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抖着手摊开那张镖端的纸条一看,登时吓得睡意全无。
射飞镖之人,竟然对她所做的事情了如指掌!
仗着尚书嫡女的身份,她孟纸鸢从未害怕过,可自从她杀了那个人以后,一切都变了。
她整日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哪日东窗事发沦为阶下囚,可她做这一切全是那人逼的!他本就该死!
女人愤恨的眼里闪过几抹极重的杀意,入神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只见一人穿着黑色劲衣,左手握着一把铁扇,右手拉着一根绳子,绳后拖着的竟然是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
男人脸上带着一个银鹰面具,两手幽幽地拍着巴掌,声音温润却极其阴沉:“孟姑娘真有魄力,杀人都不带眨眼的。”
孟纸鸢声音发颤:“你到底是谁?!”
“我、我父亲是尚书大人,权势荣华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部烂在肚子里!”
此话一出,男人却是笑出声来,清朗如玉的声音合该让人如沐春风。
可却在转睫之间,手中铁扇一展,一支飞镖猛地射出,“刺啦”一声划破孟纸鸢的右肩。
“啊!”女人吓得大叫。
顾淮嘴角暗勾,面具下的两只黝黑瞳孔似无尽深渊,看着面前的女人如同看一只蝼蚁。
他缓缓道:“自不量力。”
“大理寺那些蠢.货们已经查到了药囊的线索,只要他们进入天和医馆,找到......”
他笑了笑,“你丢下的那只,想必昔日高贵的尚书府嫡女,以后就要做低.贱的阶下囚了。”
孟纸鸢捂着胳膊,听到“药囊”一词时,眼里的惊慌藏都藏不住。
不会的!
若是查到了,她还有陆允时这条后路,只要嫁给他——
“想嫁给陆允时为妻脱身?”
男人眼里兴味盎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右手倏地用力,被绑住的黑衣人顺势倒在二人之间。
他上前一步,姿态优雅地抬起脚,而后重重地踩在黑衣人的头上,狠狠碾压,隐在暗处的眼底尽是快意。
“看看,这就是你的心上人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死士,不堪一击。”
顾淮猛地冷下脸色,“陆允时人在西域,忙着查他那死了十年的青梅的下落,至于你......在他眼里,不过命如草芥。”
“想活命,就听我的。”
男人淡淡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孟纸鸢鬓角冷汗直冒:“......你要我怎么做。”
*
“打开......”
“我想弄.你。”
“!”
夜深时分,本应早已入睡的人蜷着身子,在被褥里缩成一小团,不一会儿,慢慢露出了一个脑袋。
不知是不是被憋的,少年小脸通红。
“唔。”
余安羞涩地闭了闭眼睛,两只白皙的手捂着脸颊,简直不敢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个什么梦。
她梦见,陆允时吻了穿着一袭红衣的她,还要她.....
“咚。”余安捶了捶床铺,心里又羞又燥。
自上京以来,她从未做过这样梦。
可自从知道陆允时离开汴京去往西域后,她整颗心像是也吊在了男人身上,跟着一起飞走了。
陆允时离开的这几日,白日里忙着查药囊验尸,到了夜间便开始胡思乱想。
一会儿是陆允时在西域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一会儿又是男人强势地亲她......
更可气的是,不知是否因为前几日那个荒唐的想法,胡乱猜测陆允时喜欢男儿身的自己——
今夜便做了这样羞耻的梦境!
自己还穿着一身红衣——
余安撑在床榻上的手一顿,忽然忆起一件物什来。
她倏地弹起身,掀开被褥走到外间的柜子旁,两手一拉,里面放着一个精致华丽的檀木盒子。
这是上回陆允时硬塞到她怀里的。
那日案件线索错综复杂,明知凶手是谁,她却因那人身份拿不出证据来,陆允时又一副包庇那人的样子。
一来二去,她便忘了。
葱白指尖将盒子小心端出来,盒身四周镶嵌着珠玉,雕花的纹理复杂精美,仔细一看盒口处还盘旋着一只浴火的凤凰。
凤凰......
余安撇撇嘴,陆允时嫌弃自己来不及,怎么会送凤凰给她!
山鸡还差不多!
“叮铃......”
盒空处垂着一个铃铛,随着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余安握着一看,竟然是一把铃铛状的小锁!
侧边有两个齿状的小孔,应该是将钥匙放进去开锁用的。
一件装衣裳的盒子,竟然还会上锁?
端端正正摆在床榻上的盒子,迎着烛光,上面的玉石珍珠闪闪发亮,美得令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愈发勾起了余安想看看里面是何物的心思。
打开他人物件是不对,师父常常这样教导她。
但只要一想到这是陆允时塞给她的,还是在未婚妻找上门来的情况下,蠢蠢欲动的心催促着手。
“师父,就这一回!”
余安两手合拢,对着一旁的包袱谄媚地笑了笑,两颗尖尖的虎牙看起来蔫坏蔫坏的。
撬锁这种事,叫旁人来做怕是难了,但她和师父在西域帮人验骨,不知道撬了多少锁。
屋门的大锁、柜门的长锁,还有细如发丝的棺材钉锁!
面前这个盒子的铃铛锁,不过是小菜一碟。
余安从包袱里抽出一根细铁条,从顶端按了一下,竟然里面掉出了一根细针。
针尖深.入进去,摸索了一会儿,“咔嚓”一声。
铃铛锁“叮铃”一声掉在床榻上,盒口开了一条缝,红色的羽丝在探进去的光线下泛着红光,一件价值不菲的红裙映入眼帘。
许是男人平日里狠厉暴虐的性子太过深入人心,不是嫌弃她肉多碍事,就是嫌弃她体弱风吹就倒。
看着盒子里精美绝伦的铺锦列绣,余安呆住了。
反应过来后,更是气愤不已。
这分明是一件女儿家的襦裙,他却大剌剌地说是送自己这个“下属”的。
果然是把她推出去糊弄人的!
心里这样想起,可那双杏眸却不自觉瞥向那件红衣。
约莫有十年,未曾碰过女儿家的东西了。
为了活命,师父让她女扮男装,以男儿身份待人,这些东西万分不敢碰。
那件红衣似是带着勾人的魔力,白细的指尖情不.自禁地伸.进去,半晌,那件红衣套在了余安身上。
羽丝轻柔灵动,大敞的领口只微微盖住胸.前半分,白兔将露未露,腰.腹处的玉襟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
而下装却截然不同!
拿在手上时尚且看不出来,待穿到身上时才发现下面的裙摆是分开的,只堪堪盖住腿间。
铜镜中倒映出来的两台白玉雪.腿,圆润粉红的脚趾头,也随着主人的羞意蜷缩了起来。
余安抬手将随意挽起的乌发松开,几缕发丝散乱搭在肩上。
镜中的少女面若桃花,鹅颈长直,眉目如画。
饶是任何一人,瞧见了都要赞叹一句,美甚。
但原本含着笑意的眸子,慢慢染上了雾气,余安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上前几步,伸手抚上镜中的那张脸。
十年来,从未有一刻,这样明晰地看出自己样貌的变化。
嘴角牵扯出一个笑容,登时镜子中的少女眉眼弯弯,左颊梨涡露出,是个甜腻惹人欢喜的笑容。
谁看都喜欢。
但她不喜欢。
终是不忍再看,余安慢慢垂下眼睛,眼睑落下一颗泪珠。
有些自嘲地发笑,难怪这张脸陆允时认不出来。
这张脸,本就不是她原本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遇险和朦胧的真相
屋外瘴气弥漫,很快就蔓延到了竹屋附近,四周白茫茫一片。
而眼前的竹屋里,时不时传出微小的声音,仔细一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缓慢蠕动,摩擦发出的声音。
陆允时眼眸微阖,耳尖动了动,这声音......像是巨蟒?
可仔细一听,杂乱无堪的声音断断续续,若真的是巨蟒,难不成不止一条?
寂静的山谷,偶闻几声鸟鸣,沉寂的环境下,竹屋里幽幽的声音更显诡异。
陆允时却面色不动,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而后抬脚跨了进去。
鞋底忽然一歪,中间的横亘异物感极其突兀,陆允时知道自己踩中了什么东西,垂眸一看,是一根藤蔓——
猝不及防间,那根藤蔓却猛地活了过来,蔓身如同长蛇一般,急速扭曲蠕动着。
陆允时一跃而起,同时手中长剑一挥,霎时竹门倒下,外面的光线悉数照射进来,里面的情形一览无遗。
只见数不清的藤蔓在地上蠕动着,见到光线,纷纷朝外面爬去,等触及了阳光又缓缓安静下来,似乎在汲取养分。
并不攻击站在门内的陆允时。
而在那些藤蔓的尽头,是一个挂在墙壁上的桶状物。
与骇人的藤蔓不同,那木桶是用青竹所做,上面还画着一些东西。
直觉告诉他,那应该是余安画的。
陆允时慢慢走近,予以防身的长剑在看清木桶上面画的东西时,慢慢垂了下来。
仍然带着绿意的竹身,上面画着两张只有骨头的脸相,乍一看并无不同,但仔细端详却能区别出二者的不同来。
平平无奇的一幅画,但陆允时心里却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两张只有骨相的面画,他好像在哪见过。
男人的指腹触到那些刻痕上,细细描绘,心里闪过余安几次作画时,笔尖走过的笔锋和着力点。
半晌,陆允时眼皮撩起,心里已然确定这是出自余安之手。
只是,这两张脸......
陆允时转身望向竹屋别处,素朴简易的陈设,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唯一值得一看的,便只有里处空荡荡书架上歪倒的几本书。
厚重的浮灰落满了书籍,陆允时抬手一扫,这才看清竟然是几本医书,粗略翻了翻,瞥了几眼上面所写:
女人小日出血,每月一回,阻隔之,用药,三月一回......
“竟是女人的医书。”
陆允时眸底闪过一丝疑光,心里想不通为何在专门给人验尸的爷孙住的屋子里,会出现几本专门研究女人小日子的医书。
书页翻动之时,卡在了某一页,那里夹了一张小纸。
那张小纸陈旧泛黄,边缘已经起了丝,像是被人放在手里多年抚摸出来的。
鬼使神差般,陆允时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指尖夹起书页间的东西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张剪纸小像。
却在看清那张小像时,素来淡然无畏的双眼睁大,微缩的瞳孔满是惊愕,沉稳的腿脚也不由趔趄——
那张小像上的人,是十年前的他!
像是窥探到了什么秘密,陆允时鬓角猛地青筋直冒,万千杂乱思绪悉数涌入脑海。
看着手里的小像,还有这几本女儿家的医书,还有虞桉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在上面的山地......
莫非,余安......
其实当年救了虞桉!
心里好似燃起一把烈火来,直烧得陆允时呼吸不稳,莫大的喜悦充斥在脑海中,以至于忽略了些微小的东西。
他满心都是余安救了虞桉,十年的压抑莫名在此刻松了下来,取代的是少年那张弯弯的眉眼。
再也等不下去,陆允时转身往外走去,却在路过门口时,停住了脚步。
地上的藤蔓早已不再蠕动,而是变成了同寻常的藤蔓,陆允时剑端一挥,一截长如小指的根茎被握在手心,随后放入了怀里。
*
天和医馆。
余安扒拉着肩膀上的小包袱,看了看手心里的土金色令牌,指尖悄悄摩擦,感受着那人余留在上面的气息。
这是晨间陆允时的亲信送来的,说是奉大人之命,将令牌送到大理寺,可自行进行查案。
令牌质地坚硬,正面刻着“大理寺卿”四个大字,气派威严,像极了陆允时平时的样子。
棱角分明的轮廓总是绷紧,不说话时,眉心的戾气如同罗刹,骨子里透出一股不容挑衅的气势。
可动作间却又是耐心温柔......
“余安,我去下面大堂找找。”叶衾朝余安挥了挥手,朝楼下找去。
闻声,余安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看着手心里的令牌,有些羞恼地收回在腰间,敛下心神去找药囊。
逡巡目光环视一周,少年的眉头缓缓皱起。
当日,她只顾着验尸,并未仔细察看这间屋子,自然也就未曾注意到......
传说中辉煌气派的天和医馆,上连皇宫,下至达官贵人,建屋的形状竟然是“回”字形!
若是先前,余安并未笃定这医馆能查出什么线索来,但眼下却是有什么东西无言告诉她,这里极其诡异。
旁人不知,但长在最擅风水的西域十年,余安清楚得很。
在常人眼中,“回”字屋形历来有两种用法,一则是建成皇室宫殿,另一则是建给祖先的墓地,以示保佑世代。
但还有一种,是只有西域才懂得东西——“回”形迷宫,又称机关墓地。单从字面上来讲,便是“回”中套“回”,“局”中之“局”。
她之所以清楚,并非从活人那里,而是死人的墓地。
表面上屋里陈设高雅素洁,案台屏风,小榻香烛,极具文人风雅。
可背地里,谁又能想得到,在这偌大的汴京城里,天子脚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将皇宫下派的医馆建成机关屋的模样?
本以为只是一件命案,可在看出这“回”形建筑时,余安却觉得本来清晰的视线,像是忽然被蒙上了一层白雾。
而在那白雾之后,是一个惊人同时充满危险的秘密。