神色端正,目光坚定,还有些慌慌不安等待他们的反应。
“算了,她肯定不愿意。”他们还没说话,顾中哲先懊恼起来自己,想他这般没正行的样,池月瑶肯定看不上,又找了数十条理由,从各方面否定他的胡言乱语。
阮萤初看他低落的样子,反倒听进去了他刚才说的话,顾中哲不比他们,可以有自由抉择婚嫁的权利,她和段沐宸是赐婚,可惜她没听过一句我想娶你,自然没有说我愿意的机会。
“我帮你问问?”阮萤初答应顾中哲,段沐宸看一蹦三尺高的中哲君,拽下他来听阮萤初讲话。
顾中哲说:“嫂嫂愿意帮我。”
“只是问一下池姐姐,去不去看雪。”阮萤初和他讲明,嫁娶她不能插手,问一下去不去还是可以。
叫了朵红去传信,顾中哲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上蹿下跳在阮萤初院子内,哪也不去,要等着回信。
段沐宸和阮萤初在屋内烤火煮茶,时不时瞧瞧顾中哲雪中走慢的脚印,阮萤初和段沐宸闲谈几句:“好久没看见王爷做木刻了。”
“烦闷的时候会拿起来消磨时间,最近太忙。”段沐宸本想解释,说了一句后打住,吐露心思对他来说还不太顺利。
阮萤初在典州时收到过段沐宸送来的一只木雕小狐狸,段沐宸若是在烦闷时用木刻来消磨时间,在见到阮萤初时送的小狐狸,就是心中烦恼所作。
她起身走到朵红放摆件的柜子边,在一对翡翠如意下的小台子上,放着那只小狐狸,阮萤初拿过来,段沐宸老远瞧见,开口一问:“是那日?”
“是在典州时。”阮萤初把小狐狸放在两人之间的茶桌上:“王爷在典州定是非常需要消磨时间。”
“可是烦闷我来?”阮萤初侧头看朝段沐宸,他搭在膝上的两只手动了动,看见阮萤初的眼睛,不想撒谎。
段沐宸答:“是。”
“但如今并不觉得,王妃不要计较。”段沐宸看着她说完,移开目光。
阮萤初今个儿是看对里州的人,院子内顾中哲筹措着脚步,屋内段沐宸被他问住,难为情到不好意思看她。
“我对王爷,也是如此。”阮萤初坐在桌边,她对段沐宸,起初不止烦闷,还有责怪,把一切她周顺的人生中最隆重的变故归罪在段沐宸身上,这三个月中,才抹去那点不甘心,公正的看待和她命运与共的人。
段沐宸的眼眸动了动,被阮萤初的话惊到,王妃与他,何曾一样。
他早已经挨过见她就会心跳不安的悸动,才有了如今面对面时,孤注一掷的勇敢。
宽慰的话也非一样,只是阮萤初对他,好了些许,没有以往剑拔弩张的互不相容,可以坐下来说说话,段沐宸知足此刻。
他说道:“如此便好。”
门外朵红回来,顾中哲第一个上去迎,还没等朵红进屋,阮萤初听见一声大叫:“她愿意!”
阮萤初和段沐宸走到院外,朵红说:“王妃王爷,奴婢问了池掌柜,说打点完客栈,随后就到。”
“那就太好了,朵红,我们一起去准备。”阮萤初看顾中哲在高兴劲里,段沐宸站在她身侧,离开时她突然交代了句:“王爷不要忘记今日的药。”
“好。”他答应她,看她走到屋后,才把目光收回来,一拍顾中哲的头。
段沐宸喊他:“中哲君,还不去准备准备。”
顾中哲反应过来,段沐宸说的准备,是让他记得拿准备好久的心意,阮萤初对顾中哲不放心,起初段沐宸也是这样觉得,他见过顾中哲纨绔性情的一面,但看这次,是认真了。
“好好好。”顾中哲赶快提起脚跑了,段沐宸迈步走去书房,想起那只小狐狸木雕,拿出柜子里的刻刀出来。
马车备好后,池月瑶正好赶到。
荷田岸在里州烟海附近,是分流出来的一道水田河岸,因为气温比烟海低,遇到下雪的时候,结成的冰层湖面挂成条条冰峰,水流却在冰层下面流动,周围的植物衬着冰河覆盖却昂扬生机的模样,是难得看到的雪景。
雪下的越来越大,来荷田岸看雪的人走了一波后,没有再见人来。
他们出发的晚,来到时只剩他们几人,美景尽收眼底,雪花落在每个人身上,头上。
段沐宸伸出手,把阮萤初斗篷的帽子戴好,朵红站在旁边,因为没插上手感觉多余,去给阮萤初拿汤婆子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