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温也终于结束了这个吻, 因为最开始的牙齿磕碰,他口腔中甚至带上了血腥味儿。
他舔了舔唇, 压抑住因为这味道带出的本能兴奋,眼神却一瞬不瞬地锁住了自己下方的人。
口脂被吻得带离了唇线的轮廓,其他部分的妆容倒是称得上完好,只是眼底被破碎的水光盈满, 却红着眼眶强忍着没落下泪来,一种凌乱又狼狈的美丽。
段温一点也不否认,自己极喜欢谢韶现在的样子,像是将高高在上的仙人拉入了凡尘, 这让人心底生出一种扭曲的满足。越是干净的东西越要弄脏, 越是纯洁的存在越要染上污秽, 这大概是根植于人心底的劣根性,这一点落在她身上时,让他尤为克制不住。
她都不知道,她每次意.乱.情.迷的样子有多美。
好看到让人恨不得锁在榻上,日日夜夜只供他一个人赏玩。
她还觉得“过分”?
他可是已经足够克制了。
段温捏着那下颌让人抬起头来,指尖摩挲着已经花掉的口脂。
欲.望、兴奋和那连他自己都不甚明晰的怒气夹杂,这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注视着朱唇的目光渐渐带上了些越界的试探,手中更是无意识的用上了巧劲儿,迫使着人齿关打开。
段温哑着声问:“想出去?”
他自己这会儿都不知道他想要一个什么答案:是在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也或许只是想为自己接下来的恶行找个说过得去的借口。
谢韶还因为这一连串猝不及防的情况发展有点懵,但是段温这一句话总算让她回过神来。
她明显感觉到如果不赶紧解释,会有很不妙的发展。
这人该不会以为她想逃婚吧?
她还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先不说在谢家的时候,她就算半路上跑,也比这个时间点靠谱啊。里里外外都是段氏的人,她又没有长翅膀,难不成还能飞出去?
谢韶一只手还按在段温那只搭在衣带旁的手上,另一只手往上,握住了那只跃跃欲试、想要往口腔中深入的拇指,总算得了开口说话的功夫。
谢韶:“我饿了。”
感觉到段温的动作顿住,谢韶忙再接再厉,“我想让玉簟找点吃的进来。”
肚子适时鸣叫了两声。
这有点尴尬,但确确实实让这危险的气氛缓下。
段温似笑非笑地看了谢韶一眼,到底转身出去,吩咐人准备吃的去了。
饿了,这可真是个好借口。
前朝末年,诸王争锋,那傻子惠帝被当做傀儡争来争去,危难之际,有一随行小官以身翼之,身中数箭而亡,惠帝伏尸恸哭。在大将军问时,这个傻子皇帝却只吞吞.吐吐,最后道出了一句“饿了”。左右尽皆发笑,道“果真是个傻子”:能说出“此忠臣之血,勿去”[1]的“傻子”,能在动荡朝局中,撑过七位轮番上场的权臣的“傻子”。
……
听闻谢氏的女儿才思敏捷、熟读经史,想来对这一段故事熟悉得很。
谢韶可不知道段温在想什么,见危险暂时解除,她连忙从床上翻下来。
但只是干站着也不太对劲儿,她最后还是选择在段温对面坐了,两人相顾无言地沉默着坐等开饭。
谢韶:好怪。
最后还是谢韶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开口打破沉默:“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段温:“早吗?”
要是他不早些回来,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夫人在大婚之夜放着好好的新房不呆、准备往外面跑。
谢韶觉得段温这语气怪怪的,简直像是在阴阳怪气她。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谢韶默念了好几遍“修养”,才终于给了对面一个礼貌的微笑,但是还是不想对着这张脸尴尬下去,干脆转身就坐到妆奁跟前拆头发。
这一脑袋的黄金首饰带着重死了,一天下来头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她早都想摘掉了。对方都不跟她客气了,她干什么还端着?
谢韶才刚刚坐下没多一会儿,段温就走到她身后站定,他倒是很自觉的伸手帮忙。
中途,先前吩咐的饭食送来了,谢韶头发拆了一半,只命人暂且放到桌上。
只是她身后帮忙解发髻的人帮着帮着,手就不知道放到哪去了,谢韶抗拒地摁住了对方,“我还要吃饭呢!”
某人毫无收敛之意,“我喂夫人。”
……
呜呜咽咽的哭声中,一道含着笑意的问,“饱了?”
怀中的娇儿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喂过去的一勺粥因为这胡乱的动作洒了大半,段温也没恼,一点点地将洒下去的汤水都吃干净,又喂了下一口。
就这么一直折腾了大半夜,谢韶最后也不知道是没吃饱还是吃撑了,整个人的感觉都失调了。
至于说段温?
半饱吧。
哭得叫人怪不忍心的。
*
段温的父母已不在世,谢韶也不必一大早去侍奉公婆。
等她一觉睡起来,天已经大亮。
谢韶人被玉簟服侍着起来,不由问了句:“怎么不叫我?”
这会儿又没什么娱乐活动,晚上睡得早,谢韶一直很尊重原主的生物钟。
玉簟:“郎君说娘子昨夜受累,早上不必叫了。”
谢韶:“……?!”
他居然有脸说出来?!这脸皮是比城墙还厚吧!
谢韶远没有到那刀枪不入的地步,被段温的脸皮震惊到,缓了一阵才想起来正事。
她抬眼远远地看了李桃一眼,后者会意退下。
又等了一阵儿,谢韶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暂时把玉簟打发了。
少顷,李桃就端了一碗药回来。
谢韶见到药总算松了口气,想要伸手去接,却没能接过来。
她微怔,有些讶异地低头看了一眼。
李桃还端着药碗,人却跪下,“夫人三思,是药三分毒。这药用一次两次还好,若是长久服用、伤了身体,便是夫人日后想要孩子也难了。”
谢韶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她本来就没打算生孩子。
先不说十月怀胎的辛苦,在这个伤寒都可能要人命的时代,孕产妇死亡率简直是个不能想象的数字。谢韶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可一点都不想费在这上面。
不过这种事显然无法说给这个时代的人听,谢韶只是对李桃轻轻摇了摇头,就接过碗来一饮而尽,又让李桃注意把痕迹处理了。
谢韶知道跟着她过来的谢氏陪嫁里也有懂医的婆子,以谢家的底蕴,她手里必定有比李桃更温和更不伤身体的方子,但是谢韶用脚后跟想想都明白她不能问那些婆子。谢家那边巴不得她生个有谢氏血脉的继承人,这件事不能让谢氏知道,她甚至都特意将玉簟支走了,倒不是不信任,只是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点风险。
至于段温那边,说实话谢韶还不太确定对方的想法。但就是她想告诉段温“不想生”,也得先找个说的过去的理由,不然以两人之间那岌岌可危的信任状态,对方万一以为她随时准备反水那可就完了。
不过好在段温最近挺忙的。
这人离开燕城有一段时日,堆积的公务不少,虽然也有属下帮忙处置,但是作为这个地盘的真正主人,他对自己治下的情况总要有些认知。
谢韶其实也忙,忙着接手段府上的人情往来,了解幽州这边的本地大族。
这活如果原主来接手一定很容易,但谢韶一个彻头彻尾的新手,只能多听少做,尽量按旧例来,又有玉簟在旁帮忙,总算没弄出什么大篓子。
这还多亏了段温这些年来屠刀架在脖子上,把幽州的大族来回收拾了好几遍,这会儿能留下来的人都是服服帖帖,也给谢韶创造了一个相对简单的条件。不然真是长安那个复杂情况,谢韶觉得她可以一天之内上演“从入门到放弃”。要知道,她甚至直到嫁出去之前,都没有彻底理清楚谢家的姻亲关系。
让谢韶不能理解的是,白天都那么忙了——段温甚至比她还要忙——为什么这人到了晚上还那么有精力?
什么叫“你睡你的”?她倒是得能睡得着啊?!!
作者有话说:
谢韶(指黑眼圈):你看见了吗?!!
段狗:盯——亲上去
谢韶:???
@#¥%……&!!
[1]此嵇侍中血,勿去。——《晋书·忠义传·嵇绍》
说这话的就是那个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傻子皇帝司马衷
没太仔细研究过晋史,但是总觉得这人是不是个真傻子就很让人觉得微妙。反正他当傀儡皇帝那么久,谁上位都能把他捞起来立一立,要是个“聪明人”是活不了那么长的,不过他也确实不是牛人就对了
第23章 合适的人
因为两个人都挺忙的, 谢韶都习惯一大早看不见段温的人影。
这天早上冷不丁的撞见了人,她还吓了一跳。
段温似乎刚从演武场回来,还汗气腾腾的。他身上总是带着一种荷尔蒙的冲击力, 活动开了之后, 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谢韶承认自己看呆了一瞬。
段温也因为谢韶这反应意外了一下,很快就察觉了什么,一下子把脸凑得极近。
谢韶:!
快要点脸吧!!
谢韶扛不住地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
说实话,段温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色.诱的事了,更离谱的事他都干过,偏偏有个和脸不相上下的身材, 腹肌、人鱼线……谢韶觉得再想下去她要不干净了,僵硬地别了别脸。
但脸还没转过去呢,被段温捧着亲了上来。
谢韶可不想大白天的搞, 在失控之前把人推开了, 段温也没有勉强, 只是退开之后舔了舔唇,若有所思:“苦的。”
谢韶想着刚刚被李桃端下去的药碗, 心底跳了一下。
毕竟在段温的地盘上,谢韶也没觉得自己能一直瞒下去,但是她真的很难在这个时代找到一个合理的不生孩子的理由,更何况段家日后或许真的是“家里有皇位需要继承”。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问问李桃, 有什么可以一劳永逸的药方。
谢韶想着这些,口中却圆道:“最近有点上火,让厨房做了个苦瓜。”
段温盯着人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在谢韶紧绷起来之后, 他又笑:“是因为那些杂事?夫人若是嫌烦, 别理就是了, 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段温贴得很近,手还压在谢韶的心口,虽然他一贯的动作暧.昧,但是谢韶这次总有点对方在听她心跳的错觉。
她装作微恼的样子把人推开,隔开了几步远的距离之后,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所幸段温今天没有纠缠的意思,而是顺势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瞧着夫人对水泥有兴趣,左右今日无事,咱们去工坊看看?”
谢韶:?
不是说关了吗?
段温关工坊是为了找人,关的都是一些明面上的东西,水泥用来修筑工事极为好用,段温不可能放着浪费,只是这种军事相关的生产看管起来要更严密,就如碳铁打造兵器的东西,非但选的地方极为严密,连里面的工匠全都是割了舌头的,做出来的东西更是严格控制流向,幽州产的刀兵剑戟如今在外头也是千金难求。
段温不打算把谢韶往那儿带。
她那性子,瞧见了还不知道要难受多久,而这些东西却远远不是她当年那一句“保密协议”能守住的,得真正见了血、用命去守。
水泥这东西正好在两者之间,又被谢韶看见了,段温干脆放到外面来了。
他这次带着谢韶去的是刚刚收拾出来的新工坊。前几日里面杂乱的没法下脚,这会儿总算上了正轨,他才打算把人拉过去瞧瞧。
谢韶今天本来是有安排的,但是那些什么时候都可以处理的杂事哪能有水泥工坊重要,她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直接推了原本的计划,跟着段温去到工坊。
不只是水泥,还有纺织、肥皂、玻璃、制糖……
一天的时间当然不够谢韶转个遍,更何况那些工坊大多数还是关着的,而且这会儿世道,大部分人是消耗不了什么奢侈品的,那位前辈显然是知道这一点,除了基础的织造和基建水泥外,其它工坊也只是小打小闹,明显只打算走少量高端路线。段温在地图上把位置一一圈了出来,“夫人若是有兴趣,就把这些重新开起来吧。还有庄子上那几块‘试验田’,夫人有闲心也一并管了罢。”
段温说得轻描淡写,谢韶却结结实实愣住了。
她本来以为段温就是带她过去看看、满足一下她的“兴趣”,没想到对方直接塞过来这么大一块饼。
因为这整句话的震撼程度,谢韶都没注意到段温提起“重新”时那微妙的语气。
谢韶实在被震的有点懵,下意识问:“这些工坊不是都被关了吗?”还有这年头用试验田搞育种是正常操作吗?!
段温“唔”了声,“也不能说是‘关’,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管,暂且停了一段时间。”
他这么说着,倒是没有提倘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这个“暂且”或许就变成“永久”了。
段温对谢韶曾经口中的“生产力”确实有几分了解,但是他实在没有谢韶那种能将关心覆盖到治下百姓的仁心,最多关心关心打仗前能征召来的多少士卒。毕竟他虽是对世族的那一套“出身论”嗤之以鼻,但是却永远信奉“弱肉强食”,弱小的存在本就没有活在世上的资格,这是他亲眼见证过无数次的“真理”。
谢韶却因为段温这话的手指不自觉的缩紧。
合适的人?
为什么觉得她是那个“合适的人”?段温是发现什么了吗?
谢韶这段时间下来,也对这个时代有了不少的了解。虽说这会儿的情况还没有发展到礼教封锁下女性不能在外抛头露面的地步,但仍旧是个彻彻底底的男权社会,找一个女性来做这些事,即便不到“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程度,但面临的阻力也绝对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